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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边荒行动
 
2024-10-29 18:52:31   作者:黄易   来源:黄易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黄昏。
  天上乌云疾走,暴雨将至。
  十二艘代表着大江帮剩余战力的双头船,载着一千三百名战士,藏在离颖口只有数里处的淮水上游,耐心静候。
  江文清和刘裕在帅舰的指挥台上仰观天色变化。在刘裕的坚持下,他们苦候半天,终于得到老天爷善意的响应。
  豆大的雨点打在他们脸上,接着大雨哗啦啦的洒下来,转密转急。两人任由风吹雨打,大感痛快,尽泄心中抑郁。
  战船队解索启航,朝颖口推进。
  江文清叹道:“我现在开始相信玄帅的话。”
  刘裕往她望去,战衣尽湿下,尤显露出她胴体动人的曲线,不过刘裕却没有异样的感觉。不知是因王淡真而令他对情场生出怯意,还是根本不把她视作女儿家。
  讶道:“甚么话?”
  江文清道:“玄帅说你是个有运道的人。像这场大雨,不但来得及时,没损你观天能者的声名,且是近月来最狂暴的风雨,会令河水暴涨,建康水师不得不躲进河弯里去。即使有拦河铁索,也会因水涨失去效用。”
  刘裕微笑道:“或许是因小姐和我并肩作战,方得老天爷眷顾,谁说得定呢?将来如我刘裕有成,必保大江帮的兴旺。”
  又岔开道:“有没有聂天还的消息?”
  江文清道:“我们最后知道的,是聂天还亲自率领,由二十五艘船组成的舰队,已驶离两湖。照我估计,最迟明早他们将到达颖口。”
  此时雨势更趋狂暴,天色转黑,从指挥台往前瞧去,船首只是隐约可见。十二艘双头舰在船尾挂上风灯,一艘跟一艘的在汹涌起伏的河道上行走。从左右船舷探出的船桨,整齐有力地划行,不但显示出橹手的训练有素,更以行动表明大江帮战士复帮的决心和毅力。
  刘浴沉吟道:“如此说,桓玄的荆州军亦应在进军边荒集的途上,只要问屠奉三,当可以弄清楚荆州军行军的路线。”
  江文清皱眉道:“刘大人是要偷袭荆州军吗?”
  刘裕道:“聪明人出口,笨人出手,当我们掌握到荆州军的行军路线,便可以设法让边荒集的敌人知道,由他们出手。从现在开始,小姐千万勿以官职称呼小弟,此为荒人的大忌。”
  江文清欣然道:“我早有此意,不过却没有刘兄想得那么周详。最好是在荆州军和两湖帮进攻边荒集,双方坚持不下的时刻,我们一举挫败所有敌人,如此短期内边荒集将不会受到威胁。”
  刘裕道:“这须考验掌握时机的能力。”
  船队此时抵达颖口,水流湍急凶险,河面波涛汹涌,四周大雨茫茫,加上黑夜的降临,站在船尾已看不清楚船首,更遑论陆岸。而大江帮黑夜暴雨下的操舟奇技,亦叫他叹为观止。
  江文清道:“这叫天助我也,我们现在等若一支隐形的船队,再加上刘兄的藏身小湖,我们将成为兵家梦寐难求的奇兵。亦只有以奇制胜,才可补我们实力上的不足处。”
  刘裕道:“事实上玄帅在多年前,已看到边荒在南北战场上起的关键作用。”
  江文清接口道:“而刘兄却是北府兵探察边荒本领最高强的斥候,我们现在并肩作战,配合精锐和空前团结的荒人,结果将会令孙恩、聂天还和桓玄大吃一惊。”
  船队破浪逆流,畅通无阻的驶上颖水,这条关系到边荒集荣辱、流经边荒最著名的长河。

