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19-07-13 14:27:43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轿内封大娘道:“湖里打渔的,我们算是邻居,你走吧!”
  陈家麟反而有些失望,看对方的反应,根本不认识自己,那就证明陶玉芳不是“花月别庄”的人。
  既然如此,还呆在这里则甚,想着,举步离开。
  走了一段路,回头望去,车轿都已去得很远了。
  眼前,又浮现那具棺中胸插匕首的艳尸,这实在是件耐人寻味的公案,被称作封大娘的轿中人,一口便指出自己不是赶车的,看来她已知道这桩血案的底蕴。
  约莫走了四五里地,忽听道旁林中乌鸦乱噪,不由心中一动,好奇地转入林中。
  不由又是一阵毛骨悚然,林中躺了一具尸体,血迹淋漓,尚未凝固,看来被害没有多久。
  从死者的穿著打扮看来,十有九是赶车的,不用说,是死于封大娘之手,难怪她说:“……我知道……本来就不是他……”
  薄暮时分,来到了饶州城,这是他常来的地方,毫不陌生,照往例,他投入了那间熟识的小店。
  用了酒饭,要小二代买了个大红拜帖,具了名,问明了祝府路径,然后离店前往,仍是那一身渔郎装束。
  夜市刚刚开始,繁灯似锦,人群熙来攘往,热闹非凡,陈家麟却无心欣赏街头夜景,依着小二的指示,穿街过巷,直奔祝府。
  不久,来到一座高大的门楼之前,门廊上挂了两盏纱灯,灯上显目地写了“祝府”二字,心里想:“这就是了!”
  当下停身门楼之前,高声道:“门上有人么?”
  门房里走出一个老苍头来,朝陈家麟上下一打量,见他这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似乎有些瞧不上眼,认为是江湖浪人上门打秋风的,冷冷地道:“朋友夤夜登门,有何贵干?”
  陈家麟笑着上前两步,递上大红拜帖,道:“小可特来拜访祝二员外,烦管家通禀一声。”
  老苍头并不伸手接帖,再次打量了陈家麟几眼,冷漠地道:
  “我家员此刻没空见客,朋友如有所需,请直说了吧?”
  陈家麟心中微感不快,但仍抑制着道:“小可一无所需,仅是登门拜候!”
  老苍头仍不接帖子,勉强笑了笑道:“家主人委实没空见客,朋友改日再来如何?”
  陈家麟的手,缩回来也不是,伸着也不是,心里感到尴尬万分,这真是狗眼看人低了,但对方是个下人,不便向他发作。
  想了想,强忍住一口恶气,把帖子抛在地上,收回手,取出周老爹给自己的那小圆球,扣在小指上,一阵摇动。
  一阵清越的铃声,应手而发。
  老苍头大睁着眼道:“你这是干什么?”
  陈家麟连正眼都不看他一下,转身便走,心里那份窝囊气愤,可就不必提了。
  才只走得几步,忽听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小友请留步!”
  陈家麟回身望去,只见一个蓝衫老者,当门而立,相貌十分清奇,心想:“莫非他便是祝二员外?”
  心念之中,回头走了两步。
  蓝衫老者手中拿着陈家麟的拜帖,看了看,道:“小友姓陈?”
  陈家麟拱手道:“是的,小可陈家麟,请问尊驾是……”
  蓝衫老者不等陈家麟说完,立即道:“老夫鲍士廷,祝府总管,朋友与周啸天老哥是什么关系?”
  陈家麟肃容道:“周老爹是晚辈的尊师至好!”
  蓝衫老者一摆手,道:“请进,请进!”
  陈家麟举步进人门楼,那应门的老苍头讪讪地迎:“对不住,适才多有得罪!”
  陈家麟笑了笑道:“好说。”
  入府之后,来到一间便厅之中,分宾主坐下,陈家麟开门见山地道:“小可有点小事,专程造府,想请祝二员外鼎力赐助。”
  总管鲍士廷两道眉毛登时蹙成了一个倒人字,显得很为难地道:“家主人与周老哥多年道义之交,小友来了是上宾,说什么也得接见的。
  “可是今晚府里有事,结果如何很难逆料,所以……只有向小友抱歉了,小友有什么事,无妨告诉老夫,也许老夫可以作主……”
  陈家麟不由大感为难,人家既然有事,怎好拿自己的事来烦人家,寻找那江湖郎中,自己也可以设法打听。
  心念之中,讪讪地道:“只是件小事,既然贵府有事,岂敢再烦贵上,小可告辞!”说着,站起身来……
  总管鲍士廷满面歉意地道:“请上覆周老哥,实在对不住他。小友既然要走,老夫不强留了,请改日再来。”
  蓦在此刻,一阵阴森刺耳的笑声,倏地破空传来,听声音离这便厅并不远。
  鲍士廷面色大变,栗声道:“想不到对方这早便来临,小友此刻要走已来不及了,请在厅中安坐,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可露面。”
  说完,熄了灯火,匆匆而去。
  陈家麟怔在那漆黑的便厅里,他不知道祝府发生了什么事,但从刚才那阴森刺耳的笑声来判断,事,不是寻常的事,而且绝非好事。
  他想:“自己该怎么办?听总管鲍士廷的话呆在这里,直待事了,还是离开,反正自己的事不打算麻烦人家了。”
  他又想:“江湖中的事,除了流血,仍是流血,恩恩怨怨,永远搅不清,似乎没有杀伐血腥,便不成其为江湖,任谁一走上了江湖道,便与血腥结上不解缘,现在,自己算是走上这条路了,从离船踏上岸边的第一步便是了,祝二员外是周老爹的至交,自己已经碰上了,是不是该袖手呢?”
