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廿四回 峰回路转
 
2020-02-15 12:53:28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泯江本来是合长江一起流的,经过数千年的变更,将一条河流一分为二,这四川的沙龙坪距泯江并不算远,仅有十多里路程。
  辛捷一路奔来,不到一个时辰,渡口已经在望。
  江边人众甚是杂乱,辛捷放下轻功,缓步行去。
  这时江边已挤满了要过渡的人,渡口旁边全停了一条一条船儿和一排一排的木筏,运货和载人都甚是繁杂。
  这渡口本来不甚繁华,但到过渡的时候,却也甚热闹,辛捷走到江边,但见并列的船儿都已接近客满,忙着要上一艘船,对梢公道:“可是要顺江而上,去三峡吗?”
  梢公点了点头,辛捷于是找个地方坐下。
  再歇得一盏茶时候,船只预备开行,梢公解开大缆,稍稍撑篙,船只顺水而下。
  辛捷远望长江,只见平荡荡的一望无际,到视线交点处,仍是一片苍灰,斜望那泯江,却只是细细一线,和长江相比,不知相差好远。
  船只随水而流,不快也不慢,勤的梢公仍拨得二桨,懒的梢公却动也不动,随波逐流。
  天气仍然很冷,乘客都缩在舱里,辛捷想欣赏一下风景,独自坐在舱外。
  江风渐起,船行加速,不到一顿饭时间,已驶出十多里路程。
  前面便是有名的青龙险滩,古今以来不知有多少船儿葬身在这里,再懒的梢公到了这里也不敢怠慢,都站起来缓住船势,叫客人把行李都放在舱内,以免翻出船舷。
  水流加急,船行愈速,简直是有如一只脱弦的箭儿。
  青龙险滩已然在望,梢公彼此吆喝着,东拨一桨,西撑一篙,都在迫不及待之间,闪去不知多少暗礁。
  险滩的中段江面陡窄,有一段水流由二边的礁石冲激,形成一个潭状的水面,初看就像是一片死水镶在急湍中一般,船只到了这里,都是一缓。
  梢公乘机大声对船中的客人道:“前面有更险的地方,众人请把行李放在舱底。”
  敢情他是想以重量增加稳度。
  话方说完,蓦地那岸边沙滩有人大叫道:“喂!梢公!过渡——”
  梢公循声一望,只见有一个人站在距船约摸六丈的岸上,大声呼唤。
  辛捷眼尖,已看出那人年约四十五六,打扮得不伦不类,满脸虬髯,却身着一袭书生儒袍。
  梢公大声答道:“渡船已经满,怎能再加一人,前面可是全程中最险的地段——”那汉子叫道:“我只是一人,并没有行李——”
  梢公已不耐烦,大声道:“你没看见这警戒线吗?吃水已到最深的地步了。”说着一指船舷上划的一道白线,果然水已盖到线顶了。
  说完双桨一撑,船行如箭。
  辛捷望望那人,只见他脸上挂着一副不屑的冷笑。
  江水急奔,船行愈速——
  蓦地里,梢公大叱一声道:“注意了——”
  辛捷闪目一瞥,只见江心竖立着一块极大的石块,刚好占住江面一半宽的地方,只有两旁可以通船。
  石上刻着斗大的三字——“望我来”。
  那三字雕刻的生动有力已极,可谓鬼斧神工,但“望我来”三字却不知何意。
  江水在此奔腾的益速,有若万马千军,冲激在大石块上溅起极大的浪花,构成足以一口气便吞没一条大船的漩涡,饶是辛捷一身绝顶功夫,也不由暗暗心惊!
