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喋血京华
2023-04-23 11:29:32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请贝宗叶陪喝

  张碧琪道:“酥、酥骨散……”刚说得三个字,就给王府管家点了她的哑穴。
  霍天云瞿然一省,说道:“是啊,毒酒也不一定是马上就取人性命的,像李夫人现在的模样,亦是难免受制于人。”
  上官英杰说道:“为朋友不辞两胁插刀,何况是喝未必会送命的毒酒?更何况不一定是毒酒呢。”
  朱建喜道:“对啊,当然不是毒酒,当然不是毒酒!试想我还要向你请教惊神笔法呢,岂能把你害死!”
  说话之间,季元清已经把酒端了出来,给他斟了满满一杯。
  朱建说道:“请你喝了这一杯酒,我马上放人。”
  上官英杰说道:“一杯不够,再斟一杯!”
  朱建大喜道:“很好,很好。你是海量,多饮几杯亦是无妨。”
  上官英杰道:“谁告诉你我是海量,这第二杯酒,不是我喝的,是我要请另一个人喝的。”
  朱建吃一惊道:“你要谁喝?”
  管家也连忙喝道:“上官英杰,你可不能枝节横生!”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王爷,你可以附加一个条件,我为什么不可以?你放心,你对我的友谊已经表示过了,所以这杯酒我不是请你喝的。”
  朱建松了口气,重复再问:“你请谁喝?”
  上官英杰说道:“请贝大夫喝!”
  贝宗叶此时正躲在一边,避免接触韩乱草的目光,想不到上官英杰突如其来,指名要他陪喝毒酒。他吓得面色苍白,慌忙说道:“上官英杰,我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何苦害我?”
  上官英杰说道:“我都敢于相信王爷不会用毒酒害人,你却竟敢怀疑王爷,真是大胆!”
  管家心想:“让贝宗叶喝下这杯酒,再给他解药那也无妨。”他知道王爷急于要上官英杰喝下这一杯酒,于是反而给上官英杰帮腔,说道:“贝宗叶,你真的敢怀疑王爷吗?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放心喝,你若死了,我给你填命!”
  贝宗叶当然不相信王府管家肯给他填命,但此时他已稍为镇定下来,比较能用心思想一想了。

  要把贝宗叶带走

  贝宗叶暗自想道:“王爷要得到他的上乘武学,料想不会用毒酒害他性命,大不了是酒中混合了酥骨散!”
  这一层他倒猜到了,但却是有点气愤,说道:“上官英杰,我待你可不错,这几天我还帮忙你医好你的朋友佘迪民,为何你单单挑我陪你喝酒。”
  上官英杰笑道:“你待我岂只不错,这几天来你还和我会同处方,说老实话,我是不懂医术的,在这方面,可是叼教不少呢。因此,这一杯酒可当作是临别的谢师酒。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你,只能借花献佛了。”
  贝宗叶道:“胡说八道,你留在王府,又怎会见不到我?我也不敢收你这个弟子。”
  上官英杰笑道:“我没资格做你的弟子,那就当作是酬谢你肯和我合作的敬酒吧。当然我是留在王府,我是给你饯行的。”
  贝宗叶吃一惊道:“谁说我要离开这里?”
  上官英杰道:“我说的!”
  管家说道:“上官英杰,你怎能一再的节外生枝?”
  上官英杰说道:“我要提的附加条件本来就没有说完,这只是和王爷公平交易,岂能说是节外生枝?”
  朱建说道:“你要贝大夫离开王府,你才肯留下?”心想:“这也没有什么,反正我现在也不需要这位贝大夫了。”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你们留下了我,也得让一个人陪我的朋友出去。”
  朱建说道:“你要他出去做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虽然我其实不懂医术,但也替你医好了东方景和与宇文成都。可我这位朋友尚未痊愈,他是正在服贝大夫的处方的,古语有云:投桃报李,王爷,你也不想欠我的人情吧?你代付诊金,让贝大夫替我的朋友治病就算是两不亏欠了。”
  朱建急于要他喝下毒酒,点头说道:“唔,也有点道理,也有点道理。那么我让贝大夫陪你喝酒,跟你的朋友走,你不再有另外的要求了吧?”
  上官英杰说道:“没有了!”
  贝宗叶想不到王爷要“牺性”他,面红耳热,想要抗辩,可又不敢。韩乱草笑道:“贝大夫,咱们是同行,依我看你和我一起切磋医术,要比你独自留在王府的好。王府虽然锦衣玉食,但你愿意一辈子留在王府吗?”

  贝宗叶自制解药

  贝宗叶瞿然一省,心里想道:“我知道王府许多秘密,要不是得到王爷的允许,那个管家一定不肯把我放出去的。那也等于坐一辈子的牢了!坐一辈子的牢,纵然吃的是山珍海错,又有什么滋味?”
  他估计王爷不会用致人死命的毒酒来害上官英杰,便即说道:“好,王爷都愿意和你交朋友,我岂能不识抬举,不领你的情份?”当下举起酒杯,与上官英杰同时,把杯中的酒喝个干净。
  朱建哈哈笑道:“好,把李夫人交给他们吧。恕我不送客了。西门先生,你也请便。”
  西门化恐怕他们一出王府,霍天云和一阳道人说不定就要与他为难,慌忙首先告退。
  贝宗叶道:“朱总管,我可以和你私下说几句话吗?”
  朱建生怕又生枝节,挥一挥手,说道:“不必了。你的诊金,我会叫他派人送到你医馆的。我想你要说的也不过是诊金的事情吧?放心,我不会少给你的。”
  贝宗叶想说的话是不能当众说出来的,好像哑子吃黄连一样,不敢否认王爷的话,跟随韩乱草等人出去。
  管家本来有意思给他解药的,但他既然不能留在王府,这解药纵然他出口求索,管家也不能给他了。
  一阳道人要了一匹马车,管家遵从王爷的命令,也不敢派人跟踪。
  回到了一阳道人寄寓的道观,韩乱草把贝宗叶扶下马车,故意说道:“贝大夫,请!”
  可怜贝宗叶已是奄奄一息,一步路也不能走动了。
  “你明明知道我是服了酥骨散,何必来捉弄我?”贝宗叶断断续续说道。
  韩乱草道:“贝大夫医术果然高明,那么想必也是能够自医的了。”
  贝宗叶道:“假如你们能够给我配药,或许我配出的药功效不及原来的解药,但相信多一些时候,我是可以消解这种酥骨散的毒的。”
  韩乱草笑道:“你是我们的好朋友,我们岂能让你变成废人?好,你歇会儿,喝过一碗参汤,便即处方吧。”
  一阳道人这才懂得上官英杰要贝宗叶跟他们出来的用意。要知风鸣玉和张碧琪都是中了酥骨散之毒的,上官英杰正是要从贝宗叶的手中取得解药。
  果然按照他的处方配药,风鸣玉和张碧琪服食了三天,内力便已恢复了七八成。

