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此恨绵绵
2023-10-21 19:25:16   作者:上官云心   来源:上官云心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戚正明乔扮其恩师夺魄剑魔乙休子的身份状相,在隆中山玉巫谷将长门屠夫贾元庆作弄磨折了三天三夜。直待长门屠夫贾元庆精疲力竭,始以“遥空追魂指”切落他一条左腿,以索还这凶獠当日在鲁西马蹄山恃众劫杀恩师夺魄剑魔乙休子的血债。最后更为了鄂地三十余名少女的命案,连夜将长门屠夫贾元庆送至宜城九龙堡,俾使命案真相大白于世。并留束暇堡主白玉龙郁云转知所有受害苦主,前住泄恨。
  戚正明在处断了这公私两件公案之后,旋即恢复本来面目,肩搭小袋囊,赶返莫河湾那家小客店会晤其未婚娇妻罗咏华。那知一脚跨进店门,店伙便告以罗咏华已于他离去的第三天,由另外一位少年女客带走。戚正明听说之下,本甚震惊。及至想到可能是郁青青闻讯前来接引,这才放心。但疑虑终究难以尽释,故又急急向宜城九龙堡赶去。
  戚正明赶到之时,九龙堡正当华灯高悬,宾朋满座,为“夺魄剑魔乙休子”再次现踪,擒来血案真凶的德举,大开庆功之宴,白玉龙郁云一见戚正明到来,如获至宝,肥脸放光,像捧凤凰似地将他扶至上席坐下,郁青青更是喜气凝眉,依坐戚正明一侧,劝酒挟菜,柔情万缕。可是任由郁家父女款候殷殷,以及满座宾客的羡赞眼光纷投齐集,戚正明的心头却始终盘绕着一个问题:他的华妹究竟往何处去了?
  路丽娟摆脱了少女矜持的外衣,向戚正明献出一颗真挚赤裸的芳心!但结果,却遭到戚正明无情的拒绝,使她柔弱脆嫩的心灵与自尊受到了严重的刺伤与摧损!爱之深,恨之切,由于这种刺伤与羞辱,使她对戚正明由高度的热爱,蜕化为无比的痛恨,这乃属必然之事。她曾怨毒诅咒地向戚正明说:“我不爱你,我恨你……今生今世都恨你,一直恨到你死……”她熬不住心头的痛苦,只得抛下甫遭毁容散功的老父玉山秀士路守礼,留书离家出走!她哀伤欲绝的心坎里,深烙着两个仇人的影子。
  一个是使她父亲功破气散,容毁名丧的“夺魄剑魔乙休子”,另一个便是摧毁了她少女的自尊,使她蒙受无比羞辱的戚正明:虽然她在留书上只提到为父复仇之事,可是实际上促使她离家出走的原因,情恨并不在其父仇之下。蕴埋在她心底的这种恨火,一但发泄出来,势必难以收拾。是的,她要报复,她不住地在心底向自己宣誓着。
  她写好留笺,背起了行囊,含着满眶的泪水,抛下新遭创痛的父亲,悄悄地离开了自幼长大的家园……经过一天的盲目奔行,傍晚时分,来至一个山区,山径错综,通向不知之处,她有点茫然,不禁暗然念道:“我往那儿去呢?”念着念着,一串珠泪滑过粉腮。她举手抹干了泪水,继续向前走去。续行约一个时辰,暮色已临,忽见深壑横阻,山径断绝。她停下疲惫的脚步,回首四望,但见暮色中空山寂寂,老树影影,一阵阵的夜风,带来丝丝的寒意。
  此情此景,顿使路丽娟悲忿的心怀中又涌上一股莫名的凄凉与空虚。这种空虚与凄凉,渐渐化为一种绝望。压熄了她的怒焰恨火,消失了她报仇泄忿的勇气。最后,更剥夺了她生命的意志。她垂首呆望着面前的山壑,热泪粉坠如雨,凄然哭念道:“戚正明,这是你把我推下这深不见底的山谷之中……我今生恨你……来世也恨你……”说着,旋首朝来路看了一眼,幽幽忏悔地又念道:“爹!女儿不孝,在你遭受惨变之后,遽然抛下你离家出走……女儿实在不愿再留在这冷酷丑陋的大千世上,要先你一步而去了……”
  念罢,又凄苦地大哭了一阵,最后终于将牙一咬,心一横,莲足一蹬,纵身向深谷中跳了下去。诚然,爱之一物,在生命的过程之中,占着极其重要的一环。当一个人被“爱”所摒弃时,其生命虽不致就此因而断绝,却也会因此遭受到致命的创伤。路丽娟连经老父毁容之痛与爱之挫折,芳心早已破碎。再加上一日苦行,精疲力竭,处身荒山,日暮,路绝。此情此景,从小娇生惯养的她,那还能经受得了?难怪她要遽失生趣,投身深壑中,以求一解脱了。