×      ×      ×

  大江帮船队过颖口后第七天的黄昏,边荒集东南的镇荒岗上,燕飞、屠奉三、呼雷方、慕容战、拓跋仪精神焕发的远眺边荒集。
  光复边荒集的大战即将开始,人人一洗颓唐之气,更把纪千千被虏走的耻辱暂搁一旁,全心全意展开计划周密的军事大计──“边荒行动”。
  慕容战沉声道:“由杨全期率领的一万荆州骑军将于今晚三更时分到达此岗,情报来自江文清,是由刘裕亲作探子,所以该绝对准确、敢问屠兄,杨全期究竟是何等人物?”
  拓跋仪接下去道:“据刘裕所说,敌人士气昂扬,虽日夜不停的赶路,却没有丝毫疲态,队形整齐,肯定是荆州军的精锐。”
  呼雷方哑然失笑道:“我有点历史重演的古怪感觉,只不过我们被铁士心、宗政良、徐道覆等替代,天师军则换上荆州军,唯一没变的角色是聂天还。”
  慕容战道:“但此时的情况,却与我们曾面对的有个很大的差异,他们并不须应付南北夹攻,该比我们轻松得多。”
  屠奉三淡淡道:“轻松不了多少。我和杨全期可算是谈得来的朋友,此人智勇双全,是荆州最出色将领之一。而聂天还能大破大江帮,击杀江海流,更绝不可小觑。我和聂天还长期交锋,从来占不到他任何便宜。孙恩也占不到他的便宜。”
  燕飞道:“屠兄若依我们的计划进行,等若背叛贵主,希望屠兄有考虑及此。”
  屠奉三微笑道:“我只是在执行南郡公派下来的任务吧!只要我能在边荒集立足,他可以分享边荒集的利益,如此何背叛之有呢?”
  呼雷方坦白道:“假设我们必须和杨全期作生死决战,屠兄若仍站在我们一方,贵主不认为这是背叛才怪。”
  人人屏息静气,听屠奉三如何回答此切中要害的问题。
  今战是许胜不许败,败了将永无翻身的机会,所以必须弄清楚屠奉三的立场,以免因此而致败。
  屠奉三道:“有一个解决的办法,就是我们制造出一种令杨全期感到事不可为的形势,我可于此时去向他痛陈利害,避过双方硬撼的可能性。”
  慕容战欣然道:“我们是不会令你为难的,现在一切均在我们掌握里,要甚么形势有甚么形势!对吗?”
  燕飞感觉到慕容战与屠奉三建立起深厚的友情,所以毫无保留地去支持他。同时也想到收复边荒集后的诸般问题。
  为了边荒集,为了大家的生死存亡,边荒集从一盘散沙变得团结一致。可是当收复边荒集后,情况会如何呢?会否每个人对拯救纪千千仍是那么热心?拓跋仪道:“如何可以制造出那样的形势呢?”
  忽然间,人人朝燕飞瞧来。
  燕飞愕然道:“为甚么都瞧着我呢?你们不懂动脑筋吗?”
  呼雷方笑道:“小飞不用谦让哩!我们如何攒尽脑汁,都难及得上你如有神助的灵机妙算。若不是你老哥通灵如神,我们早中了慕容垂的奸计。”
  屠奉三道:“我很少佩服人,不过对燕兄却是口服心服,谁能似你般若如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燕飞心中叫苦,又不敢把与纪千千心灵相通的特异情况说出来。
  慕容战道:“据高彦的情报,铁士心和徐道覆为了粮食和财货的分配问题,闹得很不渝快,两军貌合神离,恐难齐心应付荆州军和两湖帮。”
  拓跋仪道:“若事实如此,确是我们反攻的好时机。不过现在形势有变,杨全期和聂天还忽然杀至,我们如何方可取得渔人之利呢?”
  众人目光又往燕飞投射。
  形势因此变化而转趋复杂,幸好主动权完全绝对地稳操在边荒联军手上,不过因有屠奉三与荆州军的微妙关系牵涉在内,他们既要夺回边荒集,又不可与杨全期正面冲突,当然难度大增。一个不好,让杨全期和聂天还攻陷边荒集,又或被铁士心和徐道覆击退,他们将陷入进退两难之局。
  屠奉三道:“我们在集内的兄弟会被迫助守,甚至被推上战场送死,所以隔山观虎斗这妙计并不可行。”
  拓跋仪叹道:“小飞,轮到你说话哩!”
  燕飞隐隐感到拓跋仪为自己推波助澜,使自己成为边荒联军发号施令的领袖。而为了纪千千,他亦是当仁不让,没法拒绝。
  暗叹一口气。
  燕飞道:“淝水苻坚之败,败在朱序临阵倒戈,铁士心和徐道覆有前车之鉴,该不敢迫我们的兄弟上战场,只会令他们在集内助攻。”
  呼雷方同意道:“应是如此。”
  燕飞道:“我们须考虑集内兄弟的安全为先决条件。当荆湖联军兵迫边荒集的紧张时刻,集内敌人的注意力会被分散,我们便把武库的兵器秘密运往小建康,只要把集内兄弟武装起来,我们可立于不败之地。”
  拓跋仪点头道:“我们该有足够时间办妥此事,攻守两方的胜负不会于数天内见分明,我们有充裕的时间。”
  燕飞道:“我们要制造出杨全期不得不退兵的形势,须完成两大军事目标,首先是要击垮聂天还的船队,然后是刺杀铁士心。”
  屠奉三精神一振道:“燕兄想出来的战略果然精采,我大可把击退聂天还的事,完全推在两湖帮的死敌大江帮身上。”
  慕容战道:“失去两湖帮的支持,杨全期将变成孤军作战。不过聂天还并非庸辈,收拾他绝不容易。”
  呼雷方道:“大江帮的战船队是聂天还意料之外的奇兵,我们大可重演孙恩和聂天还伏袭江海流的情况,从陆上助大江帮报仇雪恨。如能干掉聂天还,两湖帮也要一蹶不振。”
  屠奉三道:“最怕是我们攻击聂天还之际,边荒集的敌人则趁机扯我们的后腿。”
  燕飞道:“这方面不难解决,当我们成功把小建康秘密武装起来,而两方敌人又在边荒集的攻防战上争持不下,双方伤亡惨重,我们便可以进军颖水东岸,临河设立坚强的木垒。你道敌人们会如何反应呢?”
  慕容战拍手喝彩道:“当然是攻者退而观变,守者则固守自重,而颖水将落入我们的控制下。燕兄此招不用损一兵一卒,已掌握全局主动之势。”
  屠奉三笑道:“此计确是可行,此时集内敌人若想对付集内的兄弟,已迟了一步。必要时我们可占领小建康,从腹地内动摇敌人的防御。”
  拓跋仪道:“如此夹击聂天还的难逢机会将会出现,当聂天还仓皇败走,大江帮的舰队将会取而代之,只要我们再成功刺杀铁士心,边荒集的敌人将不战而溃。”
  燕飞心中一阵激动,能否杀死铁士心,是与慕容垂长期斗争的关键。黄河帮由盛转衰,势对慕容垂生出很大的影响。
  慕容战道:“我提议由燕飞暂代千千之位,作我们联军的统帅。”
  拓跋仪惊讶地瞥慕容战一眼,这虽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有异见的提议,可是拓跋族一向是慕容战本族的死敌,而燕飞至少算是半个拓跋族的人。从慕容战此举,可看出他是以大局为重的人。
  这方面屠奉三比拓跋仪更明白慕容战,知他视慕容垂为头号对手,且急切救回纪千千,所以把种族的仇恨搁在一旁。
  燕飞笑道:“我们仍是以钟楼议会作最高的领导,谁肯多点听我的愚见,小弟绝不反对。”
  忽把目光投往颖水方向,道:“刘裕来哩!”
  破风声起,风尘仆仆的刘裕登上镇荒冈,长笑道:“诸位别来无恙!”
  燕飞抢前和他拉手,道:“死不掉已是最大的鸿福,刘兄风采更胜从前,可见在孙恩魔爪下逃生后,又有精进。”
  刘裕欢喜若狂的打量燕飞,欣然道:“听到燕兄仍然生存的喜讯,我们立即士气大振,更清楚此战必胜无疑。”
  放开燕飞的手,与众人逐一打招呼问好。
  最后轮到屠奉三,刘裕笑道:“以后若还要骗屠兄,我会打醒精神。”
  众人为之莞尔。
  屠奉三语重心长地道:“是友是敌,谁都不敢肯定。不过今天我们肯定是并肩作战的好友,大家都应珍惜。”
  拓跋仪道:“我们刚谈妥全盘的反攻大计。天黑哩!我们入集后再交换消息如何?”
  慕容战带头驰下山坡,众人追在他背后,往颖水的方向掠去。
  他们是边荒集联军里最高明的人,不论智计武功,均是一等一的水平。任何人成为他们刺杀的目标,地点又是他们熟悉的边荒集,等若半只脚已踏进鬼门关内。

