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剑上扬名 终归丧身剑下
 
2024-06-30 17:57:11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冉爱兰母子在哪里呢?
  他们住在一间地窖中。
  这间地窖颇为宽大,原为储存谷物之用,现在成了他们母子的容身之处。
  地窖的门在一道石梯之上,比刻紧紧的关闭着。
  舒龙安推了好几次,都没有推开,便向母亲抗议道:“娘,叫他们开门,我要出去!”
  冉爱兰坐在一张木板床上,脸上透着忧虑,道:“安儿,出去干甚么呢?”
  舒龙安道:“我要出去,我不要被人关在这里!”
  冉爱兰安慰道:“别急,咱们在这里没有甚么不好,不怕你爹的仇家找到咱们母子,是不?”
  舒龙安道:“不,娘,您难道还看不出来,那两个人是坏蛋,他们诱骗咱们母子到此,一定没安着好心肠!”
  冉爱兰竭力表现镇静,道:“怎么会呢?你不要瞎猜,他们是一番好意啊!”
  舒龙安嚷着道:“不对,咱们到这里来已经两天了,他们一直把门锁着,分明把咱们当作囚犯看待,怎么还说是一番好意?”
  冉爱兰道:“那天,潘树城找娘纠缠不休,他后来砍断潘树城一只手,由此看来,他应该是个好人……”
  舒龙安道:“我看不是,他们和我们非亲非故,为甚么要这样关心我们母子,我看……说不定他们才是爹的仇人!”
  冉爱兰低下了头,幽幽一叹道:“安儿,你不要多疑……”
  舒龙安走到母亲身边坐下,道:“娘,您老实告诉我好么?”
  冉爱兰吃了一惊,问道:“告诉甚么?”
  舒龙安道:“我爹其实没有死,他还活得好好的,对不对?”
  冉爱兰忙道:“不,他死了!”
  舒龙安以困惑的眼光望着她,道:“娘,您为甚么要骗我?”
  冉爱兰道:“娘没有骗你呀!”
  舒龙安凝目而视,大声道:“娘!那天,我在溪边见到的那个人,他是不是我爹?”
  冉爱兰有些心慌意乱,瞪了他一眼道:“你爹早就死了!”
  舒龙安道:“没有,我爹没有死,是您不想和他见面,对不对?”
  冉爱兰生气道:“安儿,你再胡说,娘可要生气了!”
  舒龙安忽然掉下眼泪,道:“我本来有个父亲,您为甚不让我们父子见面?难道我爹做错了甚么不可原谅的事,使您这样伤心、生气?”
  冉爱兰看见儿子流泪,不禁也哭了起来。
  她一把将他搂入怀中,哽咽着道:“安儿,你不要再追问了,好么!娘是为了你好……”
  舒龙安道:“娘若是不告诉我,我……我就不吃饭,直到饿死!”
  刚说到吃饭,地窖门忽然开了,一个彪形大汉端着一盘食物走进来。
  他把食物放上一张桌子之后,随即走上石梯,要出去了。
  舒龙安一跳下床,叫道:“站住!”
  那彪形大汉呆了呆,回头笑道:“小弟,你干么这么凶?”
  舒龙安跑上石梯道:“我要出去!”
  说着,夺门欲出。
  冉爱兰惊叫道:“不成,安儿!”
  那彪形大汉一把抓住舒龙安的小手臂,吃吃笑道:“是啊,小弟,你出去干么?快去吃饭吧,别叫你娘生气!”
  一面说,一面将舒龙安推下去。
  舒龙安拚命反抗,大叫道:“我不要,我要出去,我要去找我爹!”
  但是,不论他怎带挣扎反抗,还是挣不脱那彪形大汉有力的手掌。
  舒龙安被彪形大汉像提小鸡一样地提了起来,走下石梯,把他放在地上,笑道:“小小年纪,就这么不听话,你有多少斤两呀!”
  冉爱兰上前拉住儿子,不让他再胡闹
  ,道:“这位大哥,那位厉大侠呢?”
  彪形大汉道:“他有事出去了。”
  冉爱兰道:“何时回来?”
  彪形大汉道:“不知道,说不定等下就可回来,也说不定永远不回来。”
  冉爱兰脸色一变道:“为什么?”
  彪形大汉道:“妳还不知道?”
  冉爱兰道:“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呀!”
  彪形大汉道:“那么,我告诉你好了,他去剑门关与妳丈夫比剑!”
  冉爱兰呆住了。
  舒龙安却高兴的叫起来,道:“好了,娘,您不能再骗我了吧?”
  冉爱兰呆了好半晌,才问道:“我丈夫……知不知道我们母子在此?”