  船行快极,不到片刻,距那石块仅只五六丈,而船速却丝毫不因梢公的拼命阻速而减。
  那梢公紧张已极,双手握篙,蓦地里吐气开声,“嘿”地把长篙用力一撑。
  辛捷见他全身肌肉有若老树搓藤,交错凸出,背上棉衫都似快要挣裂一样。
  船行本速,再加上一撑,简直有如飞行——
  就在这时,辛捷蓦闻衣袂飘空声,转目一望,不由大惊失色,一个常人不能置信的场面出现——
  那虬髯汉子在距离那么远的地方,破空冉冉纵身船中,旅客都早躲在舱中,梢公也正全神贯注,只有辛捷一人看见,那人好狂,足步虚忽,来势非常快速,竟然比那急行中的船还要快,眼看就要落在船上。
  蓦地里那人双足虚蹬,身形又自拔起数尺,似乎有意找那不准他上船的梢公麻烦,横飘过去,眨眼便落在那梢公斗大的笠帽儿的帽沿上。
  那人轻功好生了得,真可比得一叶坠地,再加上梢公全神贯注撑篙扳桨,根本不知有一个大汉已站在自己头顶。船行如飞,江波微荡,那人身躯好像一张枯叶,随着上下摇动,却平衡如常。
  这一手露得十分高明,连辛捷此等功夫都不由心惊,尤其是在如此速度下,那人竟能准确地落在船中,这份功力实在是骇闻的了。
  辛捷心中忖道:“这汉子的功夫如此高明,却犯了一点卖弄的毛病,必非正人君子,看他十分急于赶路,会不会是去湖南和丐帮作对的哩?既然行动如此张狂,非打听他的目的不可。”心中一转,有了计较。
  正沉吟间,那船行得好快,已经笔直奔向那石块而去,蓦地那梢公“啪”的放下木桨,双手用力去掌舵,看他那样子,是要保持直线前进似的。
  正前面便是那大石儿,船儿如果要直线而进,岂不是撞上去要粉身碎骨吗?
  饶是辛捷定力如此,也不由惊叫出声,那卖弄轻功站在梢公斗笠的汉子想来也是从未走过水路,他身立高处,观的格外清切,不由失惊暴叱出声!
  还来不及开口怒骂,那船儿已对准“望我来”的大石儿冲了过去。
  梢公全身微蹲,想是全力掌舵,仍然保持笔直前进。说时迟,那时快,江水奔到这里,被大石阻住,分为二支,船儿不差一分一毫,“哗啦”一声暴响,紧紧贴着大石右侧,走出一个“之”字弧形,在千钧一发之间转了过去。
  大概是弯儿转得太急,辛捷觉得身子一阵不稳,那船儿的左边深深浸在水里,江水只差一二分水便要进舱,而那右舷却连船底儿都翻露在水上,假若有什么行李还放在船颈,不早就摔出船舱才怪哩!
  由于速度和离心力的作用,江水登时被打起一大片来,舱中乘客多半走惯这条水路,并没有人发出惊叫。
  那汉子不料竟是如此,重心不稳,登时要摔出去,大吃一惊,连忙纵身下舱来,哪里知道力量太大,身体尚未着地,便摔出舱去。
  他本来想等着地后立刻使出“千斤坠”的功夫,见势不对,蓦地身子一弓,百忙中一带那梢公,梢公在全神掌舵,他这一带力道好大,梢公登时立足不稳,跌出舱去。
  辛捷大怒,但救人要紧,倏地伸右手抓在船上的舷索,一撑一翻,身体已飞了出来。
  这一下动作好快,竟赶在那梢公的前头,左手闪手一抓,正擒住那梢公的一只足跟,猛的往怀中一带,硬生生将他飞出之势拉回,放回舱里。
  那虬髯汉子大约自知理屈,讷讷地站在一旁,梢公早已吓得面如土色,却始终不知那汉子怎么进入船的。
  辛捷怒哼一声,心念一动,强忍着怒火,坐了下来,回首瞥那“望我来”的大石一眼,只见水花暴溅中,“哗啦”一响,敢情又是一只渡船在千钧一发之际渡了过来。
  心中忖道:“这水上的操作倒真是不易,刚才若想要转舵闪避大石,岂不刚好上前送死?一定要保持向大石垂直方向急驶,才能恰巧避过,对那石儿来说,真是可谓望“它”而来,想那立石的人果然用心良苦——”
  正沉吟间,又是三四只渡船在极大的倾度下,渡过险关,见那些终年操作在水上的人,都似不当作一回什么很难的事,心中不觉一阵惭愧。
  一面胡思乱想,那船儿已在全速下驰出将近廿多里,眼看三峡在望,乘客多半预备打检行装。
  辛捷心中一惊,转目瞥见那虬髯汉也自坐在船舷上沉思,想是梢公见险关已过,也并不再强他下船。
  转念一想,刚才自己神功展露之时,好像并没有人看见,当下站起身道:“这位兄台好俊的轻身功力——”
  敢情他是想套出那人的行踪。
  那人早先见辛捷露出一手,本已惊异万分,但却不便相询,这时见辛捷主动搭讪攀谈,早抱着一肚子疑问,抢先答道:“不敢,不敢——”
  辛捷听他口音竟像是两广一带的,心中疑惑,口中答道:“敢问兄台贵姓大名?看兄台这模样好像急着赶路——”
  说到这里,用心观察那汉子的脸色,那汉子倒是神色不变,朗声答道:“敝人姓翁,单名正,阁下说得正对,在下正要赶到湖南去探看友人呢!”