  路丽娟从悬崖上跳落深渊,初时神智甚是清楚,及后因疾坠的身体,数经翻卷,便渐渐晕迷起来了。她在神智似醒非醒之中,犹有一缕意念盘绕脑际……她知道自己已渐渐接近死神的手掌,只要身休一着地,那就粉身碎骨。那知不想就在此际,忽觉一股强劲的气流由壑底向自己疾涌而来,身形虽然仍是往下坠落,但下坠的速度已显然缓慢了许多。接着,她更发觉了奇怪的现象,此刻自己的身子,并不是垂直向下,而是斜斜地向山腰间飘去。
  有此发现,路丽绢迷糊的神智立即完全清醒过来,同时心中也浮起了一种可怕的意念,她曾听人说过,深山幽谷中常有多年成精的怪物,能够张嘴呼气,物野兽飞禽由远处或高空吸进口中!路丽娟一念及此,忙将身子稍微挣扎了一下,睁眼朝侧面降落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位头披长发,身穿缁衣,年约五六十岁的老妇人,站在壑壁上一块凸出的巨岩之上,且正仰首向天,双臂并举,似乎正在运功作势发力。
  路丽娟见此情形,心中已自明白,暗下忖道:“看这老婆子模样,决不似山魈旱魅之类……”忖思未完,飘坠的身子已经着地,她一时尚不知如何对付眼前的情势,是以只在心中暗暗盘算道着:“这老妇能缓和并吸引我疾速下坠的身子,想来即使不是妖魔鬼怪之类,也是一位隐世异人,如果对我存有恶意,我万万不是她的敌手,不如暂时闭眼不理,看她如何处置于我?”主意打定,便即闭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佯装昏迷。
  老妇人以掌力将她吸至凸岩之上,并用手在她头额上摸了一下,幽幽叹了口气,自语道:“这女孩子身穿疾服劲装,显然亦是武林中人,怎地会来这金佛山牛田谷跳崖自杀?谅来必有甚特别伤心之事……”老妇人这些话,躺在地上的路丽娟听得很是清楚……她正自心中沉思,判别对方用意之时……突然在一阵悉悉索索的撩衣声响之后,自己口中已被塞进一个冷硬的丹丸……她先是心里一惊,及至想到对方语气中似乎没有恶意,并忽觉丹丸散发出一股使人肺脾舒畅的清香,这才消除疑处未予挣阻。
  丹丸一入口,不用咀嚼,便化作浓液,流入肚中,接着,她更感到一股热流起于体中,过紫府,走丹田,立时心神清新。四肢百骸舒畅无比。她一时仍摸不清对方来路,是以仍然闭着秀目,装着昏迷的样子。老妇人哦了一声,似乎为丹丸失去往日灵效而感到惊奇,不过在发现路丽娟原本惨白的脸上,此刻已转为殷红之后,立即有所领悟。她慈蔼一笑,执起路丽娟的一只纤手,喊道:“姑娘好起来啦。”路丽娟被识破心底秘密,只好忸怩地站了起来,却仍是不敢抬头。
  老妇人并未因她的失礼而感到不快,反满脸含笑,关切地道:“孩子,年纪轻轻的会有什么烦恼竟要跳崖自杀?是不是受了人家甚么委曲,何不说给老身听听?”路丽娟听了这话,顿被勾动伤怀,于是头一低,纤手掩面,香肩抽动,嘤嘤哀哭不已。老妇人见状,以为自己猎测不错,忙又道:“孩子,你受了何人的委屈,是你妈妈为甚么事错怪了你么?”一提起“妈”,路丽娟哭得更加伤心,她哭着道:“娟儿从小就没有了妈啦……”
  老妇人闻言一怔,脸上涌起一片同情与怜惜之色,慈和地道:“孩子,别哭了,都怪老身不好,勾起了你伤心之事……”说着,将路丽娟揽入怀中,并捞起衣角,为她拭泪。这等慈爱之情的表示与举动,路丽娟大受感动,她抬头朝老妇人看了一眼,凄然嚅嚅地道:“你……你老人……家对……娟儿这样好……就让娟儿称你一声干妈可好?”
  老妇人一听这话,虽是有点感到意外,但眼看怀中少女楚楚动人,心中也着实喜爱,当即连连颔首道:“孩子!要老身做你干妈,怎有不好之理……”接着,并又含笑逗道:“孩子!你要老身做你干妈,你知道老身是谁么?”老妇人问出这话,路丽娟才想起自己孟浪,与人家相识还不到半个时辰,怎就认起干妈来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粉脸立时涨得绯红,嘤咛一声,嗔呼着,又将螓首藏入老妇人的怀中!