  彪形大汉道:“不知道。”
  冉爱兰脸色苍白,颤声地道:“这么说……”
  彪形大汉咧嘴一笑道:“放心,厉大侠对你们母子绝无恶意,他只是怕妳丈夫不肯接受他的挑战,故此预布这一着棋罢了!”
  冉爱兰道:“甚么意思?”
  彪形大汉道:“如果妳丈夫肯接受挑战,不论胜负,事后厉大侠都会放你们母子回去,但如果妳丈夫不接受挑战,那么厉大侠就要……”
  说到此,嘿嘿一笑,走上石梯,跨出地窖门,将门关上,下锁,走了。
  冉爱兰神情惶然,呆立如木鸡。
  舒龙安兴奋的问道:“娘,爹一定会打赢,对不对?”
  冉爱兰彷如未闻,仍在发呆发痴。
  舒龙安扯了扯母亲的手,道:“娘,您怎么啦?”
  冉爱兰这才回过神来,转回床边坐下,低头直叹气,道:“为甚么,为甚么有这么多人要找他挑战?”
  舒龙安眉飞色舞道:“这自然是因为爹的武功高强,天下无敌之故嘛!”
  冉爱兰骂道:“你闭嘴!”
  舒龙安一怔道:“不是么?”
  冉爱兰指着他骂道:“你跟你爹一样,都是一丘之貉,无药可救!”
  舒龙安道:“娘,您别生气,我若见到爹,请他今后不再离开您就是了。”
  冉爱兰掩脸轻泣,道:“他早就无药可救了,几乎每一天,每一个月都在与人厮杀,他的心目中除了剑之外,早已没有别的了。”
  舒龙安道:“那里,爹心目中一定有娘,他只是……只是……唉,总之,爹回家时,我请他对娘做个合理解释就是了!”
  冉爱兰噗咏一笑,骂道:“甚么合理的解释?他是一头蛮牛,他只会与人斗剑,不管我们母子的死活,我恨死他了!”
  舒龙安见母亲破涕为笑,便爬上她腿上坐下,笑问道:“告诉我好么?”
  “告诉你甚么?”
  “爹离家的时候,我才三岁,甚么都不懂,他是怎么离家的?”
  “唉……”
  “不要叹气,您快说呀!”
  “唉,事到如今,娘也只好告诉你了,你爹剑术很厉害,他的剑就像闪电一样的快,天下无人能敌,有人称呼他为‘江湖第一快剑’——”
  “比老爷子还厉害么?”
  “当然了,老爷子年纪太大了,那里是他的对手,他在十年前出了名后,至今没有败过一场,凡是找他挑战的,都败在他的剑下。”
  “好啊!”
  “你闭嘴!”
  “是,我闭嘴,您快说下去!”
  “就因为他天下无敌,所以找他挑战的人也愈来愈多,而他也不知收歛,不但把对手一个个击败,还常把对手杀死!”
  “不,娘,爹不会故意杀人,必是对手——”
  “闭嘴!”
  “是。”
  “七年前,他一度回到剑镇,岂知挑战者接踵而至,老爷子很生气,就命他离开剑镇,他离开之后,仍不肯稍歛锋芒,仍然不断的与人斗剑,死在他剑下的人也愈来愈多,简直成了一个武夫、杀手!”
  “不,娘,爹是身不由——”
  “住口,你再替他辩护的话,娘就不说了!”
  “是,我不说,我不打岔。”
  “安儿,你要知道,自从‘抱剑老人’创建剑镇之后,全镇一直保持着善良淳朴之风,从无一人如此耀武扬威,他们认为在江湖上耀武扬威是可耻的行为,杀人就更不可原谅了,因此当他们不断的听说你爹在外杀人的消息之后,不但对你爹大
  起反感,就连娘也一起恨上了,他们常常讽刺娘,用轻蔑的眼光看娘,好像娘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这不是娘的错呀!”
  “虽不是娘的错,却是你爹的错,镇上也有不少人练得一身高强的剑术,可是他们都规规矩矩的呆在镇上,只有你爹神气活现,爱出风头。”
  “我知道了,就因镇上的人看不起娘,娘才生爹的气,才搬出剑镇,是不?”
  “是呀!”
  “娘,您认为行侠仗义不好?”
  “他若是懂得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倒也罢了,可是自他成名之后,他从未干过一件可以歌颂的事,每次与人厮杀,都只为争强斗胜!”
  “也许……”
  “你又替他说话了!”
  “是,我不说,可是……像这次厉大侠找爹挑战,爹该怎么办?”
  “不要接受呀!”