  辛捷心中一凛,心知所料多半是实,忖道:“这人如果真是赶去与丐帮为敌,嘿!金氏兄弟恐非敌手哩。”口中却道:“小弟辛捷也正是想去湖南畅游名山大湖哩,这倒好,兄台如是不弃,可否同道而行?”
  翁正忙答道:“辛兄那里的话,有辛兄如此功夫的人陪行,不但一路安全可靠,而且可以借此讨教哩。”
  辛捷知道他的意思,正是心中不服,有较量的意思,仅仅淡然一笑,随口答道:“那里,兄弟的功夫那里及得上翁兄十分之一!”
  说说谈谈,船儿已到三峡,二人付过船钱,一起向湖南省境赶去。
  一路上辛捷曾数度用巧言圈套,翁正却丝毫不露口风,辛捷也只好相机行事,不露马脚。
  二人脚程甚快,一路上翁正总是想和辛捷比试脚程,但辛捷总是一味相让,翁正倒也没有办法。
  这天傍晚,二人已赶进了湖南省境内,实在累得很,于是决心落店打尖,好在官道尽头便是一个小小镇集,赶快加紧足步,不消片刻,便落入一店。
  正是用晚膳的时刻,二人微一休息,便叫店家用餐。
  这时正是冬季中期,湖南还好,不十分寒冷,但也是阴风吹激,雪花微飘。二人坐定,要了一份热腾腾的米饭,同时也要了一斤闻名全国的湖南腊菜。
  果然名不虚传,二人吃得实在吃不下的样子才罢手,算一算倒也吃了四斤腊肉。
  正吃得痛快,蓦地里那厢一个粗哑嗓子的说道:“听说那崆峒和丐帮在本省交恶,不知是真还是假?”
  话声清晰传来,辛捷不觉微微一惊,赶快留神倾听,还顺眼瞥了那翁正一眼,果见他也是全神贯注,辛捷心中有数,已知他必是为此事而来,却不知和丐帮是敌是友。
  正沉吟间,另外一个声音道:“嘿!黄老弟,你消息可真太不灵了,别说交恶,崆峒甚至抓住了丐帮的新主哩——”
  这个消息,辛捷倒是已知,只听那人继续道:“昨天听说丐帮老帮主的护法金氏兄弟又出了山哩——”
  说到这里.听众逐渐凝神注意。却听那逐渐微弱的声音断续传来道:“金氏兄弟的功夫你是知道的……听说……一夜之间闯六关……崆峒弟子……一塌糊涂。”
  辛捷心知金氏昆仲果然重新护法,大振神威,心中微安,但瞥见那翁正时,却见他一脸震惊的样子,心中已然确定,这家伙必然是和丐帮为敌的了。
  又听得那姓黄的小子粗哑地说:
  “真的吗?这倒是一场好聚会,咱们反正没事,可否赶去一看?这个热闹凑凑倒也不妨。”
  他因为嗓子较为粗哑,是以声浪较高,能够清晰地传入辛捷和翁正二人的耳中。
  那另一个声音却冷笑一声道:“你想么?”
  那姓黄的怒道:“怎么?”
  另一人道:“神霆塔周围五里全给二方的人给派人阻住啦,老百姓过路都不放一个,像这一身武林打扮的人,人家肯放你去凑热闹?”
  那姓黄的哑口无声,二人大概话不投机,不一会便只传来一阵“唏哩呼噜”的吃面声音。
  地点既已知晓,辛捷心中自有打算,见那翁正还低头沉思,不由冲着他一笑道:“湖南的腊肉果是匹敌全国,翁兄可以为是?”
