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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千里户庭
 
2019-08-16 22:04:08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子夜——
  天空闪烁着那颗晶莹透剔的“紫辰星”,皎洁的银光,隐隐似有寒意。
  金天秋在榻上翻了个身子,睁开了眸子。
  他有太多的心事,想到了切身的仇恨,如今的处境,真使得他难以人眠!
  虽然,他曾以“铁傲霜”的化名,暂时匿居在此,作了梁氏兄妹的座上宾,可是这个秘密,他总认为是隐瞒不久的……而且,他也不愿意打扰梁氏兄妹太久。
  万籁俱寂的静夜,他独自想着心事,一时百念丛生,万感交集,“恩”“仇”之念,不能去怀,莫怪他连日看着消瘦多了。
  好像是吹过了一阵风,地面上沙沙行走着落叶。
  敏感的人,也许就会觉察出,那沙沙移动枯树叶的声音里,间杂着人的脚步声,虽然那是极其轻微的声音,却已使得金天秋有所警觉了。
  透过虚掩着的半扇窗,他看见了一条消瘦的人影,由窗前闪过。
  金天秋微定了定神,双手轻轻的在被褥上一按,已然袭近窗前,然后他双手前抱,像个球似的,轻巧无声地滚了出去。
  这种杰出的轻功身手看来却是轻巧到了极点。
  当他立身而起的时候,正是在一株塔状的柏树跟前,他眼睛却在这时,看见了一条快速的人影,已然扑向梁氏兄妹所居住的草舍屋顶之上。
  直到那条人影站定之后,金天秋看清了,来人正是一个三十左右的长身汉子。
  这人一袭黑衣,目光炯炯,瘦削的面颊上,刻画着深沉的敌意。双膝,两腕,好似专为用黑布缠杂着,月影之下,愈发显得瘦长,形销骨立,一阵风都似能把他给吹倒了。
  他那么四下地搜索着,目光闪烁不定,略迟,才晃动双肩,自屋顶上飘身而下。
  这时,金天秋看见了,他背后交插地背着一对寒光闪烁的兵刀——骷髅锤!
  这人身法奇快,落地之后,丝毫也不迟疑,像一阵风似的,只是向前一扑,已到了梁氏兄妹所居住的堂屋门前。
  金天秋自这人一现身时,已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于是很快地联想到他必是冲着梁氏兄妹来的,心中乃留下了十分的小心。
  就见这夜行人,身子向前扑动时,双手就空一抖,“笃!笃!”两声,门板上己多了一对三角形的小旗。
  黑夜里,金天秋还一时看不清那是一对什么样的小旗子,可是他阅历极丰,暗中观察此人的行径,已可断定出,这夜行人必是受人之命留旗示警。
  以此再推想,那所留下的一对三角小旗,必是某人一种行道江湖的信令之物。
  这种意念陡然间使他联想到江湖上,多年来盛传的一个黑道怪杰,此人姓江名平,人称“冷焰神君”,据说这人每于下手杀害敌人之前,必着人留下其随身信物——“夺命幡”!
  金天秋对于江平此人,虽说从无过往,可是江湖上对于这个人的传说,他却是知道得很多,是以陡然一见夜行人飞手留幡,他立刻就想到了“江平”此人。
  如果说梁氏兄妹堂屋内所供立的仇人木像,就是传说中的“冷焰神君”江平,那么,金天秋倒不禁暗中为他们兄妹深深的担忧了。
  他暗中蓄势以待,以备必要时,骤然向夜行人出手。
  似乎他这种想法是多余的了,就在那夜行人方一退身的当儿,那原本关着的两扇木门,霍地张开,自其内疾快地蹿出了两条人影。
  这两条人影出势如电,一前一后同时落下身来,把那夜行人夹迫在正中。
  暗中的金天秋忽然看出来,这两个人,竟然是梁氏兄妹,他们兄妹竟具有如此杰出的身手,倒是金天秋事先所未能想到的。
  梁氏兄妹本来是采取两方夹击的手法,来对付到来的夜行人的,可是那夜行人身手颇是了得,梁氏兄妹身方落地,这人却一振二臂,用“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拔空而起。
  像是一只巨大的夜鸟,这夜行人,已扑向了对面的屋顶之上。
  梁一波冷笑道:“朋友,你慢一步走!”
