第二章 临危受命查凶案
 
2020-03-10 17:56:2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上午八点零五分,一个穿着黄绢绸大褂的年青人乘坐着黄包车,来到了唐家巨宅。
  他要见谭北人。
  他就是胡勇,飞刀本领一流的胡勇。
  他很快就得到谭北人的接见。
  胡勇面对着谭北人的时候,态度恭敬,而且说话谨慎。
  谭北人望着他的脸,觉得这年青人年纪不大,但却好像比胡旗还更老练,更沉着。
  “你找我有什么事?”谭北人开门见山地问胡勇。
  胡勇立刻回答:“为了本帮最严重的一桩血案。”
  “大帮主之死?”黑北人的眼色倏地变了。
  “是的,就是为了这件事。”胡勇一本正经,态度严肃万分。
  谭北人目光闪动,问道:“你有什么发现?”
  胡勇道:“大帮主是在文姬那里遇害的。”
  谭北人道:“那又怎样?”
  胡勇道:“凶手是从文姬隔邻潜进去的,他在行凶之后又从隔邻那边逃走。”
  谭北人沉吟着,道:“难道我们的人没有到隔邻那边调查过吗?”
  胡勇道:“查是查过了,但当时什么也查不出来。”
  谭北人道:“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吗?”
  胡勇道:“没有。”
  谭北人盯着他:“当时什么也查不出来,但现在又怎样了?”
  胡勇说道:“在两天之前,我越想越不服气,又跑到文姬寓所的附近查了大半天。”
  谭北人道:“你查出了什么?”
  胡勇道:“在文姬隔邻居住的,是一对年纪很老迈的夫妇,我们一直都认为,凶手是首先潜入这对夫妇家中,然后才再潜进文姬寓所的。”
  谭北人道:“事实是否如此?”
  胡勇道:“事实恐怕有点出入。”
  谭北人目光一闪,突然若有所悟地说:“你的意思是说,那对年纪老迈的夫妇,其实就是行刺大帮主的真正凶手?”
  胡勇点点头,道:“正是这样!”
  谭北人道:“何以如此肯定?”
  胡勇道:“在两天前的晚上,我悄悄地潜入这对老夫妇的家里,赫然发现那个平时看来老态龙钟的老妇,正在用一条白布抹枪!”
  谭北人脸色-沉:“那个男的呢?”
  胡勇道:“在小花园那边练拳。”
  谭北人吸一口气:“练拳?练的什么拳?”
  胡勇道:“伏虎拳。”
  谭北人道:“练得怎样?”
  胡勇道:“刚劲沉雄,勇猛如虎,一点也不像个暮气沉沉的老翁!”
  谭北人瞳孔收缩,冷然道:“这么说,我们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就是疏忽了最接近凶案现场的人!”
  胡勇叹道:“但这也很难怪的,在我们想像之中,凶手是个行动矫捷的杀手,又怎想得到杀人者居然就是隔壁那一对年纪老迈的夫妇?”
  谭北人忽然沉着脸,道:“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向胡总管报告?”
  胡勇道:“我已向叔父说过了。”
  谭北人语气稍缓:“他怎么说?”
  胡勇道:“他叫我别打草惊蛇,然后再派人暗中监视这对老夫妇,可是……”
  “可是怎样?”
  “这对老夫妇忽然失踪了。”
  “失踪了?”谭北人脸色一变:“如此重要的两个人,居然这时候失踪了?”
  胡勇说道:“是的……所以……我怀疑……”
  “怀疑什么?”
  “我不……不能说……”
  “是不能说?还是不敢说?”谭北人的声音冷得像块冰:“你是否在怀疑胡总管暗中向那对老夫妇通风报讯?”
  “我不知道!”胡勇捏紧着拳头,苦笑着道:“我只是觉得事情太凑巧了,但我怎能怀疑自己的叔父?”
