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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侥幸出秘谷 云南晤佳人
 
2024-09-27 08:35:50   作者:高臯   来源:高臯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死牢又黑又脏,霜气扑鼻,实在不是一个好受的地方。
  舒文照虽然在如此恶劣的逆境之中,却能神色安详,心神不乱,这给予倩儿无比的勇气。
  她先为舒文照换了伤药,然后盘膝运功,片刻之问便已进入忘我之境。一个时辰之后,她一跃而起道:“公子,我的穴道冲开了,让我替你解穴。”
  舒文照道:“好的。”
  她替舒文照解开穴道,忽然又噘着嘴道:“公子,这儿的地方不是人住的,咱们得快想法子出去。”
  舒文照道:“咱们自然要出去,只怕颇为不易。”
  他们分别向四周查看,希望找到一条逃生之路,结果舒文照失望的一叹道:“这是一个山洞,又有一道用坚石做成的洞门,除非有无坚不摧的实刀宝剑,咱们就不可能逃出此地。”
  倩儿适才也查看过了,她当然知道舒文照所说的属事实,不过,求生是人类的本能,她不甘心困在这里任人宰割。
  因而她指着那扇石门道:“公子,如若咱们两人同时发掌攻向石门,你说有没有将它震开的希望。”
  舒文照摇摇头道:“我适才发觉暗中运劲试过,石门太厚,咱们纵然合两人之力,也无法将它震开。”
  倩儿幽幽道:“如此说来,咱们只好听命运安排了。”
  舒文照无话可说,只是轻轻握着她的玉手,算是给她一种无言的安慰。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这一双主婢,真个是渡日如年。
  这间死牢约莫两丈大小,一边铺着稻草,算是他们的床榻,另一边放着一只便桶,作为他们排泄之用。
  每日上下午有人打开石门上的一个小洞,送进来几个黑馒头及一罐冷水,让他们勉强渡日。
  当夜晚来临之际,牢中的寒气愿得十分凌厉,他们必须相拥而眠,藉体温以抗拒严寒。
  在第三天的傍晚时分,他们又紧紧的拥抱着,倩儿忽然在他的耳畔轻轻道:“公子,有一件事我想必须跟你说明白!”
  舒文照道:“哦,什么事?”
  倩儿道:“我虽然在赵家大院待过,可是咱们姐妹都是清白的。”
  舒文照道:“这个我知道,你们姐妹寄身烟花是情非得已。”
  倩儿道:“可是现在我再也不能算作清白之身了。”
  舒文照道:“此话怎讲?”
  倩儿道:“按咱们的礼貌,男女授授不亲,今后……我难道还能再嫁他人?”
  舒文照闻言一呆,他想不到此时此地,倩儿会提出如此尴尬的问题。
  倩儿见他不答,又幽怨的一叹道:“我知道配不上你,其实我未存奢望,只是将我的心意说个明白而已。”
  舒文照双臂一收,将她搂得更紧一点,说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觉得我已经有了两个妻子,对你难作安排罢了。”
  倩儿大喜道:“这有什么不好安排的,我不要任何名份,只要你承认我是你的就成。”
  舒文照道:“放心吧,我不会辜负你的。”
  倩儿激动得流着泪水道:“有你这句话,我死也瞑目了。”
  舒文照道:“不要这么说,倩儿,咱们来日方长,目前身在牢笼,祸福难知,咱们应该打起精神来应付!”
  倩儿回答道:“是的,公子,啊,你瞧——”
  山洞的光线虽然昏暗,但他们已经习惯了,所以倩儿仍能发现一个黑影,在沿着洞壁移动。
  舒文照顺着她所指之处一瞧,不由一阵惊喜道:“老鼠,快,瞧瞧它是由那儿来的。”
  倩儿道:“这有什么好瞧的,你想抓它来吃?”
  舒文照道:“不,老鼠能到此处,与外面必有通路,咱们顺着它出没之处挖掘下去,可能逃出这间黑暗的地狱。”
  倩儿道:“有道理,咱们找找看。”
  他们果然找到一个小洞,阵阵寒风正是由那小洞吹进牢里。
  倩儿道:“难怪此地如此寒冷,敢情是老鼠在作怪。”
  舒文照道:“你可不要冤枉老鼠,它是在替咱们指引一条逃生之路。”
  倩儿柳眉一皱道:“咱们不知道外面通到那里,又没有挖掘的工具,我看你不要太乐观了。”
  舒文照道:“不管通到那里,咱们总要试试,至于工具,那些木棍不行么?”
