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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三脚猫
 
2024-09-17 10:44:44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武林牢主人不解地问道:“去三太白池干甚么?”
  金舫微笑道:“看一样连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
  武林牢主人轻哦一声,转身扬掌向洞内劈出三股内家掌力,洞内“轰隆”大响,登时壁裂土飞,洞顶岩石如崩山塌落,眨眼便将洞道完全堵塞起来。
  金舫看得暗暗吐舌,心想这样三掌便将洞道震塌,普天之下能有此功力者恐怕少之又少了。
  武林牢主人收掌打量着笑道:“哈拉密最后可能会入洞搜视,要是咱们此刻绕道回去,说不定可以轮到咱们薰耗子呢。”
  金舫大喜道:“对,咱们这就转回去。”
  武林牢主人笑道:“娘只是说可能,而不是说一定,那哈拉密是一只老狐狸,他岂肯轻易涉险?顶多只派那三个青年入洞罢了。”
  金舫恍哦道:“那么——”
  武林牢主人拉起他手腕接口笑道:“那么,去看那个连你也不知道的东西。”
  母子俩手牵手飞落山坳,绕过斗姥峰,不一会登临碧波如镜的三太白池,金舫跃上南面一片岩壁上,拨开岩上的枯藤搜寻一会,忽然大叫道:“就是这个,娘,您快来看。”
  武林牢主人身形一长,纵上岩壁问道:“甚么东西,孩子?”
  金舫指着壁上笑道:“您看,有人在这壁上题字作词哩。”
  原来岩壁上有两行用大力金刚指写上的词句,右边一行字痕模糊,显然是许多年前写上的,词曰:落日斜,秋风冷,今夜故人来不来,教人立尽梧桐影;左边一行字迹极新,显然写落时间只在一月之前,词曰:白发侵,朱颜老,何堪重温鹊桥梦,不如归去伴木鱼。
  由笔迹及词义上看,可知右边一行出自男人手笔,左边一行出自女人手笔,男的是个痴情郎,许多年前曾在此地等候他的情侣不至,因而写下这一行感伤的词句,而女的直到最近方才来到此地,然而这时她已人老珠黄,因此也留下这么一段词,告诉他往者已矣,还是看开一点,回去敲木鱼过生活算了。
  武林牢主人见词而兼想到自己的伤心史,不由大为感动,痴痴地道:“这是谁写的?这是谁写的……”
  金舫感慨道:“男的是‘流浪叟’葛玄,女的是公孙梅君。”
  武林牢主人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
  金舫道:“‘流浪叟’告诉我的,他每年某一天都要到此等上一天,这一次他因身陷武林牢不能来,所以托我来看,那天我因须赶赴新武林牢挑战,所以转托茵儿来看,她已到此看过,并且已回武林牢告诉‘流浪叟’去了。”
  武林牢主人又讶问道:“你怎知道茵儿已回武林牢告诉他?”
  金舫暗抽一口气,轻声道:“我由哈拉密嘴里听来的,他曾在娘下山期间去武林牢扰闹一次,据说刚好碰上‘流浪叟’破牢逃出来,两人曾动手打了一场——”
  武林牢目光一凝,怒叫道:“好呀,他竟敢破牢逃走么?”
  金舫叹息道:“娘为了要找爹爹而创立一个武林牢,将许多武林人关禁起来,他只是为了想见自己的情侣一面而破牢逃走,娘请想想看,他做得并不比您过分啊。”
  武林牢主人气咻咻道:“那我不管,我一定得把他捉回牢处死,否则无由向囚犯们交代。”
  金舫忧郁地注视着她道:“娘,我有一个感觉,您这种专横乖戾的做法,也许正是爹爹不来见您的原因。”
  武林牢主人鼻孔一哼,冷笑道:“不来拉倒,你以为娘稀罕么?”
