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水中捞月稀世奇物

 

2022-10-07 10:51:21   作者：江南柳   来源：江南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忍耐！再忍耐！
　　然而，夜暗来临的时候，他终于捺不下那煎肠的饥火……
　　他凝视着云竹下几株白菌，晶莹丰满，香气扑鼻……
　　可是，这些白菌是否有毒？
　　他想起冷面少女的“七情幻魂沙”，他想起故园棺木里的双头怪蛇，他也想起了百草峡里的“柔桃”……
　　这些至淫至毒之物，为什么都没能伤到自己？
　　嗯！曾闻珠玉之属，功能避毒，难道袋中的“绿玉韦陀”……
　　对！一定是绿玉韦陀的功劳！
　　他此时信心一增，更拗不过雷鸣的饥肠，伸手采下一株雪菌，在涧水里稍事洗濯便即送入口中。
　　味甜汁甘，齿类生芳，实在可口已极！
　　诸葛玉日以白菌为食，不觉中五日已过，暗中默记，已是四月初十，怪客之约，仅余两日，万一今夜再捉不到“箭龙”……
　　他心中焦急，眼见天色又暗，仰望穹苍，见自己落下之处，透进来一弯钩月，暗淡的光辉，正照在左壁十丈之处……
　　时光飞逝，那一圈罕见的月色逐渐下移，终天溜到了岩脚，飘上了水面……
　　他向水面上投下失望的一瞥……
　　突然，他被水面上的景物怔住了！
　　千百条毒蛇，默默无声地环成一圈，活像是一座蛇阵——
　　就在那蛇阵中间，月光照射之处，有一条墨绿的小蛇，双睛似火，对着如银月色吞吐不休。
　　这不正是自己期待已久的“箭龙”吗？然而，这该怎么下手呢？
　　思量之中，那一圈月影渐移渐高，慢慢地爬向右边壁角，水中只余三尺清辉……
　　诸葛玉心知月影离水，“箭龙”亦必随之而去，这真是刻不容缓的千载一时之机，脑中灵光一现，伸手戳下了一段雪竹……
　　他出手暗用真力，折下一段竹枝，声音几乎微不可辨，然而这微弱声响，却已惊动了涧中群蛇，顿时嘶嘘怪啸，昂首怒视，那箭龙将头一掉，就待……
　　时机稍纵即逝，诸葛玉双臂一抖，暴射而出……
　　这一刻之间，他不但用出了旷古绝今的“飞龙九转”身法，并将“九九玄功”密布全身，半空里探臂出掌，径向“箭龙”尾端抓去……
　　三管齐下，不说是一条小蛇，就是武林第一流高手，恐怕也无法逃脱。但见黄影一闪，五指破水而入，闪电般抓住了“箭龙”之尾，轻轻一抖，纳入那段雪竹之中。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熟料他心中一喜，群蛇已鼓噪而来，红信伸缩，腥风触鼻，厥状惨厉已极。
　　诸葛玉悚然一惊，上体半旋，左手指顾间连拍三掌。
　　沉雷振耳，浊浪冲天，群蛇一阵紊乱，诸葛玉已借势飘出五丈开外。
　　他知道群蛇愈来愈多，缠斗无益，振袂飘身，脚踏涧底乱石，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流而下。
　　群蛇虽快，也难及他这种绝世轻功，先还听到阵阵嘶啸，由身后隐隐传来，但不久之后，绝涧中又恢复了一片寂静，那暴怒的群蛇已不知被抛下多远。
　　他略事喘息，搜寻出路，然而，峭壁插天，实在是无路可走，眼见月落星沉，晨光透露，依然无法可想。
　　就在此时，突闻头顶上传来一阵微弱人声：“阿弥陀佛！那小狗果真坠入这绝涧之中，恐怕早已尸骨无存了！”
　　诸葛玉心中一动，只听另一个声音道：“纵然那小狗已死，绿玉韦陀总该还在，你们两位把风，待小弟攀下去，搜搜再说！”
　　诸葛玉心下一惊，暗忖：“听他语意明是为己而来，但我身怀绿玉韦陀仅只日前对陈婉贞姊姊说过一次，他们如何知道，难道那窗下偷听之人……”
　　思量中猛闻一声冷哼：“阴水绝涧，奇寒彻骨，凭你功力下得去么？”
　　“这……小弟实无把握，但那绿玉韦陀既在小狗身上，岂能当面错过，此事敢请大哥……”
　　沉默半晌，便闻一阵沙沙响声，由悬岩上挂下一根山藤，一名灰衣老人，如同猿猴般沿藤而下。
