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双桅巨舟
 
2019-07-30 17:20:13   作者:独孤红   来源:独孤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扬州城”城开不夜,“第一楼”似乎是越晚越热闹!
  二更时分,“第一楼”走进了个脸色惨白的白衣客!
  上酒楼不是选女婿,只看你衣着够不够气派,举止像不像那么回事,并不介意你容貌丑俊!
  你便是潘安宋玉,穿着不像那回事儿,也得坐楼下!
  可是你若穿得好像那回事儿,骏马轻裘,坐车乘轿,穿绫罗绸缎,最好身后再跟几个仆从,你便长得像猪八戒他二哥,模样儿吓煞人,他们也会躬身哈腰,满脸堆笑地往楼上捧,而且恭谨殷勤,见面先巴结,唯恐不周!
  当然,瞧白衣客那身雪白儒衫,举止气度,就像个贵介王孙、有钱的大少爷公子哥儿,够资格做楼上雅座的客人,有福气享受那醇酒美人,化得起大堆大堆的银子!
  果然,他一进门,那些伙计便飞步迎过来两个,一左一右,躬身哈腰陪着笑直往楼上让!
  像见了大爷,十足的奴才相、势利眼!
  白衣客正眼也未瞧他俩一下,昂然登上楼梯!
  瞧背影,这白衣客显然是适才“梅花岭”上的那位,只是那张淡金色的脸变成了惨白的一张,透着稀奇!
  八成儿,他身上的人皮面具不只一副!
  上了楼,一名艳歌夜好舞方罢,在如雷掌声,吓天怪叫声中面含娇媚甜美,盈盈谢客,转身要走!
  一眼瞥见了白衣客,可没像上次那位碰见疯书生闻人美那样地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走避,她望着那颀长潇洒,临风玉树般身形、高华的气度,眉目含春、带着一份娇笑三分俏地抛过一个媚眼,然后转首一低,由白衣客身边掠过,那无限美好的娇躯扭动间,散发出一股醉人的幽香!
  白衣客似乎未饮先醉了,挥手一把抓住了那隔衣也触手滑腻的粉臂,扬眉,含笑,煞似调情老手般地轻轻问道:“姑娘我诚恳敬邀,可否与我共饮一杯,同谋一醉?”
  她,红了娇靥,喜上眉梢,那眼角儿春意更浓,娇艳欲滴,更加了三分媚意,螓首半垂,轻轻说道:“多谢公子,承蒙垂青,不以风尘见薄,稍时贱妾当先以歌舞酬答,人静后,贱妾再敬备水酒粗肴,聊表寸心!”
  白衣客更醉了,她,趁势挣脱那只舍不得挣脱的手,翩若惊鸿,带起一阵香风隐入了垂帘之后!
  哄然大笑震动“第一楼”,笑声中,还夹着掌声与怪叫,只听有人怪声怪气说道:“今后那个再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读书人痴呆、迂腐,我第一个不依……”
  方自稍歇的哄堂大笑又自掀起!
  白衣客倏然惊觉,带着一点窘迫,又有点自傲的笑容,昂然举步,行向角落里的一副座头坐下!
  此人真怪,欣赏歌舞,欲亲芳泽,那该是越往外靠,越近那低垂的珠帘才好,他怎偏偏选上角落里的座头。
  那是他怪,别人管不了!
  坐定,伙计擦桌子的擦桌子,倒茶的倒茶,既殷勤又周到,忙得团团转,诸事既毕,一名伙计哈腰问道:“相公爷要吃点什么?”
  白衣客想了想道:“这样吧,拣你们大厨师最拿手的给我来两样,另外再给我来壶绍兴酒,记住要烫的……”
  这人的确怪,又不是腊月,喝什么烫酒!
  有钱的顾客至上,别说是烫的,就是要滚的,他也给你照样办来,伙计应了一声,就要走。
  “慢着。”白衣客突然抬了手!
  那伙计忙道:“相公爷还有什么吩咐?”
  白衣客道:“我这个人有个怪脾气,寻常的酒杯喝不下酒,把你们藏着不用的银杯拿来我用用。”
  伙计一楞,陪笑说道:“相公爷!小号没有银杯……”
  “别骗我。”白衣客一摆手,道:“是舍不得拿出来用!我上次在你们这儿喝酒就是用的银杯,不信你去问问你们账房去!”
  那伙计红了脸,嗫嚅说道:“相公爷,有是有,只是,只是那都是成套的专门用在喜庆宴会包席上,平常是不用的!”
  白衣客道:“上次你们账房怎么拿给我用了?”
  伙计道:“这……相公爷,这样好不,我去问问我们账房看……。”
  “可以!”白衣客摆手说道:“你去吧,他要说不行,我再去找他!”
  伙计松了一口气,匆匆哈个腰转身而去!
  没一会儿,伙计回来了,不是他一个,背后还跟着老账房任孔方,到了近前,那伙计道:“任爷就是这位相公爷!”
  任孔方抬眼望向白衣客,突然,他一楞……。
  白衣客及时笑问:“怎么?账房认识我!”
