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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卖豆汁的老儿
 
2024-09-17 10:07:02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秦舫和茵儿豁然惊醒,发现红袍老人和银裳丽人双双站在眼前,大吃一惊,一齐顿足纵退数尺,亮掌护胸蓄势准备迎战。
  然而红袍老人和银裳丽人却已无动手之意,他们正脸现诧异转对左面一条大街注视着,注视着一个肩挑一担热豆汁缓步而来的老人。
  老人年约七旬,一身小贩装束,腰缠一条白布带,身材硕健,满面皱纹累累,颏下蓄着几根疏疏落落白须,看模样正是个道地卖豆汁的老头儿。
  他挑着豆汁担子慢腾腾地走进八个蒙面黑衣人的环围中将担子卸下,把一根扁担放到地上,取出一个海碗和一只汤匙,“锵锵”敲了几下,摆头对众人笑眯眯颤动着嘴唇道:“大……大爷们,大……大……清早喝……喝一碗豆汁……提提……精神啊。”
  说话嗫嗫嚅嚅,原来是个患有“口吃”病的老头儿。
  秦舫瞧清头老儿的面孔后,不觉脱口惊呼道:“‘嗫嚅翁’,你怎的把豆汁挑到这里来了?”
  老人循声摆头,揉揉雾翳的眼睛瞪视秦舫老半天,忽地“喔”了一声,满面堆笑弯弯腰说道:“啊啊……你是秦……秦才子……你今天起……起早啊……喝……喝碗豆……豆汁么?”
  秦舫怕他遭毒手,忙挥手道:“不,这里不是卖豆汁的地方,你老人家快把豆汁挑走。”
  茵儿惊奇而迷惑地望望老人,又望望秦舫,伸手扯一下他衣袖低声问道:“喂,他是谁?”
  秦舫也低声回道:“他叫‘嗫嚅翁’,杭州城卖豆汁的老头子。”
  茵儿想起刚才小巷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嗫嚅传话说“红蝙蝠精,银狐狸精”等等的话,愈想愈觉眼前这个“嗫嚅翁”就是那人,不由柳眉轻皱,又问道:“他会武功么?”
  秦舫哑笑道:“开玩笑,一个卖豆汁的老头子怎会武功?”
  茵儿柳眉大皱,再问道:“那么,你怎会认识他?”
  秦舫笑道:“我师父每天都要买他的豆汁喝,日子一久便成了车笠之交,所以我也认识。”
  说到此,连忙又向“嗫嚅翁”挥手道:“‘嗫嚅翁’,你快挑走吧,这里不是卖豆汁的地方。”
  “嗫嚅翁”“喔喔”连声,却毫无走意,又敲碗转对红袍老人等笑眯眯道:“诸……诸位大人……爷们……不喝……不喝一碗……一碗豆汁么?”
  红袍老人双睛暴射凶光,虎视眈眈瞪望他一阵,突然仰脸怪笑道:“嘿嘿,想不到武林中还有一位会发‘狮子吼’而又不为世人所知的高人,老夫今晚不虚行了。”
  秦舫深为惊异,别对身边的茵儿轻声问道:“杨姑娘,妳刚才听到‘狮子吼’没有?”
  茵儿茫然道:“我不知道,我刚才好像有些迷眩,忽然被一片雷声惊醒……”
  秦舫也觉确有那么一回事,但怎么说也不相信“嗫嚅翁”是一个隐藏不露的武林高人,当下急忙移步靠向“嗫嚅翁”,同时向红袍老人道:“老前辈,你别弄错了,这位‘嗫嚅翁’是常年在此地卖豆汁的,他不会武功。”
  红袍老人不理他,举步朝“嗫嚅翁”逼过去,阴声狞笑道:“朋友,老夫‘南极神君’阴烈风,买你一碗豆汁喝。”
  “南极神君”阴烈风七个字响在空中,有如晴天一声霹雳,秦舫惊噫一声,转对茵儿呆望着,意思在问:“妳不是说这个武林‘双魔尊南北’中的淫君已在五、六年前被关入武林牢了么?怎的如今却又在此地出现?”
