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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炫美巧令两公子
 
2021-03-06 17:32:33   作者:卧龙生   来源:卧龙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黄昏斜阳中,八桂飞鹰去势甚快,轻功似乎不弱。
  常三公子蛇伏鹤行,专找浓荫密处掩藏行进,以他轻功之高,可说是纹风不起,寸草不惊,始终盯牢了一味狂奔的八桂飞鹰,暗窥着他的动静。
  常言道:技高一着,缚手缚脚。
  常三公子的功力,高过八桂飞鹰何止一着,因此,八桂飞鹰完全不知不党已经被人追踪了。
  他却也是憨直得很,真的向雨花台方向放步急奔,到了城外,他的脚下越发加快,转瞬之间,已望见雨花台的八角亭。
  这时日色西沉到紫金山背后,虽有彩霞辉映,而紫金山黑黝黝的影子加上黄昏霭雾,已不像白昼那等视线明朗。
  八桂飞鹰埋头狂奔,尚未发现八角亭内有什么动静,面暗地里跟下来的常三公子已察觉亭子内一个蒙面黄衣人昂首岳立在亭子台阶之上。
  常三公子以为那黄衣蒙面人不是八桂飞鹰一伙,就是幕后主使他的正主,因此,越发小心,沿着杂树山石掩蔽,反而抄到八桂飞鹰之前,到了八角亭五丈之外,伏身一块绝大的峭石缝中。
  脚下不慢的八桂飞鹰直到停身八角亭外丈余之处,才发觉亭前站的黄衣蒙面人,似乎非常意外地一愣,大声道:“什么人?”
  黄衣蒙面人鼻孔中冷哼一声道:“等你的人!”
  “等我?”八桂飞鹰莫名其妙,用手抓抓头上的乱发,又问道:“我不认识你,你等我干什么?”
  黄衣人冷峻异常,站在台阶之上道:“山野蠢夫,愚而不安愚,还想两面讨好,勒索钱财!”
  常三公子暗想:原来他们不是一伙的,而“两面讨好”又指的是什么呢?”
  八桂飞鹰又已怒喝道:“你说什么?老子听不懂!”
  黄衣蒙面人一直是冷兮兮的,闻言并不怒恼,只道:“我会叫你懂,我问你,你远从八桂跑到江南来,三人连手,两下敲诈,对不对?”
  “呸!”八桂飞鹰“呸”了一声,接着仰天狂笑不已,久久收敛笑声才道:“朋友!你弄错了没有,三人一伙连手敲诈,呸!老于是响当当的飞鹰,他们两个小子算什么东西,也配跟老子联手!”
  隐藏在暗处的常三公子虽然听不明白他们问答之间的真象,但是,敲诈之事,他已清楚,另外还有从八桂来的两个人,也是黄衣蒙面人与八桂飞鹰都晓得的事实。
  只是“两下里”这一点叫人颇费思量。
  假若说要敲诈的对象一方是自己常家,那么另一方面是谁?这两方面—定有连带关系,否则“两面讨好”是指的什么?
  再说,八桂飞鹰向自己开口要五千两银子,说是敲诈则可,怎能算是讨好呢?
  这是一个谜,必须揭开的—个谜。
  因此摒气艇神,仔细的听下去。
  那黄衣蒙面人此刻缓缓步下台阶,淡淡地道:“八桂飞鹰,你是王八爬在秤杆上,自秤自重!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说!你到金陵世家说些什么?”
  直接点明了金陵世家,常三公子特别留神。
  八桂飞鹰伸手扶了扶肋下的虎又,沉声道,“那是老子的事,谁也管不着!”
  黄衣蒙面人似乎十分不悦,咬牙道:“我要是管呢?”
  八桂飞鹰已沉不住气的缓缓抽动腰间的虎叉,闷声道:“光棍不挡财路,老子的虎叉只认银子不认人!”
  他口中说着,脚下突然左滑半步,虎叉已亮了出来,左手虚推,右手抖得虎又上的三个铜环叮咚乱响。
  黄衣蒙面人因为用一幅宽大的黄布。把整个脸包住大半,只留下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因此看不出脸上的神色。
  只听他鼻孔中冷冷一哼道:“哼!要动手,只怕你打错了主意,我若让你支持到十招,就放你一条生路!”
  八桂飞鹰怒火如焚,大吼一声道:“老子不信这个邪,拿命来!”
