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佛门浩劫
2019-11-12 10:14:01 作者:金陵 来源:金陵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朱比南狂笑声中,也不回头,反手一掌,轻飘飘的迎了过去。
这一掌看似轻松,其实已将对付“悟非”的“万佛功”透掌而出。
“明镜大师”一掌推去,但觉少年全身似有一种奇异潜力,硬将自己“金刚佛印”绝大内力逼了回来,心方一惊,少年那轻飘飘的一掌,已击在自己前胸之上。
他连再次出手的时间都没有,“砰”的一声,如中千斤重锤,震得他飞起两丈,跌倒在地。不知是他内力深厚,或是少年存心不让他死,“明镜大师”一交跌倒之后,猛一挣扎,勉强站起身来,面如死灰,两眼发黑,狂喷了一口紫血,几乎又要跌倒,看样子他所受内伤不轻。
朱比南回头望着他,摇摇头道:“可惜之至,‘轮回大师’,你今天吃了亏了!”
“明镜大师”一怔,这才明白,那少年一直将自己当成了“轮回大师”事至如今,也无解说之必要,惨笑道:“朱檀越你天良全昧,毫无一丝人性,老僧告诉过你,‘血指书’不在寺中,你这样一味惨杀,必遭天谴!”
朱比南狂笑道:“在下颇有自知之明,日后必有遭天谴之日,但在未死以前,凡与‘血指书’有一丝干系之人将先获报应。哈哈哈!……”狂笑声中,隐含着无比的冷酷,怨毒,那种冷冰冰的话语,不由听得“明镜大师”心胆俱裂。
朱比南掉过头去,将手指放在第四个颤抖的僧人光头上,突然高数一声:“四!”
一声惨吼,一道冲天而起的脑汁黄浆,一条冤死的无辜灵魂……
一百名僧人目睹这种悲惨的情景,虽知顷刻间就会轮到自己,但仍然立在原地,不知是不敢移动或是不能移动,只把一双双怨恨的眸子,钉在“明镜大师”的身上。
“明镜大师”挣扎着走上两步,惨笑一声,再度运掌向少年击去……
朱比南倏一回身,冷冷道:“‘轮回大师’,不要再徒费力气了。”
那“明镜大师”发掌的右手,不知怎的倏然收了回去,两眼望着缩回的右手,面上却露出无比愤怨悲伤的神色来。……
他呐呐道:“我……怎么了?……”
朱比南目寒如水,道:“‘轮回大师’,你的武功全失,已形同废人了,‘血指书’再不交出来,在下要将你分筋错骨,身受七阴焚身之苦,到时你就后悔莫及了!”突一回身,数道:“五!”第五个僧人,惨号一声,身体僵立了半晌,颓然倒地。
“明镜大师”试一运力,面色惨变,突如鬼哭,一声厉吼,举掌自击天灵……
朱比南一回头,疾如流星闪电,伸出一指,在“明镜大师”“曲池穴”上,点了一下。
“明镜大师”立刻双手软垂,人如斗败的公鸡一般,闭目长叹……
他始终不肯将“血指书”的下落,透露一些,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情愿全寺化为灰粉,自己身受七阴焚身的酷刑,也不肯说出“血指书”的藏处,这种坚决的毅力,终于使得这冷酷、残忍不明来历少年,也为之诧异了。
他缓缓走到第六个僧人面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一只手指,放在僧人的脑门之上……
他并不懂得什么叫怜悯,二十年“恨”的教育,已将他铸成铁石一般冷酷,没有任何事能够使他改变……但此刻,他却犹豫了一下,难道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什么力量能使他停顿下来吗?
没有,他抬起手来,口中继续数道:“六!”又是一声惨号,第六个僧人倒地了,第六条命丧失了!
“明镜大师”猛然睁开眼睛,这一声更加悲惨的叫声,使他震憾了!