  王爷索取礼物

  她们是练过上乘内功的人,酥骨散的毒性一解,复原起来倒是比贝宗叶快得多。
  韩乱草当日就回丐帮报讯,谷飞霞得知消息,搬到道观与风鸣玉作伴。
  风鸣玉知道事情的经过之后,又是高兴,又是难过。高兴的是张碧琪终于脱出虎口,难过的是,上官英杰舍身救友,却被留在王府。依她的性子,马上就想去王府救上官英杰出来。
  倒是谷飞霞劝她安心等候,谷飞霞笑道:“他的鬼门道多得很,没有把握出来,他是不会留在王府的。你刚刚复原,稍待几天吧。要去也只能由霍大哥和我去。再说,佘副寨主的伤也还没有好呢。”好说歹说,这才把风鸣玉劝止了。
  等到第三天,还是没有上官英杰的消息。
  上官英杰怎么样了呢?

×      ×      ×

  那日霍天云与佘迪民等人走了之后,管家安排了一间静室,严加守卫,让上官英杰歇息。
  上官英杰默运一会玄功,朱建来了。
  上官英杰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王爷,你可真是太不够朋友了,你给我喝的是什么毒酒,如今我可是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啦。”
  朱建笑道:“你别担心,不会害死你的。你几时教会我惊神笔法,你的武功便即可以恢复。谁叫你的本领太强,若非这样,我纵然信得过你,我的手下也放心不下。”
  上官英杰说道:“多少我也得有点气力,否则许多招式,我就不能比划出来。”
  朱建说道:“这一层我早就替你想好了。来人——”
  管家拿了一杯茶进来,朱建说道:“喝了这杯茶,武功虽然不能恢复,寻常人的气力却是有的。以后,你每天喝一杯茶,保你百病不侵!”原来他是把一枚解药分成十份,十份之一的解药当然是无济于事的。朱建本身的武功不弱,上官英杰只有普通人的气力,那就无需有人保护,朱建也不会害怕他了。
  管家退下,朱建问道:“你说还有一份礼物送给我,那是什么?”
  上官英杰说道:“我答应过你的决不食言,迟早总会给你。”

  透露心法逗引王爷

  朱建急于一窥武林天骄的不传之秘,心里想道:“除了上乘武学,我本来也不稀罕他的什么礼物。”便道:“也好,那咱们先切磋惊神笔法。”
  上官英杰也不隐瞒,把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但因这路笔法太过繁复,奥妙之处,更是非有上乘内功相辅不行。朱建练了两天,领悟的尚还不到十之一二。倒是上官英杰在与他相互切磋之中,参阅他的得自大内秘藏的古谱,得益更大。
  不过朱建领悟十之一二,已经是喜不自胜了。第三天他在练了一路专点奇经八脉的笔法之后,不禁说道:“贵派的开山祖师果然不愧武林天骄的称号,所创的这套惊神笔法,当真可说得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武林绝学。”
  上官英杰笑道:“我不会假作谦虚,敝派祖师当然是一代的武学宗师,所创的武功也足以自成一家,与各大门派一争雄长。不过说到‘武林绝学’四字,惊神笔法尚未克当。”
  朱建说道:“哦,还有什么胜过它的?是天山剑法么?”
  上官英杰说道:“天山剑法当然亦是武林一绝,但和惊神笔法相比,却只能说是各有千秋。”
  朱建问道:“那你说是那门武功能胜过它?”
  上官英杰说道:“依我看来,能胜过它的只有一部武功秘籍,也只有那部秘籍上的功夫,才真正称得上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武林绝学。”
  朱建急忙问道:“究竟是那一部武功秘籍?”
  上官英杰这才缓缓说道:“还用问么,当然是般若真经了。”
  朱建说道:“当真有传说那么神奇?”
  上官英杰说道:“恐怕比传说还更神奇呢。西门化的武功如何,你是知道的。仅仅相隔一年,他不是已经判若两人么?别说他是修习过这部秘籍的人了,我仅仅是从和他交手之中领悟的一点内功心法,似乎也不同凡俗。王爷,你可有兴趣一知?”
  朱建心痒难熬,说道:“快说,快说!”
  上官英杰料想以他的武学基础,也学不成上乘武功,于是稍为透露一点他已经学成的经上的内功心法。朱建武功不高,可是个武学的大行家,不由得又是欢喜,又是懊恼,连连叹息。