  于是,他不期然的走出便厅之外。
  厅外是一个庭院,静悄悄地没半个人影,这情况透着不寻常。
  右边,是一道红砖短墙,中央开了道月洞门,门外又是一个庭院,隐隐有灯光照出。
  陈家麟略一踌躇,弹身穿过月洞门,隐入花树的阴影中。

×      ×      ×

  厅内,灯光明如白昼,照亮了半边院子。
  阶沿下的院边,站着一个中年妇人,鬓边簪着一朵红花,穿着十分入时。
  阶沿上,摆着一双篾皮编的大箱子,盖得紧紧地,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一男一女站在厅门口,男的年约六旬左右,衣着相当考究,女的是个二十五六的美艳少妇,两人一样的表情,悲愤之中带着恐怖。
  谁也没开口,气氛僵冷而诡秘。
  终于,那鬓插红花的妇人开了口,打破了死寂的空气。
  “祝二娘,你八字不错,肚子很争气,竟然替二员外生了个接代传宗的宝贝,不过,你忽略了一件事,你八字中样样好,只一样,你不能作贤妻良母……”
  美艳少妇打了一个哆嗦,栗声道:“你们不许我好好活下去,好好做人,过几天人的生活?……”
  簪花妇人“咯咯!”一笑道:“二娘,是你自己不想活下去啊!”
  美艳少妇咬着牙道:“准备把我怎么办?”
  簪花妇人声音变得十分冷酷地道:“刘玉秀,你心里很明白的,是么?何必浪费时间呢?”
  美艳少妇的脸色突地呈现一片苍白,在灯光下,白得不见一丝血色,但她却笑了,比哭还要难看百倍的笑,也不是一般所笑的惨笑。
  “很好,我……会自了,但希望能放过祝家父子……”
  “刘玉秀,你没有资格提任何条件,其他的事,全与你无关。”
  “你们……难道……”
  “别再拖延时间了!”
  老者突地开了口,那声音像是发自狂人之口:“红花使者,当真要赶尽杀绝么?”
  原来这鬓插红花的叫“红花使者”。
  “祝二员外,事情一样一样的了,别急呀!”
  祝二员外脚步一挪,他身边的美艳少妇伸手一拦道:“员外,您不能……没有人能反抗‘牡丹令’的。
  “我刘玉秀入门两年,蒙您恩待,大娘对我也另眼相看,我死也感激,一切都是命!我认命了,一切看在小宝这系命根子份上,您……得忍耐……”
  祝二员外目眦欲裂地狂吼道:“我与这魔鬼拼了……”
  “红花使者”若无其事地脆笑了一声道:“二员外,冷静些吧,我这里一举手,祝家的香火便断了。”
  祝二员外咬牙道:“你们到底要什么?”
  “红花使者”道:“刚才不是说过了么,用贵府的传家之宝‘温玉屏’交换你的香火棒。”
  祝二员外喘息着道:“好,好,给你!”
  说完,回头向厅里道:“鲍总管去向夫人把‘温玉屏’取来,快些!”
  厅内人影一动,想是总管鲍士廷领命去了。
  祝二员外又道:“老夫交出了‘温玉屏’,能放过玉秀么?”
  “红花使者”不答所问,目注那美艳少妇道:“玉秀,你们夫妻情重,令人羡慕,两年的锦衣玉食生活,你该满足了,你还等待什么?想等主人收金令么?”
  话声从容,而且娇脆悦耳,丝毫不带杀气。
  陈家麟在暗中已明白了一个梗概,只是什么“牡丹令”,“红花使者”这些名词,在他是完全陌生,他在考虑,自己该如何采取行动……
  总管鲍士廷神色仓惶地奔了出来,颤抖着声音道:“禀员外,夫人……夫人……”
  祝二员外全身一震,瞪眼道:“夫人怎么了?”
  总管鲍士廷悲愤地道:“夫人在听说这事之后,病情突然恶化,恐怕……不成了!”
  祝二员外的老脸起了扭曲,额头上的青筋,条条鼓了起来,转身朝里奔去。
  美艳少妇突地坐下地去,凄厉地道:“天道好还,报应不爽,看你们能横行作恶到几时?”
  说完,娇躯一阵剧颤,口里鼻里,冒出了鲜血,她已自断了“心脉”。
  一条人命,就在这刹那间结束了。
  “红花使者”面不改色,好象这种事她是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
  总管鲍士廷窒在当场,脸上的肌肉一阵一阵地抽搐。
  美艳少妇断了气,但两眼仍圆睁着,她当然是死不瞑目的。
  陈家麟的一颗心快要爆炸了,从暗影中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向前欺去。
  总管鲍士廷一抬头,不由急煞,栗声道:“陈家麟,你……你……怎么不听话,唉!叫老夫如何对得起周老哥,滚,快滚出府去,谁要你淌这浑水……”
  陈家麟充耳不闻,其实他此刻怒气填膺,根本上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一步一步,直走到“红花使者”身边八尺之地才站住。
  “红花使者”若无其事地转过身来,一看陈家鳞的这身打扮,
  不由笑出声道:“哟!你……是从乡下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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