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2021-07-07 19:22:03   作者：卧龙生   来源：卧龙生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萧玉燕道：“萧一峰自己说的，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姚杰不动声色地道：“蒙姑娘告以内情，在下见机行事就是。”
　　萧玉燕道：“还有一事，要请少侠答应。”
　　姚杰道：“何事？”
　　萧玉燕道：“今夜我就要找萧一峰报杀父辱母之仇，请少侠不要阻拦。”
　　姚杰心头猛地一震，沉声道：“不行！”
　　萧玉燕颇为意外地问道：“少侠因何不答允我这个请求呢？”
　　姚杰道：“这也许是别人离间之计，姑娘未获铁证，怎可任意胡来？”
　　萧玉燕道：“他曾命我以美色去迷高如登，由此可见，我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姚杰沉声道：“即使如此，在下也不允许姑娘伤他一根毫毛。”
　　萧玉燕道：“少侠是不信？抑或存心要为虎作伥？”
　　姚杰道：“姑娘可知在下因何前来洛河？”
　　萧玉燕呐呐道：“好像是为了追寻仇踪。”
　　姚杰一点头，道：“正是。先父当年是为了追查被劫官银而遇害，姑娘如果说得不错，官银是萧一峰所劫，那么，他就涉有谋害先父的重嫌，在真相未明之前，在下自然不会让姑娘去伤害他。”
　　萧玉燕道：“即使令尊真是被萧一峰所杀，也仅只有杀父之仇，而我还要加上辱母之恨，他的性命照理该给我来处理。”
　　姚杰道：“如果你真是魏君平之女，你也无资格去处理萧一峰之性命。”
　　萧玉燕道：“此话怎讲？”
　　姚杰道：“可知令尊因何而死？”
　　萧玉燕道：“萧一峰邀先父共劫官银，事后加以暗害。不但可以杀人灭口，杜绝秘密外泄，而且还可以独吞赃银。”
　　姚杰冷笑道：“那就对了，令尊生前作恶多端，被华山派逐出门墙，因贪财而被杀，可说死有余辜，而先父一生行侠尚义，尽人皆知。一死轻如鸿毛，一死重如泰山，萧一峰如果真是凶主，他的性命是在下的。”
　　萧玉燕虽听信了冯翔麟的话，心头生恨，然而总有一点狠不下心肠，听姚杰如此说，心中不禁另有算计。故意吁叹了一声，道：“少侠言之有理，我倒不好和少侠力争了。”
　　姚杰道：“那么，请姑娘带领在下……”
　　萧玉燕接道：“不忙！时间还早，我还想问少侠一句话：不久之后，真相就要大白。少侠是否当场就要找萧一峰算账？”
　　姚杰摇摇头，道：“暂时不想。”
　　萧玉燕惊道：“那是什么缘故？”
　　姚杰道：“萧一峰功力不弱，在下即使能杀他复仇，也得耗去了不少内力。在场的高如登若是趁机出手，在下必定凶多吉少。”
　　萧玉燕道：“高如登因何要对少侠出手？”
　　姚杰疾声道：“为的是那二十万两赃银，有在下在场，他休想拿走一分。”
　　萧玉燕道：“少侠想独吞么？”
　　姚杰道：“劫之于官，还之于官，这是在下多年的心愿，也是先父的遗志。”
　　萧玉燕道：“那是少侠的事，不过，在我来说，杀父之仇和辱母之恨，已不容再忍。我让一步，将萧一峰交到少侠手中，倒无所谓。不过，少侠当场就要找他结算血债，不然……”
　　姚杰接道：“如果在下不当场找萧一峰寻仇，姑娘打算如何？”
　　萧玉燕道：“我就不带少侠去那藏银之所，那就无人阻我杀萧一峰以报父仇母恨……”
　　一语未落，人已穿窗而去。身法之快，像是一道闪电划空而过。
　　姚杰倒不曾想到对方有此一招，连忙高声叫道：“姑娘慢走，有话好商量。”
　　话声中，人也全力向窗外纵去。
　　待他落在后院，那萧玉燕已上了墙头，向外面长街纵下。
