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临旧地 故友遭惨杀
 
2024-09-26 15:35:15   作者:马行空   来源:马行空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贺臻对于方璞的住处,那是非常熟悉的。
  当年,他们一群豪情侠气的好弟兄,经常聚在一起,他也不知到过方璞的家多少次,醉倒在他的床上已记不清有多少回了。离开了客栈之后,他便一径朝城南那边走去。
  方璞的祖居就在城南土地庙对开的那片枣林边。
  走到土地庙前,朝枣林那边望去,便清楚地看到那座大屋子。
  只是,那座大屋子已不复昔年的模样了,变得破损不堪,大门两边的墙灰剥落,露出碑石来,门前的石阶也崩损了,两扇大门还算完好,紧闭着,贺臻还记得,当年是有一个老门公在的,却不知那位老门公是否还健在?
  沧海桑田,瞬息万变,才只不过数年间,人与物便起了这样大的变化,令到他感触不已。
  方璞为何会弄成这般模样。
  这是他急欲知道的。
  来到那座大屋子前,他感慨地打量了一下,这才踏上那破损的门阶,抓起那生了铜绿的门环,扣动起来。
  想当年,这铜环光鉴透亮,如今却长出绿锈来,想必是很少人客登门的了。
  敲门声“咯咯咯”响起,可是,却没有人应。
  想来,那位老门公可能已经去世了。
  但既然方璞一大早便离开了客栈,总该在家的,为何却不来开门?
  想到这一点,他大力扣动门环,并高声叫道:“方弟,是贺大哥我来找你啊,你在家么?”
  陡地,屋子内响起一声痛叫声,紧接着又响起崩的一下震响声,贺臻一听,神情猛震,来不及去撞门,身形直拔起来,从门楼上越了进去。
  门内是一座颇为宽大的庭院,贺臻记得很清楚,当年,这庭院中栽种了不少花草,摆上了不少盆栽,如今却是满目荒草,那些花木已不知到那里去了,只遗留着几个破裂的瓦盆子,越过庭院,便是厅堂了。
  他之这样惊震,是因为他适才听到的那一声痛叫,是方璞发出的,凭他在江湖上这多年的经验,他听出方璞可能出了事,否则,不会忽然发出叫声。
  他也无暇理会庭院的布置了,足尖点在地上,有如激矢般向厅堂内射出。
  方璞的痛叫声,正是从厅堂内传出来的。
  才掠射到厅堂前,贺臻一眼便看到方璞就像一个喝醉酒的人般,脚步歪斜踉跄,身形来回摇晃地,手上执着一根铁棍,与两名灰衣幪面人恶战着。
  看清了,原来方璞满身是血,怪不得脚步不稳了,看来,他已受创不轻。
  贺臻怒气急得吼叫一声:“方弟,我来助你宰了这两名恶贼。”
  吼喝声中,整个人有如一头怒豹般,急掠入厅堂内,双掌疾拍向那两名灰衣幪面人。
  方璞在两名灰衣人的凶猛攻击之下,险象环生,他能够苦撑着,简直是奇迹。
  那两名灰衣人骤见贺臻扑入来,目光一闪,左边的那名灰衣幪面人身形斜闪,恰好截住了贺臻,左掌疾迎向贺臻的右掌,同时间右手中的鬼头刀幻起一道锐芒,斩劈向贺臻的左臂胸胁!
  这名灰衣幪面人这一出手,显示出其身手不凡,不是一般的人物。
  双掌一击的刹那,贺臻身形陡地腾起,恰好闪过了那幪面人斩劈过来的一刀,身形凌空一翻的刹那,一掌拍向那幪面人的头顶!
  幪面人出掌还击,被震得微退半步,那一刀亦同时斩空,他便知道不妙,双脚一旋,乘机斜旋开去,恰好避过贺臻那一掌!
  贺臻却志不在伤人而在救人,一招逼退了那家伙后,身形在空中一个转折,飞扑向那名狂攻方璞的幪面人!
