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2024-08-20 14:43:40   作者:傅红雪   来源:傅红雪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任谁来看,都会相信欧阳无清那一剑必然会穿入柳花花的背心,欧阳无清也相信。
  ——他是一个很有信心的人,特别是对自己的剑。
  然而这次他失望了。
  因为他那非常有自信的一剑仅刺在他的左肩上,而且刺得并不深,至少柳花花并没有痛苦的样子,他甚至还朝欧阳无清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当他快捷而诡秘的降落在屋角的时候。
  “你还是占到了便宜。”柳花花横眼睨着他。
  “你受伤了!”南宫雪瞥见他鲜血染肩,不免惊慌失措。
  柳花花没有回答她,他已经没有时间回答她——阳无情已经刺出了他的第二剑。
  ——这一剑,更快!更狠!
  这一次,柳花花没有再避,他也没有地方避,所以他只有冲出去,当然是拔出他腰间的剑冲出去。
  他的剑和平常人的剑没两样:三尺九寸长的剑身、古铜色的剑锷泛着乌光,比起欧阳无清的剑鳄金光闪亮,显然要逊色多了。
  但是,他的剑法似乎要比欧阳无清来得更快一点,嗯,而且还要更狠、更准一点。
  只有一点点。
  就这一点点,胜负已分晓。
  ——高手过招,就是比的这“一点点”。
  剑光急歛,人影倏分。
  “我还是占不到你的便宜。”欧阳无情咀角浮着苦笑:“看来,我的剑法退步了。”
  “不,“柳花花长剑回鞘,面无表情:“你没有退步,是我进步了。”
  “是的,“欧阳无情的苦笑更浓:“我现在才明白,没有进步就是退步……”
  没有进步便是退步,很多人都知道。
  ——但是也有很多人志得意满、固步自封,喜以现有的成就自得炫耀。
  欧阳无情就是这样子。
  他没有退步,但是也没有进步。
  没有进步便是退步,他知道得太慢了。
  血,正从他眉间涌出……
  不过,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还是显得安详而无遗憾。
  ——至少,他曾经得到过叶霜。
  X X X
  叶霜呢?
  欧阳无情的死,对她来说是否也会有远憾?
  不会的,这一生中,大概只有南宫长恨才是她最关心的,她爱他胜过爱自己。
  就算死一百个欧阳无情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是她此刻心中却微微悸动着——她想不出还有谁比欧阳无情更有希望杀柳花花。
  ——只有先杀柳花花才有机会杀南宫雪。
  ——只有杀死南宫雪才能高枕无忧的拥有南宫长恨。
  ——南宫长恨是她的一切。
  她一直摒息静气的躲在窗外,她清清楚楚的看见欧阳无情死在柳花花剑下;她清清楚楚的看见南宫雪因欧阳无情的侮辱白姬而发怒。
  ——任何做子女的人决不会坐视自己的母亲被羞辱。
  ——她是白姬的女儿,也是南宫长恨的骨肉,这一点已经没有疑问。
  唯一有疑问的是,如何才能杀南宫雪?
  欲杀南宫雪必先杀柳花花,欲杀柳花花……
  叶霜木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有了笑容。
  ——她又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绝对有效的好办法。

×      ×      ×

  在肩上的血仍汨汨流着,原本清爽悦目的浅蓝色衣袍在摇曳的灯光掩映下,变得格外猩红而刺目,柳花花虽然显得若无其事,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只要欧阳无情那一剑再偏一点,再深一点,只怕倒在地下的是他自己,而不是欧阳无情。
  南宫雪不是笨蛋,她当然清楚得很;她也清楚柳花花为谁受伤,所以她毫不掩饰关注之情,她焦虑道:“你快躺下来,你伤得不轻!”
  她手上的红肿已逐渐消退,勉强可以用力,显得有些笨拙的为他擦拭伤口,止血以及敷上随身携带的刀创药。
  “痛不痛?”她问。
  “当然痛,痛死了。”柳花花说。
  “看你的样子,好像这一剑并不是刺在你身上,你全然没有痛苦的样子。”
  “如果不这样,欧阳无情岂非更有信心,他愈有信心,我想打败他的机会就愈小了,不是吗?”
  南宫雪默默记住这句话——她需要记住任何与人交手对决的经验。
  “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想,我大概没把握接到他这一剑。”她包扎着他的伤口。
  “他为什么要杀我?”南宫雪擦了擦手上的血渍:“因为我是白姬的女儿?”
  “不,“柳花花坐起床沿:“因为妳是南宫长恨的女儿。”
  南宫雪蓦地抽出腰间短剑,迅雷不及掩耳的抵住他的咽喉!”你再提南宫长恨我便一剑叫你见阎王!”
  她那副咬牙切齿、怒气腾腾的样子,着实叫柳花花吃了一惊:“妳,妳恨他?”
  他这句话其实是多余的,南宫雪眉宇间所流露出的浓深恨意,只怕连白痴也看得出来。
  南宫雪怒瞪着他:“别以为你救过我,我便不敢杀你,其实我并不领你的情,你救我是另有目的的。”
  柳花花叹了一口气,只好闭口不言,他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到。
  半晌,南宫雪才微颤着手收剑归鞘,长长的、缓缓的透了一口气,她冷冷地说:“要欧阳无情来杀我的人与要你来杀我的人是同一个?”
  柳花花缓步走到窗前,静静的凝视着窗外的月光,好一会才说:“是的,是同一个人。”
  “谁?”南宫雪的声音冷得似冰。
  “我不会告诉妳!”柳花花的声音也很冷,而且语气坚决:“永远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他怎能告诉她要杀她的人便是她父亲的老婆?
  ——最要命的是那人还是他的救命恩人!
  ——所以他谁也不能说,即连最好的朋友南宫长恨以及最好的情人独孤美也不能;他可以不听命救命恩人杀南宫雪,但是他绝对不可以出卖她。
  南宫雪当然不会了解,她又拔剑抵住他的后颈:“说!不说我就叫你永远都不会说话!”
  柳花花动也不动,站得像一座山。
  微微一用力,剑光已刺破了他颈后的肌肤,沁出了一丝血渍,南宫雪眼里也布满了血丝,柳花花虽然没有回过头去看她,但是从她咬牙切齿的声音,他可以知道她此刻必然狰狞可怖:“你非说不可,凡是想杀我的人,我都不会让他活在世上!”
  她的声音,她的表情,她的整个人,都充满了仇恨!
  ——仇恨能使人失去理智。
  南宫雪已失去理智。
  ——因丧失理智而杀人,不是奇怪的事。
  南宫雪随时随地都会杀人;她只要把手中的剑再往前送,柳花花就会血溅当场!
  “你说不说?”南宫雪声冷如刀。
  “不说!”柳花花屹立如山。
  杀机骤起,南宫雪怒嗤一声,手中的剑猛地戮下!
  说时迟那时快,柳花花颀长的身子倏地如断钱的风筝疾飞窗外而去!南宫雪那一剑堪堪落空!
  饶是如此,柳花花那带花纹的衣领仍然被截下一角。他大气也不敢抽,因为南宫雪已如鬼魅般的紧随而来!
  刷!刷!刷!一连三剑,擦身而过,柳花花冒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南宫雪被蜂螫的伤势没完全复元,只怕这三剑他最少已中了两剑。
  三击不中,南宫雪似乎平静了下来,她没有再追击柳花花;她仿佛已发泄了心中的怒气,显得有些疲倦的持剑兀立着……
  喘了一口气,柳花花靠在庭院中一棵不知名的树干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脸色起伏不定的南宫雪……
  夜空寂寂,徐风无声,只有柔和的月光洒下淡淡的哀愁……
  南宫雪蓦然一个转身,莲足微弹,纵身于黑夜中……
  柳花花喟叹一声,掠起身形,紧随其后……