  吼声之中,手中虎叉扬起,钢环震天价响。脚下一个箭步,振腕直挑过来。
  黄衣蒙面人冷冷一笑,略一闪身,人已飘出七尺,身法的轻巧,反应之灵快,分明是绝代高手的式子,连躲在暗处的常三公子也不由心中喊了声“好!”
  八桂飞鹰突然发动,一招出手,跟看就要得手,不料跟前一晃,敌影突失,不由大吃一惊,忙不迭收回挑出的虎叉,翻身横扫。
  黄衣蒙面人冷漠依旧,早已回复到原来立脚之处,笑着道:“不是我手下留情,你这一扫,恐怕扫不出来了。八桂飞鹰!你这两下子可以收起来了。”
  八桂飞鹰神色大变,心知自己一招出手落空,连对方人在何处都找不到,敌人要是还手自己非死必伤。
  然而输招不输嘴,口中依然吼道:“有本领的亮家伙,鬼头鬼脑的玩意,老子不吃这一套!”
  黄衣蒙面人道:“八桂飞鹰。在下所以忍耐,只是因为你是无辜之人,想不到你一味蛮横,完全不知好歹,须知任何人忍耐是有限度的。”
  八桂飞鹰似乎牛脾气既发,什么理也听不进去,反而暴跳如雷道:“老子是大名鼎鼎的飞鹰,只知道手底下见真章,别的一概不知道。”
  “狂徒!”黄衣蒙面人一直背剪在后面的双手,徐徐放开了来,一扫先前气定神闲的冷静口气。低喝道:“找死容易,眼前三条路由你选!”
  八桂飞鹰明知自己不是黄衣人的对手,只是当面鼓对面锣也不得不存万一之想的一拼,此时听有三条路,不由问道:“哪三条路?说来听听!”
  “限你立刻回转八桂!”
  “办不到!”
  “当面发誓不再到金陵世家。”
  “你管不了!”
  “要你死!”
  八桂飞鹰一听,暴跳如雷,手中虎又再一次的扬起,舞臂急刺,连人带又猛然扑向黄衣蒙面人。
  他是情急出手,怒极而发,却也势不可当。
  常三公子不由暗暗代他捏了一把冷汗。
  因为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以旁观者清的眼光衡量,黄衣蒙面人的功夫,最少高过八桂飞鹰数倍。
  表面上八桂飞鹰其猛如虎,锐不可当,事实上黄衣蒙面人内功修为极有分量,仅是先前游身走位衣袂不起,沙尘无声,已不是三年五载的功力可以办到的。
  常三公子的目的,是想要听出两人的来龙去脉,尤其关联到自己常家的一个隐情。所以不愿两人弄僵,如今见不知死活的八桂飞鹰舍命出手,焉能不焦急。
  但见黄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既然找死,乃是自作孽不可活,慢着!”
  他拧腰让过八桂飞鹰的虎叉,一跃进了八角亭,不知为何,卷起衣袖,并指在亭子正中的石桌之上划了几划,然后倒步退出八角亭。
  这时,八桂飞鹰手中虎叉已舞得虎虎生风,本来要追进八角亭,此时哪肯罢手,连刺带划,认定黄衣蒙面人脸上扎去。
  两人相距不到七尺,这一招既狠又准。
  黄衣蒙面人冷哼一声,厉喝道:“滚!”
  “啊……”
  惨叫之声刺耳惊魂,八桂飞鹰的庞大身子被黄衣蒙面人抖起长袖拂震到丈余高下,“扑通”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三丈余远的乱石堆上。
  这是眨眼之间的变化,躲在巨石后面的常三公子一愣之下,不由弹身而出。
  然而,黄衣蒙面人大袖拂出之际,借反弹之力,人已一跃登上八角亭顶,稍一点脚,在空中曳出一缕似有若无的黄光,人已无影无踪。
  常三公子料不定黄衣蒙面人出手制敌之时,已存心连环展功借力抽身。因此,虽也跟踪上了八角亭,但已迟了一步。
  照料着夜幕已垂,在荒郊野外要想追一个功力不凡的人,实在并不容易。
  常三公子急着要在八桂飞鹰口中问出一些端倪,跃身纵下八角亭,扶起石堆上的八桂飞鹰。
  八桂飞鹰口角流血,一对大眼睛惊惶失措地暴出眼眶,已是奄奄一息。
  常三公子忙将他抱离石堆,让他倚靠在一棵大树干上,又将他的双腿盘好,低声道:“你的伤势怎样,不要紧我会带你进城疗治。”
  八桂飞鹰伤势不轻,连摇头点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口角、鼻孔,渗出一股股鲜血,分明是五内腑血脉均已震断。
  常三公子甚为焦急,伸手扶着他道:“走!你振作一点,我背你进城求医!”