  “但厉大侠一定要打呢?”
  “逃避呀!”
  “若是逃避不了呢?”
  “胡说,要逃避就一定逃避得了!”
  “当爹知道我们母子落在厉大侠的手中时,爹还是要逃避么?”
  “嗯!”
  “不,娘,别说爹是剑客,就算他是个普通人,当他知道他的妻儿被人——”
  “住口,你就会强辩!”
  “好,我不再替爹说话,现在我们母子被他关禁在这里,我们怎么办?”
  “厉大侠会释放我们走的!”
  “要是他不肯呢?”
  “他一肯定!”
  舒龙安往床上一倒,不再说话了。
  冉爱兰推推他道:“起来吃饭!”
  舒龙安摇头表示不吃。
  冉爱兰再拉他一把道:“你快起来吃饭呀!”
  舒龙安道:“不吃!”
  冉爱兰道:“为甚么?”
  舒龙安道:“不吃就是不吃嘛!”
  冉爱兰生气道:“安儿,你要气死娘是不是?”
  舒龙安道:“我吃不下,别人都有爹,唯独我没有,叫我怎么吃得下呢!”
  冉爱兰听到这话,不觉掉下泪来。
  舒龙安道:“娘,您又哭了。”
  冉爱兰掩面悲切道:“娘命苦,嫁了个丈夫跟别人不一样,生了个儿子也跟别人不一样……”
  舒龙安一骨碌翻起身子,道:“罢了,罢了,我吃便啦!”
  母子俩在桌前相对坐下,正要吃饭的时候,地窖的门忽又开了,鬼剑厉寿伯走了进来。
  舒龙安一见到他,面色大变,冲口道:“你……没有死?”
  厉寿伯微笑道:“你已经知道了?”
  舒龙安惊骇的叫道:“你和我爹比剑,你回来了,那么我爹……”
  说到这里,面色一阵苍白!
  冉爱兰也是脸色大变,颤栗道:“他……他死了么?”
  厉寿伯笑道:“嘿,看来妳还很关心他啊!”
  冉爱兰焦急地道:“快说,他怎么样了?”
  厉寿伯故意卖关子,耸耸肩道:“我和妳丈夫在剑门关上比剑,如今我无恙而返,妳应该猜想得到其结果才对。”
  冉爱兰面无血色,目凝虚空,发呆起来。
  舒龙安悲愤欲绝,大吼道:“你杀死了我爹,是不是?”
  厉寿伯含笑道:“是的话,你要报仇么?”
  舒龙安拿起桌上的一个碗摔了过去,跟着发狂似的扑上去,拳打脚踢起来。
  厉寿伯让他踢打了几下,才一掌将他拨开,喝道:“你还早得很,二十年之后再来吧!”
  “我跟你拼了!”
  舒龙安又扑上前,抓着他的手腕,张口便咬,凶得像一头小老虎!
  厉寿伯被他咬痛了,一巴掌将他打倒在地,怒叱道:“小鬼,你再撒野,老子一剑把你宰了!”
  冉爱兰慌忙上前抱住儿子,道:“安儿,你不能……你不能乱来。”
  舒龙安奋力挣扎,叫道:“娘,您放手,我要替爹报仇,我要替爹报仇!”
  冉爱兰却死命紧抱着他不肯放,哀声道:“安儿,你年纪太小,不可乱来!”
  厉寿伯哈哈笑道:“嫂夫人,妳丈夫以前每战必胜,妳却怪他这个那个,如今听说他死了,又伤心欲绝,现在妳总该明白自己的丈夫杀人总比被人杀死好吧?”
  冉爱兰抱着儿子垂泪,没有开口。厉寿伯笑道:“不过,我实告诉妳,妳丈夫并没有被我杀死,他还活得好好的!”
  冉爱兰一怔,抬目望他,问道:“真的?”
  厉寿伯点头道:“不错。”
  舒龙安心中大喜,一怔一怔的望着他,道:“这么说,我爹只是打败了你,而没有将你杀伤?”
  厉寿伯道:“不是。”
  舒龙安微惊道:“要不然,你打败了我爹?”
  厉寿伯摇头道:“也不是。”
  舒龙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厉寿伯道:“实际情形是我们没有动手,你爹不肯与我比划。”
  “为什么?”
  “他说‘江湖第一快剑舒伯雄’已死了,今后的舒伯雄是个澈头澈尾的农人,宁死也不与任何人比划。”
  “宁死也不肯?”
  舒龙安立刻转对母亲说道:“娘,妳听,爹已经改变了,妳不会再生他的气了吧?”