　　姚杰哪敢放松，虽明知自己在轻功的较量上要输对方一着，却也拿出全力，纵上了高墙，落下长街，决心不让萧玉燕走脱。
　　此时，虽已起更，夜市依然未阑，街上仍有不少行人。姚杰落下长街之后，目光如电般左右一扫，却没有发现萧玉燕的踪影。
　　他心头不禁一凉，人也愣住了。
　　这一个意外的变化，使他原订的计划完全落空。经此之后，若想再寻仇踪，怕恐就要大费周章，也许还会让元凶巨恶漏网。
　　姚杰只是微微一愣，脑际突又闪过一个念头，立刻飞快地向镇东的长发客栈奔去。如果萧一峰和高如登有任何一方未曾出动，他还有机会可以在后面迤逦跟踪——找到赃银的所在。
　　只不过眨眼之间，姚杰就来到了长发客栈。他微一沉吟，就决定越墙而入。
　　先潜至萧一峰住宿的那间上房的窗下，屏息凝神一听，知道屋中已然无人。然后，姚杰又来到金刀盟四兄弟居住的上房，里面也是空空如也。他不禁暗暗发急了，深秋夜寒，而他的额头却冒出了汗。
　　刚好一个店家经过廊下，姚杰拦住，问道：“可知一位高爷住在哪间上房？”
　　那店家道：“京城来的高爷么？他住在东厢。不过他这时不在。”
　　姚杰微微一皱眉，道：“可知出去多久了？”
　　店家道：“约莫有一盏茶光景了。”
　　姚杰道了谢，走出了长发客栈。当他步下石阶时，不禁有一种四顾淡淡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不知何去何从，步履沉重，心情更是沉重。
　　蓦然，一个人来到他的面前，疾声道：“老弟！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来人是樊九，姚杰的喜悦可以想见，当下心神不禁为之一振。
　　樊九又道：“我早已尾随高如登的爪牙去了藏银之所，埋伏在暗中。后来萧玉燕一人来到，她却悄悄告诉她父亲说，老弟你已经在预定的地方埋伏好了。我一听之后，就发觉其中必有变故，因而立刻找你老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姚杰道：“完全出人意料之外，幸亏尊驾找到了在下，否则，必定功亏一篑，快带在下前去藏银之处，你我不妨边走边谈。”
　　樊九挽住了姚杰的手臂，道：“那就快走！”
　　话声中，身形一矮，双脚猛蹬，以极快的速度，挽着姚杰向东门纵去。
　　姚杰讶声问道：“藏银之所不在枫林渡么？”
　　樊九道：“这也是一个意外，看来盗劫官银之事，也许与那邹百龙无关……”
　　语气一顿，接道：“老弟可知那位萧玉燕姑娘暗中在玩弄什么玄机？”
　　姚杰道：“说来话长……”
　　他虽然如此说，却未尽道其详，只是三言两语地说了个大概。
　　樊九凝声道：“萧玉燕说她是魏君平的女儿，倒不无可能。”
　　姚杰道：“尊驾有凭据？”
　　樊九道：“十四年前，魏君平突失踪迹之后，其发妻何灵芝怀抱四岁幼女前往萧一峰处打探下落，尔后就未见下落，想必……”
　　姚杰振声接道：“如此一说，萧玉燕所得到的消息是真实的了？”
　　樊九道：“八九不离十……”
　　喟叹一声，接道：“十目所视，十手所指，无不集于萧一峰之身，看来这个武林中极受人敬重的伪君子已临末日了。”
　　姚杰道：“在先父遇害之真相未曾大白以前，还不能让他死。”
　　樊九道：“难道你要我暂时救他一命？”
　　姚杰道：“邹百龙已死，内中情由只有萧一峰一人知道，如果他再被萧玉燕所杀，真相永难大白，这血海深仇也无以得报了。”
　　樊九道：“这大概就是所谓造化弄人，到时你我相机行事吧！”
　　二人疾行如飞，在谈话之间，竟然已奔出了五十余里。眼前出现了一道狭隘的谷口。
　　樊九低声道：“在谷中有一山洞，官银就埋在其中。前途必定有高如登新布设的暗桩，你我舍弃正道，择那山径而行吧！”
　　姚杰道：“只怕在下的轻功难以和尊驾并肩齐驱，尊驾不妨先走一步。”