  他俩身负上乘内功,纵然徒手挖掘,也能挖出一条逃生之路,有木棍可用,自然更无问题,因此倩儿同意了舒文照决定,拾起一根木棍,准备开始挖掘。
  忽然……
  “等一等,倩儿,有人来了。”
  果然有人来了,由杂沓的足音判断,来人还不只一个。
  舒文照拉着倩儿坐到稻草之上,目光注视着石门,暗中却在提功戒备。
  经过一阵沉重的格格之声,石门开启了,一股强烈的光线射入,使他们的视力为之一眩。
  随着光线进来的是两名黑衣妇人,其中一人是谷主,另一人是一个约莫四旬上下的半老徐娘。
  谷主对这位半老徐娘颇为恭敬,侧着身子向舒文照一指道:“禀南宫巡查,就是他。”
  半老徐娘向舒文照打量一眼道:“你叫舒文照?”
  舒文照道:“不错。”
  半老徐娘道:“你爹叫什么?”
  舒文照道:“先父舒义方。”
  半老徐娘啊了一声道:“先父?令尊几时仙逝的?”
  舒文照道:“快五年了,你问这个作什么?”
  半老徐娘道:“我只是随便问问,你娘呢?还记得她么?”
  舒文照道:“不记得,听先父说我娘早就死了。”
  半老徐娘面色微变,接着哼了一声道:“你爹薄情寡义,不是一个好东西。”
  舒文照怒叱道:“住口,你敢侮辱我爹!”
  半老徐娘忽然面色一霁道:“哟,好大的火气,好,咱们不谈这些,我想跟你打个商议。”
  舒文照怒道:“咱们有什么好商议?”
  半老徐娘道:“怎么没有?譬如,咱们可以帮你寻找妻子,帮你建飞燕别墅,给你金钱,给你名位,使你名满天下,获得无比的尊荣与享受……”
  舒文照哼了一声道:“还有么?”
  半老徐娘道:“难道这些还不够?荣华富贵集于你一身,人生的尊荣不过如此,你还要些什么呢?”
  舒文照道:“告诉你什么都不要。”
  半老徐娘一怔道:“舒公子,老身说的可是真的,你为什么会如此固执?”
  舒文照道:“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在下心领了。”
  半老徐娘微微一笑道:“咱们自然有条件的了,只要你投效本帮……”
  舒文照冷哼一声道:“要我跟你们这般人在一起为非作歹,别作梦了。”
  半老徐娘道:“误会了,舒公子,本帮自行道江湖以来,从未做过一件有违道义之事,再说,你如若加入本帮,是荣任副帮主的要职,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今后纵横天下,本帮将全力给你支持,如此优厚条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舒文照说道:“别浪费唇舌了,我不干。”
  半老徐娘道:“舒公子不要说得如此绝情,你不妨再考虑考虑。”
  舒文照道:“不必考虑,你纵然舌粲莲花,我也不会同意的。”
  半老徐娘一叹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固执,伍谷主,快替舒公子换一个地方,他如是心回意转,你就立即以飞鸽向帮主禀报。”
  她交待之后,再向舒文照深深的瞧了一眼,这才身形一转,向门外缓步而去。
  伍谷主送走半老徐娘,回头对舒文照道:“对不起,舒公子,这几天可委屈你了。”
  舒文照道:“不要紧,在下还忍受得了。”
  伍谷主道:“咱们已替公子准备了整洁的上房,请两位随老身来。”
  舒文照道:“不必。”
  伍谷主说道:“舒公子,你这是怎么啦?”
  舒文照道:“到那里也是阶下之囚,何必这么搬来搬去。”
  伍谷主道:“公子说笑话了,你已是咱们的贵宾,这些地方岂是待客之礼。”
  舒文照道:“贵宾?贵宾有自由行动的权利么?”
  伍谷主道:“这个——咳,当然,当然,不过公子想怎样能不能先说给老身听听?”
  舒文照道:“好吧,我告诉你,咱们要走了。”
  伍谷主一怔道:“走?舒公子要去哪儿?”
  舒文照道:“这可不一定,天下如此之大,那儿不可以去?”
  伍谷主道:“敝帮南宫巡查还在等待公子的回话,你这一走,叫老身如何向她交待!”
  舒文照道:“南宫巡查叫在下考虑,难道谷主倒不让在下考虑么?”
  伍谷主道:“舒公子言重了,老身怎敢不让公子考虑,不过……”
  舒文照道:“你听我说,谷主,在下有一个与众不同的毛病,遇到了重大的事,必须慎重考虑时,一定要到各处走走,当心胸开朗之后,才能作出决定,在下要自由行动,就是这个原因。”
  伍谷主明知舒文照言不由衷,却只是苦笑一声道:“舒公子,你这是叫老身为难,这样吧,你先到上房歇着,老身立即向南宫巡查请示,你看可好!”