  老妇人见她一派少女娇态,脸上的慈笑更盛,轻抚着她青丝般的柔发,慈蔼无比地道:“老身夏映雪,武林人称‘血牡丹’,只是这称号已多年没有用过了……”路丽娟闻言,不觉一怔。她仿佛记得她父亲曾提到过“血牡丹”这个名号。老妇人“血牡丹”夏映雪接着又道:“干妈久居黔地大娄山赤水峰,这次来此金佛山牛田谷,是为了等候一个人,想不到竟因此无意中救了你……”路丽娟抬起螓首,困惑地问道:“干妈:你在这儿等谁呀?”
  血牡丹夏映雪话音未落,路丽娟霍地从他怀里蹦了起来,睁大着一双晶莹澄澈的美眸,不胜惊疑地道:“哦!原来就是他老人家……他老人家跟我爹还是好朋友呢……”路丽娟这话,立即引起血牡丹夏映雪的兴趣和注意。她轻拍着她的香肩,含笑道:“娟儿!你认老身作干妈,怎地没告诉干妈你爹是谁?”路丽娟娇声道:“干妈!你老人家一开始就没有问娟儿嘛……我爹名叫路守礼,武林人称玉山秀士…”
  血牡丹夏映雪若有所忆地“哦”了一声,接着又道:“娟儿!你多乃是武林中一位杰出人物……你又为了什么要跳崖自杀,是不是你爹责骂了你……气不过……”血牡丹夏映雪忽又想起这事,路丽娟立又伤怀大恸,她再次哭倒血牡丹夏映雪怀中,悲苦不胜地道:“不是的;干妈……十年前,我爹在鲁西马蹄山中,与‘夺魄剑魔乙休子’结下一段生死过节,最近这魔头忽然再度出现武林……”
  接着,她便将当年四大武林前辈高手,在鲁西马蹄山连手围歼“夺魄剑魔乙休子”,以及“夺魄剑魔乙休子”日前现身川东双风镇向她爹寻仇的一番经过情形,很详细地说了一遍。她说完这些经过,抹了一把眼泪。喃喃又道:“娟儿此番离家,本要天涯海角追杀‘夺魄剑魔乙休子’,以索报我爹毁容之仇,可是后来一想,我爹那等成就,尚且栽在这老魔头手上,凭娟儿一点能耐,又如何是老魔对手?父仇子报,做女儿的不能为父报仇,尚有何颜偷生于世?是以左思右想,只有跳崖以求解脱!”
  显然,她所说的虽然都属实情,却只是她离家出走,以及跳崖自杀的一半原因而已。血牡丹夏映雪于听完她的一番叙述之后,并未立即开口,双眉微蹙,仰首向天,似乎陷入某种沉思之中。许久,许久,她始颔首轻“嗯”了一声道:“干妈蛰居大娄山赤水峰二十余年,对目下武林中的情况不是了了……不过对‘夺魄剑魔乙休子’那魔头心狠手辣的作风,却是极为清楚…”顿了一顿,哺喃自语地又道:“宏仪既也曾参与当年之事,老魔自也不会轻易放过于他……”她说着忽见怀中路丽娟满脸愁怨之色,忙安慰道:“娟儿!你不必为这事难过……等你干爹来此之后,干妈总当与他研究出一个对付之策来……”路丽娟抬起泪渍未干的粉脸道:“干妈,你老人家是与干爹相约在此牛田谷会面的么?”
  “不,干妈只是请了本地两位武林朋友前往大江一带去寻访于他,他何时能来此间,现在干妈也不知道。”路丽娟想了一下,又道:“干妈,你老人家既已从大娄山赤水峰来此牛田谷,何不索兴亲自去大江一带寻访干爹呢?”血牡丹夏映雪怜爱地在她粉脸上抹了一把,又旋身指着石壁上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含笑道:“干妈目下正在潜心研练一种‘九回驭风掌’此种掌力于研练期中不宜问断,是以无法分身……”路丽娟听了,似楚非懂地“唔”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血牡丹夏映雪朝她看了一眼,见她仍然满脸凄色,以为她突然想家,乃道:“娟儿,你的父仇自有干妈负责代你料理,待你干爹来此之后,咱们就送你回双凤镇你爹处可好?”路丽娟闻言一震;忙道:“不,不,娟儿没有妈,现在你老人家就是娟儿的妈,你老人家到那里娟儿也跟到那里……‘夺魄剑魔乙休子’那老魔头一日不除,娟儿决不回家……”
  血牡丹夏映雪见她如此急于亲仇,深为赞许,柔声道:“好,此事慢慢再说?……夜雾甚重,且随干妈回洞去吧。”说着,牵起路丽娟的纤手,向石壁上的洞口走去。路丽娟随血牡丹夏映雪走进石洞,石洞中极是曲折,左转右拐,行约盏茶光景,始来至洞底的一间石室。石室约四丈宽广,顶壁上嵌有数粒明珠,照耀如同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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