　　樊九道：“随我来！”
　　挽着姚杰的那只手臂猛地往上一提，姚杰顿感身轻若无，毫不着力地，就和樊九一同跳起，登上一块离地约三丈有余的巨石。
　　接连几个起落，二人就已进入了怪石嵯峨，林木交错的山道之中。
　　樊九停下脚步，低声道：“那山洞就在咱们的脚下，待我看看该如何下去。”
　　姚杰道：“慢着，萧一峰曾教我藏在暗中，俟机突出奇兵，挥剑削去高如登的双腕。看来一定有一个极为隐秘之所，一蹴就可到达藏银现场。”
　　樊九喃喃道：“埋藏官银必在那山洞的深处，怎可一蹴而达？”
　　姚杰沉吟了一阵，道：“洞窟的顶壁也许有几处缺口你找找不妨……”
　　樊九振声说道：“若非老弟一语提醒，我险些忽略了。老弟的推断想必错不了，待我去搜寻一番，老弟在此等我。”
　　不待姚杰首肯，他已飞快地弹身而起，消失于漆黑的夜色之中。
　　姚杰几乎连眨眼的工夫也不能忍耐，然而他自知轻功比樊九要差，与其追他不上，两下断了联系，还不如咬牙等一等。
　　不多一会，樊九去而复回，疾声道：“老弟推断得一点也不错，果然有一缺口，可以直达山洞的最深处。若非我嗅着了松子火炬所散发的烟味，费上十天半月的工夫怕也找不到那处缺口哩……”
　　姚杰振声问道：“缺口在何处？”
　　樊九道：“离此不过一箭之地。”
　　姚杰似已不耐等待，疾声道：“那就快去。”
　　樊九一扬手，道：“别忙，咱俩最好谈谈，免得到时不好应付。”
　　姚杰噢了一声，目光凝视在对方的脸上。在这一瞬间，他忽然发觉樊九是那么稳重达练，也庆幸自己有了如此一个有力的帮手。
　　樊九神情沉重地说道：“我方才已从缺口处偷窥过，洞窟中只有萧氏父女和高如登，萧一峰以为老弟已中计，因而心有所恃，高如登情知萧玉燕会随时趁机下手，也是稳如泰山。实力相较，是萧一峰处于险局。银两一露面，厮杀就要展开。到时，咱们该如何插手其间，可得先说好。”
　　姚杰道：“由在下出面先阻止萧玉燕动手。尊驾暂不露面……”
　　樊九连连摇头，道：“不妥！最好还是由我先发制人，以暗青子先伤了高如登和萧玉燕再说。免得耗费无谓精力。”
　　姚杰道：“这样不妥吧？”
　　樊九冷声道：“你老弟也太迂腐了。眼前二人无一好斗，若不先发制人，咱们必落后手。而且又要竭力留下萧一峰的活口。这好比与猛虎缠斗时，衣袋里还放着一尾毒蛇，这是多么危险。”
　　姚杰不想耽搁时间，乃道：“到时见机而行，你我快去吧！”
　　樊九一招手，道：“随我来。”
　　那缺口天然浑成，有一口古井那样大小，四周遍布荆棘，妙在那缺口成倾斜状，上面的人可见山洞内的情况，而洞中之人却无法看见上面的埋伏。
　　姚杰将樊九带到缺口处，俯身向下看去，只见高如登和萧一峰对面而立，萧玉燕则站在萧一峰的身后，利剑就捏在她的手中。
　　只听萧一峰道：“不知高兄将银票带来不曾？”
　　高如登道：“不但带来，而且已填好了数目，点清官银之后，立刻交与尊驾。”
　　萧一峰道：“数目一共多少？”
　　高如登伸出二根乌黑的手指一摇，道：“二十万两。高某早说过分文不赚。不过在事后还盼尊驾能履行诺言才好。”
　　萧一峰嘿嘿笑道：“玉燕都已答应，萧某又何必从中作梗……”
　　一伸手，接道：“可否先将银票让萧某人过目一番？”
　　高如登点点头，然后从袖袋摸出银票，缓缓展开，道：“这张银票的兑现处是京城的和成号，那是高某最大的一间买卖。高某好不容易在京城中建立了信用，想必不会为了这区区二十万两银子而自砸招牌，尊驾信得过吧？”
　　萧一峰看清了那张银票之后，嘿嘿笑道：“自然信得过，不知这张银票在别家银铺，金号之中，是否也可以照样兑现？”
　　高如登道：“北七省、南九省，不拘何处的金银铺子都可兑现。”
　　萧一峰道：“那就好了……”
　　语气一顿，接道：“不知咱们要如何交接？”