  方璞也就在这刹那发出一声惨叫,身形打着旋,扑跌开去。
  原来,就在贺臻一掌逼开截他的幪面人的那瞬间,仍与方璞动手的那名幪面人,于一刀震开方璞的铁棍的同时,一脚飞踢在方璞的左肋上,踢得方璞肋骨碎裂,忍不住发出惨叫声,旋跌开去!
  那名幪面人一脚踢飞方璞,身形疾挫,手中虎头钩泛起一溜晶芒,斜勾向贺臻的小腹!
  贺臻急怒攻心之下,拍向那幪面人的左手势式不变!左手陡地一探,石火电光间,中指一弹,“铮”然一响,奇准无比地弹击在对方堪堪勾到小腹的勾锋上,硬是将之弹歪开去!
  那名幪面人料不到贺臻的手法这样快捷高明,心头惊凛之下,便欲斜退开去。
  但贺臻那一掌已拍击在他的颈肩部位,要知道贺臻这一掌是惊怒之下发出的,足足用上了八成功力,试问,那幪面人又不是铁打的,如何禁受得起?只听“啪”的一声,随之响起一阵难听的骨折声,那名幪面人有如稻草人般,栽跌落地上,那条颈脖怪异地扭折着,闷声不响地,登时了帐。
  另一名使鬼头刀的蒙面人一见势色不对,乘这机会脚底抹油,身形横射开去,撞破一扇窗子,穿出窗外,疾射而去。
  贺臻惊觉时,已阻截不及,而他此时最关心的是方璞的生死,无暇去追截那幪面人,两步抢扑到方璞倒在地上的身前,蹲下来,急急伸手扶起他。
  方璞这时已脸如白纸,气若游丝,左肋骨塌陷,嘴角不停地吐出血沬来,身上起码有五六处伤痕,看来是不行了。
  贺臻心头怆然,呼唤道:“方弟,你醒醒,告诉我,那些人是谁?”
  右手同时抵在他的背心上,将真气输入方璞的体内。
  方璞全身搐动了一下,终于张开一双黯然散涣的眼睛来,无力地看了贺臻一眼,嘴唇噏动着,喉头一阵“胡胡”作响,就是讲不出话来。
  贺臻一阵心痛,情急地叫道:“方弟,你不能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方璞的喉头依然“呼噜”作响,嘴角溢出大股大股的血沬来,想来,可能他被踢断的肋骨刺入心肺,才会说不出话来。
  贺臻一边源源将真气输入方璞的体内,一颗心却冷透了,他已看出,方璞是不行,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方弟,方弟,你说话啊!”贺臻心如刀绞。
  昔年的好弟兄,想不到才见面,便要离他而去了。
  “大……哥……小……弟……好高……兴……还能够……见到……你……小……弟……”方璞忽然含糊断续,几乎是语不成声地,说出话来。
  贺臻紧紧地执住方璞的一只手,激情地道:“方弟,快说,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要杀你?”
  他既然看出方瑛不行了,那自然要择最重要的话去问他了,希望能够替方璞报仇!
  方璞剧烈地呛咳着,呛出一大口一大口的血沬来,就像要呛吐尽体内的血,才会舒服一些,好一会,才止住了呛咳,因为急剧的喘息,全身抽搐着,喉咙仍然“呼噜呼噜”地响着,终于,又再发出模糊的声响来。“大……哥……找……胡……风……”
  贺臻这时几乎将耳朵贴在方璞的嘴巴上,才勉强听出那几个字来。
  忽然间,方璞的头无力向侧一歪,贺臻只觉一颗心陡地一沉,全身一阵冰冷。
  不用看他也知道,方璞经已咽了气。
  他昔年的一个好弟兄死了!
  就死在他的臂弯上!
  他没有泪,有的只是伤痛与愤怒!
