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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诸神岛主
2023-06-04 20:46:08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南宫平俯身望去,赫然见到那四具尸身,竟已变得通体乌黑,有如腐肉一般,奇臭难闻,他们身上并无伤痕,但四肢痉挛,面容扭曲,竟似中了剧毒的模样,南宫平骇然道:“莫非水中有毒!”
  风漫天方待答话,已有一个老人如飞奔来,手里拿着一只银碗,往溪中舀了半碗溪水,银碗立刻变为乌黑!
  南宫平大惊道:“水中果真有毒!”
  风漫天木立当地,有如死了一般,这岛上唯一的水源中若已有毒,那么众人当真是不堪设想!
  三人一起呆在当地,只听流水之声,潺潺不绝。
  南宫平突地大喝一声:“不要紧,这条溪水,乃是活水,他即使在源头下毒,毒水也有流尽之时,只要在溪头轮流看守,我们便不至渴死!”
  风漫天精神一振,应道:“立时便去!”
  此刻已有许多老人四下寻找过了,却空手而回,当下便有两人,奔去源头看守。
  风漫天叹道:“幸好此溪乃是活水!可算不幸中之大幸,但此事并未结束,我们若不找出那下毒之人,此后便永无宁日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猜不出这下毒之人究竟是谁。
  南宫平目光一转,面色突又大变,脱口惊呼道:“你看!”
  众人目光,随着他手指望去,只见那边树林之中,赫然竟有一股浓烟冲起,浓烟中夹杂着火苗,一阵风吹过,火势立刻大盛!
  风漫天惶然失色,大呼道:“果林失火!”
  呼声未了,他人已冲出三丈开外,南宫平紧跟在他身后,两人并肩飞驰,南宫平满心惊惶,也未发觉自己的轻功怎已变得和风漫天相去无几,一霎时便已到了那着火的树林边,赤红的火焰,在浓烟中飞舞,众人立在林旁,火焰却已几乎逼上了他们的眉睫!
  风助火威,火势更盛,长约里许的果林,刹那间便已变为一片火海,这果林此刻已是等于是他们日后的粮食来源,但此刻却都已变为焦木!
  风漫天呆了半晌,仰天悲嘶道:“苍天呀!苍天……”
  两个长髯老人,本自失神地站在他身旁,此刻突地仰天大笑道:“烧得好,烧得痛快……”一个大笑,一面竟在地上狂舞起来,原来这两人久过平凡生活,骤逢巨变,竟急得疯了!
  风漫天咬一咬牙,双手疾伸,点住了他两人的穴道,哪知这边笑声方住,火林中竟响起几声凄厉的惨呼!一响而绝。
  接着,两条人影,闪电般自火焰中窜出,赫然竟是方才寻查未归的老人,满身俱已着火,须发更早已燃起。
  当先一人,立刻和身扑在地上,连滚数滚,南宫平身形一闪,这人便已自他身旁滚过,远远滚到一丈开外,滚灭了满身火焰,方自翻身掠起,戳指林内,道:“他……他……”一言未了,突又跌倒!
  南宫平急问:“是谁?”掠前一看,只见此人满身衣衫肌肤,俱已被烧得有如焦炭一般,虽仗着深湛的内功,挣扎至今,但此刻却已气绝身死,南宫平无暇再顾,急地旋身,只见另一人仰天卧在地上,身上火焰,犹在燃烧,但人却早已身死!
  风漫天面色焦急沉重,顿足道:“谁?是谁?”突地回转身子,目光直视着南宫平,一字一字地缓缓道:“会是她么?”
  南宫平茫然道:“谁?”
  风漫天道:“梅吟雪,她不但对岛上之人,都已深恶痛绝,便是对你,亦怀恨在心,像她这样的人,性情那般高傲倔强,对你用情又那般深厚,再加以她的智力与武功,说不定……”突地顿住语,不住咳嗽道:“但愿我猜得错了。”
  南宫平木然当地,动弹不得,风漫天虽然怕他心里难受,没有再说下去,但他却已想到,此事大有可能。
  风漫天长叹数声,突又变色道:“快些回去,莫被敌人再坏了那边的房舍!”
