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断魂谷中

 

2020-03-23 22:15:04   作者：范瑶   来源：范瑶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嵯峨怪石峥嵘。
　　莽林随山势起伏。
　　晋豫交界处的石鼓山自年前一大股人在一处险谷中建造起一片广大的庄院后，就划为禁地，不准猎户樵夫上山。
　　那片险谷在猎户口中被称为“断魂谷”，盖因峭壁峻险，谷中寸草不生之故。
　　而现在这片险谷中，却屋脊连云，人如梭穿，景像与以前大不相同。
　　谁也不知道这些人就是江湖上突然兴起的一股邪恶势力——“死神教”。
　　这是一个深夜，繁星点点，虫兽交鸣。
　　静寂的石鼓山麓，倏然出现两条人影，快得像烟雾一般，向石鼓山上扑去。
　　这两条人影，一路疾掠，而且始终藉着丛林石木掩护，似极为谨慎，一到了断魂谷外，就停住身形。
　　这时，在星光下，依稀可以看清一个是高大的黑衣人，一个是彩衣少年。
　　这二人在谷口伫望片刻，只见断魂谷中灯火已经零落，然而却仍有不少人影，倏隐倏现，像是巡夜的人，防守极是严密。
　　只见老人低声向少年道：“小子，这里就是什么‘死神教’的巢穴，老夫上次就在这里与‘白骨双尸’拚搏五招。”
　　少年点点头道：“老前辈，咱们先闯进去再说，你路上指点晚辈那几招奇妙的左手招式，今夜就试试锋芒。”
　　老人轻笑一声道：“别慌，你先在此地等等，老夫先进去……”
　　少年一怔侧首道：“为什么要分散开来呢？”
　　老人道：“老夫要先去放把火，出出心头那口恶气，再找这批家伙算帐。”
　　少年忙道：“若要放火，还是晚辈去，你老看不见谷中防范得很严密呢！”
　　老人摇头道：“你不知道粮仓在哪里，还是老夫去适宜，老夫虽是个瞎子，但耳朵比谁都灵，那些兔崽子别想摸到老夫身形！”
　　少年一听老人这般坚决，遂无可奈何地道：“那我怎么办？”
　　老人轻轻笑道：“等火势一起，你就闯进去先杀他几个再说，那时老夫也差不多可以出来与你会合了！”
　　少年于是同意道：“那么前辈小心了！”
　　老人摆摆手，身形如一溜淡烟般，扑入谷中。
　　少年紧张地望着，只见老人每到有人影的地方，就伏下来，似乎靠听觉在判断四周有无敌人，接着闪避而过，瞬眼没入重重房脊阴影之中。
　　不用说，这二人就是“盲龙”古天客及郑雷了。
　　约摸等了两盏茶时刻，谷中重叠的屋脊后，突然升起了一道火光，浓烟冉冉升起，接着响起一阵惊呼！
　　“有人纵火！”
　　“失火啦，快起来救火呀！”
　　隐隐约约传来的惊惶喊声中，前面的情形也大乱起来，郑雷清楚地看到，那些巡夜的魔爪，个个挺身向后了望，其中有五六条人影，直向后扑去。
　　火势烧得极快，眨眼之间，红透半边天，而且烧的地方，不止一处，谷中景色在火光照耀下，立刻一览无遗。
　　最后的房屋中，立刻涌出一批批人，向后奔去，个个衣衫不整，豺逐狼奔。
　　这时，郑雷不再怠慢，一声长啸，双臂一振，立刻从藏身的斜坡上，向谷中扑去。
　　这一声长啸，震荡峰岭之间，回音四起，那些向后奔跑的喽罗立刻惊异地停止脚步，看到郑雷凌空而落，一部分人又纷纷奔回来。
　　郑雷身形方落地上，一条人影已如箭一般窜到，大喝道：“好大胆的狂徒，不问问此地是什么地方，竟敢闯进来，打！”