  挑拨王爷对付太监

  上官英杰说道:“王爷因何叹气。可是我说的内功心法不值王爷一哂么?”
  朱建说道:“不,不。你领悟的一鳞半爪已经是深不可测,真经上的功夫更不知是何等神奇!唉,只可惜是落在西门化手中,这老儿可不像你这样够朋友。”
  上官英杰故作诧异,说道:“王爷的面子他都不给?”
  朱建说道:“他有了大靠山,还用得着巴结我么?”
  上官英杰说道:“除了当今皇上,还有什么人能赛过王爷?”
  朱建说道:“东厂总管汪直。”
  上官英杰故意哈哈大笑,说道:“王爷说笑话了,想那汪直不过是个太监,岂能与王爷相比?”
  朱建说道:“不是说笑,他得皇上宠信,只手遮天,权柄可大着哩!如今皇上又让他兼领西厂,连锦衣卫也要听他指挥,满朝文武谁敢对他说半个不字。”
  上官英杰咋舌说道:“这么厉害,那王爷也要怕他三分了?”
  朱建愤然说道:“怕是不怕他的,但无奈皇上给他操纵,我也没有办法动他。”
  上官英杰说道:“动不了汪直,西门化也不能动吗?”
  朱建说道:“俗语有云:打狗要看主人面,假如由我派人去对付西门化,抢他的般若真经,一来难以找得到和他匹敌的高手;二来更重要的是,他背后有东厂撑腰,我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东厂那班探子的耳目。纵然我找得到人对付西门化,汪直也知道是我干的。那时他向皇上告状,皇上定必帮他。”
  上官英杰说道:“如此说来,王爷若想得到般若真经,是必须先扳倒汪直的了?”
  朱建说道:“皇上只听信他的说话,要扳倒他谈何容易?”他不作正面答复,但语意已是十分明显,他是希望扳倒汪直的。
  上官英杰乘机再来火上加油,说道:“小人得志,竟敢压在王爷头上,直是令人气恼!我也要为王爷抱不平了!”
  朱建说道:“这话你对我说不打紧,在外面可千万不能乱说!”
  上官英杰忽地说道:“我倒有个办法,或者可以使得汪直失宠。”

  “礼物”揭秘

  朱建吃了一惊,说道:“你有什么办法扳倒汪直?”
  上官英杰说道:“王爷,你还记得我答应过送你一件礼物么?”
  朱建说道:“礼物我倒并不稀罕,不过听你的口气,你把这两件事情并提。难道你的‘礼物’竟是和扳倒汪直有甚关连?”
  上官英杰说道:“不错,正是大有关连,否则那天我也不用避忌西门化这老儿了!”
  朱建惊疑不定,说道:“有这么大的作用,你这礼物究竟是什么?”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一份由汪直领衔,给瓦剌前大汗祝寿的贺表,还有汪直和倭寇私通的证据!”
  朱建的神色虽然更见吃惊,但过了片刻,却摇了摇头,说道:“你这礼物不行!”
  上官英杰道:“为何不行?”
  朱建说道:“当今皇上本来就是主和的,汪直纵然是瞒住他给瓦剌大汗祝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罪名,而且,我、我,我收藏了宇文成都在家里,要是由我告发汪直,汪直不会反咬我一口?至于说到他私通倭寇,若有确实证据,倒还可以利用。不过,倭寇不比瓦剌,瓦剌还可说是咱们的敌国,倭寇在皇上的心目之中,不过是一帮流窜沿海一带的‘虾夷’,汪直管领东西厂,他是可以藉辞要刺探匪帮的秘密,才假意和倭寇往来的,只怕也未必板得倒他。”
  上官英杰知道朱建最大的心病,还是因为他收容了宇文成都,便道:“他和倭寇私通,不只是互相派人联络,有他亲笔写给倭寇头子的书信为凭的。
  “和倭寇私通之事暂且不管,先说他勾结瓦剌的事……”
  朱建不待他说完,便即说道:“对,比较起来,私通倭寇是小事一件。但要揭发他勾结瓦剌,我可得要防他反啮!”
  上官英杰说道:“依我看来,王爷收容宇文成都一事,和他给前大汗祝寿一事,大大不同!”
  朱建说道:“当然是不同的,我收容宇文成都,只是为了爱惜他的武功。他是在本国失意之后,汪直为了要巴结瓦剌的新贵,不理睬他了,他才来投奔我的。这和汪直的私通敌国,当然不能相提并论。但这只是我和你的看法,皇上可未必这样想。”
  上官英杰笑道:“王爷,我还没有说完呢,我说的‘不同’,并非仅仅指这方面!”

  晓以利害

  朱建说道:“哦,那你的所谓不同,是指那一方面?”
  上官英杰说道:“汪直通番卖国的证据是拿在我们手里,要是皇上不问他的罪,我们会公诸天下,让天下百姓起来问他的罪!你收容宇文成都,我们知道,但我们不管。这就是最大的不同了!”
  朱建说道:“你说的‘我们’,我还弄不明白,除了你之外,是指——”
  上官英杰似笑非笑的说道:“佘迪民从那里来,霍天云从那里来,王爷料想已经知道,以王爷这样聪明,‘我们’是谁,想必也能猜想得到!”
  朱建不觉变了面色,半晌说道:“你是说金刀寨主和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总寨主王元振!”
  上官英杰缓缓说道:“不错!他们一个在北方抵御瓦剌,一个在南方抗倭,汪直既向瓦剌称臣,又与倭寇私通,他们当然放不过汪直!”
  朱建说道:“所以他们要假手皇上除他。”
  上官英杰冷冷说道:“我们并非没有能力除奸,但由皇上明正典刑,让天下百姓知道皇上有抵御外敌的决心,那就不但对‘我们’有好处,对皇上更有好处!王爷,你是聪明人,其中道理,料想用不着我多费唇舌了!”
  朱建想不到一件“礼物”,引出这样重大的事情,一时间不觉心上有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暗自思量:“掀起如此偌大的滔天巨浪,只怕我也担当不起!”
  上官英杰逼紧一步问道:“王爷,你想清楚没有?”
  朱建苦笑道:“我懂得你们的意思了。汪直通番卖国,你是要让皇上知道你们知道。皇上要是不答应你们的要求,你们就会让天下皆知皇上乃是包庇国贼,甚至本身也是个但求屈辱的坏皇帝了?”别瞧他有点“书呆子”脾气,他从上官英杰的立论的反面来说,理路倒是相当清楚。
  上官英杰说道:“不敢。但我想皇上也不愿意让百姓误会他是个坏皇帝吧?尽管王爷知道他的心意其实亦是主和。”
  朱建连忙说道:“我当你是朋友,我刚才说的只是揣测之辞,你可不能胡乱说出去!”