  话声未了,众人已一起闪电般向来路奔回,一路上南宫平只觉自己心房跳动,仿佛有什么不祥之兆,心下更是着急。
  奔行一段,放眼望去,房舍仍是无恙,他心情稍定,大声唤道:“师傅……师傅……”如飞掠到龙布诗养病的竹屋前,探首一望,面色立变,身子摇了两摇,扑地坐到地上,嘶声叫道:“师傅……师傅……”竹屋中的“不死神龙”龙布诗,竟已赫然不知去向!
  风漫天等人,亦是面色大变,顿足惊呼,风中带来火焰的焦灼,火焰的燃烧声,有如蚕食桑叶一般,哗剥作响。
  风漫天沉声道:“龙大侠失踪,大家俱都有寻找之责,一半人留守此间,一半人随我……”
  只听一人,冷冷截口道:“你是什么东西!”五个发髻零乱的长髯老人,并肩而出,一排走到风漫天面前,为首一人接口道:“这岛上本是一片平和,人人都能安度天年,自从你回来之后,便弄得天下大乱,你早该自杀以谢众人,还有什么资格在此发号施令!”
  风漫天变色道:“你们难道愿意像幽灵死尸般被那疯狂的魔王控制?”
  长髯老人冷冷道:“纵是那样,也比此刻眼看就要饿死渴死好得多子。”一面说话,一面向风漫天缓步走了过来。
  风漫天厉声道:“你要怎样?”
  长髯老人道:“杀了你!”轻飘飘一掌击向风漫天前胸!
  风漫天道:“不知好歹,自甘为奴,早知你们俱是这样的人,我又何苦多事?”
  说话之间,掌杖齐施,攻出七招,脚步丝毫未动,那老人招式虽奇诡,但内力却毫不强劲,七招之内便已被风漫天攻退,原来他本在山窟中苦修丹炉黄老之术,烧铅炼汞,妄想能炼得金丹,以成大道,哪知他炼出的金丹服下去后,不但不能成仙,反而摧毁了他的内功!
  另四个老人目光一转,齐地挥掌攻了上来,竟将风漫天围在中间,十掌连发,招式有如海浪一般,澎湃而来,连绵不绝。
  风漫天武功虽高,却也抵挡不住,刹那间便已险象环生!
  人群中突地响起一声轻叱,一个老人,飞掠而出,挥掌急攻,大声道:“宁可自由而死,不愿奴役而生,风兄我来助你!”
  有些人本已跃跃欲动,听到这句喝声,立刻振臂而起。
  另一老人冷冷道:“好死不如歹活,老夫还未活够哩!”
  于是又是许多人加入重围,与风漫天为敌,立刻间这许多俱曾光耀江湖一时的武林高手,竟成了混战之局,但见掌影如山,掌风往来冲激,有如闷雷一般,隆隆作响!
  突听一声大喝:“住手!”接着又有两人叱道:“住手!住手!”三个白发老人,手里横抱着三具尸首,自外面飞步而来!
  当先一人,大声道:“方才又有三位朋友,被暗算在乱草之间,满身紫涨而死,岛上险象环生,大家同心协力,还未见能度过难关,若再自相残杀,便当真要死无其所了!”
  众人一起住手,面面相觑,目光中虽仍有愤恨之色,但果然绝无一人再启战端,突听南宫平朗声道:“天无绝人之路,此处上有青天,下有沃土,以我众人之能,难道还会饿死在这里?”
  风漫天道:“正是,只要找出了那纵火放毒的罪魁祸首,此后再能同心协力,共谋生机,何难将荒山变为乐园?”
  这几句话一句接着一句,说得俱是义正词严,掷地成声!
  众人哪还有反驳,当下果然依了风漫天之意,留下一半看守,另一半四下分散,一面去探查敌踪,一面去寻找龙布诗的下落。
  南宫平满胸悲痛,满心焦切,虽然担心的是他师傅的生死凶吉,却更怕这暗中的敌人便是梅吟雪,如若真是梅吟雪做出此事,那么又叫这恩怨分明的侠义男儿如何自己!只因梅吟雪对他虽然恩情并重,但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仍不能将梅吟雪饶恕。
  海涛拍岸,海风刮耳,南宫平行走在海边峥嵘的岸石间,那内中不知埋葬了多少武林英雄的黑屋,便矗立在他眼前!