  任孔方似乎微微一惊,忙抬头陪笑,道:“老朽那来那么大福分?不认识,不……。”
  “怎么!”白衣客截口笑道:“任账房不认识我?”
  任孔方又一惊,忙道:“是,是,是,老朽不认识,不认识……。”
  白衣客扬眉道:“任账房委实是健忘得可以,三年前……。”至此一顿。
  任孔方脸色一变,白衣客接着说道:“三年前我在这儿喝过酒,还承蒙任账房给了个方便……。”
  任孔方神情一松,道:“恕老朽眼拙,老朽……。”
  “没关系!”白衣客摆手说道:“那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伙计请来任账房的事。”
  任孔方道:“这个老朽适才听伙计说过了,相公要原谅,小号从来就没有用过银杯,那些成套的……。”
  白衣客道:“任账房,上次为什么可以?”
  任孔方呆了一呆,不安地笑道:“相公原谅,老朽不记得……。”
  白衣客淡淡说道:“这么说是我说瞎话诈人了!”
  “老朽不敢。”任孔方自然听得出口气不对,忙道:“事实上,老朽确实记不得什么时候拿出过银……。”
  白衣客翻腕自袖底取出那只压扁了的白银杯,平托掌上,目光凝注,淡淡地含笑问道:“任账房这可是贵号的银杯。”
  任孔方直了眼,脸色连变,道:“相公这只银杯是那儿来……。”
  白衣客缓缓抬头说道:“任账房先别问,只答我这是不是贵号所用的银杯就行了!”
  任孔方竟然笑了,摇头说道:“这位相公,恐怕弄错了,这不是小号的……。”
  白衣客扬了扬眉,道:“那么这杯底打着‘扬州第一楼’字号该怎么说?”
  任孔方摇头笑道:“这位相公,这只银杯杯底根本就没有字!”
  “是么?”白衣客微微一笑,注目道:“既不是贵号之物,任账房又怎知道这只银杯杯底没有字!”
  任孔方一愣,随即嘿嘿笑道:“相公,因为这不是小号的东西,也许杯底有字,但绝不会是‘扬州第一楼’字样,而且这只银杯跟小号的银杯也不一样!”
  白衣客淡然笑问,道:“是么?”
  任孔方道:“相公若不信,待老朽比给相公看看……”
  回顾身旁伙计,轻喝说道:“去拿只银杯来,快!”
  伙计站着未动,嗫嚅说道:“我不知银杯放在那儿!”
  任孔方眼一瞪,叱道:“在库……。”旋又摆手改口说道:“去找七爷拿去,快去!”
  伙计这才应了一声,飞步而去!
  这是一段空闲间隙,身为账房,代表酒楼的任孔方,总不能让它“冷场”,藉机搭讪地,开了口问道:“老朽看相公不是本地人氏!”
  白衣客淡淡说道:“任账房法眼如神,看对了,我不是本地人氏!”
  任孔方又问:“相公仙乡何处?”
  “好说!”白衣客道:“小地方河南开封!”
  “好地方!”任孔方世故地赞道:“‘开封’老朽年轻时候曾去过几次,铁塔、禹王台、‘大相国寺’,热闹得很哪!”
  “夸奖,”白衣客淡笑道:“请教?”
  “不敢当!”任孔方忙道:“老朽是江南土生土长的,相公贵姓……。”
  “敝姓门。”白衣客道:“任账房在这儿得意多久了!”
  任孔方道:“老朽跟做东家是故交,承蒙他看得起,所以把老朽留在这儿帮个忙,赏碗饭吃,相公的大号是……。”
  白衣客道:“草字人杰,任账房在未来这儿以前是……。”
  任孔方赧笑说道:“不瞒门相公说,老朽年轻时不好读书,性喜游荡,及至年长,身无一技之长,只好做些小买卖餬口……。”
  白衣客道:“忒谦了!……”
  任孔方飞快接口道:“如果老朽老眼未花,门相公并不完全是个读书人!”
  白衣客淡然笑问“是么?”
  任孔方肯定地点头说道:“门相公便不是武林中人也该会武。”
  白衣客哈哈笑道:“我是读书不成,弃而学剑,学剑又不成,只好又去读书,结果全不是材料,一无所成,倒是任账房您……。”
  任孔方刚要接口,却见那伙计已双手捧着一只银杯,飞步而来,近前,小心翼翼地把杯递向任孔方!
  任孔方接过银杯,把杯底朝向白衣客,道:“门相公请看,这杯底打有小号的字号!”
  白衣客抬眼看了看,点头说道:“不错,是有!”
  任孔方把那只银杯放在桌上,然后向白衣客伸出手说道:“请把这只银杯借老朽一观!”
  白衣客毫不犹豫地把那只扁银杯递了过去!
  任孔方接杯在手,两指一捏,那只压扁了的银杯立刻被捏得一张,白衣客淡淡笑道:“任账房好纯的内力!”
  任孔方一惊停了手,脸色微变,强笑说道:“相公夸奖,这只酒杯老朽竟然弄它不开!”
  转注伙计,喝道:“去拿把锤子来。”
  伙计尚未答话,白衣客突然摇手笑道:“这儿又不是银楼,怎好在此敲敲打打,任账房既然如此谦虚,不愿显露,那就由我代劳了吧!”