  这是他这一次重回故地前,所意料不到。
  他无言地蹲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松开方璞那只业已冰冷如雪的手,慢慢地将方璞怒睁的两眼抚今起来。

×      ×      ×

  正当他将方璞的尸体托抱起来,准备将之放在厅堂内那张敞椅上的时候,一阵轰轰发发的炸响声蓦然间在厅堂外面的四周响起来,紧接着,又有几团火球自那扇撞破的窗子内飞射进来,落地后“轰”然炸散开来,迅即燃着了厅内的桌椅等物,熊熊地燃烧起来,只不过眨眼间,整座厅堂的外面,便被大火包围起来,贺臻这时的感觉,有如置身在一个火炉内一样,炙热难当,几乎为之窒息。
  绝无疑问,一定有人在厅室外面的四周围偷偷浇泼了火油之类的燃料,再掷以磷火弹,火势才会这样迅速燃烧起来,眨眼间变成火海的。
  贺臻又惊又怒,好明显,对方来上这一手,是想将他也杀死,好歹毒的手段!
  本来,他是想将方璞的尸体也带出去的,但一想,横竖方璞已死,就让他随着自己的祖居一同火化了也好,带出去一样是要葬的了,那何不就让他的尸体长伴祖居,说不定这是他的心愿,何况,若是带着方璞的尸体,在这样猛烈的火势之下,自己未必冲得出去,他却不想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烧死,他还要替方璞报仇!
  咬着牙,他将方璞的尸体放在敞椅上,默默地注视了方璞的遗容一会,这才抬眼一扫,准备闯出去。
  这只不过是很短暂的片刻,但火势却已一发不可收拾,就像洪水猛兽般,恣意地逞着凶威,那种焕闷炙热的感觉逼人而来,烟火熏得他几乎连眼睛也睁不开,酸涩得直淌泪水,呛咳了几声,他的身形急拔起来,一头撞破承尘冲势未尽,双袖向下一拂,身形穿破承尘,直冲向瓦面!
  这时候承尘亦已有不少地方着了火,他已估量过了,从四面根本无法冲出去——被猛烈的火势所封锁吞没,只有从屋顶上穿出去,才有一丝生路!
  只有屋顶仍未被火势波及!
  “哗啦”一声暴响,一头撞破瓦面,身形接穿射出瓦面外,腰一折,滚落在瓦面上。
  他之所以这样,乃是恐防瓦面上有人伏着,以弩箭或是暗器突然向他袭击。
  幸而这时瓦面上却没有人。
  嘘了口气,探身而起,目光朝瓦面四下一扫,发现不到有人环伺着,他一颗提起的心才放下。
  不过,他仍然担心有人隐伏着,冷不防向他袭击。
  因为根据他在江湖上打滚了多年的经验,对方既然欲置他于死地,肯定不会留下一条生路让他逃生的,必然会布下罗网,置他于死地而后罢休!
  心念电转之下,他有了计较。
  身形猛地从瓦面上斜射出去,激矢般射向斜对面,高耸在庭院墙脚下的一棵大树。
  但他的身形才射出去,便陡地挺身向上一拔,只听“崩崩”之声急骤响起,从那棵大树后的墙头上,忽然冒出一排脑袋来,激矢如蝗,罩射过来!
  他若是继续向那棵大树掠射过去,那无异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任是他身手再高,在空中不易变换身形闪避的情形下,绝难躲得过那一片密集激射而来的箭矢,非死不可。
  他正是料及这一点,射出的身形才陡然挺拔起来,一拔二丈有奇,那些激矢以间发之差,从他的脚下掠射过!
  但人在空中,始终是要落下来的,故此,他仍然很危险。
  不过,他在身形射出的时候,早已想及这一点,也想好了办法,身形一折,依然斜扑向那棵大树!
  这一次,他是扑掠向枝叶茂密的树梢顶上,而不是掠射向树干,让那如伞般的枝叶做了他的挡箭牌。
  他是算准了才动的,那些弩箭手在墙顶上,或在树干上,这时若是向他放箭,那如伞般的枝叶就阻隔在他与弩箭手之间,那是绝好的屏障。
  他这一着,果然大出那些弩箭手意料之外,一愕之下,仍然向他发射弩箭!