  舒文照道:“好吧!”
  他与倩儿随着伍谷主来到一间窗明几净,陈设精美的上房,还有两名眉清目秀的丫环在上房侍候。
  伍谷主待他们安顿之后离去,约莫盏茶时分,一名黑衣大汉送来舒文照及倩儿的兵刃包裹道:“奉谷主之命交还少侠,请少侠清点清点。”
  舒文照道:“多谢,倩儿,咱们走吧!”
  他们接过兵刃包裹,立即离开居处向外面走去。
  黑衣大汉跟了上来道:“公子要出谷吗?”
  舒文照道:“不错。”
  黑衣大汉道:“本谷出路十分隐秘,公子请随小的来。”
  舒文照估不到黑衣大汉竟然自愿带他们由秘道出谷,不由神色一呆。倩儿忖知舒文照心存疑虑,遂微微一笑道:“不要担心,公子,他们如想陷害咱们就不会将咱们放出死牢了。”
  舒文照道:“对,咱们快跟他走。”
  这一条秘道是由机关控制,如非本谷之人,决难想到平整光滑的山璧之上会有一道暗门。
  出口是另一个山沟,这个山沟自然是容易上下的。
  出谷之后,黑衣大汉抱拳一拱道:“公子珍重,小的不送了。”
  舒文照一叹道:“想不到盗薮之中也有好人,但愿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身形一转,迳与倩儿急驰而去。
  这天赶到商城只不过晌午时份,倩儿向舒文照建议道:“公子,这些日子咱们太过辛苦,今天不走了,你看可好?”
  舒文照握着倩儿的玉手轻轻的摇着道:“对,倩儿,咱们找家客栈好好的歇歇。”
  他们找了一家客栈,开了两间上房,午餐之后舒文照准备回房间午睡,倩儿跟了进来道:“先不要睡,公子,你几天没有换药了,让我瞧瞧你的伤口。”
  这是倩儿的好意,舒文照闻后不便拒绝,而且他对这位体贴入微的艳婢,也不忍稍拂其意。
  好在他的伤口已经痊愈,不必再换药了,倩儿仍以清水为他洗净,然后嫣然一笑道:“谢天谢地,伤口终于完全好了。”
  舒文照捉着她的玉手道:“倩儿,来,陪我睡睡。”
  倩儿娇靥一红道:“公子!现在……,是大白天里……”
  舒文照道:“大白天有什么关系,闩上房门就是。”
  倩儿忸怩半晌,轻轻道:“公子!咱们太疲倦,这样会伤身子的,现在好好的歇歇,咱们来日方长啊。”
  舒文照微微一笑,松开手掌道:“我的确有点困了,你也去歇一会吧。”
  倩儿嫣然一笑,扬了一下小手,便像蝴蝶一般的飘了出去。
  这位姑娘虽是身着男装,并不能掩盖她的娇艳,尤其是那些小动作,更时常逗得舒文照心里痒痒的。
  其实舒文照并非馋猫,他也并未忘记他有了两位妻子,只是俏丫头太逗人了,使他每每难以自持。
  他们这一歇息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傍晚时分才起身用膳。
  饭后舒文照回到客房,发现倩儿手持包裹来到他的房中,他不由一怔道:“你要走?倩儿。”
  倩儿道:“谁说我要走了?”
  舒文照道:“那你拿着包裹来做什么?”
  倩儿答道:“我只是想跟公子商量商量!”
  舒文照道:“哦。”
  倩儿道:“咱们今后要去那里?”
  舒文照道:“我想还是去滇西。”
  倩儿道:“到野人山找百败绝艺?”
  舒文照道:“是的,我这几天曾经仔细想过,百败祖师的留言必然是真的。”
  倩儿道:“有理由相信?”
  舒文照道:“有,第一,百败祖师是何等人物,他决不会留言欺骗晚辈。”
  倩儿道:“有道理,还有第二么?”
  舒文照道:“飞燕只习得血雨三式之中的一招,但这一招的威力之强,可当得无与伦比,百败剑法虽是玄奥莫测,要接下这一招却也不易。”
  倩儿道:“好吧,咱们就去滇西,这样咱们也许能等到两位夫人。”
  舒文照道:“这就是你要跟我商量的吗?”
  倩儿道:“不是,我跟公子商量是要改回女装。”
  舒文照道:“当然可以,我想那神秘帮派暂时不会对咱们怎样的。”
  倩儿道:“我也是这样想,他们如果真的要对付咱们,也就不会救咱们离开那绝谷了。”
  她说着话,忽然又嫣然一笑道:“公子!请你转过身去。”
  舒文照一怔道:“为什么?”