　　斜掌飞出，一招“怒劈华山”，唰地一声，直击郑雷前胸。
　　郑雷顿觉掌风奇重，如山压倒，心中一惊，觉得这家伙的功力似乎不凡，目光闪过，已看清对方是个四十余岁的灰衣中年汉子。心中一转念，存心先戏弄对方一下，身形横里一闪，冷冷狂笑道：“在下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
　　那汉子一击未中，神色也顿时一惊，撤招顿身，目光向郑雷一扫视下，立刻惊怒地道：“尊驾敢情就是彩衣门郑雷？”
　　郑雷傲然道：“这还用问，彩衣门行道江湖，到哪里都是穿这身彩衣，明来明往，朋友，报个名号来听听，再在少爷掌下受死！”
　　汉子立刻神色凝重，沉声道：“在下就是死神教晋南坛下香主‘掌中乾坤’吴凤。”
　　郑雷冷峻地点点头道：“好，凭你‘掌中乾坤’绰号，谅必在掌法上有过人造诣，彩衣门虽以剑法著称，现在却愿凭一双肉掌，命你领死！”
　　语声一落，双掌飞旋，直向“掌中乾坤”扑去，施展的正是一招“拂云手”！
　　掌起身动，掌劲如狂澜倾泻，掌影如雨纷落，威势惊人已极。
　　“掌中乾坤”见状神色骇然，猛退几步，厉声道：“且慢！”
　　郑雷哪听他这一套，身形一幻闪，掌势如雨，直泻而落，一声惨嚎顿时响起，那“掌中乾坤”虽是一把好手，怎见过这种奇特招法，欲避不及，吃郑雷一掌正打在前胸，顿时摔出一丈，鲜血狂喷，卧倒地上，双眼一瞪，气绝而亡。
　　四周许多大汉顿时哗然，齐声叱喝，群起攻击！
　　郑雷久闷在心头的一股怨气，正找到发泄的机会，狂笑一声，身形飞旋间，又施出一招“擒龙手”，五指如爪，向外挥洒而出，四周立刻惨嚎声响起。
　　鲜血如雨喷射中，已有三条人影，被郑雷五指连续抓中，胸前头上，现出几个大窟窿，仆倒地上不起。
　　四周围攻的大汉，个个神色骇然暴退，场中情势顿形大乱，胡哨连连，似在呼援。
　　这刹那，顿见一条人影，自后院凌空飞掠而至，大喝道：“你们全都退开！”
　　四周一干黑衣大汉闻声，纷纷退开，郑雷凝目注视，飘身站在眼前的人是名五十余岁的老者，手中持着一根卵蛋粗铁拐，竟只有一只左脚。
　　他顿时想起了黑道上闻名的凶人“独脚煞神”厉无方，不由哈哈笑道：“又来一个送死的，不过小爷杀几个笨蛋，真不过瘾，这晋南分坛有些什么高手，统统叫出来，让小爷杀个痛快！”
　　“独脚煞神”厉无方一见郑雷衣饰，神色顿时一怔，道：“小伙子，你就是郑雷么？”
　　郑雷剑眉一挑道：“不错，阁下想必是‘独脚煞神’厉无方了？”
　　“独脚煞神”厉无方道：“郑少侠招子果然亮，但是你此举太过分了！”
　　“过分了？”
　　郑雷哈哈大笑道：“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们是否过分？梁家堡数十条人命难道就不是人命么？”
　　“独脚煞神”一怔，道：“本坛至少不知道此事，然而少侠此刻却杀了本坛四名兄弟……”
　　郑雷厉声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这些，反正是‘花衣死神’的手下，小爷就要讨债索命！”
　　“独脚煞神”神色一厉，道：“郑少侠，你知道我厉无方为什么对你说这么多话，对你这么客气么？”
　　郑雷不由一怔，道：“为什么？”
　　“独脚煞神”冷笑道：“那是看在令尊的面子上，在下也不为己甚，现在少侠即刻离去，为时未晚！”