  伸手自任孔方手中取过那只扁银杯!
  这话听得任孔方好不自在,只是他装糊涂没说话。
  白衣客把那扁银杯的一头顶在桌沿上,然后用双手用力按了几按,才把它按得张开一些,但距离原来的“杯”状,那还差得多,他收手摇头一笑说道:“看来我这难以缚鸡的一双手,竟难及任账房两个指头!”
  说着,拿起杯子一看,立又诧声说道:“怪了,这只杯子杯底,怎么没有字!”
  那只扁银杯的杯底,确没有字,光滑滑的!
  任孔方笑了,眨了眨老眼道:“不是小号之物,何来小号字章?门相公,老朽没有……。”
  白衣客满面惑然地摇头说道:“为什么这两只杯子,大小,形式,便是这杯子四周鑴刻的花纹图案都一般无二呢?”
  任孔方摇头说道:“那就非老朽所能知了,也许这是一个银楼打造的!”
  白衣客诧声喃喃道:“这就怪了……”
  猛然抬头,目光凝注,压低了声音道:“任账房可知道这只杯子,我是从那儿得来的么?”
  任孔方呆了一呆,道:“门相公这只杯子那儿来的?”
  白衣客门人杰笑了笑,缓缓说道:“说来话长,真要说清楚,那该从三年前……”
  任孔方“哦!”地一声,道:“三年前?”
  门人杰点头微笑道:“是的,三年前,这是时间,至于地点……。”
  顿了顿,接道:“任账房,在这儿说,耳目众多,方便么!”
  任孔方毅然说道:“门相公,这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既方便那就好!”门人杰笑了笑道:“地点是在威震寰宇的‘扬州’卓府!”
  任孔方吃了一惊,道:“卓府?”
  门人杰点头说道:“是的,卓府,‘七绝神君’卓空群府中!”
  任孔方神情微震地又“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卓神君府,有这回事儿……。”
  “怎么没有?”门人杰道:“任账房可还记得,三年前卓府有过一桩轰动宇内的大喜事,卓神君那位至交好友,武侠第一奇才‘琴剑书生’闻人大侠与一位巾帼奇英梅梦秋梅姑娘缔结百年之好!”
  “记得,记得!”任孔方眉飞色舞地道:“三年前卓府那桩喜事,的确可说震动天下,由那三山五岳、四海八荒赶来贺喜的江湖豪雄、武林英俊,可说挤满了‘扬州城’,从前十天起就热闹起来了,不瞒门相公说,那次小号着实地赚了一笔呢!”
  “嘿嘿嘿嘿”地一阵干笑。
  门人杰连连点头地说道:“的确不错,的确不错,那一年‘扬州城’的盛况可谓空前绝后,以前不曾有过,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了……。”
  “谁说不是呢!”任孔方附和说道:“老朽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还是头一次见着那么办喜事的,‘扬州城’的百姓都引以为荣呢……”
  又点了点头赞叹道:“卓神君这个人可真够义气,真够朋友,休说是‘扬州城’的百姓,便是天下人,谁提起来谁不翘拇指!”
  门人杰有同感地点头说道:“孔账房说得是,卓神君的确就是这么一位值得钦敬的顶天立地大英雄、大侠客,他对朋友数十年如一日,这年头这种血性朋友是太少了,太少了……。”
  任孔方要接口,门人杰突然问道:“那次喜事,包办喜进的,不就是宝号么?”
  “不错,”任孔方猛一点头,但倏又摇头笑道:“其实,那也说不上是小号包办,‘扬州城’有名的大酒楼差不多全被叫进府里帮忙了……”
  门人杰惑然凝注,道:“任账房,据我所知,那次包办卓府喜筵的,只有宝号。”
  任孔方道:“门相公是听谁说的?”
  门人杰笑道:“我也是在座的贺客,对宝号大厨师的手艺,所有的贺客们无不赞不绝口,誉为‘天厨星’呢!”
  任孔方嘿嘿笑道:“那是各位爷们夸奖抬爱,其实各家有名酒楼掌厨师传的手艺都不错!”此人是够机警的!
  门人杰笑了笑,道:“天下英雄只知道,那次是宝号包办的筵席!”
  任孔方陪上一笑,未说话。
  门人杰接着说道:“任账房,那次后来喜事变了祸事,洞房花烛,贺客们刚闹过新房,闻人大侠半杯合卺酒下喉就得了举世名医东手的病症,这事任账房可知道?”
  任孔方将头连点地道:“知道,知道,这件事普天下没人不知道,当时的贺客那么多,一人回去说一句,那还不立刻传遍天下!老朽也是在事后听说的……。”话锋微顿,满面惋惜地一叹接道:“这真是大不幸,闻人大侠与现在的闻人夫人,郎才女貌,俱都是当代武林中少见人才,当时谁不说是天造一双,地设一对,珠联璧合,相得益彰,真不知羡煞多少人,谁料到像闻人大侠这么一位奇才英侠,却偏偏落得这么一个悲惨下场,闻人夫人的命这么苦,怎不令人抱怨老天爷太没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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