  茵儿也一脸迷茫,微微摇着头,表示自己也弄不清楚了。
  那“嗫嚅翁”一听“南极神君”阴烈风要喝豆汁,登时眉开眼笑地弯弯腰,掀开锅盖,取杓挹满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汁,双手端给他道:“大爷,您……您好生接……接着……”
  “南极神君”踏上一大步,脚踩丁字形,正待伸手接他那碗豆汁,目光到处,忽然神色大变,上身摇晃几下,脚步踉跄后退,瞪目惊喊道:“白藜浆,白藜浆。”喊着,浑身无力的慢慢往后倒去。
  银裳丽人粉脸遽变,跳过去扶住“南极神君”阴烈风的身躯,抬脸眸射阴毒凶芒,凝盯“嗫嚅翁”格格冷笑道:“紫禁总领白凤庭,原来是你。”
  “啊……”秦舫虽然尚未涉足武林一步,但在听到紫禁总领白凤庭七个字时,也不觉脱口惊呼,满面惊异的端视着眼前这个在杭州城卖了十多年豆汁的老儿——“嗫嚅翁”。
  直到现在,三十年前皇宫中一段历史上最惊人的大窃案仍在不断的被人传诵着——上二十年前,有一天夜晚,当时震慑武林的黑道高手“巫山七凶”突然全数闯入皇宫,杀死宫中卫士总领“毒手神剑”严太虚,抢走宝库中大批宝物,可是他们在逃出皇宫的最后一道墙时,却碰上一个没没无闻的卫士,那个卫士以一条白布带做为武器,只七招之间便毫不费力的将“巫山七凶”全数擒下,他便是因此获得晋升为紫禁总领而一举成名天下知的白凤庭。
  这位武林传奇人物,在荣任紫禁总领的第二年后,由于武林各方人物的一再怂恿,便和那位被誉为武林第一人的天外不速客在华山落雁峰举行一场友谊比武,一连比斗五天,方在最后一场轻功上输给天外不速客半步,其后他便未再返回皇宫,而且一直隐迹不出,想不到他竟然隐居在这杭州城中卖豆汁。更奇的是,他竟然变成一个患有“口吃病”的老头儿了?
  他果真是当年的紫禁总领白凤庭么?为何一直隐迹不出?又为何患上口吃病?
  银裳丽人并不认识他,她为何听到“南极神君”阴烈风喊出白藜浆时,便一口道出紫禁总领白凤庭七个字?他与白藜浆有何关系?而白藜浆又是甚么东西?竟使一代魔君甫闻之下便全身脱力站脚不住?
  秦舫这一连串的疑问,在脑中不过如电一闪,已见“嗫嚅翁”右手高高端起那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汁”,颤抖着嘴唇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普天之……之下……能……能由……白藜浆认……认出老朽的……只有两……两人……一个是……一壶先生……陶……陶乐夫’……还有一……一个是……哈哈……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他笑喊中倏然将手中那一碗豆汁泼向银裳丽人,白色豆汁在空中化作一团白濛濛的烟雾,眨眼间漫延三、四丈方圆。
  银裳丽人似乎早已警戒在心,瞥见“嗫嚅翁”手势一动,立即带起“南极神君”阴烈风迅捷往后纵退,同时娇喝道:“黑蝠堂弟子们速退!”
  秦舫自惊惑间,鼻中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麝香之味,顿觉脑中天旋地转,浑身软酥无力,仰身栽倒,昏迷过去……
  不知经过多久,秦舫悠悠苏醒,第一眼瞧见的是“嗫嚅翁”蹲在自己身边,其次是发觉茵儿跟自己并排躺在地上。定神一想,想起了刚才的一幕,急忙翻身爬立起来。
  “嗫嚅翁”也跟着站起,堆着满是皱纹的笑容,笑眯眯道:“秦才子,你……你醒……醒啦。”
  秦舫踏上前双手抓住他的手臂,惊喜地道:“‘嗫嚅翁’,您老人家真是当年的紫禁总领白凤庭么?”