  患得患失踌躇莫决

  上官英杰笑道:“出卖朋友的事,我是从来不干的,王爷不用担忧。”弦外之音,要是王爷做出对不住朋友的事情,那就难保他不会说出去了。
  朱建想了片刻,忽地说道:“你的这份‘礼物’,其实是要我代你转送给皇上的,我有什么好处?”
  上官英杰说道:“扳倒汪直,不就是对你的好处吗?先别说那部般若真经,你堂堂一位王爷,岂能容忍一个太监压在你的头上。所以真正说起来,这份礼物还是送给你的。”
  朱建说道:“我只怕羊肉未吃,先惹一身骚。”
  上官英杰道:“照我刚才所说的办法,你以为没有把握?”
  朱建说道:“你的办法,其实是胁逼皇上。”
  上官英杰说道:“你若一定要用这两个字,我们也是为了要保全皇上的江山才逼他内除国贼的。这‘胁逼’可是一番好意。”
  朱建说道:“不管你怎样说,这总是非常冒险的一招。圣意难测,只怕万一弄巧反拙!”
  上官英杰说道:“皇上圣明,纵然一时发怒,过后也会体谅我们的苦心。”
  朱建淡淡说道:“那可不一定啊!”
  上官英杰道:“你不试一试怎知成不成?”
  朱建说道:“要是皇上问起,我是怎么取得汪直通番卖国的证据的呢?”
  上官英杰说道:“请王爷设法让我去面奏皇上。”
  朱建患得患失,过了一会,又再问道:“你说的那份祝寿表,可否让我先看一看。”
  上官英杰说道:“你答应了我的要求,我立即去拿来给你。”
  朱建说道:“不是在你身上的么?”
  上官英杰笑道:“如此重大的秘密文件,我怎能带在身上。不过,我可以在两个时辰之内,取来给你。”
  朱建心里想道:“要他出去取来给我,那岂不是先得给他解药了?他虽然说得很够朋友,我可不能不防他对我不利。”
  上官英杰似乎知道朱建的心思,说道:“王爷,你恨汪直,我们也恨汪直,最少在这件事情,我们是可以同心合力的。大丈夫一言而决,请你别再踌躇了!”

  宇文成都偷听秘密

  但朱建仍是患得患失,委决不下。
  不错,他是十分憎恶汪直,但用上官英杰的办法来扳倒汪直,他却是担心要冒的风险太大了。
  半晌,朱建叹口气道:“上官英杰,你不要逼我好不好?须知这不仅仅是扳倒汪直一个人的事情,这是有关朝廷的和战大计,有关大明国运的事情。我岂能未经深思熟虑,就答应让你去见皇上?”
  上官英杰说道:“王爷,你并非主张向瓦剌屈辱求和的吧?”
  朱建说道:“我当然不愿意像汪直一样向瓦剌的大汗屈膝称臣。不过兵凶战危,为国家着想,能够不打仗总是不打仗的好!”
  上官英杰冷冷的说道:“王爷,你见过老虎不吃人的么?”
  朱建怔了一怔,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官英杰说道:“瓦剌以前的大汗是穷兵黩武,如今换了一个大汗,也还是穷兵黩武!你想瓦剌不来打咱们,等于是希望老虎大发善心,不再吃人。正因为有关国运,咱们必须催促皇上赶紧内除奸贼,外抗强胡!否则,嘿嘿,要想避免打仗,除非——”
  朱建说道:“除非什么?”
  上官英杰涩声说道:“除非大明做瓦剌的属国,皇上做瓦剌大汗的儿皇帝,而王爷你则只能做第三等的奴才头子,比汪直的地位更加不如!”
  朱建怫然变色,说道:“上官英杰,你太放肆了!”
  上官英杰说道:“我的话虽然不中听,但请王爷仔细想想——”
  话犹未了,忽听得有人冷笑喝道:“上官英杰,你好大胆,竟敢蛊惑王爷!”“乓”的一声,这个人竟然把房门踢开了。
  这个敢于踢开房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宇文成都。
  他的伤已经痊愈,并且早已从王府管家的口中,得知上官英杰怎样冒充大夫,混入王府,与及后来又怎样被西门化揭穿,但却因王爷爱才而终于将他留下等等的事情了。
  虽说他已在本国失势,如今是连汪直也不肯收留他了,但无论如何,他还是站在他们大汗这边的。旧恨加上新仇,他自是不能放过上官英杰的了。
  上官英杰笑道:“你的胆子也不小啊,丧家之犬,居然不知悔改,还敢跑到我们的京师来兴风作浪!王爷收容了你,你也竟敢偷听王爷的秘密,你是意欲何为?”