  足尖飞点,箭也似的扑纵而起,也跟踪着扑上了屋脊,那夜行人陡然一个转身,嘴里沉声道:“下去!”
  双掌一现,疾劲的风力直扑向梁一波前胸。
  梁一波身子受此一挫本已下坠,可是他那在空中的身子倏然一挺,金鲤跃波也似的再蹿了起来。
  夜行人一招发出,反身就奔,可是暗中一声娇叱,梁尚洁却自另侧飞身而上,她掌中一口寒光耀眼的长剑,直奔着那夜行人分心就到。
  夜行人身形向下一塌,旋身而出,可是梁尚洁追随着他,如同磁石引针,起落之间,已到了他身后,第二次出剑,向夜行人背上直戳下去!
  那人这时方现出了一派惊慌,骷髅锤蓦地挥出,“叮当”一声,架开了梁尚洁的长剑。
  就在这时,梁一波己自另一边,燕子般地掠了过来,他那快速飞纵的身子,陡然向下一落,双掌霍地向外一抖,砰一声,已击中在夜行人后胁之上,夜行人口中闷哼一声,直由屋顶上飞纵坠下来。
  暗中窥伺的金天秋,此刻若要现身,擒下这个人,那真是易如反掌,可是对方已中掌受伤,他倒反而不愿意“乘人之危”了。
  眼看着那夜行客,自地上爬起来,带伤狂驰而去。房顶上的梁尚洁,娇叱一声,纵身而下,正要追上去,梁一波却扑上拦阻道:“算了,饶他一条命吧!”
  梁尚洁恨恨地道:“真便宜他了!哥哥你看他会不会是……?”
  这时,梁一波似乎发现了什么,疾步走过去,伸手自门板上,拔下了那两面三角小旗,面色一变。
  梁尚洁道:“这是什么?”
  梁一波叹了一声,苦笑了一下,把手里的三角小旗递过去,梁尚洁接到手中,微一过目,也不禁呆住了。
  她呐呐道:“夺命幡!”
  梁一波冷笑道:“这老儿终于来了,也好,我们这笔仇是该算一算了!”
  梁尚洁道:“可是我们的‘散花残月剑’还没练成……是不是……”
  梁一波冷笑道:“这老儿留幡示警,三日必到,说不得只好放手与他一拚了!”
  梁尚洁恨声道:“但愿爸爸阴灵有知,助我们得报大仇……万一不行,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兄妹这么一问一答,暗中的金天秋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胸有成竹地悄悄退了下去。
  晨起——
  梁尚洁穿着一袭淡绿色的衣裙,来到了金天秋的居住的房里,她的表情很沉重,在问完金天秋的身体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金天秋胸有成竹地道:“姑娘莫非有什么话要说?”
  梁尚洁面上一红,讷讷道:“秋兄你的身体已经复元得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她本心并不是如此,可是总之,这几句话说出来,倒像是在下逐客令似的,使她显得极不自然。
  金天秋佯作不知说:“姑娘对我下逐客令?”
  梁尚洁立时发窘地摇摇头道:“不……请不要误会,我是……我……”
  金天秋一笑道:“梁姑娘何必多说,我已打扰得够久了,只是却不想马上就走,如果姑娘不急,我想在府上再多扰三天,如何?”
  梁尚洁脸色一白,道:“三天?”
  金天秋道:“我昨夜气岔玄关,需三日之功才能打开,是以作此请求。”
  梁尚洁像是遇到重大的碍难似的,她嘴里吟道:“这个……”说时杏眉微颦,缓缓地坐了下来。
  她那双含有深切的情意,却又似无比忧怨的目光,轻轻地瞄着金天秋,无可奈何地轻叹道:“铁兄,自你负伤屈居寒舍以来,我们兄妹都十分的敬重你……”
  金天秋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梁尚洁十分难以启口地轻叹了一声,才又接下去道:“……其实,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兄妹真巴不得你能一直住下去……只是实在是不得已……”
  苦笑了笑,含着一缕伤感的,她看着金天秋,道:“我是有难言之隐……”
  金天秋点点头道:“莫非你们的仇人来了?”