　　此时隐约之间，复又听到群蛇鼓噪之声……
　　那人刚一着地，猝见眼前立着个黄衣少年，神情一愕，瞬即目露凶光，嘿嘿狞笑道：“原来你这小子竟还没死，快把绿玉韦陀拿来。”
　　五指疾出，不分皂白，径向诸葛玉胸头抓来。
　　诸葛玉身形一闪，猝见万千毒蛇浪涌而来，心中一凛，那还顾得了与那老人缠斗，蓦地里跃起三丈，已把那山藤抓到手中，快如星火般向上而去。
　　及至那老人发现景况附藤而上时，诸葛玉已升上三十余丈，这段岩壁虽矮，也在百丈之外，岩顶上之人眼见二人沿藤而上，似乎是满面踟躇，不知所措。
　　诸葛玉身形何等快捷，就在二人迟疑不决之间，便已身临涧顶，他估计那老人未上来，这两人决不会丢手，因此翻上岸边，微微一笑，就待……
　　谁知这班贼子，那里顾得了什么道义，一见诸葛玉要走，顿时虎吼一声：“小狗要走可以，快把绿玉韦陀留下！”
　　四掌齐松，纵身赶来，但闻一声惨号，飞快地沉下涧底，那老人纵然不跌得粉身碎骨，恐怕也难逃毒蛇馋吻。
　　诸葛玉生性忌恶，一见二人为未见一面的绿玉韦陀，竟尔不恤同伴生死，顿时怒火上冲，停下身形，怒目而视。
　　二人一僧一俗，俱都四十来岁的年纪，领前那俗家打扮之人，凹鼻枭面，眼色阴沉，只见他怪笑一声，骤然劈来三掌。
　　诸葛玉一来恨其无义，二来急事在身，见状面色一沉，掌用七成真力迎上，只听轰然大震，那人如同断线之鸢，飘落在涧顶杂树间，顿时叶舞枝啸，惨号刺耳。
　　也就在这同时，那僧人反手摘下一枝金笛，抖手震起一片笛影，指向诸葛玉身侧九处要穴。
　　诸葛玉心中一凛，暗思这僧人功力之高，尚在七鸟神翁之上，假若不出奇招，恐怕五十合内尚无取胜之望。
　　思量中身手一变，天魔指前三招连环打出，顿见指影遮天，劲气砭肤，那僧人惊叫一声，已被点倒在地。
　　诸葛玉冷笑一声，喝道：“快说，绿玉韦陀在我身上是谁告诉你的？”
　　那僧人嘴唇一动，突闻一声：“兄台留神！”
　　诸葛玉心下一惊，情不自禁地飘身而退。
　　也就在他双足尚未落地之时，蓦见三只小箭，急向倒地的僧人打到，他一时阻挡不及，但闻惨哼一声，那僧人便即气绝而亡。
　　此时在一块大石之后，飘然走出一个人来，丰神俊朗，气宇不凡，可不正是那惜花公子。
　　诸葛玉心中一动，怒声说道：“事情尚未弄清，杨兄因何猝下杀手？”
　　惜花公子微微一笑：“兄台不必误会，塞外三凶生性奸狡，尤以这凶僧悟法，出身金笛寺，更是心如蛇蝎，兄台不信，请看他左手中何物？”
　　诸葛玉闻言俯身察看，果见那悟法左手上带有三只金环，当中一只已经退至指稍。心中暗忖：“虽说这雕虫小技奈何不了自己，但人家一番好意，岂能误会！”
　　其实他那里知道，此时站在他身后的惜花公子，满面俱是狞厉之色，那只右掌，更缓缓地伸向他“灵枢”要穴，眼看真力一吐……
　　就在此时，诸葛玉微微一笑道：“杨兄相助之情，小弟心领！”
　　说完缓缓转过头来，惜花公子一惊，忙将手缩回，尴尬一笑道：“兄台绝世风标，技绝天人，小弟敬慕不已，些须小事，何足挂齿！”
　　“杨兄谬赞，愧不敢当，怎奈此时急事在身，恕小弟不能多作盘桓！”
　　说完，微施一礼，提着那截雪竹，向山下飞驰而去。


　　朝霞满天，山风震荡，惜花公子满面狞笑，嘿嘿不已。
　　晌午时分，一骑白马由百草峡附近出现，马上的黄衣少年焦急中透出一丝喜悦。不用赘言，这少年定是天涯游子诸葛玉，看那情形，想必“续断生肌灵玉脂”业已到手。
　　百草峡距离潜龙堡，任是千里良驹，也得一日行程，诸葛玉星夜急赶，除去途中人马略进饮食外，简直没有停过。
　　果然，第二日辰时一到，已至那片密林之中。
　　诸葛玉眼见爱马汗出如浆，心中不胜怜惜，匆忙中飘身而下，径向那座坟墓走去。
　　然而，他对着那块墓碑连呼数声，依然不见半点响应，心下一急，顿时挥掌破碑而入。
　　甬道已尽，石室快至，他禁不住一阵欢呼！
　　“诸葛玉不负所望，已把那灵药找来……”


　　夜凉如水，淡淡的月色，把滴翠峰朦上了一层薄薄的白纱，山脚下十里枫林，呈现出一片幽静安谧之美。