  翁正微一定心神,忙答道:“自然!自然!小弟也有同感。”
  二人再闲谈数句,也就各自归房。
  辛捷虽然知道双方交战的地方乃是在神霆塔中,但却并不知神霆塔在什么地方,忙去请问店伙,好容易才弄清楚原来正是距这儿不远的一座山边,地方很荒僻。
  辛捷回到房里,心潮起伏,忖道:“丐帮和崆峒好像从没有什么仇恶,但上次厉鹗便曾亲自追击过那金氏昆仲和新帮主鹏儿,而且好像是为着一柄剑鞘而起纠纷,这个我倒不管,主要是那可爱的鹏儿——”
  想到这里,眼前又出现鹏儿那清秀而可爱的面容。
  转念继续下去,忖道:“呵,那翁正究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看他那天江上的轻身功夫似乎功力还在我之上哩,若是和丐帮为敌,金老大、金老二倒非常危险,却不知厉老贼是怎么把这等人物请出来的。”
  想到这里,不由暗暗紧张,忙盘坐运了一二次功,宁定心神,陡闻衣袂破空声,暗中微微一笑,心中知道翁正必然已去神霆塔,不再迟疑,拍开窗户,如飞赶去。
  辛捷已自店伙那里问得神霆塔所在,一路风驰电掣,果然不久便望见不远前一条人影如飞奔去,看背影可不是翁正那汉子吗?
  敢情是他这家伙粗中有细,也向店伙问清了路途!
  目标既已发现,不再迟疑,蓦地猛提两口真气,把轻功展开到十分,足不点地,全速赶去。
  赶近前了,翁正像是不知有人跟踪,倏地一转,转向左边一堆乱石中,辛捷知道转过乱石,神霆塔便可在望,不再迟疑,“呼”的飞纵过去。
  正想跃过乱石转弯,蓦地一股强劲的掌风迎面袭来,显然是那翁正早已发现有人跟踪,一掌偷袭过来,好在辛捷倒也防到这一着,连忙一挫身形,却觉衣衫猎猎作响,敢情是掌风压体,只差数寸便够得上地位。
  百忙中猛提真气,一掌虚拍,却是用了十成的力道,掌风声势倒也甚是惊人——
  “拍”的一声,显然是硬对硬,辛捷身子尚在空中,陡然觉得一股好大的力道压身,登时被震落地,闪眼看那翁正时,却是踉跄而退。
  辛捷心中有数,自己的功力和对手是完全平手,这倒是很少见的现象,翁正大吃一惊,看那来人时,竟是和自己共宿多日的辛捷。
  辛捷心想还未到破脸之时,装作大惊道:“原来是翁兄,小弟踏寒夜游,翁兄倒令我吃了一惊——”翁正气在心中,脸上可不能表现出来,仅道:“小弟发现一个旧时仇人,是以追来,辛兄若是无事,恕小弟失陪——”话音方落,身形已动。
  辛捷见他当面撒谎,倒也罢了,可是翁正却并不往乱石堆中走去,却向那一望无际的官道上直奔而去。
  辛捷大惑不解,却又不好动步,眼见他越跑越远,不消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中,心中一动,急忙循路而去,奔得一盏茶时刻,已可瞥见道左一株树上似有一点白影,看来好像正是翁正的衣色。
  辛捷不敢怠慢,猛力一奔,走到近处,定目一看,却是一袭衣衫披挂在槎枝上,远看好像一个人隐伏在树上,辛捷心知中了翁正的“金蝉脱壳”妙计,大感惭愧,忙往回程里猛追。
  按下这边辛捷猛追不表,且说那金氏昆仲金元伯、金元仲二人当日别过辛捷,便赶到湖南来,他们听说鹏儿被困,心中那焦急就够受的,真可谓“足步不停”,足足赶了一天多时间,才进入省境。
  金氏昆仲一踏入湖南,便直奔神霆塔,却见那塔儿四周都站满人,细心一看,却是丐帮南分舵的帮主。
  原来丐帮分为二舵,一在北,一在南,北帮也就是总帮所在,南帮却在湘粤一带,这南帮听见总帮主竟然被捕,哪能不急,帮主陆勇竟在一个时辰间调动全体人众,把一个神霆塔围得水泄不通。