  八桂飞鹰笨重的身子紧靠在树干之上,张大嘴巴,十分吃力的道:“他……他……他是谁?”
  常三公子道:“你问的是那个打伤你的黄衣人?”
  八桂飞鹰仿佛稍微有些精神,撑着连点几下头道:“对!对!他……是谁?”
  常三公子接着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八桂飞鹰闻言,本已振作的精神,立刻完全溃散,人如一滩烂泥,大眼睛忽然翻了一下,乱发蓬松的脑袋垂了下来,七孔血流如注,眼见活不得了。
  常三公子大力摇动已死的八桂飞鹰,不住地喊道:“朋友!朋友!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阎王注定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
  八桂飞鹰被摇动的身子,渐渐的僵硬,七孔的血也不再流,只有一道道凝结的血块和阵阵腥味冲鼻,令人作呕。
  这个自名为八桂飞鹰的愣头青人是死了,他却留下了一团雾也似的疑问,使常三公子怎的也解不开。
  他懊恼得很,也后悔得很,懊恼自己没能在家门口好言好语把很容易套出话来的八桂飞鹰留下来。
  当时若是稍做考虑,延请八桂飞鹰到花厅上稍作盘桓,必能迫问出—些道理。
  很后悔的是自己应该早一步露面,参加八桂飞鹰与黄衣蒙面人的谈判,料定自己可以与那黄衣蒙面人一较长短,最不济也不致让八桂飞鹰立毙对方的大力掌下,留个活口也能问出口风。
  想着,对那紫金山头一层茫茫白雾,不禁叹了一口气,自言白语道:“只怪自己经验不够,那个黄衣人……”
  想到这里,忽然黄衣人的影子在脑际一晃,他记得在他尚未动手痛击八桂飞鹰之前,为何无缘无故的走向八角亭,在石桌之上划了几下?
  莫非是留下什么暗记给他的同伙。
  一念既起,更不稍慢,一个垫步窜进八角亭,天色虽暗,但见石桌之上,平整的桌面,竟然有一个端端正正的“孝”字。
  常三公子用手摸了一下,石屑纷飞,分明是新划上的,足有三分深,忙着用口吹动一下石粉散去,那个“孝”益形显然。
  “孝”,是什么意思?是人名?是地名?是帮会的名称?是江湖的暗语?还是一种特别约定的暗号?
  常三公子如坠五里烟雾之中,对着那唯一可循的线索,在乎时并不起眼一个极普通的“孝”字百思不解。
  搜尽枯肠,也悟不出其中道理何在,指的是什么。
  在他想得出神之际,徐徐晚风之中,一缕缕清香透入鼻息。沁人心脾。
  “三公子!”好娇媚的声音,好熟悉的声音,低沉沉的但扣人心弦的声音,常玉岚不知在梦里听多少遍,即使不是在梦里,耳鼓中也时常萦绕。
  他不由自主霍地站了起来,放跟向八角亭外望去。
  一顶软轿,四面垂着杏黄流苏的软轿,就四平八稳的停在适才自己隐身的巨石之前,四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分为前后兀自扶着轿竿,神情肃然。
  常三公子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忙上几步趋至轿前,低声道:“是蓝姑娘!别来无恙。”
  蓝秀伸出春笋般五指,轻轻拨开轿帘,莺声九转的道:“别后,你吃了不少苦头吧!”
  常三公子微微抬头向轿内望去,夜色虽很黑暗,但轿内蓝秀的明艳真可“照人”,尤其她那对带着三分哀怨七分娇柔的眼睛,使人不敢逼视。
  这时四目相对,常三公子真的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但又不禁多瞄了一眼道:“只是一些不得意,令人烦恼!”
  “是吗?”蓝秀欲语还休地抿抿嘴,终于道:“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也不止于你一人,又何苦自寻烦恼?”
  常三公子连连点头道:“你说得对!”