  梁尚沽猛地张大了眼睛,站起来道:“铁兄你……你怎么知道?”
  金天秋淡淡一笑道:“前几天晨起散步,无意之间,看见你们兄妹在对一具木像发射飞针……是以猜想到,你们必有厉害的仇家,那个木人也一定就是你们的仇人,是不是?”
  梁尚洁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来,似乎是难以置信,因为她和哥哥梁一波,皆是精于武功的人,像对方铁傲霜一个负伤的病人,居然能够近在咫尺观察自己二人,而未被觉查,这是难以想像的。
  当然铁傲霜这个人,在她感觉里,并非是一般人,只是她确实也无法知悉他的真实身份,现在被对方这么一问,顿时就呆住了。
  过了一会儿,她轻叹一声道:“铁兄你神目如电,既然已被你看见,我也不便再瞒你……你说得不错,那个木头人,正是我们兄妹的大仇人。”
  金天秋冷冷地道:“如今他找来了?”
  梁尚洁瞟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金天秋一笑道:“令兄和姑娘你身手高强,全力以赴,又何必惧他过甚?”
  梁尚洁呆了一呆,遂道:“这笔仇恨,不容不报,只是我那仇人武功高强,手狠心辣……如果他发现你住在这里,很可能会对铁兄你也……”
  金天秋道:“姑娘是怕我会受池鱼之殃?”
  梁尚洁看着他,微微点头。金天秋冷笑道:“只怕未必!”
  尚洁叹道:“我知道你必定也是一个精于武功的人,只是我这仇人武功太高,你……必然不会是他对手……再说我也不……不忍心!”
  这句“不忍心”说得声音很低,金天秋听在耳中,却微微一惊,两人目光一对,梁尚洁满颊维红地低下了头。
  金天秋内心急剧地跳动了一下,他领受了梁尚洁的一份关爱,内心却有说不出的感受,一时之间,真不知是悲是喜!
  自从家破流亡以来,这多少年,他何尝领略过人世的温情?偶然的认识了这个姑娘,援手于陌路穷途,嘘寒问暖,软语温馨,偏又是天生丽质,落落大方,金天秋设非是铁石心肠又岂能无动于衷?
  这些突然的感触,使得他不胜伤感,禁不住垂下头来。
  只是他一腔仇恨,满躯侠骨热血,男儿志在四方,不是很容易地会对一个女人钟情的……
  一念转过,也就恢复自然,他那双如炬的眸子,在尚洁身上一瞬而过,透过长窗,而视向当空的一抹白云。
  梁尚洁试探着道:“铁兄,你还是暂时搬去吧!”金天秋每当她呼唤自己“铁兄”时,都情不自禁地感到有些惭愧,因为对方的真挚所换来的只是自己一个虚假的名字,在某方面说,这是说不过去的。他摇摇头道:“我不搬!”
  梁尚洁顿了一下,叹道:“好吧,只是这几天,你却要答应我,千万不可离开这间房子……也许他还不会发现你!”
  室外传来梁一波的呼唤声,梁尚洁应了一声,站起来,向金天秋道:“铁兄,你一定要记住……”
  她匆匆由身上拿出了一个手绢小包,面色显得十分黯然,却又带有几分羞涩地道:“这是我一件随身的东西,请你收下来,留作纪念吧!”
  金天秋正自不解,梁尚洁把手里的东西向他手里一塞,转身夺门而去。
  缓缓地打开手绢包儿,里面是一串光闪闪的珍珠,金天秋轻轻地拿起来,那珠链显然是名贵的饰物,粒粒光泽圆润,当然最可贵的,并不在这串珠本身的价值如何,而在于透过珠串的那颗少女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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