  但是那神霆塔一共高十三层,崆峒派在每一层都设关卡,而在塔底的小林子中,也埋伏不少高手,陆勇功夫虽然不错,但是对方强人太多,只好僵持一旁。
  这样耗了一天一夜,陆勇不再犹疑,准备单刀赴会,正在这时候,金氏昆仲赶到,三个人一会合,那还管他什么明关暗卡,奋力向上猛攻,却约束帮众不要乱打乱攻,只静静地守在下面便是。
  金氏昆仲奇功过人,一夜之中连过六关,而且下手毫不留情,六关敌人,全部都打得非死即伤。
  到了第七层塔上,却遇到守关的人乃是崆峒三绝剑所布的“三才剑阵”,力战之下,大约苦斗了一个时辰,三绝剑才不敌退后,而金氏弟兄和陆勇,却也是真气不济。
  于是三人在塔上静息,而对方也不敢冒然动手,一耗之下,又去了大半天。
  金氏昆仲心知敌人一关强似一关,自己要强闯上去,是不可能,但天生的倔强性和陆勇不顾死活的性格,三人仍然舍命上闯。
  敌人果然是不出所料,越来越强,镇守第九层塔的是四个人,金氏昆仲血战之下,连毙四人,而陆勇遭到致命的打击,只能退在一边了。
  金元伯、金元仲好不悲伤,还抱着一线希望,俯身抱起陆勇,正准备继续往上闯,蓦地里祸起箫墙,上面有人用暗器打了下来,金元仲一手抱着陆勇,一手去拨打暗器但终不敌,敌人的暗器中还加有飞蝗镖这类可以回飞的暗器,金元仲闪躲不及,眼看那镖儿便要钉入背心上。
  陆勇蓦地里大吼一声,用尽平生之力,挣脱金元仲的怀抱,跳在金元仲的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咔”的一响,那镖儿钉立陆勇背中,陆勇狂呼一声,登时气绝,但总算救了金元仲一命。
  金氏兄弟何等性情,悲极却不滴泪,金元仲朗声道:“陆老弟,这笔仇我金元仲必在一刻之内报却!”
  话声斩铁断钉,二人大踏步走下楼梯。
  金元仲大声喝道:“这支飞蝗镖儿是那个不要脸的?”
  那塔上却只站有二人,金元仲识其一,却是名震东南一带的“神镖继魂”吴铭。
  金元仲话已出口,那二人都不觉一怔,那另外一个人斥道:“什么东西,嘿,看我一掌。”
  呼地一掌劈来。
  金元仲心中隐痛陆勇之死,全部怒气发泄出来,见对方来势汹汹,“嘿”地一抓,也是全力硬撞过去。
  要知金氏昆仲行道江湖,从来不用兵刃,仅凭一双手爪,施用“阴风黑沙掌”和敌人硬拼,但见金元仲单抓一翻一叩,“啪”的一震,已把那家伙的右臂活活打断。
  金元仲心中怒气澎拜,抓住那人一挥,力道好大,但见那人像一枝箭般被摔到塔边,登是脑壳破裂,血肉横飞,金元仲一照面便击毙对方,冷然一哼道:“吴铭,这镖儿可是你威震东南的东西?”
  但觉他语气正义凛然,威风凛凛,吴铭见他打死同伴的威力,不由心怯,但闻他口气轻狂,怒火上升,有道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大叱道:“金老二,是又怎样——”
  金元仲正要他这句话,不待他说完,已是冷笑道:“是的话,便要你命。”
  “命”字才一出口,二掌一合再吐,竟是微带风雷之声。
  吴铭不敢大意,一掌竖立,一掌横劈。
  哪知金元仲左肩一耸,不闪不躲,竟似要硬受一掌。
  吴铭心知不妙,大吃一惊,收掌已自不及,只觉“拍”的一掌,结结实实打在对方肩上,而金元仲的一抓也抓进了吴铭的天灵!金元仲形近拼命,拼着自己受创,也把敌人毙下,他受的一掌却也不轻,但觉左肩剧痛,肩胛骨硬生生被打碎。
  金元仲晃了一晃,终于站定,狂笑道:“陆老弟,你看看吧,这个家伙也只比你多活了不到一刻时分啦——哈——”
  金老大知道弟弟的性格,并不出言,等到他狂笑变哭的时候,才沉声道:“老二,还吃得住吗?”
  金元仲微微点头,金元伯冷笑道:“硬闯!”