  蓝秀忽然道:“你走近一点,我有话跟你说。”
  常三公子闻言,受宠若惊,连上三步,几乎碰到了轿竿道:“有何指教!”
  蓝秀不由失声一笑,露出两个既深又圆的梨涡,像情侣窃窃私语,几乎凑着常三公子的耳畔道:“到了金陵,才更要小心!”
  两人虽未耳鬓相接,但已近得不能再近,阵阵香息不绝如缕,人言吐气如兰,就是目前的情形。
  常三公子如同一跤跌在云墙里,昏淘淘,软绵绵,如梦呓一般地应道:“哦!哦!”
  蓝秀“噗嗤”一笑道:“你哦个什么劲,我的话还没说完哩。”
  常三公子仍旧情难自禁地“哦”了两声才道:“哦!哦!我在听,仔细的听!”
  蓝秀贝齿微露,似笑还嗔地道:“光是听还不够,我还要你去办。”
  “办!一定办!”常三公子不住的点头,好像是中了邪魔一般。
  蓝秀轻轻地“啐”了一声道:“啐!你知道我要你去办什么吗?
  你就一口答应下来。”
  常三公子一面摇头表示不知道,一面口中却道:“只要是你要我办的事,无论什么,我绝对照办!”
  “那好。”蓝秀略微想厂一下道:“你现在就回去,把你们家五代相传那间秘室里的文卷图籍一箱箱装好,该捆的捆好,该打包的打包好。明天三更,我命陶林驾车去运。”
  常三公子不由一愕,这可不是一件普通的事,也不是拼命出力可以办到的事。
  因为,金陵世家的秘密,一不是珍珠玛瑙,二不是金银财宝,乃是常家百余年五代相传的文书图案,册页记事。
  里面记载的全是百余年来武林大事,江湖上的的传奇,事关太多武林恩怨、江湖秘密。若是流传出来,不知多少门派会受重大的影响,甚至许多成名之人身败名裂。
  蓝秀竟然提出这件关系武林恩怨,以及常家生死荣辱的大事。
  常三公子一时慌了手脚,吱晤的道:“姑娘!这……这……”
  蓝秀颦起蛾眉道:“你刚才说的话不算数吗?你不是说只要我的事,无论如何你都照办吗?”
  常三公子脸上甚为尴尬,苦苦一笑道:“我确实说过,也诚心去做,只是……只是事关重大,所以……”
  蓝秀噘起小嘴道:“哦!原来你只愿替我办小事,大事就不愿办!”
  常三公子忙道:“不!不!事关国家安危,又是祖传之物,先世五代集存下来的东西,就是我愿意,恐怕家母也不肯。“蓝秀淡淡的一笑道:“你可以瞒着她。”
  常三公子忙道:“万万使不得,常某怎能做出不孝之事。”
  “孝?”蓝秀盈盈一笑道:“孝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三公子!你孝吗?你父亲数月没有音讯,江湖传言失踪,你都不闻不问,一个小丫头跑了,你像是无头苍蝇,在金陵城团团转,这叫孝?”
  常三公子如遭当头棒喝,他忽然想起了八角亭中石桌上那个黄衣蒙面人留下的“孝”字,莫非也是含有这个意义。
  甚至是蓝秀着人干的,想着不由道:“是!姑娘教训得是。请问,刚才打死八桂飞鹰在石桌上留字的人,也是你派来的?”
  不料蓝秀道,“我哪会管这多闲事。不要暗猜。”
  常三公子抢着道:“那,为何也留下一个孝字?”
  “一定是巧合。”蓝秀说着,伸手放下了轿帘,一面道:“记好了明日三更,陶林去搬运。”
  常三公子忙不迭地道:“姑娘!蓝姑娘!”
  蓝秀一面伸出手来示意四个抬轿的少女起身,一面道:“三公于,别的不谈,你我的三年之约,总该不会忘记吧!”
  四个看来弱不禁风的少女,抬起软轿,齐的娇喊了声,“启!”
  八只脚像腾云驾雾一般转过大堆巨石,向林木之处走去。
  常三公子心知蓝秀要走,准也留不住,她要来,谁也挡不住。
  因此,只好眼巴巴地目送着软轿,直到不见影子,才深深地出了口大气道:“为什么难为的事,都被我碰上了呢?”
  他再也顾不得已死多时的八桂飞鹰,也不再管八角亭那个“孝”字,踽踽地离开雨花台向回家的路上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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