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古龙导读]《楚留香新傳：新月傳奇》：俠情與友情的淬煉

　　本文作者为著名文化評論家、《新新聞》總主筆　南方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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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为风云时代版“古龙精品集”楚留香新传之《新月传奇》作品导读。

　　紅花需要綠葉。
　　因此，浮爾摩斯需要華生醫師，宮本武藏需要阿通姑娘和伊織，少年金田一需要七瀨美雪，而楚留香則需要胡鐵花。
　　將來如果有人研究古龍的作品及其寫作策略，胡鐵花必然會成為一個主要的話題。沒有胡鐵花，整個楚留香的故事都將大為失色。沒有了胡鐵花，甚至於連楚留香的故事都不可能紅起來。在胡鐵花的搭配下，楚留香這朵紅花，才像真正的紅花。
　　這就是「系列小說」裡那個固定的配角搭檔之重要。這個主要的配角，目的是在於襯托，無論是用哪一種方式來襯托，主角的個性與特點始可呼之而出。襯托是一種對照、一種掩飾、一種補充。他們做球讓主角打出漂亮的一擊。
　　浮爾摩斯的探案裡，如果沒有華生醫師出現，全部的故事簡直就無法繼續下去。老實而又經常有點笨拙，每次研究案情都會搞錯的華生，他襯托出了浮爾摩斯的精明。而最重要的，則是由於有了他，對於案情的推理敘述，始可能自然而然地展開。華生是小說？述裡的主要仲介者。
　　而在日本的武俠小說裡，主角按例必有配角，或為苦命之女子、或為樸拙的笨漢、或為忠厚老實的徒弟跟班。苦命女子的作用，多半是襯托出主角那種孤絕男子漢的風格；而撲拙的笨漢，則用來當做甘草人物，一方面襯托主角，另方面可以製造出串場的小故事，增加？述和閱讀的樂趣。在新派的推理漫畫及小說「金田一少年殺人事件簿」系列裡，七瀨美雪這個角色即把主角襯托成一個既平凡，但又卓越的少年偵探，而將主角與讀者間的距離拉近。高高在雲端的偉大人物，在目前這種時代已難討得讀者歡心，主角必須有其平凡如一般人的一面，七瀨美雪即發揮了這種配角功能。
　　而這也是胡鐵花的重要作用。胡鐵花是個浪子型的人物，好酒、性情率真、經常像普通人那麼糊塗，不斷會出各種短路的狀況，又喜歡鬧情緒，但他是楚留香的好朋友，可以一起鬥嘴，彼此消遣，但又相互真誠以待。胡鐵花在全部楚留香的故事裡，幾乎從來就未曾做出一件有功勞的事情，但他依然受人喜歡，原因即在於他恰如其份地發揮了他應有的角色功能。古龍創造出胡鐵花這樣的角色，在大眾小說裡的確有其不凡的意義。胡鐵花的配角特性極為成功，原因是：
　　他是一種襯托。經由胡鐵花，楚留香那種具有江湖義氣男子漢的一面始可能凸顯。沒有這一部份，楚留香就會變得更像個紈？型的風流英雄，其魅力就會大減。
　　他是一種對比。胡鐵花是個腦袋大而化之的人物，對各種狀況總是無法掌握，而且還經常鬧意氣、使性子，但這卻正好襯托出了楚留香的精明、細心等好的品質。他的形象是站在胡鐵花的肩膀上而造就的。
　　他有戲劇裡甘草人物的特性。他和楚留香鬥嘴、相互出糗，或者偶而出些小狀況，這些雖然和故事主軸沒有關係，但在情節一個個銜接而來的緊湊過程中，卻有舒緩之效，並讓小說得以增加許多小趣味。如果沒有了胡鐵花，小說就會變得異常貧薄乏味。
　　他也有類似於浮爾摩斯與華生醫師那樣的關係；許多時候，當小說必須交代情節，但又找不到恰當的敘述方式時，即可聽著楚留香與胡鐵花的對話，而將情節的原委與因果說出來。這種以對話來交代故事的方法，幾乎每一部小說都經常可見。胡鐵花也扮演著「？述仲介者」的重要角色。在小說的故事敘述中，有許多不同的表達方式，讓客觀的故事說它自己是一種；藉獨白、對話，甚至旁白等形式來表達，則是另一種。具有推理性的大眾小說，從浮爾摩斯探案到克麗絲蒂探案，主角和一個固定的配角討論，藉以讓故事和推理並進，早已成為最有力的？述方式之一。胡鐵花的這種角色功能也同樣的重要。