×      ×      ×

  天上乌云忽现,一场暴雨又在酝酿中。
  小诗捧着煮好的一碗药,坐到纪千千床头处。
  容色苍白的纪千千拥被坐着,接过小诗递上的药汤,轻呷一口,皱眉道:“这么苦的。”
  舱房一片宁静,战船正逆流西上。在个许时辰前,船队进入泗水,朝洛阳进发。今次慕容垂攻打洛阳是志在必得,除了七千人由高弼指挥的部队,穿过边荒直扑洛阳外,还有慕容宝的五万大军,沿大河北岸飞骑向洛阳推进。如此实力,当非力量如江河日下的大秦军所能抗御。
  小诗哄孩子般道:“良药苦口嘛!这是燕王的大夫为小姐开的药。”
  纪千千摇头道:“我不想喝。”
  小诗两眼一红,道:“为了燕公子,怎难喝小姐也要喝下去。”
  纪千千不知是为了燕飞,或是不忍拒绝小诗,苦着俏脸“咕嘟咕嘟”的把药汤喝个清光。
  小诗默默接过了碗,放在床旁小几上,忽然饮泣起来。
  纪千千怜惜地把爱婢搂入怀内,轻责道:“又哭哩!”
  小诗呜咽道:“小姐千金之体,实不该回来陪我哩!”
  纪千千道:“傻瓜!我不这样做怎行呢?所以你要坚强起来,还记得那课六壬吗?终有一天,我们会回到边荒集过最自由和写意的日子。”
  小诗哭得更厉害,道:“可是小姐也病倒哩!小姐从未试过发病的。”
  纪千千道:“我是因受了风寒,过几天便没事了。”
  心中却暗自叹息。
  她的病是没有任何药石能治好的,原因是与燕飞以心传心,致心力损耗过巨。希望多休息几天可以恢复元气。
  不过问题也来了,她将忍不住在心中呼唤燕飞,以慰相思之苦,同时告诉他慕容垂行军的情况。这就像燃烧自己的生命力,如蚕吐丝,至死方尽。
  她能否支撑到与燕飞再见的一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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