  谭北人望住他,忽然轻轻的叹了口气,说:“这不是能与不能的问题,而是事实使你无法不怀疑胡总管。”
  胡勇咽了一口口水,道:“大帮主对我们很好,对我父母更是恩重如山,我……我不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隐瞒……”说到这里,他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在抽搐,现出了十分为难,也十分痛苦的神情。
  谭北人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膊,道:“别太早难过,这件事,我会仔细加以调查的。”
  胡勇忽然一挺胸膛,道:“谭先生,大帮主还在世的时候,曾经不止一次向我提及过你的为人和本领。”
  谭北人默然半晌,道:“大帮主怎样说?”
  胡勇说道:“大帮主曾经说过一句这样的话,他说:‘就连唐某也十分佩服谭北人。’”
  谭北人淡淡地一笑,道:“我知道,他老人家最少佩服我一点。”
  “是哪一点?”
  “我的面皮最厚。”
  “谭先生真会说笑。”
  “不是说笑,是说真的,真的千真万确!”谭北人凝注着胡勇,慢慢地接着说道:“你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材,但直至目前为止,你的面皮还不够厚,心胜还不够硬。”
  “这是缺点?”
  “在别的圈子,这不但不是缺点,而且还是很大的优点。”谭北人说:“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最成功的,一定要面皮厚,心肠硬。”
  胡勇默然。
  谭北人微微一笑,道:“但无论怎样,我很感谢你对帮会的关心,我知道应该怎样做了。”
  胡勇点点头,接着就告辞离去。

×      ×      ×

  五分钟后,石头开动车子,载着谭北人越过法租界,来到了唐大的赌场。
  这赌场很旺,二十四小时不停营业。
  但在这时候,场面很冷淡,只有一些输了很多但却又未曾输得干干净净的赌徒,还在赌桌旁边继续“作战”。
  对于那些真正的赌徒来说,赌桌就是他们的战场,是他们战斗的地方。
  但这些死赖在赌桌旁边不肯离去的人,根本就不能算是真正的赌徒。
  若是真正的赌徒,该赢的早已赢了。
  赢了便走,更待何时?
  倘若是输了,也早已鸣金收兵,在赌桌上一直磨菇下去的,通常都是那些根本完全不明赌博之道的笨蛋。
  虽然时候还很早,但范三爷已在赌场里。
  他在帐房中进食今天第一餐。
  他吃的是面。
  幼幼的面,热腾腾的上汤,面上有切得整整齐齐的卤猪肝,一丝丝一条条又爽又滑的咸笋子,还有几根嫩绿的白菜和一只煮得八成熟的鲜鸡蛋。
  除了这碗面之外,又有一碗加足辣味的咸豆浆和一只馒头。
  他的早餐通常是这样子的,虽然平凡,但却美味可口,营养丰富。
  熟悉范三爷的人,都知道他绝不是个浪费的人,但若没有见过他吃东西,就很难想像得到他的胃口居然会这样好。
  谭北人来到的时候,他的早餐刚好吃完,脸色也看来比平时变要好。
  账房面积很大,里面有三张阔宽而且结实的桃木桌子。
  谭北人倒也很妙,他进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范三爷的早餐吃些什么。
  范三爷照实说了。
  “再来两份可以不可以?”谭北人微笑着说:“我和石头叔叔今天还没吃过东西。”
  范三爷有点意外,但也连忙接着说:“当然可以,当然可以。”
  两份完全相同的早餐很快就奉上。
  谭北人很是满意,石头也吃得点滴不剩。
  用完早餐后,谭北人才对范三爷说:“对于大帮主之死,你有什么想怯?”
  范三爷目光闪动,道:“树大招风,位高势危,这是自古皆然的铁律。”
  “不错。”谭北人点点头,慢慢的说:“三爷这几句话很老实。”
  范三爷道:“在自己的地方说话,不必虚诈。”
  “说得好。”谭北人道:“但大帮主死后,你可知道别人的想法是怎样的?”
  “别人?哪一种人?”
