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所必为
 
2020-05-09 21:17:00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二)

  天还没有亮,春寒料峭。
  马如龙的心里却在发热,整个人都在发热。
  因为他交了一个朋友。
  交了一个不明来历,不问后果,但却肝胆相照的朋友。
  如果你也曾交过这种朋友,你才能了解到他此时的心情。
  只可惜世上能够这么样交朋友的并不多。

×      ×      ×

  “你交了他这个朋友!”谢玉仑还在等他,她第一句问的,就是这句话:“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你就跟他交上了朋友?”
  马如龙道:“就算天下所有的人都把他当作仇敌,都想把他乱刀分尸,大卸八块,我还是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谢玉仑道:“为什么?”
  马如龙道:“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
  这四个字正是交朋友的真谛。
  如果你是“为了什么”才去交朋友,你能交到的是什么朋友?
  你又算是个什么朋友?

×      ×      ×

  窗外已现出了曙色,马如龙坐在窗下,谢玉仑侧着头,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做不到。”
  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能够了解这种情操已经很难得,这种事本来就很少有人能做得到。
  谢玉仑忽然问:“你知不知道你那位朋友为什么要吃盐?”
  马如龙不知道,他根本没有问。
  “我知道。”谢玉仑道:“他一定是中了三阳绝户手!”
  “三阳绝户手?”马如龙是武林世家子,却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这种掌力绝传已久,中了这种掌力的人,不但全身脱水,皮肤干裂,而且味觉失灵,只想吃盐,盐吃得越多,水喝得越多,伤势越重,死时全身皮肤全部干裂,就像是活活被烤死的。”
  她想了想,又道:“吃生鸡蛋虽然比喝水好些,可是最多也不过能多拖一个半月而已,最后还是无救而死。”
  “绝对无救?”
  谢玉仑没有回答这句话,又问道:“你那个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长得是什么样子?”
  “我想,他本来一定是个很高大魁伟的人,双肩比平常人至少要宽出一半,而且大手大脚,外家掌力一定练得很好。”
  马如龙又道:“现在,他虽然已伤重将死,可是,说话做事,还是有股慑人的豪气。”
  谢玉仑眼睛里仿佛忽然有了光。
  “我已经想到可能是他了。”
  “是谁?”
  谢玉仑又没有回答。
  “这种掌力远比阴家崔家的三阳绝户手更霸道,也更难练,一定要本身未近女色的人才能练得成。”
  一生未近女色的人,江湖中有几个?
  谢玉仑道:“据我所知,这五十年来肯练这种掌力的只有一个人。”
  马如龙立刻问:“谁?”
  “绝大师!”谢玉仑道:“绝大师虽然心绝情绝,赶尽杀绝,却从不轻易出手,更不会轻易使出这种隐秘的武功来!除非他的对手掌力也极可怕,逼得他非将这种功夫使出来不可。”
  江湖高手们大多数都有种深藏不露的武功绝技,不到迫不得已时,绝不肯轻易让人看见。
  何况这种掌力一定要终生不近女色的人才能练得成。
  对江湖豪杰们来说,终生不近女色,绝不是件很光荣的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一定有某种缺陷。
  谢玉仑道:“如果不是已经被逼得别无选择,绝大师也绝不会施展三阳绝户手的。”
  她又问马如龙:“能将绝大师逼得这么惨的人有几个?”
  “没有几个。”
  “你有没有听过‘翻天覆地’铁震天这个人?”谢玉仑问:“他能不能算其中的一个?”
  马如龙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变了。
  他当然听过这名字,“翻天覆地”铁震天。
  横行江东二十年,杀人如草芥,积案如山,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他颈上的头颅。
  只可惜他非但行踪飘忽,别人根本找不到他,而且武功绝高,手狠心辣,能找到他的人,也全都被他的一双铁掌震散魂魄。
  谢玉仑又问:“你想你那位朋友会不会是铁震天?”
  马如龙拒绝回答。
  那个人无疑就是铁震天。“二十年来,想要我这颗头颅的人绝不比你少,五万两黄金我还没有看在眼里。”
  除了铁震天外,还有谁能说得出这种话。
  但是他还有另外一句话:“被人冤枉是什么滋味,我也尝到过。”
  马如龙忽然大声道:“不管他以前做过什么事,我想,他一定有他的苦衷,而且已经被那些自命侠义之辈,逼得无路可走。”
  谢玉仑道:“绝大师难道还会冤枉好人?”
  马如龙冷笑:“被他冤枉的人,绝不止铁震天一个。”
  谢玉仑叹了口气:“你实在是个好朋友,能交到你这种朋友真不错,只可惜你们这一对好朋友已经交不长了。”
  马如龙道:“他真的已无救?”
  谢玉仑淡淡的说:“如果我是谢家的大小姐,说不定可以救他。”
  她又故意叹了口气:“只可惜,现在我只不过是个杂货店的老板娘而已,连我自己的病,都治不好,又怎么能够救得了别人?”
  马如龙没有话说了。
  他明白谢玉仑的意思,如果他肯把这件事的真相说出来,她说不定真的有法子救铁震天。
  可是如果他这么样做,他就对不起大婉,也对不起俞五。
  他们也是他的朋友。
  谢玉仑翻了个身,不再看他:“你累了,睡觉吧!”
  马如龙没有睡,他知道自己一定睡不着的。
  谢玉仑不知是真的想睡了,还是故意在装睡,居然不再提这件事。
  窗外刚刚露出鱼肚的颜色,还听不见人声。
  马如龙悄悄的推开了门,缓缓的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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