  金舫闭目缓缓道:“既不稀罕,娘就不该设武林牢,既设武林牢,就表示娘是很稀罕的。”
  武林牢主人羞怒交迸,扬手“拍”的掴了他一记耳光,尖叫道:“你是谁生的?竟敢顶撞自己生娘么?”
  金舫眼泪一颗一颗滚下,默默凝望她一阵,然后跳落岩下,飞步向峰下奔去。
  武林牢主人追过去拉住他问道:“你要跑哪里去?哼,只打了你一下,你就不要娘了么?”
  金舫住足低头痛苦地道:“娘,我只问您一句,您是否认为这世上除了您一人之外,其他的人都无关紧要,甚至都算不得是有生命的人?”
  武林牢主人闻言一怔,着实发了半天呆,忽然掩脸痛哭起来,边哭边气叫道:“你别跟我讲道理,这世上若有道理,你爹爹早就应该来找我了。”
  金舫见她哭得好不伤心,不由有些茫无所措,心里真希望爹爹能在这时候从天而降,好使一家人圆满团聚,好使一场武林浩劫烟消云散。
  他想到爹爹,立刻又想到龚师伯临死时所说天外不速客即是自己生父之事,连忙扯扯娘的袖子说道:“娘,您不要哭,我告诉您一个消息。”
  武林牢主人抽噎着道:“甚么消息?”
  金舫道:“刚才龚师伯说那位真天外不速客才是我爹爹。”
  武林牢主人头猛抬,惊疑道:“嘎,他这样告诉你?”
  金舫点头道:“龚师伯说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并说爹爹的师父就是‘流浪叟’当年的情侣公孙梅君,龚师伯所以假冒天外不速客投入蝙蝠帮,其最大的用意便在激爹爹出来和他到武林牢挑战藉以分出真伪,从而促使爹爹能够与您重聚。”
  武林牢主人愈听愈惊异,嘴里喃喃道:“你龚师伯是不会骗人的,可是那个黄清又是谁?他怎会怀有你爹爹的‘寒香玉尺’?”
  金舫耸肩困惑地道:“是啊,所以何不屏弃成见,索性赴巫山新武林牢挑战弄个究竟?”
  武林牢主人蹙眉想了一会,摇摇头叹道:“不行,娘创立的武林牢已有十年历史,那个甚么新武林牢才成立不到两月,娘若去向他挑战,岂不等于承认他新武林牢的存在么?”
  金舫听得直摇头,嗒然长叹道:“唉,娘一直固执这种可笑的名位问题,真真太那个了。”
  武林牢主人坚决地道:“长幼有别,此事非坚持不可。”
  金舫忽然跳起来,兴奋地道:“对了,娘可以化装成另一个人去向新武林牢主人挑战,这样就没有甚么名份的妨害了,是不是?”
  武林牢主人沉思半晌,点点头道:“可以是可以,万一被他窥破,岂不羞死人么?”
  金舫笑道:“绝对不会,武林中还没有人见过大巴山武林牢主人的真面目,此事大可不必顾虑。”
  武林牢主人微笑道:“好吧,可是孩子,去巫山挑战之前,你先得替娘潜入太白池找出真正的神机玉盒。”
  金舫皱眉道:“娘要的是灵丹还是秘笈?”