  不过,这一来,就对他威胁不大了。
  那些弩箭不是射在枝桠树叶上,被阻挡住,就算能够穿射出去,势道亦大减,变成了俗语所说的强弩之末,而且只是零星地穿射出来,而且被枝叶一阻,射势偏移,很少仍然是势道不变射向他的。就算有,亦被他轻易地拨挡落地。
  故此,他可说是有惊无险掠射落树梢顶上,身上丝毫无损。
  就在他踏足树梢上的刹那,身后“轰隆”连响,回首望去,原来那座偌大的厅堂,经已被大火烧得塌下来,一时间烟火冲天,一发不可收拾。
  贺臻不由吸了口气,双掌运足十成功劲,猛地向墙头那边的树桠力劈下去,双足亦发力向下一顿,只听“霹雳啪勒”一阵暴响,那些枝桠纷纷断折碎裂,飞砸而下,而他的身形亦藉势斜掠腾射出去,投向后院那边。
  伏在树后墙上的那些幪面人正感到束手无策的时候,冷不防树上枝极摧折碎断,飞砸而下,惊得霎时乱了手脚,那里还顾得及发射弩箭?而事实上,他们根本就不能发射弩箭,那些飞砸而下的树桠枝叶,兜头盖脸地砸下来,将他们的视线遮住了,根本就看不到贺臻的身形,纷纷自墙头上跳落地上,躲避砸下来的树桠枝叶。
  贺臻一掠数丈,足尖在一座假山顶上一点,身形又腾射出去,只不过几个起落,便已腾掠到后院中,身形斜拔而起,掠上了一座亭顶上,目光向院墙外一扫。
  虽然多年没有来了,但对于方璞这座屋宅,他仍然了若指掌,照他的估计,这后院一带,不可能伏有对方的人,而他那一扫,也发觉不到墙外有人伏着。
  在亭顶上略为一停,身形有如兀鹰般腾掠而起,身形一折,平射出后院墙外,果然没有遭到狙击!
  掠出后院墙外后,停下来喘了口大气,心中怒火高烧,决定绕到前面去。看一看那些家伙都是些什么人。
  但待到他扑到前面的庭院墙外,那些幪面人已走了个清光,只留下一地的断枝碎叶,那棵亭亭如伞的大树,就像遭到一场猛烈的风暴摧残般,摧折了一大半。
  他想不到那人溜得这样快。
  怔怔地站了好一会,他才长吐一口气,心头沉痛地往土地庙那边走去。
  令到他奇怪不解的是,这时候是大白天,这里起了火,而且火势这样大,为何没有人来救火?这里又不是荒僻山野地方,附近不远处就有人家,那些人家就算再忙,也不会不出来看一下的啊,这就透着古怪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向土地庙走去,以前,土地庙前那块大空地上,是很热闹的,摆满了摊档,怎么如今却是冷冷清清的,不见一个人影?
  想了一下,贺臻便恍然了,那一定是因为方璞的家起了火后,那些人由于畏惧一些什么,所以不但不去救火,还赶紧收拾生意,散去了。
  那些人到底怕什么?杀方璞的又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方璞?方璞为何会弄得那样落拓消沉?这其中透着什么古怪?这一连串的问题,令到贺臻脑袋里乱糟槽的,像塞了一团乱草。
  走到土地庙前,他怔怔地站了一会,正想走回客栈,换件衣服(他那身衣衫沾满了方璞流出来的血渍),好好地想一下,蓦地心中一动,伸手拍了一下脑袋,他差点忘了方璞在临咽气时说出来的那句话——“去找胡风!”
  胡风这个人他认识,当年曾经是他的一名手下,如今算起来,年纪也应该有三十出头了,自他离开这里后,他与方璞等几位弟兄一手创立的快意堂,便解散了,而那些弟兄手足,亦风流云散,只不知胡风如今混成怎样?方璞为何要他去找他,莫非胡风知道是什么人杀方璞的?又或是胡风与那些杀方璞的家伙有关连?
  想着,他再也顾不了身上的污秽了,立刻放步向城西那边走去。
  胡风的家就在城西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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