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铁木令主托重任

 

2020-03-23 20:48:20   作者：范瑶   来源：范瑶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梁家堡夫人墓前。
　　美髯老人在激怒之下，立刻命令梁家堡的家丁，继续挖掘墓地。
　　郑雷此刻也无话可说了！多说反而更使美髯老人激怒，他呆呆地望着掘墓工作进行，心头也引起无比的好奇。
　　花衣死神为什么要阻止美髯老人掘墓呢？
　　掘了后她会用什么方法置美髯老人于死地呢？
　　这些都是悬疑，而这些悬疑要等掘完墓后，才能揭晓。
　　于是气氛再度陷于低沉，只有铲土沙沙之声，此起彼落。
　　美髯老人这时长叹一声对郑雷道：“墓中是我亲生女儿，她薄命早夭，为人父母者已经悲伤心痛，若非得已，岂有再令她泉下不安，但是目前情形却不容老夫这般想，若不开棺检视双珠究竟是否遗失，老夫岂不反而变成了凶嫌？岂不使江湖中多添了一份岳丈杀婿的笑话！”
　　郑雷又长叹一声道：“前辈苦衷，晚辈是能够了解的。只是担心那神秘的‘花衣死神’会弄什么阴谋来暗算前辈！”
　　美髯老人坚毅地道：“这是以后的事，至少目前老夫要把事情弄清楚，不过老夫想日后那凶手要暗算老夫，也不会这么简单！”
　　话声方落，正在掘墓的家丁倏响起一阵嘈呼：“棺木出现了！”
　　这阵噪呼立刻吸引了美髯老人及郑雷等人的视线。
　　目光瞬处，墓穴已深深掘下了半丈，露出了赭色的棺盖。
　　梁博梁毅首先跳了下去，薛凤祺也跟着跳下去，美髯老人双目中已隐现泪光，哑声道：“博儿、毅儿，你们先向母亲遗骨磕三个头，再启盖检视。”
　　梁博、梁毅同时应了一声，就向墓穴中对棺材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站起，兄弟二人，一人据一角，伸手同时一掀棺盖。
　　咔嚓一声，棺盖方起，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
　　烟硝四射，碎木泥石横飞，夹着惊呼惨嚎之声。
　　人影血肉就在浓雾烟硝中纷纷四散，郑雷因有着警觉之心，轰声入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不好，立刻掠身跃退，幸亏快了一步，身上虽被碎石木屑击中了几处，隐隐作痛，却没有受伤。
　　他跃退七丈，惊魂甫定，眼见浓烟弥漫，不由呆了！
　　这刹那，他明白了！
　　花衣死神之所以要自己转达那番阻止美髯老人掘墓的话，原来是阴沉毒辣的反激之计。
　　她明知美髯老人不会听，故而再激上一激，完成她这种无法事先发觉的安排，来个彻底毁灭。
　　这是斩草除根的方法啊！
　　郑雷暗暗想着，但事先料想不到棺中竟藏有强烈的炸药，此刻眼见满地血肉狼藉，尚未死去的人，惨声嚎叫，心头升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悲愤。
　　浓烟渐渐消散！
　　惨嚎之声渐渐低沉了！
　　但是空气中仍有淡淡的硫磺气味，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惨象，更清晰地呈现郑雷眼前，那真是一幅人间地狱惨图。
　　东边是头颅，西边是身躯，手足四肢纵横交错，几乎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
　　几个重伤未死的人，也是混身浴血，残手断足，痛得在地上蠕动打滚。
　　郑雷怵目惊心不忍卒睹。
　　蓦见乱尸残肢堆中，一人摇摇起立。只见那人左臂已断，肩头鲜血尚在向外泉涌，白发长须，赫然是美髯老人，此刻举着踉跄的脚步向墓穴旁走去。
　　郑雷心头一惊，急急喊道：“美髯前辈……”
　　喊声中，人已急急向美髯老人奔近，伸手扶住他摇晃的身躯道：“前辈快休息一下，让晚辈先给你扎住伤口！”
　　哪知美髯老人突然一甩仅存的右手，转身厉喝道：“你是谁？”
　　郑雷此刻才看清美髯老人神容，心头不禁一凛！
　　只见这位名震武林，被誉为白道至尊的铁木令主双目通红，布满了血丝，脸上青一块，红一块，显被飞射的土屑碎石所击伤，长须沾满了泥土，神容惨厉，哪还有一丝瓢逸之气，与以前简直判若二人。
　　看清他这副容貌后，郑雷更浮起一股同情与怜悯，急急道：“老前辈，我……我是郑雷啊……”