  武林牢主人道:“灵丹,娘若不能得到这东西,恐怕无法在百招之内打败大宛国来的三个高人,唉,关于这一点,孩子,你不能再反对娘了,娘输给谁都不要紧,但绝不能输给外国来的蛮子。”
  金舫大感有道理,便点头道:“好,只有一点,娘只能以黄山派门下服用一颗长生不老丹,其余的必须还给各派。”
  武林牢主人没好气的挥手道:“依你,依你,现在快走吧。”
  他们刚欲起步,远处突然传来一片宏亮的哈哈大笑之声,接着便见左方半里外的一座山头转出一老人一少女,两人牵手如飞疾奔而来,远看老人身穿一袭破烂肮脏的黑袍,满头长白发随风飘扬,相貌型态极是怪异,少女则身材纤细婀娜,穿着红衣衫,飞奔于雪地间,显得极其好看。
  武林牢主人举目一望之下,脸色一寒,冷声道:“好,我的逃犯和你的师妹来了。”
  一点不错,那远远奔过来的正是“流浪叟”葛玄和雪里红杨茵茵,但就在武林牢主人话声甫落之际,忽见他们身后的山头上又出现一老人和一青年,这两人身着黑白相间的粗线条大袍,距离“流浪叟”两人身后约有五丈之遥,一路喝吆着紧追不舍。
  金舫微惊道:“啊,那是哈拉密和疏勒。”
  武林牢主人闪目低声道:“咱们先躲起来瞧瞧。”话罢,迅速闪身躲入一片岩石后。
  金舫虽不知她何以要躲藏起来,但这时已不容许他有犹豫的余地,随即也矮身疾窜至岩石后,在她身侧蹲下。
  他刚蹲下身子,“流浪叟”已拉着茵儿飒然掠过身畔向三太白池南面那一片岩壁纵去。
  茵儿似因被他拉着奔跑过一段极长的路程,而且由于速度太快脚力承受不起,此时已是满脸香汗淋漓,尚未纵到岩壁下便手指壁上娇喘吁吁道:“就在那上面,您自己上去看吧,啊哟,啊哟,啊哟……”
  “流浪叟”放开她的玉腕,身如鹰隼掠上岩壁,一手攀住凸出的岩石,一手拨开垂在岩壁上的枯藤,双目大瞪凝望着左边那一行题词,半晌之后,突然狂叫一声,翻身跳落岩下,不住摆头四望,面上现出一种焦躁而又茫然的表情喃喃呼道:“梅君,梅君,妳在哪里?妳在哪里啊?”
  呼声悲怆凄凉,愈喊愈大声,到后来竟然疯癫复发,舞臂蹈足摇头晃脑“唉唉”号哭起来了。
  而这时候,那哈拉密和疏勒已然双双赶到,在距“流浪叟”寻丈之处站住脚,静静而立,现出一种好奇的眼光注视着“流浪叟”的疯癫模样。
  茵儿很是气急败坏,绕着“流浪叟”兜圈子跳脚叫道:“喂,葛老前辈,你别叫好不好,暧暧,七老八十的人了还像三岁小孩一样哭闹,真是的,真是的……”
  “流浪叟”哪里听得进去?纵上跳下,两眼直瞪瞪的,嘴里泡沫横飞,时哭时笑,疯得好不厉害。
  哈拉密冷冷一笑,忽然开口说道:“姓葛的,你要找的是公孙梅君么?”他这话是运气说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听入耳中却像一字一焦雷,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
  “流浪叟”神色一呆,霎时神智清醒许多,慢慢转望他惊愕地道:“你是谁?”
  哈拉密颔头微笑道:“咱们曾在武林牢里打了一架,你忘了不成?”
  “流浪叟”目光一凝,重新打量他一会,恍然点点头道:“不错,你认识公孙梅君么?”
  哈拉密哈哈笑道:“公孙梅君是老夫的弟妇,老夫当然认识。”
  “流浪叟”一怔道:“你的弟妇?”
  哈拉密大笑道:“是啊,老夫的第二拜弟就是赫索夫,他的妻子是公孙梅君。”
  “流浪叟”摇头道:“那一定是同姓名的人,梅君不会嫁给外国蛮子的。”
  哈拉密脸色一沉,冷笑道:“是么?但她的确就是就是你要找的那个公孙梅君,她是当年‘铁剑仙’公孙鹏飞的女儿,是也不是?”
  “流浪叟”神色大变,激动的瞪望他一阵,突然狂怒的跳脚嚷道:“胡说,她不会嫁给别人的,你看,你看她在岩壁上题的词,她分明只是出了家,呸呸,你想骗我么?”
