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钱镇长的假掌
 
2024-07-29 21:08:05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南宫鳄盯着秋梦栖,半晌才大声说:“原来你早就有这面护身符,难怪甚么事情都敢掮在膊上。”
  秋梦楼冷冷道:“这不是甚么护身符,我带着它,一直忧、心忡忡,唯恐有负所托!”
  谢云紧紧的捏着烈火英雄令,道:“刚才的故事,你还没有说完。”
  秋梦楼叹了口气,谢云又问:“为甚么刚才南宫鳄前辈说,烈火英雄是给千面龙王所杀的?”
  秋梦楼沉声道:“因为那个暗算你爹的绝色丽人,就是千面龙王!”
  谢云颤抖着。
  秋梦楼又接着说下去:“那叛徒得以不死,如获大赧,但等到他知道救命恩人原来是千面龙王的时候,又不禁面如土色,不知如何是好了。”
  谢云道:“他害怕千面龙王会连自己也一并杀了吗?”
  秋梦楼点了点头,道:“不错,因为他也和其余十八人一样,都是给千面龙王逼得走投无路,所以才由烈火英雄,把他们带到忘忧岛上的。”
  谢云咬牙冷笑,道:“这叛徒是应有此报,千面龙王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秋梦楼却摇摇头,道:“你这样想却又错了,千面龙王并没有把这叛徒杀了,反而不再计较以前的仇怨,把这叛徒招揽在门下!”
  谢云眼色骤变,颤声道:“这样说来,他还没有死?”
  秋梦楼点了点头。
  谢云疾道:“这恶贼叫甚么名字?”
  秋梦楼还没有开口,那算命先生已怒声说道:“他叫缪真!”
  “缪真?”谢云怒道:“可恶的缪真!你在哪里?”
  秋梦楼道:“我们只知道,缪真没有死,而且还练成了一身惊人的武功。”
  谢云道:“我妈呢?”
  秋梦楼道:“千面龙王没有杀她,还把她当作赏赐品,送给了缪真。”
  谢云脸色雪白。
  秋梦楼又接道:“但缪真也没有得到你妈,因为她乘着一个机会,跳进一条流冰湍急的大河自尽。”
  谢云愤怒道:“那恶贼为甚么不救我妈?”
  秋梦楼道:“缪真虽然懂武功,却不懂水性,若要他在这种流水湍急的大河里救人,那不啻是要他白白的送死。”
  谢云咬牙道:“这恶贼全无人性,自然不会舍身相救。”
  秋梦楼道:“这个自然,他眼巴巴的瞧着妳妈给河水冲走,却是无可奈何。”
  谢云道:“我妈是不是给淹死了?”
  “当然没有,她若给淹死了,这世间上也没有你这个人了。”
  “那时候我还没出世吗?”
  “还没有,但是妳妈已怀孕三四个月了。”
  “后来怎样?”
  “她给一个老渔翁救了起来,半年后,你就出世了,”秋梦楼缓缓地说道:“你妈誓要为你爹报仇,但自己又不懂武功,要凭自己的力量做到这件事,那是没有可能的,于是,她把这希望放在你的身上,到处为你访寻明师。”
  “她找到了没有?”
  “她终于找到了秋家大院的主人,那是我爹。”
  “你爹怎么说?”
  “我爹宅心仁厚,听到了你妈的遭遇,既激愤又同情,可是,那时候你只有两岁,就算我爹很想教你武功,也是太早了,但妳妈却坚持要我爹做你的师父。”
  “后来怎样?”
  “到后来,我爹考虑了很久,终于还是拒绝了妳妈的要求。”
  “为甚么?”
  “因为我爹知道,千面龙王势力极大,而且本身武功又是厉害得出奇,就算我爹把武功倾囊传授,你还是斗不过千面龙王的。”秋梦楼缓缓地说道:“后来,我爹带着你妈去见一个老和尚,两人恳求了他三天,他才答应让你留下来,成为他的俗家弟子!”
  南宫鳄一呆,道:“两岁的弟子,岂不是还要吃奶撒尿?”
  秋梦楼淡淡一笑,道:“吃奶是不必了,他可以喝粥,但撒尿这种事,却还是免不了的。”
  谢云道:“后来我妈又怎样?”
