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玉尺量天　铁伞驼龙

 

2020-03-23 22:32:38   作者：范瑶   来源：范瑶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郑雷弹身而起，正欲追出楼去。
　　忽然发现，桌面上，用三根竹筷排了一个“→”形，整整齐齐指着楼外，分明是有人故意排成的，绝不是无意。
　　那么，排这“→”字形的人是谁？
　　除了适才的白衣少女，谅不会有第二人。
　　她为什么如此？是故弄玄虚，还是另有文章？
　　最使郑雷心中不释的是这个“→”字形，乃是父亲在“蛇园”留下来的唯一线索，他依稀记得，自己从茫茫峡将戚芳凤带出来，就曾经要芳凤按着“→”字形去寻找老父，而且找到了。
　　如今，这白衣少女也留下这个标记，是巧合？还是……
　　“不管许多，先出酒楼看看外面是不是有同样的记号！”
　　郑雷的心念既定，按下怒火，也按下狐疑，在怀内取出一锭银子，胡乱向桌上一放，匆忙出了酒楼。
　　果然，酒楼对面照壁之上，真的有一个“→”形。
　　郑雷的兴奋，再也说不出来，他依着指标的方向，毫不迟疑地向前走。
　　因为一路要察看标记，便不能展轻功疾驰。
　　约莫是初更时分。
　　眼前，一排红杨树，最靠边的一棵，树身上留有同样的标记，箭头所指，正是红杨树对面的一道涧水源头。
　　郑雷一跃，越过山涧，但见，怪石峥峋，蔓草苔藓，既荒凉又僻静。
　　他想，白衣少女约我来此，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好的一方面，那就是为戚芳凤带来口信，而且有机密大事相告，所以才这等神秘，选这样一个荒凉之地。
　　第二，那就恰恰相反，也许是同上次雁荡山一般，又是“死神教”的阴谋诡计。
　　想着，暗暗蓄功戒备，四下扫视。
　　忽然，对岸红杨树林，传出一阵弹指之声。
　　夜间“弹指传音”，乃是武林中最普通的联络讯号，凡是稍涉武林在江湖上混混的朋友，一体通用，黑白皆然。
　　郑雷一听弹指之声，料定除了白衣少女，断然没有别人。
　　他也用“弹指传音”应答起来。
　　果然，指甲轻弹三响，对岸红杨树林之中，一点赛银的白影，如同一只白蝶，翩然而起，径向郑雷存身之处泻来。
　　白影尚在凌空，已低声轻呼道：“郑少侠吗？”
　　音如九啭黄雀，悦耳动听。
　　不是那白衣少女还能是谁！
　　从她独自前来，以及柔和的语气之中，司以断定是蓄意的。
　　郑雷隐在乱石堆里的身子一长，现身道：“区区在此恭候姑娘的芳驾！”
　　白衣少女轻声一笑道：“你不骂我不辞而别，我就感激不尽了！”
　　想起她不辞而别，郑雷不由追问一句道：“真的，在酒楼上姑娘为何不辞而别，难道……”
　　白衣少女跨过了几堆乱石，莲步款移，走到郑雷身前五尺之处，对面俏立，粉面一整，低沉沉地道：“当然有道理！”
　　郑雷所要知道的，就是这个“道理”，因此又道：“难道姑娘有所见？”
　　白衣少女鼓起小嘴道：“何止我有所见？你不也看到了吗？”
　　郑雷略略一愕道：“我？姑娘指的是那酒楼左角的一对老夫妻？”
　　“嘿，嘿，看走眼了！”
　　白衣少女淡淡一笑，接着十分慎重地道：“那女的人称‘玉尺量天’孟三婆，男的叫‘铁伞驼龙’华九公，都是三十年前响当当的人物，不可一世的字号，你说是一对老夫妻？”
　　郑雷闻言不由心头一震。
　　三十年前，“玉尺量天”孟三婆的一根玉搔头名满江南，为人正正邪邪，武林中谈虎变色的怪老婆子。
　　“铁伞驼龙”华九公的一柄铁伞，曾经打遍大江南北，连当时的少林掌门，也仅仅与他斗了个平手。
　　这两人的名头，可不是等闲比得。
　　郑雷曾经听父亲屡次提起，只是没见过其人而已。
　　如今忽然听说酒楼上那对看不起眼土头土脑的“老夫妻”，就是这两位武林名宿，怎不大吃一惊呢！
　　因此，一震之后，忙不迭地道：“请问姑娘，难道你与他两人有什么过节吗？为何似有顾忌？”
　　“唉！”
　　白衣少女不由一声长叹，双目凝视着天际的繁星，柳眉深锁，像是隐忧忡忡，芳心不安地说道：“何止是顾忌，简直已闯下了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
　　郑雷更加大惊，忙道：“姑娘，你是说……”