  哈拉密嘿嘿冷笑道:“老夫骗你干么?哼,老实说,老夫还想找你算账呢,那公孙梅君若非心里有着你,也不会嫁给赫索夫后又逃回中原来。”
  “流浪叟”听他说得真切,不禁面色一阵惨白,悲哀而绝望地喃喃道:“依你说,梅君真的嫁人了?”
  哈拉密点头道:“不错,老夫拜弟赫索夫此番来中原也正是要捉她回国,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大宛国的风俗,逃妻是要当众吊死的。”
  “流浪叟”勃然大怒,扬掌“呼”的向他面门拍出,厉喝道:“吊你个鬼,你们这些蛮子通通给我滚回去。”
  哈拉密不慌不忙身形略侧,同时右掌一扬,五指箕张疾往“流浪叟”手腕扣去,一面咧嘴大笑道:“好极,听说你是武圣之子,咱们今天就来分个高下,不分胜负不淮走。”
  “流浪叟”不理会,大袖连扬,双掌“呼呼”攻出,招式正正堂堂,气势磅礴,正是武圣十二绝艺之一的摩云十式。
  哈拉密不愧是大宛国的第一高手,此时乍遇猛攻仍然一步不退,并且招招化解得极是漂亮,攻出的手法更是神妙无匹,诡奇绝伦。
  双方掌出如电,越斗越快,眨眼间已然分不出敌我,只见一团影浪翻翻滚滚,掌风呼呼直响,余劲所及,五丈范围之内砂飞石走,好像平地起了一股龙卷风一般。
  疏勒静观一会,忽然举步走至茵儿身前笑道:“姑娘贵姓芳名,妳不是这个葛老头的徒儿吧?”
  茵儿横眸白他一眼道:“本姑娘姓杨名茵茵,师父是天山雪婆婆,怎么样?”
  疏勒哦了一声,拱手笑道:“原来是中原高人之徒,幸会幸会……”
  茵儿挺眉嗔道:“幸会又怎么样?”
  疏勒耸耸肩,沉着而又温和地笑道:“在下听说中原女子个个美若仙子,今天得见杨姑娘,证实传言果然不虚,的确美极了。”
  茵儿眯眼扭扭小嘴道:“美极了又怎么样?”
  疏勒含笑作了一揖道:“咱们交个朋友如何?在下名叫疏勒,师父就是赫索夫,我对于家师能够娶中原女子为妻非常欣赏,哈哈……”
  茵儿瞪眼娇叱道:“哈哈甚么?死相。”
  疏勒仰天大笑道:“别凶,妳一凶我就要对妳不客气了。”
  茵儿抢步而上,玉掌一抬,疾若奔雷向他胸膛切去,清叱道:“我凶给你看,看你能把我怎样?”
  疏勒潇然一笑,举臂轻格而出,哪知双臂一接,只听“砰”的一声,登时被茵儿的腕力震得往旁颠出两步,不禁面色一变,原来他未入中原时曾听蝙蝠帮主说过自己可与中原武林“三奇醉仙婆”和“双魔尊南北”等打成平手,最近在蝙蝠帮中也曾与“南极神君”阴烈风印证过一次,果然没有差到哪里去,此时面对天山雪婆婆的女徒自然认为必胜无疑,是以一时掉以轻心,以为轻轻一格便可将她震出去,谁知情形不然,敢情对方一个小姑娘内力并不比自己低,待发觉不妙已是太迟,结果一格之下被震得站不稳,出了狼狈相,心头大为震骇,想不通三奇之一的女徒弟何以有这等能耐?
  他哪里知道茵儿在武林牢曾获得“流浪叟”传授绝艺,加上先后与武林牢主人动手六次之多,武功经验可说突飞猛进,此时一身成就确然已可以与乃师媲美了哩。
  茵儿一招占了上风,反而误以为对方太差劲,不堪一击,于是轮到她掉以轻心起来,当下化掌为指,改以师门绣红指一招“绣花飘香”点向疏勒腰间章门穴,还嗤嗤脆笑道:“你这三脚猫也敢来中原撒野,吃你姑娘一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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