  王爷大为诧异

  宇文成都喝道:“我不与你多说,祝寿表交给我!”
  上官英杰一闪闪开,笑道:“你没有听见我刚才和王爷说的话?”
  朱建不知所措,说道:“祝寿表不在他的身上!”
  宇文成都改用大擒拿手法,呼的又是一抓,一面说道:“他的话岂能全信,不管是否在他身上,抓着他再说!”
  这次上官英杰闪避不开,却伸出中指对着宇文成都虎口,作势欲弹。
  宇文成都认得这是“弹指神通”的功夫,不觉心头一凛。要知他在灵鹫山那次和上官英杰交手,是曾经吃了大亏,几乎死在上官英杰手下的。此时虽然早已知道上官英杰喝了酥骨散毒酒,但骤然见他使出弹指神通功,还是不敢冒险轻试,当下急速变招,改抓为劈,掌劈他的琵琶骨。
  变招缓了须臾,这一下上官英杰可又闪开了。
  上官英杰笑道:“王爷,他要把我送给你的礼物抢去呢,你说该怎么办?”
  朱建一来是忌惮宇文成都的武功了得,他一定要抓上官英杰,自己也无法阻止;二来秘密已给宇文成都偷听了去,要是真个翻脸,府中的武士可没本事将他活擒,给他逃了出去,投奔汪直,这个“漏子”可就捅得大了。
  因此他只好无可无不可的说道:“上官英杰,那份祝寿表你藏在什么地方,说出来让宇文先生替你去取也好。”
  宇文成都见王爷已有忌惮,胆气益壮,喝道:“上官英杰,你还不说,可休怪我下手无情!”大喝声中,连劈三掌!
  上官英杰身形一飘一闪,倏的绕到宇文成都左侧,骈指点他穴道。以攻为守,化解了他的三招。
  这一来,不但宇文成都吃了一惊,朱建也是大为诧异,心里想道:“奇怪,我每天只是给他服下十份之一的解药,按说他最多只能有普通人气力的,何以他竟然能和宇文成都抗手?”
  宇文成都唰的拔出剑来,喝道:“莫在这里令王爷受惊,出去领死!”唰唰两剑,逼上官英杰夺门而逃。他如影随形的立即追出外面的院子,长剑挥了一个圈圈,把上官英杰身形笼罩在剑势之下。

  暖玉箫碰损青钢剑

  上官英杰神色不变,在剑光笼罩之下,打了个哈哈,说道:“宇文成都,咱们虽说是有宿怨,但这次我好歹总是救了你的性命,你居然恩将仇报,未免太过没有人情味了吧?”
  宇文成都怒道:“胡说八道,你怎么算得是救了我的性命?”
  上官英杰说道:“你的病连大国手贝宗叶都医不好,要不是我给你解药,你岂能活到今天?”
  宇文成都越发恼怒,“哼”了一声,说道:“你和丐帮的韩乱草串通了来摆布我,当我不知道么?在灵鹫峰上,你要取我性命,你忘记了么?嘿,嘿,好在我没有命丧你的手下,今日是轮到你落在我的手上了!”
  上官英杰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大丈夫恩怨应该分开才对。你以前不也是曾经几次三番要取我的性命么?”
  宇文成都喝道:“我如今也还是要取你的性命,除非你把那份祝寿表交了给我,或许我可以免你一死。好,我没功夫和你罗唆了,我说到一个三字……”
  朱建站在台阶上听他们说话,忽地心念一动,突然向宇文成都问道:“上官英杰当真上过灵鹫峰?”
  宇文成都给王爷打断他念数字,只好匆忙先答王爷:“那还有假,我,我是——”
  话犹未了,上官英杰忽地跃出剑光圈子,笑道:“乖乖,我可不能让你取了我的性命!”
  宇文成都衔尾急追,长剑唰的刺向上官英杰背心,喝道:“往那里跑,给我倒下!”他用的是刺穴招数。
  只听得“当”的一声,就在宇文成都的剑尖堪堪的刺到他的背心之际,上官英杰已是取出玉箫,闪电般的反手一挥,把他的剑格开了!
  他的这支暖玉箫乃是武林异宝,朱建本来想要他的。不过,这几天由于朱建要他讲解“惊神笔法”,只得让他暂时保有这支玉箫。朱建是准备在自己学成之后,再找个借口,巧取豪夺的。
  暖玉箫和青钢剑一碰,火花飞溅,宇文成都的青钢剑损了一个缺口!
  这一来不仅宇文成都大吃一惊,朱建更是既惊且诧了!
  他并非对暖玉箫的威力感到惊异,他是想不通何以上官英杰在中了酥骨散的毒之后,居然还能有如此深湛的功力!

  有恃无恐

  原来上官英杰之敢于喝下那杯溶有酥骨散的毒酒,他是有恃无恐的。
  他所恃的就是他新近练成的、般若真经上的内功心法。
  他在灵鹫峰上无意中得服朱果,功力大增,练成了真经上的内功心法之后,已是可以运用自如了。他正是要用酥骨散来考验自己新练成的内功。
  不过酥骨散是大内秘制的毒药,厉害非常,他的功力虽然比前增加了几乎一倍,也还不能化解药力。
  这三天来他每天喝了混和了十分之一解药的一杯茶,这点份量,换了别人,是至多只能恢复普通人的气力的,但他有上乘内功做基础,得到这点份量的解药,连服三天,却已是可以恢复一半功力了。
  宇文成都重伤初愈,他恢复了一半功力,宇文成都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当”的一声,暖玉箫把宇文成都的青钢剑碰损一个缺口!
  上官英杰笑道:“对不住,你要我倒下我是不能从命的。我倒要劝你躺下好好养病。你须知道你若是太过用气力的话,你的病一定会复发的。你既然要取我的性命,那我就不能再救你的性命了。”
  宇文成都试出他的功力,心中大大吃惊,知道他并非虚声恫吓,但势成骑虎,却又如何能够罢休?
  宇文成都一咬牙根,喝道:“好小子,我不管你是否练成了真经上的功夫,无论如何,今天我是要和你拚了!”
  “真经上的功夫”这五个字从宇文成都口中说出来,朱建不觉心头大动。于是他也就任由上官英杰与宇文成都厮拚,不加拦阻了。
  宇文成都剑走连环,指东打西,指南打北,一口气连攻了十七八招。
  他的剑法轻重狠辣兼而有之,在剑法上他一向是极为自负的。认真说来,纵然还比不上霍天云的天山剑法,亦已足以和一阳道人一争长短,在武林中是可以排名五名之内的了。
  上官英杰身在“虎穴”,可必须保留一点气力。当下仗着兵器上的便宜,以虚实莫测的“惊神笔法”半守半攻,逐步化解他的攻势。
  没过多久,王府的管家已经和季元清褚元壮等得力武士赶来,围绕在王爷身边。
  管家悄悄和王爷说道:“据我所知,西门化和宇文成都都是曾经到过灵鹫峰上去找般若真经的。如今又已知道了上官英杰也曾上过灵鹫峰,他上灵鹫峰的目的,恐怕、恐怕……”