　　悠悠清风，吹送着飘飘白云，像奔马般在天际驰骋。偶尔有一片淡黄云影，落下了穹苍，沿着田畦小径，向枫林飞去。
　　林中隐着一座庄院，画阁雕梁，麟次栉比，高耸的楼台，气势万千，精致的亭榭，更见幽思，这正是武林名宿枫林二老的“遗世山庄”。
　　庄名“遗世”，用心可知，然而，在这月明之夜，遗世山庄却显得深沉肃穆，戒备森严。
　　突然，左侧三间敞轩上，落下了两条人影。
　　月色下，依稀看出二人俱都四十来岁，头一个身材魁伟，背插护手双钩，较后一人，鹰鼻鼠须，两目如豆，两手分握着明晃晃的匕首。
　　此时轩中灯影摇摇，传来一声宏亮的朗笑：“何处高明，夜临寒舍，不知有何教言？”
　　笑声里，一名赤面老者，由轩中缓步而出，只见他紫袍曳地，步履沉稳，两眼开合间隐含慑人心魂的神威，正是枫林双老之一的赤面神龙。
　　那身材魁梧的大汉，先是一愣，而后面色一寒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五岭双煞，今夜有事请教！”
　　五岭双煞管劫鲍沧，为江湖黑道有数人物，平日劫财劫色，贪得无厌，赤面神龙明知其来意如何，但仍呵呵一笑道：“想不到是管鲍两位义士，请移至轩中小坐，陈振坤也好恭聆教益！”
　　管劫鲍沧平日所作所为，自己心里有数，一闻赤面神龙这种明捧暗损之言，顿时恼羞成怒，嘿嘿冷笑道：“赤面神龙！你不用装疯卖傻，老实说，太爷们不辞千里而来，为的是绿玉韦陀，识时务的趁早双手奉上，否则，哼！”
　　赤面神龙仰面大笑道：“管鲍分金，义声千古，想不到子孙不肖，此时竟为了一只绿玉韦陀，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咳！也罢，虽说重宝已失，但只要两位当家的今夜胜得了陈振坤一招半式，我定然重入江湖追回绿玉韦陀，一步一拜送上五岭就是！”
　　说完笑容尽失，满面俱是肃穆之色。
　　管劫鲍沧听完之后，更觉满心不是味道，双双怒喝一声，分由左右袭到。
　　管劫外号金钩无敌，这一双护手钩确有几分火候，挥舞之际，只觉风声霍霍，声威吓人，鬼见愁鲍沧，身手灵活，出招奇诡，脚步微错，已至赤面神龙三步之内。
　　赤面神龙陈振坤，陡地面罩寒霜，怒喝一声：“蠢贼尔敢！”
　　双肩一沉，大袖霍然翻出，只见风吼雷动，劲气迫人。
　　原来他大袖摆动，看来轻而易举，其实已暗凝七成真力，用出了当年纵横江湖的绝学“韩坤风雷袖”。
　　五岭双煞见状心下一寒，未容抽招换式，那雄浑的内力，便已罩向身来，只觉浑身一麻，热血上涌，顿时拿桩不稳连退三步。
　　赤面神龙冷笑一声：“人言五岭双煞为黑道有数高手，如今看来，实在是名过其实！”
　　赤面神龙陈振坤，生平最大缺陷，就是一个“傲”字，此时虽已心存“遗世”退隐江湖，但仍旧未能去掉那与生俱来的傲气，说完之后，不禁纵声大笑。
　　五岭双煞本已心存凛赫，意存畏惧，但此时羞愤之情，终于掩蔽了心头惧意，虎吼一声，重新扑上。
　　赤面神龙见二人存心拼命，冷哼一声，就待……
　　忽闻屋脊之上，传来一声刺耳怪笑：“五岭双煞固属跳梁小丑，你赤面神龙陈振坤也不见得强在哪里？”
　　人影微晃，落下一名削额高颧，黑衣曳地的老人。
　　只见他身形及地，望着五岭双煞嘿嘿一声冷笑：“蕞尔小贼，也敢窃窥武林重宝，还不快滚，难道真想找死么？”
　　管劫鲍沧，本来俱都直眉瞪目，钩匕齐飞，欲与赤面神龙一决生死，谁知此时一见这黑衣老人，便即凶威顿敛，煞气全消，满面惊惶，唯唯而退。
　　赤面神龙见状，陡然心头一凛，暗忖：“这个魔头怎也闻风赶到，看来今夜之事，只怕难以善罢了！”
　　黑衣人见状，陡地发出一声喋喋怪笑，音调刺耳，直如午夜枭啼，三冬狼嗥，令人汗毛倒竖，心旌摇摇。