　　白衣少女缓缓地道：“他两人现在的身份，或许你不知道，要是知道了，一定也替我担忧，不但是我，连戚芳凤也难逃厄运！”
　　郑雷越加焦急起来，忙道：“姑娘可不可以说明白一点！”
　　白衣少女点点头，面有愁容，缓缓地道：“因为我与戚姑娘如今同是‘死神教’的人，生死之权，握在教主手里，由不得我们做主！”
　　郑雷抢着道：“难道孟三婆与华九公是‘死神教’的……”
　　白衣少女紧接着道：“你说得对，他两人是‘死神教’的‘九宫八路总巡检’，专管教中的戒律，监察教中人的行径！”
　　“哦，想不到这两人老而无节，竟投靠了‘死神教’。”
　　“我此次原是奉命暗暗监察本教弟子冒你名号袭击梁家堡之事而来！“
　　“夜袭梁家堡果然是你们所为？”
　　“不是我们，是死神教！”
　　郑雷不由脸上一阵发烧，自觉性急失言，搭讪着道：“对！是死神教。”
　　白衣少女并不介意，只顾继续道：“为了同情戚芳凤的遭遇，彼此同是女儿身，因此才答应替她带一个口信给你，想不到，冤家路窄，竟会碰见了这两个煞星，也许是命中注定。”
　　郑雷倾耳静听，尚未答言。
　　忽然，对岸红杨树林内，射起两道鹰似的人影，凌空枭吼道：“鬼丫头，你也知道命中注定！”
　　白衣少女粉面失色，花容惨变，惊叱声：“不好，两位总巡检来了！”
　　郑雷不由勃然大怒，一面安慰她道：“姑娘莫怕，区区在此，料也无妨！”
　　说完，一跃上了身侧的石笋，发声吼道：“偷听别人的秘密，算什么武林前辈。”
　　“好小子，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二老的职务，我们是专门听别人的秘密的！”
　　喝叫声中，“铁伞驼龙”在前，“玉尺量天”在后，转眼已落在郑雷面前不足一丈的大石尖上。
　　“玉尺量天”孟三婆对着白衣少女冷冷一笑道：“薛中雁，好丫头，你竟敢吃里扒外，为本巡检亲目所见，该不会是冤枉你吧！”
　　“铁伞驼龙”华九公沉声对郑雷喝道：“小娃娃，看在总护法面上，又没奉命拿你，给我滚开！”
　　郑雷不由也怒喝道：“凭什么？我与她私人有约，难道关你们俩的事！”
　　“玉尺量天”孟三婆母猪眼一翻道：“呸！好大的气派，私人有约，你知道她是‘死神教’的人吗？”
　　郑雷不屑地道：“口口声声死神教，死神教难道不能交朋友，死神教难道六亲不顾，连祖宗也不要了吗？”
　　“铁伞驼龙”勃然大怒道：“住口！本总巡检不问你勾引本教弟子之罪，已算是天大的脸面，你还不知进退，居然在此争辩！”
　　“玉尺量天”孟三婆也喝道：“还不快滚，等一下想走怕也走不成了！”
　　郑雷气得全身发抖，他是气极反笑：
　　”哈哈哈……嘿！哈哈哈……”
　　笑声如同龙吟凤哕鹤鸣九皋，震得林木萧萧，落叶缤纷。
　　“铁伞驼龙”与“玉尺量天”，也不由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心中暗暗惊讶郑雷的内功修为，到了使人难以置信的地步。
　　郑雷的笑容陡然一收，朗声高叫道：“区区听了两位之言，也觉得我们双方一定有一方要立刻离开这里，因为一方是执行上司的命令，一方是誓必履行的约会！”
　　“铁伞驼龙”华九公闻言，不由冷冷一哼道：“算你识时务，快点走吧！”
　　郑雷的面色突然一沉，振掌喝道：“只是应该走的不是在下！”
　　“玉尺量天”孟三婆寒声一咧嘴道：“难道是我们不成？”
　　郑雷哈哈一笑道：“算你说得对，应该走的是你们两位。”
　　“铁伞驼龙”一扶肩头的伞柄道：“你做梦！”
　　郑雷道：“因为我来此地在先，约会也在先，你两位是偷偷摸摸来的，请！在下请两位立刻远离此地。”
　　他豪气干云，神态威严，挺立在石笋之上，人如玉树临风，声如雷霆初动，威凌逼人，不可一世。
　　“嘿……”
　　“玉尺量天”孟三婆也是一阵阴笑，冲着“铁伞驼龙”道：“华老九，我孟三婆活了这大把年纪，算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对我发这等狂言，好小子，算他有种。”
　　郑雷不理会她的话，一连声催道：“两位还不走吗？两位该走了！”
　　“铁伞驼龙”一撤肩头的铁伞，虎吼声道：“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玉尺量天”孟三婆早抽出衣袖插的那柄尺五玉搔头，尖声鬼叫道；
　　“华老九，哪有闲功夫与他逗嘴，不到黄河他也不死心！”