  管家进谗

  朱建呆了一呆,低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上官英杰骗我,那部般若真经其实是早已给他自己寻获了?”
  管家说道:“小人不敢妄自猜度,但以常理而论,上官英杰决不会无原无故的跑上灵鹫峰!而且他的武功又好得这样出奇,居然诸毒不侵,连酥骨散也影响不了他的内力!”其实是有影响的,管家故意夸大其辞,用心是要令到王爷对上官英杰加深疑忌。
  管家继续说道:“王爷,你见多识广,涉猎的武学典籍之多,当世无人能及,你见过那一门的武功能令诸毒不侵的么?要不是他练成了世间罕见的秘籍功夫,如何能够这样?”
  朱建怦然心动,点了点头,说道:“的确是费人疑猜,不过西门化那老儿的武功也是突然好得出奇,唉,真不知那部在达摩祖师来华之初就已失传的般若真经,究竟是落在谁人手上。”
  说话之间,上官英杰已经与宇文成都斗到五十招开外。上官英杰越斗越显精神,宇文成都重伤初愈,一轮强攻猛打过后,气力则似乎渐渐不支了。
  宇文成都情急拚命,吸一口气,内力贯注剑尖,一招“白虹贯日”,当真是剑气如虹,平胸劲刺过去。
  朱建赞道:“好一招凌厉的剑法!”话犹未了,只见上官英杰的暖玉箫划了一道圆弧,闪电般的已是把宇文成都的长剑裹住。
  上官英杰一招“三转法轮”使出,宇文成都的长剑不由自己的跟他转动,上官英杰猛地喝道:“撒剑,躺下!”
  只听得“当”的一声,宇文成都的长剑果然给他绞脱了手,馀势未衰,从宇文成都的手中飞出去,插在一棵树上,剑柄兀自颤动不休!
  但宇文成都的剑是“撒”了,人却并未躺下。
  他踉踉跄跄倒退数步,身形已似风中之烛,眼看就要倒下,忽地有个人把他扶住。
  这个人是东方景和。他的伤本来比宇文成都更重,但他的内功造诣也比宇文成都更高,此时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一扶住宇文成都,就知道宇文成都是给点了三处穴道。

  东方景和又要比试

  但急切之间,东方景和却不知道他给点中的是那三处穴道。东方景和不由得暗暗吃惊:“惊神笔法果然是奥妙难测,怪不得武林中流传了几百年的说法,都认为惊神笔法是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要知他是个武学的大行家,倘若是一般的点穴功夫,他一看便知,一出手也便能解穴的。如今他却给上官英杰的惊神笔法难住了。
  以他的本领,要是多试几次,本来也有可能解开宇文成都被点的穴道。但他是王府第一高手,可不愿意在同僚面前失了体面。当下轻轻将宇文成都一推,宇文成都跌坐地上,垂首闭目,状如老僧入定。
  有个卫士莫名其妙,上来想把宇文成都扶起,他的手掌刚刚触及宇文成都的身体,感觉忽然有如触电一般,给弹开去,骤吃一惊之下,禁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站在宇文成都身边,尴尬之极。
  东方景和喝道:“你别打扰他,让他自行运功解穴。”
  原来他虽然未能解开宇文成都的穴道,但在那旁人看来似是轻轻一推之际,却已用上了上乘内功,以本身真力,替宇文成都打通了奇经八脉中的任脉、督脉和手足少阳经脉了。这是一种“间接”的解穴功夫,也是东方景和的独门绝技之一。宇文成都本身的内力给外力引发,只要他继续运功与之配合,多花一点时间,便可把奇经八脉全都打通,那时不管是给点中任何穴道,已是不解自解了。
  但此际正是宇文成都本身的内力给引发的时候,东方景和强加在他身上的内力也未消失,这个只有普通武功、本领平凡的卫士如何能抵御两大高手的内力?
  上官英杰似笑非笑的说道:“东方先生,恭喜你贵体复原,武功亦已不减往日。”
  东方景和沉声说道:“上官英杰,我来领教领教你的惊神笔法!”
  上官英杰笑道:“怎么,你也要和我打一架吗?”
  东方景和道:“不错,是你医好了我,我领你的情。但你装神弄鬼跑来王府骗人,我可也不能受你戏耍!”
  上官英杰笑道:“那就算是功过相抵吧,你也不该将我难为呀。”
  朱建说道:“印证武功,事属寻常。东方先生,你与上官大侠比试,请你们都看在我的份上,点到即止!”