　　语声未落，凌空响起一声大喝：“厉无方，你太大胆了，没有本坛谕命，谁敢放人！”
　　随着喝声，一条人影在火光照耀下，疾泻而落，赫然是个红衣老人。
　　这老人双目如炬，神态狞恶，厉无方悚然退立两步，拱手道：“启禀坛主，敝职不过是尊照教主所谕，并非故纵强敌！”
　　郑雷本来以为厉无方是坛主，想不到另有其人，目注之下，暗暗一惊，从这红衣老人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一身功力比“独脚煞神”还高出一倍有余。
　　只见红衣老人又冷笑道：“杀人可以暂且不说，但本坛储存一年众人之食的粮仓，竟被火焚，此事岂可不究！”
　　郑雷抬头一看，火势似已较刚才弱小，但却未见古天客出来，正自奇怪，却听得一阵洪亮的大笑，自火烟之处，凌空传来！
　　“火焚粮仓是老夫所为，这是以牙还牙，谁要究查，冲着老夫来。”
　　话声中，颀长的身形已落在郑雷身旁。
　　红衣老人目光一闪，顿时厉笑一声道：“原来又是你这个瞎子，上一次苦头没有吃够，莫非又想来送死？”
　　“盲龙”古天客哈哈笑道：“要老夫死，还真不太容易，你是谁？先报个名号听听，老夫向来喜欢明锋交战，绝不乱杀一通！”
　　红衣老人冷哼一声道：“本坛主就是三十年前的‘红衣修罗’席飞！你这条瞎龙，听说过老夫的名号没有？”
　　“盲龙”古天客翻着一双白眼，大笑道：“原来你们这批鬼魅魍魉都出世了，好，好，名震三十年前的‘红衣修罗’竟只做到一名坛主，看起来比‘白骨双尸’还要差劲！”
　　红衣老人脸色充满愤怒，沉声道：“三十年前，你我天各一方，碰不上头，今夜干脆就动手比一比，看昔年的‘龙虎豹’是怎样一个人物？”
　　说到这里，衣袖一挥，四周的大汉立刻纷纷退开，让出场子。
　　古天客似笑非笑地道：“你说要跟老夫比划比划？”
　　“红衣修罗”厉笑道：“岂是比划能了事，本坛主要你过来领死！”
　　古天客哇地一声叫道：“这样说，咱可不奉陪！”
　　“红衣修罗”厉声道：“眼前情形恐怕由不得你！”
　　衣袖一挥，手中赫然多了一根金色修罗棒。
　　古天客大笑道：“大概你那鬼玩意儿又掏出来了！老夫并不是说不打，而是说不愿意和你动手！”
　　“红衣修罗”眉峰一皱，似乎一怔道：“有什么理由么？”
　　古天客笑道：“怎么没有理由，老夫与‘白骨双尸’两个怪物动过手，如今若与你动手，岂不成了笑话？”
　　“红衣修罗”大怒道：“本坛三十年前的名头并不弱于一位总香主，你瞎子敢瞧不起本坛？”
　　古天客笑道：“名望是靠武功打出来的，依功力来说，你红衣修罗手中一根修罗棒，棒下修罗七式，虽不能高过‘白骨双尸’，也决不会低于‘白骨双尸’，故老夫指的，却不是功力的高低问题。”
　　“红衣修罗”似乎感到古天客的话非常费解，于是眉峰一皱，冷冷又问道：“那你瞎子指的是什么？”
　　古天客笑道：“我瞎子指的是身份问题。”
　　“红衣修罗”一呆，诧然地道：“这句话本坛更是不懂了！你既认为本坛昔年名号不弱于二位总香主，身份上自也不输于他们二位，那你所说的身份，是指何而言？”
　　古天客哈哈大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我瞎子指的是现在，不是过去，试想我一个月前既能重创贵教二位总香主，哪还能与你一个分坛主动手！”
　　说到这里，慢吞吞地接下去又道：“若你要与老夫动手也可以，先去见你教主把身份提高一两级，要不然就先与咱们这位小老弟过手几招！”