  秋梦楼说道:“她已看破红尘,出家为尼,但她临出家之前,把烈火英雄令交给我爹,又把一本武功秘笈,交给你的师父。”
  谢云道:“那本武功秘笈,师父曾对我说过,上面记载着的武功,全都是我爹研创出来的。”
  秋梦楼点点头,道:“还有,现在所用的那柄银折扇,也是你爹生前常用的兵刃,当你爹还没有到忘忧岛之前,他把这几件重要的物事,存放在一个很秘密的地方,世间上就只有你爹妈两人才知道。”
  谢云咬着嘴唇,但他没有掉下眼泪。
  他是个很坚强的少年,而且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听过别人说:“英雄流血不流泪。”
  当然,他也听人说过:“谁说英雄不流泪,只因未到伤心处。”
  但他还是尽量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
  只听得秋梦楼又接着说道:“十几年转眼就过去了,你师父已肯让你下山,而我爹也把这辛酸秘史向我详细说出,在不久之前,你师父忽然接到了一个消息,说妳妈不知为了甚么事情,来到了金刚谷中,而金刚谷又传出了与千面龙王发生冲突的消息,形势可说是扑朔迷离,谁也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甚么事。”
  谢云道:“所以,师父就安排了咱们这一次的行程?”
  秋梦楼点点头,道:“不错,倘若单凭咱们几个人的力量,自然不足以对付千面龙王,但再加上烈火同心盟的英雄豪杰,那却是不可同日而语了。”
  谢云眼望着那十八个人,说道:“他们……”
  “他们都是你爹的好朋友,生死患难之交,当年本来有十九人,但最令人痛心疾首的,却是缪真,他害死了你爹,使你母子分离,更认贼作父,投在千面龙王门下残毒中原武林英雄豪杰。”秋梦楼情绪也很激昂,接着,他向谢云逐一诉说这十八英雄的名字和浑号。
  那胸膛上仍然留着半截断箭的算命先生,原来是黠苍派俗家第一高手:“神算如天”梁怀之。
  一个衣饰煌然,俨如富家人物的中年人,其实是“沧州赌王”胡牌九。
  另一个独眼老者,原本外号叫“千眼神君”,他姓康名厉,但是二十二年前与千面龙王手下火并,身受重伤,还瞎掉了一只眼睛,所以这外号现已改为“一目了然”。
  又有一人,头戴高冠,脚下虚悬,只凭两根铁拐走路,他以前本来叫“神腿”曾千里,但现在却已再无“神腿”可以夸炫于世,只能用铁拐走路。
  另有一僧一道,僧人奇瘦无比,道士却又肥又矮,像堆肉球,正是二十五年前绿林好汉闻名多时的“僧道双奇”,僧人法号吃瘦,道士却叫饿肥,意思是说和尚越吃越瘦,道士倒是越饿越肥,真是奇人奇话,奇妙无比。
  至于其余众人,也是昔年武林中一时俊彦,各在江湖上颇有一番业绩,但却都给千面龙王逼得无法可想,最后才跟烈火英雄在一起,共赴忘忧岛的。
  二十年后,这十八人全都老了。
  但老归老,他们的武功却已远比二十年前精进得多,其中主要原因,固然是日夕苦练的结果,而另一方面,十八人一条心,不但自己苦练,而且也吸收别人的长处,又把自己在武学上的心得公开出来,使到大家的长处都能获得更大的发挥,不足之处却又在互相参研之下得到了补救和改善,无形中众人不啻是参加了一次二十年长的论武大会,以是单在武学上的成果来说,那是无法估计的。
  南宫鳄站在一旁听得出神,过了一会忽然问梁怀之:“在那忘忧岛上,是不是他妈的舒服极了?”
  梁怀之一怔,尚未回话,吃瘦和尚已抢了过来,瞪着南宫鳄,冷冷笑道:“你说话斯文一点行不行?甚么叫‘他妈的’?从现在开始,贫僧若听见你再说一句粗话,休怪贫僧无礼。”
  南宫鳄脸色一变,怒喝道:“老子喜欢说粗话干你娘屁事?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吃瘦和尚嘿嘿一笑,道:“真是朽木不可雕,瞧你这副样子,似乎也练过默武功,不若咱们较量较量加何?”
  说着,摆出了一副迎战的姿态。
  饿肥道士却摇摇头,曼吟道:“此时不是打架时,死尸如何会吟诗?暂保头颅三两日,到时再拼未为迟!”
  南宫鳄陡地一呆,道:“这是甚么鸟诗?怎么如此难听?”
  饿肥道士咪咪一笑,道:“世上动听的诗太多了,甚么诗仙诗圣,诗王诗后,哈哈多如牛毛,而贫道则是‘喷饭诗’之开山鼻祖,风格独特,保证能令君耳目一新,这又有何不好?”
  “好!好极了!”吃瘦和尚倒提禅杖,笑道:“最好等到千面龙王现身之际,你一口气吟个饱,让那魔头觉得难听死了,咱们就大有机会可乘啦!”
  梁怀之冷冷的盯着两人,忽然说:“千算万算,不如苍天一算,你们两个算死草,别再在这里丢人现眼好不好?”