×      ×      ×

  拂晓。
  晨雾如烟,鸡鸣不止。
  这本是一天当中正好睡的时候,但是徐悲鸿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起床了。
  自从七年前徐夫人罹病不治撒手西归之后,徐悲鸿便养成了早起的习惯。
  他像往常一样,总是不惊动任何人,独自静悄悄的往后山跑。
  后山不大,也不高,但却很美,尤其是每逢初秋时分,满山的枫叶由绿转黄、由黄变红,那种如诗般的美意,常使徐悲鸿流连忘返。
  徐悲鸿,刚刚过完六十岁生日不到一个月,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一些,稀疏的眉发,短短的白须,浅浅的皱纹,以及满脸的慈祥,一点都不像是名重武林,叱咤江湖的“栖霞帮”帮主。
  他其实在心理上早已认定不是,他已经好久不曾过问帮中事,他有五个儿子,最小的也都已经娶妻生子,有这么多儿子,他何必再为帮中琐事烦心?
  他现在是享清福的时候,没有人比得上他快乐。
  天还是漆黑,天亮以前的时刻总是特别黑的。
  徐悲鸿已绕着后山跑了两圈,然后和平时一样坐在“观日亭”等候日出。
  对已是年届花甲的老人来说,观看日出能使他感觉新生的兴奋;在日出的刹那,他往往会忘却自己的年龄,所以他喜欢看日出。
  他好整以暇的盘腿而坐。
  忽然,他安详的脸上升起一丝惊异。
  他看见两条人影一前一后的往这里跑来。
  速度快若流星,不过须臾便已来到观日亭外。
  他认得后面那个后生仔,却对前面那个长得不赖,但是一脸冰霜的姑娘感到眼生。
  “我叫南宫雪。”姑娘不太礼貌的瞪视着他,语气也不大友善:“你是不是徐悲鸿?”
  “是的。”徐悲鸿点点头,他喜欢年轻人,但是不喜欢年轻人的狂傲,“你找我有事?”
  “是的,我特地来向你讨教两招。”南宫雪语气孤傲,态度冷漠。
  徐悲鸿微怔,不禁莞尔一笑:“妳找错人了,老夫早已封刀弃剑多年啦。”
  他望向柳花花:“柳公子,你也是来找老朽比武的吗?”
  柳花花苦笑,正想回话,却见南宫雪拦口道:“这不关他的事!”
  徐悲鸿不禁对她放眼细瞧,徐徐道:“小姑娘,我年轻时不找年老的人比武,年老时不跟年轻人动手,我恐怕要令妳失望了。”一顿,含笑问:“妳为什么要找我比武呢?”
  南宫雪蛮横道:“我高兴!”
  徐悲鸿忡怔惊楞;柳花花哑然失笑。
  徐悲鸿笑了,轻轻的笑了。然后轻轻的摇了摇头,缓缓道:“好一个我高兴,只可惜我却不高兴。”
  南宫雪却不理他高不高兴,蓦地一个回身,拳出如雨,凌厉无比的攻向亭中的徐悲鸿!
  徐悲鸿平和的脸色骤变,惊声叫道:“问君能有几多愁?”
  南宫雪急奔的身形忽然停住,漫天拳影倏歛,冷冷的注视着神色急变徐悲鸿不发一言。
  徐悲鸿已经站了起来。
  柳花花凝神戒备——他担心他会猝然出手,唯恐南宫雪会有所闪失。
  ——徐悲鸿名列武林十大高手已达卅年之久。
  他走出了小亭外。
  柳花花不禁迈前两步。
  南宫雪昂然而立,动也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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