  他缅怀着这些一代之雄的雄风豪迹,满心热血如沸,他用尽目力,遥视海面,海面上绝无船影,海面上若无船只,梅吟雪又是从何而来?莫非梅吟雪并未做出此事,那么这暗中的敌人又是谁呢?
  他并无搜寻的方向,目光茫然四望,突地!他瞥见一只草鞋,遗留在乱石间,鞋头向东,鞋跟朝南,草鞋上有一滴血迹,滴落在草鞋的尖端,南宫平心念一动:“这难道是师傅他老人家留下来的!”当下再不迟疑,循着鞋尖所指的方向掠去!
  约莫七八丈开外果然又有一只草鞋,鞋尖却斜斜指向偏西。
  南宫平身形一折,追寻而去,只见一片黑色的崖岩,横亘在海边,山壁如削,下面便是滔滔的海水,他依稀估量,这片崖岩,仿佛便是已被断龙石封死的山窟所在,他用心探查了一遍,这片崖岩果然生似一片浑成,其中绝无通道。
  夕阳西下,晚霞光照着海面,他无奈地在一方山石上坐了下来,突听一阵轻微的人语,自削壁下的海面上隐隐传来,赫然竟仿佛是那岛主的语声:“龙布诗脚上本有草鞋,此刻却是双足全赤,这其中必有古怪!”
  语声乍起,南宫平便已闪身躲在一片山石之后,语声未住,削岩边果已露出了那诸神岛主宽阔的前额和蓬乱的头发!
  南宫平凝息静气,只见诸神岛主伏在一个金毛兽人的背上,自削岩下飞身而上,那金毛兽人健步如飞,身形数闪,便已转入山岩之内。
  南宫平毫不迟疑,立刻跃到他们上来之处,凝目一看,纵身而下,他此刻轻功已大非昔比,只要岩身有些许突出之处,他便可借以落足,转瞬间便已直落而下,只见一片汪洋,辽阔万里,雪浪如山,生于足底,哪有存身之处?
  他微一迟疑,面向山壁,再次攀上,目光四下搜索,突地发现岩壁上蔓生着一块藤萝,风吹藤萝,嗖嗖作响,不问可知,这藤萝之间必定有一片神秘的入口。
  他掌上满蕴真力,拨分藤萝,枯枝纷纷分开,山壁上果然露出隙口,南宫平腾身而入,隙口的窟道,也仅可蛇身而行。
  南宫平手足并用,前行了十数丈,地势忽宽,前面却是一个无人的洞窟,钟乳如林,五光十色,仿佛已至止境。南宫平心头一怔:“师傅怎会不在这里!”逡巡了半晌,突然奋身一跃,跃至角落,只见两只倒悬着的石乳之间,果然又有隙口,却被一面极厚的木墙所堵,南宫平举手一击,这面木墙,竟是坚如铁石,纹风不动。
  他暗调一口真气,方待全力一掌击出,忽听顶上“咯”的一响,两只钟乳,缓缓升上,钟乳后闪电般跃出两条人影,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呼地两掌,击向南宫平左右两胁,赫然竟是两个金毛兽人!
  南宫平大喝一声,拧身错步,掌势横扫,他掌上本已满凝真力,只听“砰”地一声,右面一人,立刻被他击飞一丈,砰地一声,撞上石壁,口喷鲜血而死!
  左面一人怪吼一声,右掌右拳,攻出三招,力道强劲,招式奇诡,举手投足间,更有一种疯狂的兽意,竟完全不顾自己的生死,南宫平倒退三步,心头暗暗吃惊,哪知三招过后,这兽人招式突地一顿,怪吼一声,和身扑上!
  南宫平只见他双臂大张,空门尽露,哪里还是方才那般奇诡的招式?但南宫平却生怕他这一招之中,另藏精妙的后招,左掌一引,右掌斜斜劈去,亦是诱敌之招,却见那金毛兽人竟不知闪避变化,南宫平心头一动:“莫非他只学会三招!”掌势再不迟疑,并撞而出,那兽人双臂还未合拢,已被南宫平双掌击在胸前,砰然一声,如中木石!
  只见他身子摇了两摇,目中激厉着野兽般的光芒,竟仍屹立不倒,但满口森森白齿之间,却沁出了一丝丝鲜血!