朱比南这时已走到第七名僧人面前,瘦削冷静的手指,缓缓抬起……
口中依样冷漠的数着!
“七!”“明镜大师”口中不停低宣佛号,黯然背过身去!……他苍老的面上,布满了热泪……
少林掌门方丈“明镜大师”数十年来,第一遭流下了伤悲的眼泪。
他似乎已经隐约看见了满寺的尸体,那是屠寺以后,必然的现象……
他知道少年说的话,不会改变,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他那能不信?想到这里,不由仰首向天,喃喃的道:“佛祖啊!难道我少林一脉,注定了要在这少年手中断送不成?”
为了少林的声名,他至死不愿说出“血指书”的秘密,大劫临头,气节乃见,“明镜大师”心中,已经暗暗决定,纵使挫骨扬灰,也不能让少年如愿。
于是,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八!”“砰”的一声,第八名僧人没有出一点声,便告气绝,这次少年似乎已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下了重手!
“九!”第九名僧人,连接着倒地不起。
一切都在静静中进行,少年已经连毙九僧,只要再数一声,立刻便要展开一场惨绝人寰的人间惨剧。
“明镜大师”嘴皮嗡动了一下,终于忍住了。
眼看灭门惨祸,就要开始!……
朱比南冷冷瞥了“明镜大师”一眼,见他不言不动,双眉一挑,闪身掠至第十名僧人面前,一只冷静瘦削的手,缓缓抬起,嘴角微启,正要数到“十”字,突然从寺后藏经阁上,响起一阵苍古悠远,深邃幽长的钟声,在夜空中传了过来!
朱比南似乎为这钟声一怔,不由停下手来,注意的倾听着……
忽觉那钟声抑扬顿挫之间,有一种发人深省的深厚力量,扬长和平,庄严肃穆,久久不绝……
朱比南面上微露诧色,因为他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夜半钟声,是有人以绝顶内力,遥遥控制钟槌,是以发出之声,不似人手所击。
但在这夜半之际,少林寺何来如此高人,击荡响声,幽幽不绝,确实令人不解……
忽然心头猛震,一掠身,飘出罗汉堂外,向藏经阁扑去!
他来到阁顶,四下一望,但见夜色沉沉,那有一丝人影?再一仔细搜视,目光疾闪忽然冷哼一声,大步走向阁顶一间蛛网密布的小屋前。人未走到将手微抬,一股绝大真力击向小屋紧闭的重门上。
“砰”然一声,门被击成粉末,一股阴冷寒风,自屋内透出!
朱比南身形微掠飘身进了小屋,忽见黑暗屋里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像夜猫一般盯住自己……
朱比南笑了,他冷冷说道:“我看见你了,刚才用‘腹气掌风’敲击大钟之人,就是你么?”
那双夜猫般发亮的眼睛,闻言之下,连闪了两下,并不回答。
朱比南又道:“能以‘腹气’化为掌风之人,纵目武林,只有三个人有此能耐,那就是少林的‘轮回大师’,武当的‘紫虚上人’和一位方外异人‘白狼叟’!”
那双闪亮的眼睛,仍然不眨不动,似乎对这少年所说的话置若罔闻。
朱比南顿了一下,道:“你既然在此寺中,想必不是外来之人,只是‘轮回大师’适才已被在下废去了一身武功,难道那人不是‘轮回大师’么?”
那双闪亮的眼睛转动了一下,仍未开口。
朱比南又道:“在下入寺与那掌门方丈交手以前,并未问他姓名;想不到却误打了一架,看来尊驾才是‘轮回大师’,那掌门一职,原来已经让给别人了!”