  倩儿道:“我要换衣衫嘛。”
  换衣衫为什么不在自己的房间里,却偏要的跑到这儿来换?
  自然,这是撤娇,是挑逗,不过她是清新可爱的,分明知道她是在挑逗,却令人有一种轻飘飘,发自内心的喜悦。
  舒文照转过身去,双耳却在凝神的倾听着。
  闩门声,取衣声,声声入耳,如同目睹,待到某一个节骨眼里,他忽然一旋身,哈哈的大笑起来。
  “啊,公子,你坏……”

×      ×      ×

  也许他们当真疲了,直到日上三竿,才双双起床梳洗。
  经过一番整理,他们就到食堂进食,然后舒文照呼叫店小二道:“伙记,替咱们结账。”
  店小二道:“公子!你的账已经有人付了。”
  舒文照一怔道:“谁替咱们付了?他人呢?”
  店小二道:“是一位黑衣的大爷,他付过账就走了。”
  舒文照道:“伙记,如果你再瞧到他,请代咱们多谢一声。”
  店小二道:“是,公子。”
  他们离开商城直奔滇西,这一路之上,无论他们是打尖或住店,必然有人代他们付钱。
  有人付钱是好事,但舒文照却感到有些不是滋味,因为他们始终是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几乎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别人的掌握。
  这天他们越过武胜关,到达湖北境内的广水,已是夕阳含山,炊烟四起的薄暮时分,按理这时候应该住店才对,但舒文照却买了一包干粮,向东直赴郎店。
  倩儿不解的询问道:“公子!你要做什么?”
  舒文照道:“甩掉替咱们付钱的。”
  倩儿噗哧一笑道:“沿路吃住有人付钱,这等便宜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你却偏偏要甩掉他,这岂不是一件怪事。”
  舒文照哼了一声道:“黄鼠狠给鸡拜年,这种便宜千万捡不得。”
  倩儿道:“有这么严重?”
  舒文照道:“要不,别人为什么要替咱们付钱?”
  倩儿道:“可是我却想不明白。”
  舒文照道:“傻丫头,你不想想,咱们去滇西所为何来?”
  倩儿道:“自然为了要找到真正的百败秘笈了,啊,难道他们会知道咱们的目的?”
  舒文照道:“这并非不可能,至少他们会猜忖咱们不会无缘无故远来滇西。”
  倩儿一叹道:“读书人到底思路慎密,我就从未想到这些。”
  舒文照道:“你明白了就好,那么走点夜路挨饿点,你就不应该怨我了!”
  倩儿道:“谁说我怨你了,只要跟你在一起,上刀山我也愿意。”
  舒文照握着倩儿的玉手道:“谢谢你,倩儿,我有点饿了,那儿有一个茶棚,咱们去瞧瞧有没有剩下的茶水。”
  倩儿道:“好的,你先到长凳上坐坐,待我到茶缸里瞧瞧。”
  此时夜色已深,茶棚里自然找不到半只人影,但倩儿向茶缸一瞧,竟然欢呼一声道:“公子!有茶水!还是热的。”
  有茶水不算奇,还是热的,就有点令人难解了。
  难道这位好心人的茶棚主人,还专门替赶路的准备茶水不成?
  也许是这样吧,反正干粮就热茶,这一顿晚饭总算说得过去,因而舒文照并未深究。
  他们歇了一会再继续上路,直到夜色深沉才赶到郎店。
  倩儿道:“但颐咱们的运气好一点,能够叫醒店家。”
  舒文照道:“咱们的运气的确不错,你瞧。”
  倩儿瞧到了,敢情有一家客栈的门旁挂着一盏风灯,门前还站着一个人影。
  他们加快脚步,走到客栈之前,舒文照正要询问那个人影,那人影却抢先打出了招呼。
  “公子,夫人太辛苦了,上房已经打扫干净,两位请。”
  “什么?你是说已经替咱们准备了房间?”
  “是的,公子。”
  “你是在等候咱们?”
  “如果不是在等待公子,小的只怕早已做了一个好梦了。”
  “谁叫你等候爷们的?”
  “一位穿黑袍的大爷。”
  舒文照呆了一呆,忽然间仰天狂笑起来。
  倩儿樱唇一噘道:“真是冤魂不散,咱们白走了几个时辰的夜路,还是——”
  舒文照摆摆手,阻止她再说下去,脚下一跨,昂然走进店门。
  是祸躲不脱,躲脱不是祸,既是斗不过别人,只得坦然处之。
  他们在郎店住了一晚,翌晨便直奔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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