  古洞阴森,光线阴黯,南宫平只见这兽人竟又一步一步向自己走了过来,神情有如恶魔一般,心头也不禁微微发寒,全力一掌击出。
  他方才那一掌是何等力道,这兽人着着实实中了一掌,竟仍未死,他却不知道这兽人腑脏早已寸寸断裂,只是仗着天生的一种凶悍之气,延续至今,哪能再禁得住一掌,掌势未至,那凌厉的掌风,已将他身子击飞,喷出一口鲜血,立时身死!
  南宫平松了口气,定神望去,这才发现,方才堵住隙口的木壁,竟是一艘木艇,木艇直立,船底便有如木壁一般,他心念一闪,便已知道这木艇必定就是风漫天口中所说那铁木所制的接引之舟,心头不禁大喜,箭步掠入,进去便是一方石室,室中满堆着包裹水缸,角落里一张石床上,仰天卧着一人,胸膛不住起伏,仿佛熟睡未醒,却正是“不死神龙”龙布诗!
  南宫平大喜唤道:“师傅……”
  唤声未了,突听身后冷笑一声,道:“你也来了,好极好极!”
  南宫平心头一震,霍然转身,诸神岛主掌中握着两只竹杖,伏在最后一个金毛兽人的身上,不知何时赶了回来。
  阴暗的光线中,这老人一双眼睛,却亮如明灯,目中竟也充满了疯狂的兽意,神情间更显示着疯狂与不安,哪里还像是南宫平初次见到时那镇静、睿智而情感麻木的老人?
  南宫平知道诸神岛主在这岛上幽居数十年,本已有些疯狂,加上失势的刺激,更使得他潜伏着的疯狂个都爆发出来,是以他才会做出这些疯狂得几乎灭绝人性之事,刹那间南宫平心头既是惊惶,又是愤怒,怒叱一声,厉声道:“那纵火、下毒、杀人之事,全是你做出的么?”
  诸神岛主哈哈笑道:“除了老夫还有谁人?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那些人既背叛了老夫,老夫就要叫他们死尽灭绝!”
  疯狂的笑声,疯狂的语声,说到“死尽灭绝”四字,他目中的光芒,更有如毒蛇一般!
  南宫平心头一震,缓缓退到龙布诗所卧的石床边,他每退一步,那金毛兽人便逼近一步,南宫平剑眉一轩,突地奋身扑上。
  金毛兽人脚步一缩,退到木艇旁,诸神岛主道:“你也敢与我动手么?”
  南宫平厉声道:“不但要与你动手,还要将你除去!”双掌飞扬,幻起一片掌影。
  诸神岛主大笑道:“好!”掌中竹杖轻划,便已划入南宫平掌影之中。
  南宫平奋起精神,全心全意地施出招式,虽以他自幼所习的神龙掌式为主,其中却夹杂着各门各派的武功精华,掌式之变化,飞灵空幻,当真有如天花缭绕,令人目不暇接。
  诸神岛主笑道:“南宫家中,果然都是聪明男儿,老夫给了你几本死书,不想你便已可施出这般活招来。”竹杖一挑,连破七招!
  那金毛兽人身形已十分巨大,他伏在兽人身上,更显得高高在上,十数招一过,南宫平心念一闪,掌招不攻诸神岛主,反而向兽人攻出,那兽人双手后托着诸神岛主背臀,空自怒吼连连,却无法还手,南宫平三招方出,他已退到了外面的石窟。
  南宫平精神一振,掌式更见凌厉,曲肘侧掌,一招“贯日长虹”,斜斜划去,这一招本是峨嵋掌法中的妙着,哪知他招式方出,前面已被一片杖影封住。
  诸神岛主道:“你连攻十五招,此刻轮到老夫了。”语声未了,那两条竹杖,已带着满天劲风,山岳般压了下来。
  他竹杖由守化攻,南宫平只听竹杖丝丝划风之声,在他耳侧往来纵横,面前更满是青竹杖影,突地漫天风声,变作了一缕锐风,直点南宫平双眉之间。
  南宫平心头一懔,后退七步,背后已是石壁,竹杖如形随影跟踪而来,南宫平脚步一滑,贴着石壁,滑开数步,只听“叮”地一声,那轻轻一条竹杖,竟将坚如金铁的石壁,划开一条裂口,碎石纷飞,雨点般扫向南宫平的面目。
  南宫平大惊之下,随手抄起一具兽人尸身,挡了过去!