  吃瘦和尚舌头一伸,嘻嘻笑道:“对,咱们是算死草,你是‘神算如天’,就只差在一个‘归’字,梁施主就可以登天去也,在天上算命了!”
  “神算如天……”饿肥道士捧着胖大肚子,喃喃地说:“若改个‘龟’字上去,也只是‘龟算如天’而已?怎会登天去也?”
  吃瘦和尚的原意,是说“神算归天”,但饿肥道士却说成“龟算如天”,那真是一人一句,气得梁怀之连脸都白了。
  “两位出家人,你们说够了没有?”梁怀之冷冷的说。
  吃瘦和尚道:“其实‘神算归天’和‘龟算如天’都不怎么好,最好说成‘龟算归天’,或者是‘龟背朝天’,又或者是‘神龟归来罢’,那就差不多了。”
  梁怀之疾喝一声,突然一掌拍出。
  “这四个字可恶极了!”
  这一掌含怒而发,力度凶猛异常,吃瘦和尚和饿肥道士都是淡然一笑,全无半点紧张之色。
  因为这一掌根本就不是向他们拍过来的。
  只听得“崩”一声巨响,远在丈外的石碑,竟然给梁怀之一掌击成粉碎。
  “妄入者死”那四个字,瞬间已荡然无存。
  南宫鳄忙道:“小心,那碑有毒!”
  “沧州赌王”胡牌九哈哈一笑,道:“老胡已瞧过了,碑上的毒,是牛毛山‘毒牛太岁’夏侯缺的‘蚀骨粉’,这种毒药只要碰上童子尿,就会弭解于无形。”
  南宫鳄道:“已有人在碑上撒尿?”
  胡牌九笑道:“这个自然。”
  南宫鳄奇道:“这里全是大男人,何来童子尿?”
  忽听一人突然怪笑道:“这泡尿是我撒的。”
  南宫鳄一瞧,“呸”的一声道:“你还算是甚么童子吗?”
  原来那人乃是“神腿”曾千里,他少说也有五十来岁,又怎会是个童子。
  谁知胡牌九哈哈一笑,道:“老曾练的是‘混元罡气’功夫,如今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他不是童子,谁是童子?”
  南宫鳄这才恍然,原来“混元罡气”只有童子身才可练成,曾千里自然也可算是个“童子”了。
  但南宫鳄也是嘴舌不饶人之辈,岂肯就此哑口无言,他立刻把谢云推前,怪笑道:“这也该是个童子罢?”
  谢云面上一红,秋梦楼却瞪了南宫鳄一眼:“正经点好不好?”
  南宫鳄怪笑之声倏止,道:“正经一点当然是好的,但道铁门阵……”
  “破此阵又有何难哉?”胡牌九哈哈一笑,道:“有康厉在此,天下奇阵,祇怕全都逃不过他的‘独具慧眼’。”
  秋梦楼如梦初醒,忙向康厉走过去,道:“久闻康兄擅于布阵、破阵之法,道一关,还望康兄大力帮忙。”
  “帮忙?帮谁的忙?”康厉一反白眼,道:“破阵杀敌,擒拿千面龙王,本来就是康某等待了二十年的事,就算你要康某不闯阵,康某也要第一个闯进去!”
  南宫鳄道:“但无论怎样,你现在是第二个了,老子是第一个关进去的人,却险些被困死在铁门阵里。”
  秋梦楼冷冷道:“在奇门阵法这桩事情上,你算是老几?”
  南宫鳄一怔,接着“哼”一声说道:一你也真够朋友了,明知老子对阵法没有多大能耐,却叫老子闯进白白送死,这算是他妈的甚么居心?”
  秋梦楼冷笑道:“你现在他妈的死了没有?”
  南宫鳄道:“这是老子积下来的阴德,祸大命大,就算是阎王亲自拉老子的腿,老子也不会掉进阴普地府里。”
  “我的妈!你也说积了甚么阴德,真不怕吓坏了天上玉皇,地下人皇!”
  “少斗嘴好不好?”
  “谁跟你斗嘴,是你自己抢着胡说八道而已。”秋梦楼冷冷地说。
  吃瘦和尚忽然裂嘴一笑,对饿肥道士说道:“真是天生两对。”
  饿肥道士奇道:“为甚么说天生两对?不是天生一对吗?”
  吃瘦和尚笑道:“他俩是一对,咱们一僧一道又是另一对。”
  “少卖风骚,谁跟你双双对对?”饿肥道士啐了一口。
  粱怀之横了他们一眼,道:“别再胡混,咱们闯过这一阵再说!”