  二人身子一晃,又直向上冲。
  金氏兄弟如此硬闯,不到半刻,便到塔顶。从阶上往上看,已可见到那镇守最上面的一个人,果然是一手抓住一个昏迷的孩儿——那正是被闭住穴道的丐帮帮主鹏儿。
  第十三层乃是神霆之顶,“砰”的一声,金老大一脚踹开楼门,向里面黑沉沉楼梯望了一眼,一碰金老二,双双跃身而进——
  两人尚未落地,忽然一声暴吼从左方响起:
  “滚下去!”接着一股狂风如惊涛裂岸般冲击过来——
  金老大真气陡贯下盘,施出“千斤坠”的功夫,将身躯稳稳定住,单掌看都不看,一记“倒打金钟”倒摔过去。
  哪知来人动也不动,金老大倒反被拖出两步!
  兄弟两一惊而反,和来人朝了相,只见那人勾鼻咧嘴,目光闪烁,兄弟两人都识得,来人竟是勾漏山的魔头——“青眼红魔”霍如飞!
  原来勾漏山上隐居着两个盖世魔头,一个唤着勾漏一怪翁正,另一个就是“青眼红魔”,两人乃是师兄弟.也不知出自何门,但一身功夫却精绝无比,三十年前曾双双出现武林,在北固山头一夜连挫河洛十二位高手,因而师兄弟名噪一时,但不知为了什么事,突然双双隐居,那“青眼红魔”不时出现江湖,“勾漏一怪”则三十年来未出深山半步,但在武林老一辈的心中,仍然有着不可一世的威名。
  金老大一见原来竟是这个魔头,心中已知凭自己一人之力,必非其敌手,但不知这家伙怎么会在这儿出现!
  蓦然一个念头闪过心头:“分明是崆峒派和咱们的梁子,怎么这厮却来守第十三关?那厉鹗却不露面?而且方才那些龟儿子大部分都不似崆峒弟子呢?”
  青眼红魔霍如飞阴恻恻地道:“两个鬼子齐上,否则你不是对手!”
  金老大一扯兄弟衣衫,更不答话,双双施出平生绝学“阴风黑沙掌”,狠毒的招式尽量往霍如飞身上招呼过去。
  霍如飞冷哼一声,双拳一立,鼓劲而上——
  霎时拳脚来往,呼呼风生,三个一流好手竟自战成平手。
  这三个身法何等快捷,一晃就是数十招过去,金老二只觉肩上伤势愈来愈痛,简直有点支持不住的样子,但是他生来倔强的脾气,怒吼一声,竟然一跃而起,单掌拼出全身功力一把抓下,身上要穴完全暴露,毫不理会——
  霍如飞被这等舍命打法惊得一愕,金氏兄弟心意早通,呼的一声金老大已一招袭人,长臂一伸,冒险直取霍如飞胸前“华盖”——
  霍如飞一见大惊,金老大竟是舍命而攻,自己虽然能任意击中其中一人,但自己却也非被点中不可,急切间只好一脚踢出——
  “砰”的一声,金老大被踢起飞出,着着实实撞在墙壁上,但霍如飞胸前华盖被制,软绵绵倒在地上。
  金老二一见哥哥吃了亏,怒吼一声扬掌对准霍如飞脑门拍下——
  就在此时,忽然一个阴森森的口音从窗外传入:
  “给我住手!”一条人影刷地飞入,金氏兄弟看得真切,只见他虬髯飘飘,身态异人,不禁齐口大呼:
  “勾漏一怪!”
  勾漏一怪翁正功力本就远在其师弟霍如飞之上,金氏兄弟自知绝望,就算两人不伤一起上,也未必是人家对手,何况这时两人都负了伤!
  如果辛捷在场,他一定会更惊,因为勾漏一怪竟是和他一路同行而又以金蝉脱壳耍弄他的虬髯汉子翁正!
  翁正伸手解了霍如飞穴道,对他道:“你到下面去照顾一下!”
  霍如飞应了一声而去,翁正脸色一沉,对金氏兄弟骂道:“不知厉害的蠢东西!”俯身将地上的鹏儿挟起。
  金氏兄弟怒极,但却不敢妄动,翁正大声故意调侃道:“你们听着,我数五下,若是没有人拦我,我可就要走了——好,我现就开始数——”
  金老大受伤甚重,金老二也感肩上伤愈来愈痛,被勾漏一怪翁正一逼,怒吼一声,晕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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