  “蓬”的一声,碎石击上了尸体,那尸身血液尚未凝固,被力道如此强猛的碎石一击,鲜血立刻激射而出,竟溅得那金毛兽人一头一脸。
  血腥之气,突地激发了这金毛兽人体内潜伏的凶残兽性!
  只见它突地厉吼一声,一把抓住了那具尸身,双臂一分,生生将尸身裂为两半,抓出腑脏,放到口中,大嚼起来!
  诸神岛主再也无法伏在这兽人背上,连声厉叱道:“放下,放下……”那兽人竟也不再听命于他,诸神岛主长叹一声,喃喃道:“野兽终归还是野兽。”举杖一点,点中了这兽人的穴道,凌空跃了下来,他双腿似乎完全瘫软,不能用力,只有以竹杖点地。
  但是他身形方自站稳,南宫平已扑了上来,诸神岛主掌中两条竹杖,轮流点地,身形飞跃,换了两招,突然全力一杖扫来,南宫平难挡锐锋,闪身避过,眼前一花,诸神岛主已飞身掠入石室!
  南宫平惊唤一声,随声而入,只见诸神岛主坐在石床上,掌中竹杖的尖端,紧抵着龙布诗的咽喉,冷冷道:“你还要你师傅的命么?”
  南宫平心头一震,呆在地上,不敢再进一步!
  诸神岛主缓缓道:“他已被我点了睡穴,动弹不得,此刻我举手之劳,便可将他杀死,除非……”
  南宫平大声道:“除非怎样?”
  诸神岛主道:“除非你乖乖地依照老夫的命令行事。”
  南宫平怒骂道:“想不到你这么的身份,还会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诸神岛主大笑道:“老夫久已年老成精,再也不会中你激将之计,你若不听话,也只得由你,但你师傅的性命,便要送在你的手上!”
  南宫平呆了半晌,长叹道:“你要我怎样?”
  诸神岛主面色一沉,道:“我座下侍者,全已被你害死,你自然要代他们服些劳役,限你一个时辰之内,将这木艇运至洞口,再将这洞中之物,全都运到艇上,你若延误一刻,或是妄想报讯于人,哼哼,后果如何,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南宫平大惊道:“你要离开此地?”
  诸神岛主道:“不错,这岛上已成一片荒原,老夫难道也要像野人般留在这里,只可惜老夫的计划未能全部完成,但是……”他仰天狂笑道:“那些人虽然未死,活着的日子却也够他们受的!”
  南宫平惊怒交集,木立当地,诸神岛主道:“但是你大可放心,老夫不但要将你师徒两人一起带走,或许还要将老夫数十年苦心研究的医术传授给你,你且瞑目试想一下,你手上若能掌握别人的生命,随意移殖别人的身体器官,那该是什么滋味!”
  南宫平仍是动也不动,怒道:“谁要你……”
  诸神岛主掌中竹杖轻轻向前一送厉叱道:“还不动手!”
  南宫平暗叹一声,他宁可受到再大的屈辱,却也不愿他师傅的性命受到伤害。
  那木艇不但体积庞大,而且甚是沉重,南宫平费尽气力,才将所有东西全都运到洞口,洞口外便是万丈汪洋,原来这里另有一条通路,斜斜通下,直达海面。
  等待他一切办妥,早已精疲力竭,满头大汗。
  诸神岛主阴森森笑道:“做得好!现在你去乖乖在洞口,不得妄动!”
  南宫平无可奈何,只得应了,在洞口等了半晌,只见那诸神岛主肩上驮着龙布诗的身子,以竹杖点地而来,一面喝道:“将木艇推下海面,你自己退后三步!”
  南宫平奋力推下了木艇,只听嗖地一声,诸神岛主已飞身上了木艇,喝道:“你也上来!”
  南宫平若不上去,他师傅却已身在艇中,当下他只得咬紧牙关,跃上木艇,诸神岛主竹杖一点,木艇便远远荡开。
  他竹杖在水中轻轻划动几下,便已离岸甚远,海涛如山,船只摇荡,诸神岛主面上的神色,突地变得十分黯然,沉声道:“拿起船上木桨,用力划船,老夫在这里为你掌稳了舵!”