　　因此，胡鐵花值得特別討論。問題是胡鐵花的角色出現在每一部楚留香故事裡，他的角色比重且大體相當，很難將其視為任何一部作品的重點來做特別之討論。但若對胡鐵花不做討論，則不僅對胡鐵花難謂公平，亦對古龍創造出胡鐵花這樣的角色彷彿視若無睹。
　　所幸，有了《新月傳奇》這部作品。在這部小說裡，雖然胡鐵花仍然著墨不多，但也不太少，他第一次扮演了與楚留香無關的角色，但兩人間卻也一仍舊貫地有著密集的互動。因而遂可以藉此機會，將胡鐵花列為重點。
　　《新月傳奇》的故事是這樣的：朝廷任用了一名號稱「杜先生」的中年婦人清剿水匪，但湖寇江賊等被漸漸平定後，一個更厲害的海盜史天王卻告崛起，朝廷已拿他無可奈何，「杜先生」遂設下一計，要將她那個被御賜「玉劍公主」封號的女兒「新月」下嫁，而後伺機對史天王行剌。楚留香由於偶然的機會搭救了「新月」的生父，而介入此事。而「杜先生」這邊，則指定要胡鐵花護衛「新月」公主到賊窟。對於這起婚姻，遂出現多方勢力的爭戰，由於史天王奪走了日本忍者大老石田齋彥左衛門的愛妾豹姬將軍，因而忍者介入，企圖行剌史天王；而豹姬不願失寵，則企圖對「新月」不利。楚留香後來邂逅「新月」，被獻上初愛。最後是「新月」順利下嫁，並在新婚之夜，將那一個武功高強，並有多個分身的史天王刺殺。
　　《新月傳奇》極有可看性，而且引入日本忍者，幾場比武亦復可圈可點，而在說到史天王及其分身時，簡直神乎其技。但除了這些有趣的段落外，楚留香和胡鐵花之間的關係亦多有著墨。例如，楚留香與胡鐵花之間有相互傳話的暗號，當他得知胡鐵花遭遇危險，遂立即奔赴搭救；他們兩人像每部作品那樣的嘻嘻哈哈，相互消遣。
　　不過，也不能完全疏忽了胡鐵花對楚留香的影響。例如，由於楚留香知道「新月」──即玉劍公主的身世，「杜先生」擔心楚留香洩漏出去，壞了她的大事，因而想將他置之死地；而玉劍公主在母命難違，且顧全大局之下，決定犧牲自己，因而趕楚留香走。處於這種尷尬的情況下，他著實有點泄氣。這時，胡鐵花就有這樣的鼓勱：
　　「你這個人實在愈來愈不好玩了，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不管遇到多困難的事，你都不會退縮，不管遇到多可怕的對手，你都會去拚一拚。想不到現在你居然變成了個縮頭烏龜。」
　　除了對楚留香鼓勵之外，他們兩人其實也有相知的一面。例如，楚留香就這樣說道：
　　「其實你對我比我對你好得多。你處處都在讓我，有好酒好菜好看的女人，你絕不會跟我爭。我們一起去做了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成名露臉的總是我，其實你也跟我一樣是去拚了命的。只不過拚完命之後，你就溜了，溜到一家沒人知道的小酒鋪去，隨便找一個女人，還要強迫自己承認你愛她愛得要死。」
　　這些話，大概是兩人「坦白交心」最徹底的一次，也將兩人的江湖之義做了最好的傍注。
　　《新月傳奇》裡，前半部寫胡鐵花較多。他受困被楚留香搭救，他和楚留香的吵鬧對話也最幽默有趣，至於他和花姑媽之間的那幾個段落，更令人為之噴飯，這些都是胡鐵花以前風格的延伸。比較特殊的，乃是這次又進一步有了更坦誠對待的機會。經由這樣的「坦白交心」，胡鐵花這個平面型的人物，也彷彿有了更多的深度。唯一可惜的，乃是到了後半部，胡鐵花護衛玉劍公主這部份幾乎全未？述，只集中到楚留香一個人身上。
　　胡鐵花是個有趣的角色，他平凡，有浪子的心情，包括對事情比較疏狂，比較無爭。由於有浪子的心情，因而他會追不喜歡他的女人，但若女人喜歡他之後，他又變得不再喜歡對方，這乃是一種對感情的畏懼。疏狂使他比較缺乏分析事物的興趣和能力，但在真性情上卻反而更加淋漓充沛。他的性格類型極為特殊，只是他經常被人忽略了。
　　因此，當閱讀楚留香時，不妨對胡鐵花也多做一些「愛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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