　　赤面神龙见他那副目无余子的狂态，不由怒气勃发道：“黑衣阎罗，五羊城里容得你横行无忌，但我这‘遗世山庄’却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原来这黑衣老叟，正是横行闽广一带的黑衣阎罗冷傲秋，人如其名，生就一副冷傲残酷的性格，所至之处，江湖人物莫不退避三舍，是以他一闻赤面神龙之言，顿时面色一沉道：“老夫从进中原未逢敌手，想不到此时此地却遇上你这狂妄之徒，也罢！只要今夜你能胜得了老夫一招半式，我就抖手一走，不问绿玉韦陀之事！”
　　赤面神龙沉声一笑：“如此甚好，绿衣韦陀虽说不在老朽手中，但只要你胜得了我十八式‘乾坤风雷袖’，今天就以这项上人头作抵！”
　　黑衣阎罗冷哼一声：“难道老夫还怕你不给？”
　　“来者是客，请！”
　　“老夫与人动手，从来不先出手，难道还能为你这浪得虚名之徒破例不成？”
　　“那你就试试我这浪得虚名的武学！”
　　赤面神龙陈振坤，有生以来，也没有被人如此轻视过，当下双肩一沉，连掌带袖抖手打出。
　　他知道黑衣阎罗乃江湖一等魔头，是以出手就用上了“乾坤风雷袖”中的绝招，“风起云涌”“沉雷乍惊”“密云不雨”，三招一气呵成，快如石火电光。
　　黑衣阎罗怪笑一声，双掌连挥，硬拆三招。
　　轰！轰！轰！三声暴响，如同闷雷相似，只见阴风怒号，劲气排空，十步之内，令人无法立足。
　　赤面神龙身形一晃，只觉耳鸣心跳，眼冒金星，顿时拿桩不稳，蹬蹬蹬连退三步。
　　黑衣阎罗功力确是惊人，只见他双肩一晃，陡然刹住身形，冷笑一声，如同鬼魅般满场游走，指顾间连攻六招。
　　这六招出掌虽有先后，但在赤面神龙眼中，却在同一时间，分由四面八方攻到，招招凌厉难测，令人无从捉摸。
　　夜风飒飒，枫叶萧萧，迷蒙的月色下，赤面神龙显得步履散乱，招式迟缓，两袖挥舞之际，已无复先前的声威。
　　黑衣阎罗发出一声尖厉的狂笑！
　　“老夫双掌不沾血腥久矣，嘿嘿，老儿！你再接我几招试试！”
　　双掌闪掣伸缩，指顾间已奇快无比地连攻九招。
　　锐风破空，厉啸刺耳，如同天瀑倒流，威势惊人已极。
　　这时遗世山庄中的庄丁，在四周围了一圈，空自瞪大着眼睛，盯视着场中惊心动魄的惨烈搏斗，可是一个个眼花瞭乱，谁也无法插手。
　　赤面神龙又惊又怒，大喝一声，展开平生功力，奋不顾身地向黑衣阎罗，硬拆三招。
　　他功力本较黑衣阎罗差上一筹，不图以招式取胜，反用这种硬碰硬的打法，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三招一过，顿觉两臂酸软，逆血上涌。
　　第四招刚刚递出一半，就觉一股沉若山岳般的压力，猛向身侧涌到。
　　就在冷流纵横，锐风嘶啸之中，猛烈的罡气，卷起了满地砂石。
　　黑衣阎罗冷削的面孔上，透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双掌宛若闪电轰雷，狂猛无伦地向赤面神龙劈下。
　　寒光冷云之中，劲气移山扛鼎，恰似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地撞向赤面神龙胸腹之交。
　　赤面神龙面容苍白，紧咬牙关勉力支撑……
　　然而，他额上的汗水，却像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
　　黑衣阎罗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狞笑，双掌横扫直劈，奇诡无伦地连攻三招，然后身形一错，欺进三步，右肘反撞而出，直指赤面神龙“璇玑”要穴。
　　赤面神龙再想缩身闪躲，已感心余力拙。
　　顿时心灰意懒，神魂皆颤，万千往事，俱化成缕缕烟云，转眼消逝……
　　月色凄迷，夜风悲号，飘浮的白云，遮掩了闪灼繁星。
　　出乎意外地，一朵黄云被夜风吹落地面，飞快地向庭前坠下。
　　飘逸轻灵，像是随风的柳絮，然而，柳絮哪有这样的轻捷？看那石火电光似的气势，分明就是一颗陨星嘛！
　　这颗陨星由天空里急射而下，只听轰然一声……
　　剎那之间，情势完全改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