  南宫平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缓缓道:“我本不愿留在此岛,但你已花了数十年心血在此岛上,如今舍得离开么?”
  诸神岛主冷冷道:“舍不得!”
  南宫平心头一喜,脱口道:“既然不舍,不如归去!”
  诸神岛主道:“虽然不舍,也要走的。”
  南宫平又何尝不想离开此岛,他不舍的只是此刻还留在岛上的朋友,当下只得暗叹一声,划动木桨,只见那诸神之岛,越来越小,到后来只剩下那栋黑色屋宇的屋顶,到后来连屋顶也隐没在海天深处。
  诸神岛主竹杖仍然不离龙布诗的咽喉,但眼帘深垂,仿佛已睡着了。
  南宫平心头一动,悄悄抬起掌中的木桨,当头向诸神岛主抡去。
  哪知他手掌一动,诸神岛主便已霍然张开眼来,南宫平奋力抛下木桨,大怒道:“你到底要将我师徒两人怎样?”
  诸神岛主冷冷笑道:“我要你在一年之内,学会我的医术,然后再以我移形之术,将我这两条残废的腿治好!”
  南宫平怒道:“谁要学你那疯狂的医术!”
  诸神岛主道:“不学也得学,要知这本非请求,而是命令,你若不学,哼哼!你师傅的两腿,也要终身和我一样了!”
  南宫平惊问:“什么!难道你……”
  诸神岛主道:“不错,我早以绝重的手法,将他双腿点为残废,你若想要将他医好,便得先学会我的医术,先将我双腿治好。”
  南宫平大喝道:“我与你拼了!”方待奋身而起,只见诸神岛主掌中竹杖一点,冷冷道:“你敢妄动一动么?”
  南宫平黯然长叹一声,垂首坐了下去,道:“你……你为何要这样做法!……”
  诸神岛主道:“只因老夫自己虽有移形换体之能,但自己却无法替自己施行这移形换体之术。”
  南宫平道:“岛上数十百人,你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诸神岛主微笑一下,缓缓道:“这其中自有原因,但此刻却不能告诉于你!”
  南宫平见到他面上的笑容甚是古怪,似乎在此事之中,又隐藏着一些秘密,一时之间,心头不觉大是疑惑,举起双桨,奋力向前划去!
  也不知划了多远,他只觉掌心发热,心头思绪却渐渐平静,不时思索着脱身之计。
  夜已颇深,星光映入海面,这一叶孤舟,飘荡在漆黑而辽阔的海面上,显得是那么寂寞而孤凄。
  诸神岛主仰视星群,借以辨别着方向,在这凄凉的海面上,他目中的疯狂之色,也已渐渐变为沉重的忧郁,仿佛心中也藏着许多心事。
  突地,海风渐劲,一阵狂风,吹来了一片乌云,掩住了天边的十数点星光。
  诸神岛主目光望处,面色大变,脱口呼道:“不好——”
  南宫平道:“怎样了!”他实在不愿再听到这“不好”两字!
  诸神岛主沉声道:“刹那之间,暴风立至!”语声未了,那一片乌云,已扩大了数十百倍,转眼间竟将满天星光,一起掩没。
  海风更劲,风中又加杂了豆大的雨点,海浪也如山涌起,若换了普通的木船,立刻便是覆舟之祸。
  诸神岛主微一迟疑,随手拍开了龙布诗的穴道,将他扶了起来,龙布诗吐出一口长气。
  南宫平大声唤道:“师傅,你老人家无恙么……”
  龙布诗目光四扫一眼,惊怒交集,厉声道:“老夫怎地到了这里?”
  诸神岛主沉声道:“此刻不是说话之时,此舟虽非凡木所制,但也禁不得这大的风浪,看这暴风来势,却仿佛是龙卷之风,你我只有施展“千斤坠”的身法,压住此船!……”
  就在他说这几句话的工夫,狂风暴雨,已漫天而来,四面的海浪,如山涌起,这小小一叶孤舟,便有如弹丸一般随浪抛起。
  南宫平等三人,大喝一声,同施内力,镇压着船只,那惊涛骇浪,一个接着一个打上木艇,四下更是一片漆黑,南宫平更是满身水湿,他寻着了一只铁桶,倒出艇中的海水,但海浪滔天,艇中海水,仍是有增无减!