　　高如登笑道：“尊驾既然答应了高某与玉燕姑娘的亲事，待联姻之后，高某还要称呼尊驾一声老丈。不过，此刻高某还得多少怀有一些戒心，自然是点清了官银之后，高某才能交付银票。”
　　萧一峰连连点头，道：“理应如此！现在萧某就带高兄去那藏银之所。”
　　高如登神情一愣，道：“难道那二十万两银子不是藏在这个洞窟之内？”
　　萧一峰面上流露出一股诡谲的笑容，并未答话，缓缓自怀中取出他那一对以万年寒铁铸造的判官笔。高如登目光一凛，缓缓退后了三步。
　　萧一峰道：“高兄请勿误会……”
　　一语未落，人已飞跃腾空丈余；双臂如大鹏展翅，笔尖分别朝洞壁上两个石笋一点。
　　只听吱的一响，石壁自动滑开，出现了一道石门。
　　原来这洞窟中还有洞窟，而且还装上了机括，倒是用去了不少心思。
　　萧一峰一摆手，道：“玉燕，取下壁上松脂火把在前引路吧！”
　　在上面缺口暗视动静的樊九和姚杰二人，此刻不禁微微一愣。
　　那樊九悄声道：“老弟！你我该怎么办？”
　　姚杰沉吟不语，突闻洞窟中砰地一响，原来萧一峰等三人从那石门中进入了另一个窟之后，那道石门复又自动合拢，洞窟内一片黑暗。
　　樊九低呼道：“糟了……”
　　姚杰道：“别忙！萧一峰告诉在下劫银之人是那高如登，在下暗中埋伏，一待银两出现，就突出奇兵拔剑削去高如登的双手。方才他和高如登那番谈话，分明已自行招认他自己才是劫银主谋，由此可见，此处并非萧一峰要在下预先埋伏的所在。”
　　樊九道：“那是另有所在了。”
　　姚杰点点头，道：“不错。”
　　樊九道：“如何去寻找？”
　　姚杰道：“自然还是老法子。萧玉燕手里那支松脂火炬特大，冒出一股浓烟，尊驾何不再度用你那只特别敏锐的鼻子？”
　　樊九喜孜孜地道：“老弟，作偷盗之流可也不是一桩易事。身轻、腿快、鼻尖、耳灵。自然不得不有一双贼眼……”
　　姚杰接道：“别忘了还得要有一副铁石心肠，虽是人家买棺材的钱，也是照偷不误。”
　　樊九道：“老弟可别冤枉我樊老九，每一份银子都作救济了……”
　　姚杰接道：“在下明白，唯独尊驾是生就一副菩萨心肠的侠盗义贼……”
　　一挥手，又道：“尊驾请快吧！”
　　樊九道：“老弟跟紧点……”
　　话未落口，身子已弹射出去。姚杰自然是施展全力紧跟不辍。
　　樊九先察看了地势，已辨明了风向，然后才选定了位置站定，深深地连吸三口长气。突然低呼道：“被我嗅着了。”
　　姚杰道：“在何处？”
　　樊九一抬手道：“就在前面不远处。”
　　说着，佝偻着身子，一面深深吸气一面缓步向前走去。
　　摸索着约莫行了百步之遥，连姚杰也嗅着了一股浓厚的松脂味。
　　二人循味找去，才发现一座怪石之中有一道隙缝，脂香就是从隙缝之中散发出来。
　　隙缝不小，尚堪容人。
　　姚杰道：“尊驾在此为在下断后……”
　　樊九接道：“那不行，看光景正当紧要关头，怎可撇下我樊老九？”
　　姚杰道：“实不相瞒，在下只想以霹雳剑手刃仇家，并不想借重尊驾的暗青子。尊驾还是留在此处吧！在下若有不测，总得要有个收尸之人。”
　　樊九道：“老弟这话说得缺理了，老弟的仇家，也就是使我蒙上劫银罪名之人，让我眼见那厮被老弟所杀，岂不是一大快事？快走！再啰嗦一阵，怕就误了大事啦……”
　　姚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侧身挤进了那道石缝。
　　石缝微微向下侧斜，其间颇多曲折，摸索走了百余步，已经直不起身子。二人索性匍匐爬行。再进十余丈之后，突见火光也听到了粗豪的笑声。
　　姚杰探头一看，自己置身之处，离地约有二丈，若是听信了萧一峰的话，一跃而下，高如登倒的确难逃断腕之厄。
　　地上摆着六口木箱，其中四口业已打开，都是些白花花的五十两一锭的官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