  “当然是那些根本完全不了解三爷的人。”
  “这种人就太多了。”范三爷忽然苦涩地一笑,“有时候,就连我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谭北人淡淡一笑,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世人只知‘知彼’不易,却不曾想到,要‘知己’也是绝不容易的。”
  范三爷颔首说道:“谭先生很明白事理。”
  谭北人道:“但大帮主一死,三爷所负的担子也就更沉重了。”
  范三爷道:“那是范某应尽之责,否则又怎对得起大帮主多年以来的错爱?”
  谭北人道:“可是,外界却有流言,说三爷是唐家帮会的内奸。”
  范三爷愕住,但随即淡然一笑:“既是流言,那又何必放在心上?”
  谭北人道:“但说上一百遍的假话,就会有人信以为真。”
  范三爷怔了半晌,才道:“谭先生也会相信吗?”
  谭北人道:“这假话若说到一千遍,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会怎样,但现在,我还没有愚蠢到相信这些谣传的地步。”
  石头在这时插了一句:“谣言止于智者。”
  谭北人道:“正因为我直到现在还很相信三爷,所以今天我来了。”
  范三爷怔怔地望住他,忽然长长的吐出口气:“说句冒昧的说话,范某若有异心,两位如今就不啻是身入虎穴了。”
  “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谭北人悠然地笑了笑,“但我知道,这里对我和石头叔叔来说,绝对不是什么虎穴,而是我们的老巢。”
  范三爷神色凝重,缓缓道:“你真的这样信任我?”
  谭北人道:“我若不信任三爷,就算用八人大轿把我扛到这里,然后用最漂亮的美人儿侍候我吃满汉全席,我也决计不敢领教。”
  范三爷长长叹了口气,道:“不错,若要在酒菜里下毒,简直比农夫菜田里施肥还更容易。”
  谭北人道:“但我相信,就算有人逼你下毒来害我,那么你会宁愿回乡下去啃老米,做个满脚牛粪的农夫。”
  范三爷不住的点头,面上满是感激之色。
  谭北人没有给他任何东西,只是给他听了这几句话。
  但这些说话对范三爷来说,却比任何价值连城的宝物还更珍贵。
  单是这几句话,已足够让范三爷付出任何代价来加以换取。
  这代价甚至包括了他的事业和生命!
  他没有感激得流泪,那是因为他已经是个老江湖,数十载岁月的艰苦磨练,使他的眼泪变得比血更珍贵,更不容易从眼眶里流下来。
  谭北人也不要范三爷流泪。
  他这次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重新建立范觉全的信心!
  范三爷的信心已完全恢复。
  他面对着的虽然是谭北人,但在他心目中,却彷佛又再看见了唐大。
  谭北人的样子不像唐大,声音不像唐大,年纪更和唐大更相差了一大截。
  可是,在范三爷的感觉里,天下间再也没有任何人会比谭北人更像唐大了。
  那是因为谭北人的行事作风如此的翩翩风度,都和唐大太相似太相似了。
  而在石头的感觉里,也觉得谭北人是个极奇特的人。
  在他刚到上海之际,他尽管表现得骄傲狂妄,目中无人。
  那时候,唐小燕忍受不了。
  但石头却不然。
  唐小燕忍受不了谭北人,那是很自然而然的直觉反应。
  但石头在道上混了这许多年,无论人生经验和阅人能力都远在唐小姐之上。
  他看得出,谭北人绝不是个真正骗傲的人。
  这年青人故作狂妄之状,也许只是想试探试探唐小燕和石头。
  到了现在,这种“试探”当然已经结束了,谭北人这次来到上海,是受人之托,而非前来玩耍、游戏。
  而且,就算真的是游戏,也该有个限度,适可而止。
  谭北人有节制自己的能力,他比谁都更清楚失去控制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
  石头是个出色的司机,也是个经验丰富的保镖,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现在,连范三爷也更深切了解谭北人的行事作风了。
  这当然是一件很好很好的好事。
  在账房吃完早餐后,谭北人休息了三十分钟,然后就对范三爷说:“行动马上开始!”
  这是命令!
  命令一出,行动马上就开始了。是什么行动?这一次要对付的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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