  “嗫嚅翁”抖抖嘴皮,笑道:“老朽现在若……若说不是……岂非当……当面扯……扯谎……”
  他尚未说完,茵儿一骨碌爬起来,楞头楞脑地摆摆头,接着“啊呀”惊叫一声,伸手拉住秦舫道:“喂,咱们刚才可是昏倒了?”
  秦舫点点头,放开抓住“嗫嚅翁”的双手,目注他急问道:“‘嗫嚅翁’,那白藜浆是甚么东西?怎么那样厉害?”
  “嗫嚅翁”拿起地上的扁担穿入担上,一面哈哈笑道:“那是天下最……最厉害而又最……最不毒的毒……毒药……是老朽的师……师门秘方。”
  秦舫看他要走的样子,忙伸手拉住他道:“怎么,你老要走了?”
  “嗫嚅翁”点头一嗯,挫腰挑起了豆汁担子,笑道:“不错,你……你们也该……该走啦。”
  秦舫摇手道:“不不,小可有很多话要向您老请教。”
  “嗫嚅翁”摇摇头道:“没……没有时间啦。”
  秦舫讶道:“怎么,您老要卖豆汁去了?”
  “嗫嚅翁”又摇头道:“不,老朽是……是说你们没……没时间听啦。”
  秦舫大奇,讶然道:“我们怎会没有时间听?”
  “嗫嚅翁”笑容倏敛,面呈凝重之色,右手摇指西方道:“快……快去追……追你们师……师父回……回来……不能让……让他们去……去武林牢挑……挑战……那……那是蝙蝠帮的一……一项大……大阴谋。”
  秦舫心头一震,惊问道:“甚么阴谋?”
  “嗫嚅翁”紧皱两道浓眉,沉声道:“说……说来话……话长……你们先……先去追他……他们回……回来再说。”
  秦舫觉得他此时简直变了另一个人,不像平日里那么笑脸哈腰和蔼可亲,但也觉得事态可能相当严重,当下不敢多耽搁,朝他长长一揖,拉起茵儿往城外疾疾奔去。
  这时天已大亮,他们奔到将近城下,街上行人愈来愈多,不好施展轻功,两人商议结果,便由秦舫去马场买来两匹健马,纵马疾驰出城……
  马不停蹄,连程急赶……
  当天黄昏,进入徽州城,茵儿奔腾一天,早已饥肠辘辘,这时见到街上食馆林立,更加克制不住,按着肚子愁眉苦脸道:“喂,我肚子咕咕叫,咱们进去吃一顿好么?”
  秦舫也觉肚子饿,便应声下马,双双登上一家“鹿鸣春”酒楼,刚选了个座位坐下,忽闻楼下哄起一片吵架声,两人靠上临街窗栏探头往下观着,只见酒楼门口一个店伙计,正气咻咻的与一个衣着褴褛的少年吵嘴,店伙计骂少年“不识相”,少年骂伙计“狗眼看人低”,你来我往,骂得口沫飞溅,气冲斗牛。
  滥褛少年年约十八、九岁,狮子眼蛤蟆嘴,蓬发垢脸,身上穿了一件老年人的黑布袍,破烂肮脏,臃肿不堪,看模样正是个耍无赖惯撒泼的小要饭。
  他指手划脚大骂一阵,忽然抬起垢脸,举手一指楼上凭窗俯瞰的秦舫,再向伙计喝道:“你看就是那两个,我骗了你么?”
  店伙计抬头望秦舫,吃惊地问道:“两位客官,你们认识这个小要饭么?”