  患得患失

  朱建倒确实是不想取上官英杰性命的,但他好奇心切,却也想要知道上官英杰是否打得过东方景和。心中暗自想道:“东方景和是当今之世顶儿尖儿的高手,上官英杰在服了酥骨散之后,假如仍然可以与他相差不远,那就多半是已经得到了那部般若真经了。”
  盘膝而坐的宇文成都忽地哼了一声,说道:“这小子挑拨,挑拨王爷……何须与他客气……”
  此时,宇文成都已经把真气纳入丹田,东方景和帮他打通了奇经八脉中的四处经脉,他自己亦已打通了另外三处,但还有一处经脉尚未打通。虽然可以说话,究竟不宜分神。上官英杰劝说朱建去对付汪直之事说来话长,他一来不便在人前细说,二来也不能劳神多说,是以只好含糊其辞,料想东方景和会听得懂。
  上官英杰笑道:“你才是挑拨是非呢。东方先生,我此来实是一番好意,对王爷对你们都有好处的。而且有一份礼物还要送给王爷呢,不信你问王爷!”
  朱建说道:“大家都别横生枝节,难得有两大武学名家比试,别打断了他们的兴头!”对双方所说的话,竟然都是不置可否。
  宇文成都说了那两句话,一口气运行得稍歪线路,引起丹田一阵疼痛。不敢多言,连忙重新运功,气纳丹田。心里想道:“且待我解开穴道,恢复了武功再说。料想王爷也不敢毫无顾忌的偏袒这个小子。”
  东方景和面色阴晴不定,这霎那间心中已是转了好几个念头,王爷说完之后,他就沉声说道:“我不管你是好意还是坏意,今日只是想见识见识你的功夫!王爷的吩咐我是自当遵守的,但我可要有言在先,我的拳头不长眼睛,要是误伤了你,你可也休得怪我!”不过他在说话之际,却向王爷使了个眼色。朱建心领神会,知道他说这话,有一半是敷衍宇文成都的。便即说道:“比试当然得拿出全副本领,要是能够恰到好处的点到即止固然最妙,万一有甚误伤,谁伤了谁,我都不怪。”
  上官英杰虽然聪明绝顶,可也不能全部猜透他们的心思,此际不觉心中正是有了点气。

  龙争虎斗

  “好,你的拳头没长眼睛,我的玉箫也认不得朋友,谁要是受了误伤都不能怪谁。请!”上官英杰冷冷说道。
  东方景和喝道:“看招!”飞身跃起,一个“冲天炮”拳,长拳捣向上官英杰面门。上官英杰“移形易位”,玉箫反点对手脉门。东方景和拳风虎虎,玉箫落点荡歪。说时迟,那时快,他已是化拳为掌,抓向上官英杰的琵琶骨。眼看就给他抓个正着,上官英杰肩头一摆,滑似游鱼脱了出去。玉箫挥了一道弧形,一招之间,遍袭东方景和七处大穴。
  东方景和逼得以攻为守,左掌抓他肘弯,右脚踢他下盘,这是拚着两败俱伤的打法,上官英杰的玉箫已经碰着他的一处穴道,但在他强攻之下,内力尚未能贯注,也只好沾衣即退了。
  按说东方景和的穴道已被点了一下,上官英杰的内力虽未用足,他的一条臂膊也该麻木不灵的,但出乎上官英杰意外,东方景和居然神色不变,只是哼了一声,喝道:“惊神笔法果是不凡,不过想要胜我,似乎尚嫌不足!”
  原来东方景和有一门绝技,名为“挪移穴道”,可以把被点中穴道的地方所受的对方内力,移到身体另一处无关要害的地方。但虽然如此,他也是感到一阵酸麻的,不过他片刻便即恢复,上官英杰又正在给他逼退,看不出来罢了。
  双方再度交锋,彼此都有戒惧。辗转攻拒,斗了五十多招,兀是未分上下。他们的奇招妙着,看得朱建如醉如痴,连呼“妙极,妙极!”
  不过,时间稍长,毕竟还是上官英杰吃亏。东方景和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功力,他只仅仅恢复五成。而且是和宇文成都先自激斗了一场的。
  五十招过后,上官英杰气力渐感不支,额角的汗珠,像黄豆般大小的淌下来了。
  朱建瞿然一省,说道:“两虎相斗,必有一伤,两位武功都是各有擅场,令小王大开眼界。不如到此为止,明日……”
  话犹未了,东方景和已是双臂箕张,俨如饥鹰抓兔的向上官英杰扑下。原来他见即将可以取胜,有意要在王爷下令叫他罢手之前,抢先把上官英杰击倒。
  只听得“卜”的一声,接着“嗤”的一响,上官英杰的衣裳给他撕去一幅,东方景和却踉踉跄跄的退出了六七步,方能稳住身形。
  原来他这次是给上官英杰用重手法点着穴道的。虽有“挪移穴道”功夫,上半身已是麻木不灵了。