　　美髯老人陡然口一张，响起一阵凄厉的狂笑，道：“郑雷……郑雷……哈哈……老夫不要你管，我要去看看博儿，毅儿……”
　　说着挣脱郑雷的手掌，跌跌撞撞地向墓穴奔去。
　　郑雷知道美髯老人受刺激过深，眼看他这种惨状，怎肯松手，强扶住他身躯，也到了墓穴边。
　　只见墓穴中炸成了一个丈深大坑，原来的棺木，炸得只剩下四散的木屑，坑旁四周，一大片血肉模糊，也分不清是头是足的残尸，其中当然有梁博、梁毅的尸体，但已分不清谁是谁了。
　　美髯老人眼眶中倏然迸出一股血泪，凄厉地叫道：“博儿、毅儿，还有凤祺，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啊！”
　　喊声凄楚，令人鼻酸，不忍听闻。
　　郑雷也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却见美髯老人喊着喊着，身躯倏一阵颤动，软软萎顿地上，竟晕了过去。
　　郑雷知道美髯老人伤重失血过多，再加上剧激的悲痛，再不急救，又是一条人命，不由一叹，迅速脱下自己身上彩纹外衣，撕成一条条的碎布，替美髯老人在断肩处包扎好。
　　收拾停当，于是他再向四周巡视一遍，再包扎了两三个幸存者，然后再功运掌心，用自己体内千年鳖龙内丹所化的百年真元，急速输入美髯老人命门穴，替他缓缓疗伤。
　　这时，远远已来了一大批人，正是梁家堡中高手，他们都被刚才那声爆炸巨响声所引来，到了现场，一看这种惨状，纷纷惊呼奔走收拾。
　　自然，在郑雷盘膝运功替美髯老人疗伤的四周，也围着许多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呈现着惊、怒、困惑各种表情。
　　承受郑雷真元源源输入后的美髯老人，青白的脸色渐渐红润，终于渐渐醒来。
　　可是当他睁开眼睛时，他那目光却变得空洞洞地，丝毫不带一丝人类应该所有的表情。
　　郑雷这时收回右掌，长长吐出一口气，道：“前辈现在感到好些了么？”
　　美髯老人目光一扫站在四周的梁家堡高手，突然露出一种令人心酸的笑容，惨笑说道：“少侠，想不到老夫风烛暮年还会受你这等大恩……”
　　郑雷急急道；
　　“前辈千万别这么说。”
　　美髯老人却惨笑一声，接下去道：“也想不到在老夫有限余年，却遭到这般惨败！”
　　郑雷黯然一叹！
　　他记得初见这位“铁木令主”时，曾深深为他那飘逸如仙的风度所倾倒，可是现在他面对同样一个人，却发现无法与以前的影像再予比照。
　　这位名震武林的美髯老人，在这一刹那，脸上的一切，看来似乎苍老了几十年！
　　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安慰这位身心兼受重创的老人，因为眼前的一切惨象，并不是用言语所能慰抚的！
　　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刹那，郑雷心头仍有余悸，若不是自己功力已增，跑得快了一点……
　　若不是自己始终抱着一丝疑窦而戒备，自己恐怕也与其他人一样，尸骨分裂，躺在这块墓地上。
　　只见美髯老人又惨笑一声道：“梁、薛二堡今天算是彻底的毁灭了，少侠，老夫要托付你一件事！”
　　郑雷忍住鼻酸，急急道：“什么事？”
　　美髯老人虚弱地喘过一口气，一字一语地缓缓道：“老夫要把报仇的责任托付你肩上！你肯答应么？”
　　郑雷只觉心头一股热血冲激，突然抽出腰际的家传七彩剑，剑光一闪，左掌掌缘向剑叶上一切！
　　叮地一声，长剑折断，落在地上，只见郑雷庄重地道：“晚辈若不杀此獠，当如此剑！”
　　语声斩钉截铁，似乎世上再也没有任何力量能挽回他的决心。
　　美髯老人哈哈一声惨笑道：“好，好，这样老夫也算放下一半心事了！”
　　说到这里，他衰弱地向旁立的一名穿淡青英雄装的四十余岁的中年人道：“梁明城，你过来。”
　　中年人立刻恭敬地上前肃身俯首道：“老爷子，有什么吩咐？”
　　美髯老人沉重地道：“两位少堡主已追随老堡主身故，梁家堡中已没有一个可以作主的人，你是梁家总管，现在老夫要请问一声，我的话作不作数？”
　　梁明城惶惑地道：“老爷子的话，小的就不明白了，别说少堡主已亡故，就是还在，梁家堡上上下下谁敢不听老爷子的吩咐！”
　　美髯老人叹了一口气，道：“那很好，现在老夫亲口谕命，梁家堡日常一切依然照昔日一样，并由郑少侠掌理，你，梁总管以下，都得听郑少侠命令行事，不得稍违！”
　　郑雷一怔，惶惑地道：“前辈，这……这是做什么？”
　　美髯老人沉痛地道：“少侠，你以为老夫是把梁家堡奉送给你么？”
　　郑雷怔怔不知怎么回答。