　　这番话简直把个“红衣修罗”说得一文不值。
　　郑雷几乎失笑出声，他这时才发觉，这位“盲龙”古天客不但武功奇高，说话也刁滑之极。
　　但是他有一点不明白，古天客此来是为了报复，也是帮自己歼灭“死神教”而来，刚才放了一把火，此刻却不动手反而玩起嘴皮子来。
　　这样浪费时间，岂不把自己的原意搞错了。
　　郑雷不懂其中缘故，同对心中也有些焦灼起来。
　　因为后谷的火光已渐渐减弱，显然在许多死神教徒扑救下，已渐趋熄灭。而场中的死神教徒也越来越多，围在四周，像铁桶一般，每人手中持有兵器，眼中皆露出凶恶的光芒，唯恐不能把自己吃掉一样，这种情形下，若再拖延，实属不智之举。
　　他这般在想，却见“红衣修罗”等古天客说完，脸上掠过一层杀机，一现即隐，冷笑道：“也好，反正本坛对你们一老一少，都不会放过，谁先谁后都是一样！”
　　古天客道：“你既然答应，我瞎子也不会要你吃亏，只要郑老弟一吃败仗，不用再打，我瞎子束手任凭你这位坛主处置。”
　　“红衣修罗”狞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古天客笑道：“当然，不过你那边若不加点彩头，似乎也说不过去。”
　　“红衣修罗”鼻中一哼道：“你要什么彩头？”
　　古天客拿手比划一下，道：“若是你输了，我瞎子要二十颗人头！”
　　“红衣修罗”冷笑道：“好，我答应你……”
　　他这么爽快的回答不打紧，四周的“死神教”爪牙神色个个都紧张起来。
　　古天客立刻大声道：“这话可是你答应的，只要郑老弟一赢，嘿嘿，老夫立刻就自己动手挑二十颗脑袋，替梁家堡的枉死冤魂填底。”
　　“红衣修罗”冷声道：“道儿已经划好了，姓郑的小子也可以出场了！”
　　郑雷剑眉一轩，正待举步而出，却被古天客一把拉住，只见他道：“席老怪，你且等一等！”
　　“红衣修罗”冷冷一哼道：“既已赌下彩头，要分生死，何必还要等？”
　　“盲龙”古天客大笑道：“郑少侠这次出战，等于是代表老夫，生死可以不计较，但输赢却事关重大，老夫临至晚年，不能让他坏了名头，故若你不反对，老夫在临战之前，想对他指示一番机宜。”
　　“红衣修罗”冷笑道：“看你们生死诀别在即，本坛就索性做个人情，一盏茶时刻内，你们可以尽量商谈，过时本坛就要动手了。”
　　古天客笑着点点头，却把个郑雷纳闷万分。
　　在这种情形下，他不懂古天客为什么还婆婆妈妈地像尽量在拖延时间，而且既已决定让自己出战，还指示什么机宜不机宜呢？
　　他正自不解，却见古天客翻着一对白果眼，凑近自己耳边轻声说道：“小子，你对老夫这番举止觉得有点反常是不是？”
　　郑雷不禁点点头。
　　倏然想起自己点头的表情，古天客根本无法看见，正要说话，古天客却又接下去说道：“小子，你不必表示，听我说，上去就用老夫路上传你那三招新创的‘左手阴阳三式’。”
　　郑雷压低语声说道：“晚辈知道了！”
　　古天客道：“一招出手，老夫料他必会惊奇而退，那时你切勿犹豫，立刻抽身而退，知道么！老夫等你一同退出这‘断魂谷’！”
　　郑雷顿时愕然愣呆了！急急道：“为什么？”
　　古天客沉声说道：“现在你别问什么，小子，咱们二人是否能安然退出‘断魂谷’，恐怕就在这刹那机会了，快上去！别忘了老夫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