×      ×      ×

  这座铁门奇阵看似平平无奇,但一入阵内,就有“处处一样”的感觉。
  世间上五花八门的事,往往令人看得眼花缭乱,但等到你目睹这种“处处一样”情景的时候,就会知道,平平凡凡的物事,也同样能令人看得头晕转向,不辨东西南北。
  只见铁板处处一样,想跳高瞧个清楚吗,那又不行,原来上面都已铺着柔韧无比的藤枝,那些藤枝曾经浸油,再用特别的药材处理,显然都有剧毒,万万触摸不得。
  南宫鳄忽然道:“刚才老子想放火烧了这劳什子树藤,就是身上没带火种。”
  “对啦!”吃瘦和尚拍掌赞成,道:“快点火,这些油浸藤枝,把它烧得干干净净,咱们不就可以跳到镖板上瞧得一清二楚吗?”
  饿肥道士“呸”一声,骂道:“你们少出饶主意好不好?”
  吃瘦和尚大不服气:“怎么会是馊主意?贫僧说,这是好主意,一千一万个好主意!”
  饿肥道士怒道:“你懂甚么?你若懂得阵法,贫道就是如来佛祖了。”
  吃瘦和尚道:“这可不是甚么艰深的问题,昔年诸葛亮火烧藤牌阵,大获全胜,贫僧现在是依样葫芦,正是活学活用,怎么又会是馈主意?”
  饿肥道士道:“我说是馊主意就是鳗主意。”
  吃瘦和尚道:“说话可不能硬来硬说,你若能说出个道理,贫僧就服了你。”
  饿肥道士却说不出道理来,只好说:“咱们别吵,问康厉去!”
  康厉已走了过来,对吃瘦和尚道:“布阵之人,可不是个草包,他当然知道,这些藤枝极易燃烧,但咱们却万万不能用火。”
  饿肥道士一挺胸膛,神气地瞧着吃瘦和尚:“听见了没有?”
  吃瘦和尚抓抓秃头,道:“怎么不能用火烧?莫不是一烧就会烧出祸事来?”
  康厉点点头,道:“不错,这些藤枝早已涂上一种毒油,倘若放火燃烧,就会烧出一种毒气,这可不是好玩的。”
  南宫鳄开言,不由悚然一惊,暗暗叫道:“好险!”
  因为刚才他若身上有火折子的话,早就在阵内放火烧藤了,这么一烧,毒气随着而来,他又怎有机会闭上眼睛,摸出这座铁门奇阵?
  而事实上,他能够闭着眼睛走出奇阵,这已是一种难得之极的运气,倘若这种事再干一次,也许三昼三夜,他还被困在阵中,不能出来。
  秋梦楼忽然问南宫鳄:“你刚才入阵,不是遇到了袭击吗?”
  南宫鳄向自己身上的血迹一指:“这就是千真万确的证据,难道还有假吗?”
  秋梦楼道:“怎么现在却是太平无事呢?”
  “不好了!”吃瘦和尚忽然叫起来。
  “甚么事大惊小怪?”饿肥道士瞪了他一眼,“你可知自己的声音多难听。”
  吃瘦和尚道:“千面龙王也真够毒辣他根本不必派人进入这里,就可以把咱们全都杀得干干净净。”
  南宫鳄面色一变,说道:“真是他妈的一言惊醒梦中老子,咱们不放火,他们放火,这么一烧,毒气升天,那便如何是好?”
  秋梦楼道:“别自乱阵脚。”
  康厉也喝道:“有康某在此,就算千面龙王放火烧藤也不怕。”
  “对,镇定一点!镇定一点!”南宫鳄哈哈一笑,道:“他们若放火,老子就撒……”
  “别说得这么难听好不好?”秋梦楼喝止了他。
  这时候,康厉一步一步向前推进,众人鱼贯紧紧跟随,过了不久,忽然眼前一亮,再也没有铁板遮挡着了。
  “出阵啦!”吃瘦和尚大笑着说。
  不错,他们已闯过了铁门奇阵,进入了金刚谷。
  只见谷内庭台楼阁,景致绝佳,又有九曲小桥,桃花林子,林内两座八角亭子分列左右,中间是一座白石砌成的水池。
  虽然是严寒天气,这里的池水并未结冰,九曲小桥之下,也有流水潺潺动着。
  群雄俱是久历风尘之辈,但这时候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此地虽然景色美绝,但却也可能蕴藏着步步杀机。
  秋梦楼环视四周,忽然朗声说道:“千面龙王,你为甚么不敢站出来跟咱们说话?”
  话声甫落,在那两座八角亭子之间,忽然有人哈哈大笑,道:“甚么千面龙王?江湖上早已没有了这一号人物啦。”
  群众俱是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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