　　美髯老人长叹一声道：“那‘花衣死神’既网罗了像‘白骨双尸’那样凶人，你光凭一个人怎能报仇？老夫只是把一副重担挑在你身上，要你拥有力量，能够报仇！”
　　郑雷急急道：“有老前辈坐镇指挥，还不是一样，晚辈与前辈同仇敌忾，敢不效死力以赴！”
　　美髯老人惨笑道：“我？凭老夫现在重伤之体行么？”
　　说到这里，话声一转，叹道：“若你无意承挑这副担子，为老夫及梁家堡一众惨死的人报仇，老夫之言作罢！”
　　郑雷忙道：“晚辈并不是这个意思……”
　　美髯老人接口道：“既然你答应报仇，就听老夫作一番安排，勿再多言！”
　　郑雷默然了。
　　他觉得不能再多讲什么，也无法多讲什么了！
　　只见美髯老人又对梁总管道：“老夫之言，总管同意么？”
　　梁明城肃然道：“老爷子吩咐，敢不遵命？！”
　　美髯老人点点头，艰困地动了一下右肩，从怀中摸出一块铁木令，交给梁总管道：“第二件，传老夫‘铁木令’邀请各派掌门及所有侠义同道，协同追查‘花衣死神’，于崂山之会，一举歼灭‘死神教’！”
　　梁明城恭敬地拜过，躬声道：“小的谨遵吩咐。”
　　美髯老人这时才巍巍地起立，凝视着郑雷，沉重地道：“少侠，好自为之，老夫要走了。”
　　郑雷一怔，道：“前辈不到堡中去敷药休养，欲去哪里？”
　　美髯老人惨笑道：“老夫自有老夫的去处，少侠，不过老夫要告诉你，绝对不是畏惧，也不是逃避，在适当的时候，老夫会回来的。”
　　说完，目光缓缓地扫视着周围一些人，倏落在另一个五十余岁老者身上，道：“薛忠，薛家堡的情形也差不多，你即速回去告丧，若愿意，不妨遣散仆妇，并归到梁家堡，听郑少侠吩咐。”
　　那葛衣老者原是薛家老仆，这番跟随薛少堡主而来，此刻早已泪水滂沱，呜咽道：“老奴谨遵老爷子吩咐。”
　　美髯老人颔首，目光再度巡视凄惨的现场，见已有许多梁家堡的人在清理尸骨，眼眶中复又流下两行血泪，长叹一声道：“各位珍重，容后再见！”
　　说完，倏腾身而起，如飞离去，瞬眼走得无影无踪。
　　没有人敢阻拦，也没有人殷殷道别，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美髯老人的离开，似另有深重含意，也知道没有一个人能挽留住这位坚强的老人。
　　可是每个人的目光中，都有一种黯然的表情。谁也避免不了伤心慨叹！
　　昔年名震武林的东西二堡，就在这短短的半年中，烟消云散，而且落得这般空前情状。
　　郑雷目送美髯老人影子消失，心里自也不免低沉忧伤，但这份忧伤，更使他对“花衣死神”痛恨入骨，誓必除此恶獠。
　　这时他缓缓转过头来，目光一扫梁家堡众人，缓缓道：“在下承美髯前辈吩咐，勉强遵命，以后还望各位多赐合作！”
　　这批高手俱默默不言，有的暗暗低头，状似极窘！
　　郑雷目观众人脸色，倏然明白过来。
　　想起昔日的这批人，有不少参加阻劫自己，想不到昔日的被击者，今天反而变成了他们首领，心情不免有些尴尬。
　　这一悟通，郑雷长叹一声又道：“在下知道各位对区区还存有芥蒂。但区区可以坦白奉告各位，上次只不过是误会，区区并未存于心，而现在区区也诚挚地与各位合作，区区这么做，并非想永占梁家堡，而是承美髯前辈之意，保存薛梁二堡于不坠，二位堡主及后人虽皆身死，但是这并不能代表梁薛二堡已经毁灭，反之，要更坚强的站定脚跟，这是区区的一点衷心希望，当然，是否如此，还得看各位的坚毅。”
　　这番热诚坦白的话，使得一干高手，都呈现感动之色。
　　梁明城恭敬一揖道：“少侠雍容宏量，我等敢不听命少侠。”
　　其余人也轰然响应，个个振臂高举，表示拥护。
　　郑雷欣慰地笑了一笑，立刻肃容道：“既承诸位不弃，在下也不多说，梁总管，传令之事，暂由区区去办，因为在下正好要打听家父下落，至于堡中一切事务，就请劳心代管了。”
　　梁明城恭应了一声，立刻把手中的“铁木令”递上。
　　郑雷接过揣入怀中又道：“还有一件事，请梁总营立刻派人在江湖中散下侠义帖，以梁家堡为中心，定七夕之日，邀请江湖同道来堡商议崂山大会灭魔细节，署名亦请以薛梁二堡名义，至于主人，则写美髯前辈便可。”
　　梁明城一见郑雷这么谦逊，益发钦服，赶紧应诺。
　　郑雷见分派停当，于是抱拳一揖道：“区区现在就要前往各派传令了，在七夕之日，一定赶回来。这段期间，各位切勿懈怠，防备‘花衣死种’另有什么阴谋。”
　　梁明城立刻又应诺，于是郑雷长身而起，离开了荒凉凄惨的墓地。
　　仰望天上的阴霾，更加浓厚而低沉，他也怀着低沉的心情，直奔少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