  惺惺相惜

  上官英杰衣裳被他撕破一幅,趁势也跃过一边,收起玉箫,抱拳说道:“东方先生武功高明,在下甘拜下风。”
  朱建跟着哈哈笑道:“你们二人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材,再打下去,也是难分高下!就此罢手了吧。”
  东方景和半身麻木不灵,吃惊不已。心里想道:“要是他没服下酥骨散,我这挪移穴道的功夫,只怕也抵御不了他的惊神笔法!”
  刚才那招,表面看来是各不输亏,甚至在旁观者眼中,还以为是他占了上风的,——因为他给点中穴道,只有寥寥三两个高手看得出来,而上官英杰给他撕破衣裳,则是有目共睹。但他自己心里明白,上官英杰其实已是对他手下留情。须知上官英杰给撕破衣裳,可没给抓伤琵琶骨,假如上官英杰继续进招,他半身麻木不灵,如何能够抵挡?
  东方景和又是惭愧又是感激,立即还礼说道:“上官大侠客气了,你的武功确实在我之上,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才对。”
  上官英杰和他打了一架,对他的武功也是颇为佩服,惺惺相惜,便即笑道:“多承东方先生夸奖,要是不嫌我高攀,咱们交个朋友吧。”
  东方景和正要跟他握手,宇文成都忽地一跃而起,叫道:“此人是金刀寨主的说客,东方先生你怎可和他结交?”
  此言一出,朱建的面色登时变了。
  东方景和道:“他是什么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王府的客人!”
  宇文成都急道:“你不相信我的说话,不信,你可以问问王爷。他的身份是他亲自对王爷说的,我已经都听见了。”
  朱建承认固然不妙,不承认也难解释,不觉心中动了杀机,但又怕宇文成都武功高强,如今东方景和与上官英杰虽然尚未斗得两败俱伤,亦已是斗得都变成强弩之末了,自己身边的季褚二人未必能够拿得下宇文成都,要是闹翻之后,给他逃了出去,此事可是难以收拾。
  他左右为难,尴尬之极,当下哼了一声,说道:“宇文先生,你也不必管他是什么人,我是大明王爷,我自有我的主意!你不必担心我会上他的当,我也不会上任何人的当!”虽然还给宇文成都几分面子,但谁也听得出来,这个“任何人”是指宇文成都的了。

  宇文成都要再决雌雄

  宇文成都面色胀红,回过头道:“东方先生,你怎么说?”
  东方景和说道:“上官大侠武功在我之上,我已经甘拜下风!”
  其实宇文成都问那句话的意思,问的是东方景和本人对上官英杰采取什么态度,是敌是友,盼他说个分明。东方景和却故意假装不懂,只论武功,不涉其他。
  原来东方景和是早已知道上官英杰的来意了的,他到得比宇文成都更早,在后窗偷听王爷和上官英杰的谈话,偷听到的也比宇文成都更多。
  而且他也是和王爷一样,有他自己的打算。同样患得患失。
  何以他也患得患失,原来他想做御林军的统领,但因汪直当权,御林军统领是接近汪直的人,除非把汪直扳倒,否则他就不能取而代之。故此他虽然并不是真的想要和上官英杰结交朋友,却也希望能够利用他来扳倒汪直。
  宇文成都冷冷说道:“东方先生,我看你不是武功比不上他,你是有意抬举他吧?”他是刚刚解开穴道的,东方景和与上官英杰交手的那最后一招,他可没有看得清楚。只看见东方景和撕破了上官英杰的衣裳,却不知上官英杰也在同一时间点着了东方景和的穴道。
  东方景和也冷冷说道:“宇文先生,你的武功素称瓦剌第一,只有在我之上,决不在我之下。可惜你竟然也是上官英杰的手下败将,却不知你刚才是否故意让他?”
  宇文成都气往上涌,忽地说道:“王爷,这件事情你既然不管,那就请让给我管好了。”
  朱建说道:“哦,你要怎么管法?”
  宇文成都说道:“不错,我的武功是比不上东方先生,刚才也的确曾输了一招给上官英杰,但我还不甘心服输。东方先生可以让他,我却非出这口气不可。王爷,你最喜欢看人比武,想必不会拦阻我吧?我的剑法尚未使全,如今我就要和上官英杰再决雌雄!”
  原来他此时已经恢复了三四分功力,但他亦已经看出上官英杰比他元气更伤,目前已是强弩之末。估计用不了十招,他有极大的把握将上官英杰置之死地。
  他说到“再决雌雄”四字,立即跃出去要和上官英杰动手了!

  华家兄弟突如其来

  朱建也明知他是藉“比武”为名,要把上官英杰置之死地,但因有所顾忌,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而偏袒上官英杰,只好任由他了。
  正在双方剑拔弩张之际,忽听得有卫士喝道:“什么人胆敢乱闯,给我站住!”
  来人可并没有“站住!”反而是来得更快了。
  来的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守门的卫士上前拦阻,也不见他们动手,卫士刚到他们的身边,就摔了个仰八叉。他们用的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
  原来这两个人是白驼山的华千岩、华千石兄弟,他们是怀着赎罪的心情来到京师,一来是想营救虎威镖局的总镖头李浩明,二来也正是想找他们的老对头宇文成都算账的。
  有个老卫士认得他们,连忙喝道:“王爷在这里,你们不可胡闹!”
  两兄弟齐声大笑,说道:“我们听得王府有人比武,机会难逢,正是要来趁这个热闹的!你们的王爷喜不喜欢,那我们可管不着了!”
  季元清、褚元壮二人不知他们来意如何,生怕他们侵犯王爷,众卫士既然拦阻不住他们,这对师兄弟只好赶忙上前堵截了。
  他们见过华家兄弟懂得“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当然不敢怠慢,一出手便是“八卦刀”的绝招!
  这对师兄弟练成了一套互相配合的刀法,一招“横云断峰”,中间藏了七种变化,季元清左手刀右展,褚元壮右手刀左展,迅即挥成一道弧形,配合得天衣无缝。
  不知有过多少成名人物败过在他们这招之下,他们只道纵然胜不了华家兄弟,最少也可以令到对方难越雷池。
  不料他们这对师兄弟固然是刀法配合得好,但华家兄弟乃是孪生兄弟,更加心意如一。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两兄弟倏地一伸手就把他们的双刀夺下。
  只见刀光如电,华家兄弟夺下钢刀,两人心意相通,不约而同的都是向着宇文成都掷去。
  宇文成都正在拔剑向上官英杰刺出,两柄飞刀蓦地来到他的面前,百忙中他那里还顾得及伤害上官英杰,只好先挡飞刀了。
  他用长剑同样使出一招“横云断峰”,这一招可比季褚的双刀合璧更加厉害,当当两声,把两柄飞刀磕得又倒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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