  情势的危急惊险,使得他们三人已抛去彼此间的私仇与成见,同心合力,来与风浪搏斗。
  但这却是一场艰苦已极的战争,只因风浪越来越大,这木船虽非凡品,他们三人虽有一身卓绝的武功,但看来仍是凶多吉少。
  海风呼啸,再加以暴雨声、海浪声,混成一种惊心动魄的乐章,弥漫了天地,比战场上千军万马的杀伐之声,还要令人心悸。
  诸神岛主勉强睁开眼睛,大声呼喊道:“龙布诗、南宫平,我将你两人带来海上,你两人心里可在怨我?”
  龙布诗、南宫平,面色凝重,闭口不语。
  诸神岛主突然长叹一声,道:“人力到底难与天争,我本想将这秘密一直隐藏下去,但此刻你我已是生死俄顷,随时都有舟毁人亡之祸,我也等不及了!”
  龙布诗、南宫平心头齐地一怔,同时脱口道:“什么秘密?”
  诸神岛主双手紧抓住船沿,手扶着船身,大声道:“你两人可知道我是谁么?”
  南宫平呆了一呆,真力一懈,海浪立刻将木艇凌空抛上。
  龙布诗牙关紧咬,身子一沉,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诸神岛主仰天大喊道:“南宫平,我便是你的伯父,龙布诗,我便是毁了你一生幸福的人!”
  南宫平心头蓦地一震,许多件横亘在心中的疑团,恍然而解!
  难怪他对我与众人不同,难怪他一定要我传习他的医术!
  他离家之时,杀了妻儿,心头自是十分悲哀沉痛,数十年寂寞忧伤的日子,更使得他心里的沉痛悲哀,变作了疯狂,是以他才会做出那种疯狂残酷之事!但是他又怎样会毁去龙布诗一生的幸福?
  一时之间,南宫平心头亦不知是悲愤、是惊讶、是怜悯、抑或是愤怒?
  只见龙布诗身子一震,面色大变,惊呼道:“你!你便是南宫永乐,你……你……你就是使得叶秋白恨我一生的——那青衫蒙面人!”
  “诸神岛主”南宫永乐拼命抵抗着狂风海浪,他心中的思潮,他正如狂风海浪一般,汹涌起伏。
  他嘶声说道:“不错,南宫永乐便是那青衫蒙面人,四十余年前,那时我初见叶秋白之面,便已深深爱上了她,竟忘了我已有了妻子,更忘了我即将要远离人间,来忍受这愁煞的孤独寂寞。
  “但那时你和叶秋白在江湖中已有璧人之称,我又妒又恨,便全心全意地去破坏你们,那些江湖中人,自然不会有人猜出是我做的,只因江湖中谁也不知道‘南宫世家’的大公子会有一身惊人的武功。
  “你与叶秋白反目成仇之时,也正是我离家远赴海外之时,我内心愁苦,不可发泄,决心与人间完全隔离,便狠心杀了妻儿。”
  一阵狂风刮过,他最后这句话便与震耳的海涛声一齐发出。南宫平只觉一阵寒意,直上心头。
  龙布诗恨声道:“你虽隔绝了人间,却害得我好苦!”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便要举掌击去!
  南宫永乐大喝道:“且慢,你纵要动手,等我话说完了不迟!”
  他脸上一片水湿,亦不知是海浪抑或是泪珠,嘶声接口道:“但我到了岛上,却仍无法忘记人间之事,更无法忘记你们。日子过得越久,往事却更鲜明,叶秋白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更令我永生难以忘却。”
  龙布诗厉叱一声,南宫永乐道:“幸好南宫世家中人,世世代代俱是诸神岛主……”
  南宫平心头又是一震,忍不住截口道:“你……你说什么?”
  南宫永乐道:“这诸神之岛,本是‘南宫世家’所创,我‘南宫世家’每代长子前来,便是要接传岛主之位,这始终是武林中最大的秘密,是以连你都不知道,你初来时我说另有任务给你,便是要待我百年之后,令你传我之位,你于今可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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