那闪亮眼睛紧盯着他,仍不开口。
朱比南并不因此动怒,冷冷一笑道:“你不说话也好,待在下把话说完之后,你不说也得说了!”说完,突然怀中取出火熠子,一晃燃亮,向那屋中之人望去,见是一个满头银发,胡须长垂及膝的古稀老僧。
此刻他静坐蒲团之上,双手合什,眼睛中射出一道寒光,紧盯住面前突如其来的生冷少年。
朱比南仔细打量了老僧一会,自顾自说道:“在下猜得不错,你才是‘轮回大师’,皇天有眼,事隔二十年后,你仍然活着,这真是天意啊!”
老僧闻言,索性将眼睛闭上,不予理会。
朱比南笑道:“刚才我向那掌门方丈要了半天,他宁死不给,原来是我找错了对象,真是太以糊涂!”说完,竟似忍悛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那老僧闻声,忽然皱了一下眉头,状似不耐。
朱比南笑完,面色一沉道:“‘轮回大师’,在下此来,想向你索一件东西,如果恃强不交出来的话,别以为你那‘腹气神功’天下无敌,要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有一位武林尊者,他那‘黄庭真炁’,足可以致‘腹气神功’于死地,而区区在下,就凭着这辛苦得来的‘黄庭真炁’,向你讨取一件物事!”
老僧原先静坐蒲团之上,闻言突一睁眼,目光如剑,注在少年面上,神色之间,似乎颇为震动,但他却强力抑制,不使外露。
朱比南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真假如何,一试便知,你可要听在下念出‘黄庭真炁’的口诀给你听听吗?”
老僧呆坐不动的身子似乎轻微抽搐了一下,仍不言语。
朱比南双手微合,抬目向天,念道:“一黄在地,五庭在天,拂尘四合,七星蓦现……”
老僧在少年念念有词之际,却似大受震撼,全身一阵颤抖,银须飘动,竟失去了起初的镇定。
朱比南将话一停,冷眼望了老僧一下,说道:“‘轮回大师’,想不到你能以‘心应’禅学,知道寺中出了流血惨剧,竟以‘腹气功’,击响大钟,将在下引来此间,解了众僧杀身之劫,好固然好,你大概想不到来人竟练有‘黄庭真炁’,恰可致‘腹气功’于万劫不复吧!”
这一番话,说得老僧面如死灰,眼睁目滞,嘴唇一阵翕动,仍然不发一语。
朱比南面色一沉,喝道:“在下此来,乃是要向你讨一件东西,叫‘血指书’!”
此言一出,老僧如中千斤重锤,突然从蒲团上跳了起来,开口喝道:“你是什么人?”
朱比南切齿说道:“在下名叫朱比南,是‘碎尸人’的后代!”
老僧闻言,大惊失色,一步步向后退去,口中喃喃自语道:“碎尸人……碎尸人……”
朱比南也在这一瞬间,面色突变,一股狠毒冷酷的神色,浮现在面上,听老僧喃喃自语,似乎是念着“碎尸人”三个字,心中欣慰,不由微露出一丝冷峭笑意。
他走上两步,眼睛盯住老僧不动,冷声道:“‘轮回大师’,在下来意,你已完全明白,现在,你可以把‘血指书’交出来了!”说完,再次举步,向屋角的“轮回大师”走去……
“轮回大师”低喧一声佛号,突然喝道:“停住!老衲有话问你!”
朱比南停步,道:“你问吧!我会让你死得明明白白的!”
“轮回大师”长眉一扬,厉声道:“原来你是‘碎尸人’的后代,你提起‘血指书’,指名要向老衲索讨,到底是谁告诉你‘血指书’存在老衲之处?”
朱比南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参与围歼之人,难保没有一两个,出言不慎,走漏风声,至于在下此来,却并非道听途说,乃是家师亲口告知,命我到少林寺找‘轮回大师’,用武力索讨‘血指书’,才可按名寻仇,将先父昔年惨死大恨,一一找到原主,千刀万剐,碎尸而死!”
“轮回大师”闻言,面色又是一变,长叹一声道:“想当年‘碎尸人’被歼于‘神秘泥淖’时,老衲亦在场,这事有着甚复杂之原因,两方都不能说毫无错误,但错误较大者,还应算在令尊‘碎尸人’身上,檀越不要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以免重蹈覆辙!”