　　孟三婆的话才落音，一晃肩已跃身到了另一个尖石之上，相距郑雷也不过是三尺远近，探手可及。
　　身法俨如鬼怪一般，使人肉眼难分，其快无比。
　　面对强敌，郑雷也不敢大意，双腕一挫，大喝道：“两位是联手上，还是一个个的由我打发？”
　　“玉尺量天”孟三婆狂叫一声道：“凭你还用不到两位总巡检一齐出手！”
　　那边，“铁伞驼龙”华九公的铁伞本已半开，闻言只好中途收招，口中叫道：“三婆，这小子有个三脚四拳的，你小心着些。”
　　孟三婆冷冷一笑道：“华老九，你以为老婆子人老骨头硬了吗？瞧我的！”
　　口中说着，右臂一扬，一柄尺五长的玉搔头，忽然化成一片丈来大小的光影，漫天盖地，连人带尺，扑向郑雷。
　　这老婆子果然名不虚传，出招快如电光石火，诡怪离奇，使人难以捉摸，根本分不出她袭击的部位。
　　郑雷是艺高人胆大，冷冷一笑道：“玉尺量天，在下倒要领教领教！”
　　眼看孟三婆已经扑到，他不慌不忙，突地一挫双手，“拂云手”意随身动，心随意转，左手卸来势，右手中途变招“追魂手”，不闪不避，认定“玉尺量天”孟三婆的左腕就抓。
　　这一招既怪又奇，既惊又险，不但违背高手过招的原理，更大大的出乎孟三婆子的意料之外。
　　因此，她惊呼了一声：“噫！小子，你找死！”
　　口中喊着别人找死，自己却忙不迭抽身而退，跃回先前存身的石尖之上，一双母猪眼，眨个不停。
　　这出手第一招，居然被别人逼回，在“玉尺量天”孟三婆子来说，可算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先前，她慑于郑雷的怪招，不自觉地退回，此时，她会过意来，不由把那张皱纹如波的老脸，涨成猪肝一般，又黑又红。
　　偏生郑雷冷冷一笑道：“久闻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一见，不过如此，徒有虚名！”
　　“玉尺量天”怎能受得了这种当面的讥讽，简直比戮她三刀还要难过，咆哮如雷地吼道：“小鬼，气死我老婆子了！”
　　人如一只疯虎，二次扬起玉搔头，又扑过来。
　　郑雷一见，淡淡一笑，突然斜飘丈余，落在另外一个大石上，双手连摇道：“你的真才实学，区区已见识过了，不值得大惊小怪！”
　　气得“玉尺量天”孟三婆鬼叫连天，咬牙乱响。
　　郑雷一回头，又对“铁伞驼龙”华九公微微地拱手道：“华九公，阁下铁伞算是外门兵器，有什么出人头地的高招，此时正是亮相的时候，何必在一旁看孟老婆子的笑话！”
　　他这话，可算得尖酸刻薄，阴损至极。
　　既取笑了“玉尺量天”孟三婆，又无形中是向“铁伞驼龙”叫阵。
　　试想，“铁伞驼龙”华九公既是成名的人物，哪能再忍耐？
　　“小娃儿！你好一张利口。”
　　说着，单臂陡然一扬。
　　“呼——”
　　一阵劲风，突地掠地而起，铁伞打开，如同一片乌云，气派之凶，令人心头一震，神魂为之一夺。
　　这种外门兵器，原就是诡怪异常，华九公在伞上成名，数十年的浸淫苦练，岂是寻常可此。
　　郑雷一见，也不由倍加小心，功运全身，静以待变。
　　“铁伞驼龙”华九公铁伞乍开，口中已叫道：“孟三姐，你憩着，替我瞧着些儿。”
　　但见他执伞的右臂一伸，借着腕肘之力，把一面铁伞舞得如车轮一般，伞上的九九八十一根伞骨，根根露出三寸，滚动之下，赛过八十一柄利刃，月光如水中，刺目生辉，寒光逼人。
　　郑雷暗喊一声：“槽啦！这么大的伞面，凭肉掌如何近得他的身。”
　　就在他一念未了当儿。
　　“铁伞驼龙”华九公忽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连人带伞，像一个风火轮似的，凌空向郑雷卷来。
　　郑雷双手空空，真所谓：“狗咬刺猬，不知从何处下口”。此时，千钓一发，华九公快如飘风已经扑到，哪里容他多想，只好也长啸一声，掩饰自己的窘态，点地弓腰，斜刺里飘开三丈，险险躲过一招。
　　华九公哪里肯放松这千载难逢之机，如影附形，追踪而至，手中伞更轮转得呼呼生风，滴水不进。
　　郑雷的先机既失，全盘皆乱，两次后跃，退出三丈。
　　“铁伞驼龙”华九公依样葫芦，虽然伤不到郑雷一根汗毛，但是一连几次的进逼，已把郑雷逼在十丈之外。
　　郑雷不由又羞又急，生恐“玉尺量天”孟三婆此时趁自己被华九公逼远对那白衣少女——薛中雁不利。
　　想到这里，不由急出一身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