  冉爱兰轻哼一声道:“别信他的鬼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过不了多久,他就会故态复萌的!”
  厉寿伯道:“这回他好像是下定了决心,因为剑镇的司马总管曾命令他与我比划,他仍然不肯,司马总管一气之下,就当众宣布将他逐出门墙。而我,为了要逼他出手,曾发剑剌伤了他的背部,他还是不肯动手,所以——”
  舒龙安跳了起来道:“甚么?你把我爹剌伤了?”
  厉寿伯笑了笑道:“别慌,那只是皮毛之伤,就像被小刀刺了一下那样轻!”
  舒龙安急问道:“后来呢?”
  厉寿伯道:“不论我怎么骂他,他还是不肯接受挑战,就那样的走了。”
  舒龙安道:“去了何处?”
  厉寿伯道:“回家去了。”
  舒龙安道:“回那个家?”
  厉寿伯道:“当然是你们母子居住的那个家,你还不知道,你爹化了几天工夫将屋前屋后的两块荒地开垦完成,并播种了落花生,他说他的落花生明年初即可收成了呢。”
  舒龙安大为高兴,又转对母亲道:“娘,妳听,爹真的改变了!”
  冉爱兰嗤之以鼻,道:“那一定是骗人的,我才不上他的当!”
  舒龙安皱眉头道:“娘,妳怎么这样不相信爹,难道他是穷凶极恶之人么?”冉爱兰默然。
  舒龙安回对厉寿伯说道:“你快替我们准备一辆马车,我们要回家与我爹团聚了。”
  厉寿伯笑道:“令堂肯么?”
  舒龙安道:“当然肯了。”
  厉寿伯道:“就算令堂肯回去,还有一个人不肯放人哩!”
  舒龙安一怔道:“谁?”
  厉寿伯微笑道:“我!”
  舒龙安色变道:“甚么意思?”
  厉寿伯道:“我要与你爹比划,等我和他比过了,我才会放你们母子回去。”
  舒龙安怒道:“岂有此理,是我爹不肯与你比划的,干我们母子甚么事?”
  厉寿伯笑道:“我控制着你们母子,他才肯与我比划!”
  舒龙安道:“我爹现在通不知道你把我们母子关在这里?”
  厉寿伯道:“是的,我不便当众告诉他我劫持了你们母子,只告诉她我知道你们母子的下落,如果他愿意接受挑战,我便告诉他你们母子在那里,但他不相信,一口拒绝了。”
  舒龙安道:“如今你打算囚禁我们母子,直到我爹答应与你比划为止?”
  厉寿伯点头道:“不错他从怀中取出一支炭笔和一张白笺,往桌上一放,接着道:“为了使令尊相信你们母子在我手中,现在你立刻动笔写一封信,告诉令尊你们目前的处境,相僒令尊看了信后,一定愿意与我比划,这样你们才有机会离开这间地窖。”
  舒龙安回对母亲问道:“娘,可以写么?”
  冉爱兰道:“不可以!”
  舒龙安道:“为甚么?”
  冉爱兰脸容一正道:“如果你爹真的下定决心退出武林,不再与任何人较量,那么我们母子就该支持他,不要再叫他与人动手!”
  舒龙安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母子就不能离此回家与爹团聚了呀!”
  冉爱兰坚决地道:“不要紧,我们母子死不了的!”
  舒龙安道:“可是——”
  冉爱兰截口道:“安儿,别说了,娘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不能写信!”
  舒龙安无可奈何的回对厉寿伯苦笑道:“听到没有?你的打算落空了!”
  厉寿伯冷冷一笑道:“我厉寿伯为了与令尊比划,已准备了好几年,不管怎么样,我非要与令尊比划不可,你不写信,我还有别的办法。”
  舒龙安道:“甚么办法?”
  厉寿伯没有回答,而在地窖中来回踱步,作沉思之状。
  舒龙安忽然笑道:“你与我爹没有仇恨,量你也不敢对我们母子怎样,我看你有甚么办法!”
  厉寿伯踱来踱去,于接近冉爱兰身边之际,突然一探手,从她发上夺下了一支玉簪!
  冉爱兰大惊道:“厉大侠,你这是干甚么?”
  厉寿伯一跳上了石梯,哈哈大笑道:“有了这支玉簪,妳丈夫一定会相信你们母子在我手中!”
  舒龙安大怒道:“恶贼,竟敢对我娘无礼!”
  拔步追了上去。
  厉寿伯行动如风,一闪便到门外,“砰”然关上地窖门。
  舒龙安奔上石梯,用力猛撞,可惜力气有限,任凭他使尽吃奶之力,也撞不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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