  秦舫一见事情忽然扯到自己头上,顿觉满头雾水,摇头答道:“不啊,我不认识他。”
  店伙计精神一振,当下大声控诉道:“两位客官你们看,这小要饭的好不撒泼,我给他银子他不要,给他饭吃也不要,硬是要两位请他上楼大吃一顿,天下哪有这样不识相的小要饭,简直不像话嘛。”
  秦舫也觉不像话,便凝住褴褛少年打量起来。
  褴褛少年面上毫无愧色,垢脸在仰,两颗狮子眼一眯,蛤蟆嘴一歪,态度满神气的,表情好像在说:你要看,老子就让你看个够好啦。
  茵儿瞧着有气,手拉秦舫叫道:“这是找碴子来的,咱们下去教训他一顿。”
  秦舫没有打架的习惯,同时忖度对方行径太以怪异,其中必有缘故,便朝他抱拳说道:“这位仁兄贵姓大名?你我素昧平生,找上小可有何指教?”
  褴褛少年翘首望天,脸露神秘诡笑,慢悠悠地问道:“我先问你,你可是那个甚么江南才子‘画兰圣手’秦舫的?”
  秦舫暗吃一惊,忙答道:“不敢当,仁兄有何指教?”
  褴褛少年横眼一瞥店伙计,傲然道:“我本来想指教你一下,谁知这个店伙计狗眼看人低,死也不肯让我上楼,你看这却如何是好?”
  店伙计不服,待要“上诉”,秦舫连忙摇手制止他,再向滥褛少年说道:“小可如今已在此,仁兄有话请直说吧。”
  褴褛少年冷哼一声,摸着肚皮眨眨眼睛道:“刚才吵了半天,把肚子里的一点东西都吵光了,哪还有力气说话?”
  茵儿大感不忿,拉着秦舫往后退,喊道:“果然是骗饭吃的,咱们别理他。”
  秦舫心里也有气,决定抢白他一下,便挣开茵儿的手,含笑问道:“仁兄可是肚子饿了?”
  褴褛少年理直气壮的点点头,好像他肚子饿该由秦舫负责似的。
  秦舫微微一笑,伸手指向右边的街道,轻轻道:“那么,小可介绍仁兄一个好去处,从这边一直走,走到十字路口再向右拐,那里有一家徽州最有名的‘长风阁’,仁兄请去吃饱了再来说话。”
  茵儿想不到秦舫会如此滑稽,听得芳心大是痛快,咕咕直笑起来。
  褴褛少年垢脸一红,旋而咧嘴露出诡谲冷笑,点头道:“好极,徽州‘长风阁’菜肴名闻江南,让我去吃他一顿再来,不过,我先摸摸看还有没有银子……”
  他说着探手入怀中乱掏一阵,忽地摸出一封信,自己扬起瞧了瞧大喜道:“对啦,我就拿这个去换一顿大吃,准跑不了。”说罢,又将信纳入怀里,扭头便走。
  秦舫眼尖,瞥见那封信上有师父的字迹,心头大震,慌忙招手喊道:“仁兄请回来。”
  褴褛少年刹住脚,缓缓掉回头,举手拨一下盖到脸上的乱发,咧嘴冷笑道:“干么?”
  秦舫堆满笑容,作揖道:“请上来,请上来。”
  褴褛少年故作不解,讶问道:“上去干么呀?”
  秦舫再揖笑道:“请吃饭,请吃饭。”
  褴褛少年脸一扳,摆手道:“不,这家酒楼的菜肴比不上‘长风阁’的好吃,我要到那家去。”
  秦舫连连长揖,陪笑道:“是是,只是‘长风阁’整日座无虚席,要等很久的时间,仁兄可否委曲一下,下次有空再到那一家去,如何?”
  褴褛少年敢情天生嘴馋,闻言面上闪过一丝喜色,吐出舌头舔舔嘴唇,着实吞了一口唾沬,于是乎徐徐转回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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