朱比南笑道:“多谢大师善言开导,但在下不达目的,必不甘休,大师还是将‘血指书’交出,成全在下复仇雪耻大愿吧!”
“轮回大师”道:“不错!‘血指书’确是由老衲负责藏存,议决百年之后,始可由后代子孙,启封拆阅,将这一宗武林纠纷,昭告天下,谁是谁非,经过百年之后,一切都已水落石出,届时始可有公正之批断,檀越此刻要想取去,绝不可能,老衲拚了挫骨扬灰,也不能毁了少林声名,将署名议决之人姓名的‘血指书’,交你取去,肇出不可收拾之局,则是非曲直,将永无判断之日了!”
朱比南静静地听着,摇头道:“大师说得甚是,但为人子者,大仇不报,百年之后,即使判定你等理亏,又何济于事?”
“轮回大师”道:“百年弹指,瞬间便过,是非曲直自有后人公断,如是我方理亏,我等在九泉之下,必受责罚,良心亦将遭炼魂酷刑,但如是令尊理亏,你这时取了‘血指书’,肆意报复,岂不是天大的不该吗?难道你愿意作后世的罪人,任人唾骂不成?”
朱比南面色一沉道:“我朱比南愿意做后世的罪人,你把‘血指书’交给我吧!”
“轮回大师”黯然低下头去,似乎有无比的悲愤,神色之间,表现着似有说不出的千万种复杂情绪。
朱比南目蕴泪光,再次说道:“‘轮回大师’,我朱比南愿意做后世的罪人,任人唾骂,但今夜你必定要将‘血指书’交给我,让我完成为人子的心愿!”他这几句话,说得真情流露,沉痛无比,也许是他被“轮回大师”的话语感动了,也许是他感怀身世,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
但一瞬之后,他又回复了刚愎冷酷的神情,二十年“恨”的教育,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轮回大师”慈眉一皱,摇头道:“老衲受各方之付托,保管着‘血指书’,檀越若要想取走它,除非老衲身殉血书之后,朱檀越,你看着办吧!”
朱比南剑眉微挑,冷笑道:“难道我朱比南杀不了你么?”
“轮回大师”低叹一声,道:“你杀了老衲,也得不到那‘血指书’!”
朱比南冷冷一笑,突然上前两步,阴森的向“轮回大师”道:“我朱比南不相信大师能够受得了‘七阴焚身’‘搜骨刮肠’‘星河倒流’三种毒刑,一齐上身,咱们不妨试试,看失败的是那一个,是你‘轮回大师’,还是我‘碎尸人’的不肖独子朱比南!”
“轮回大师”闻言,全身不由一阵颤抖,颤声道:“朱檀越,你太狠了,老衲已经七十多岁,难道还要逼我‘星河倒流’,贻羞武林,死也得个不雅之名么?”
朱比南冷笑道:“我知道前两种,大师一定可以挨得过,但这‘星河倒流’,委实太毒辣了一点,尤其大师是佛门高僧,更是万万不能让这种丑恶死状,呈现人前,在下为了迫你交出‘血指书’,也只好如此了,大师之意如何?是取出‘血指书’呢?还是让在下施展‘三绝’酷刑?”言下之意,似乎已将面前之人,当成了俘虏一般。
“轮回大师”恨声道:“朱檀越,老衲死不足惜,但你取不到‘血指书’,江湖之上也少了无数事端,却可使老衲瞑目九泉,良心得安!”
朱比南道:“如此,我先让你尝尝‘七阴焚身’的滋味,再和你谈判下去!”说完,身形微掠,竟纵到“轮回大师”身前五尺之地。
“轮回大师”一惊,疾向后退。
朱比南双手微合,气凝神聚,向“轮回大师”身前逼进两步,又道:“你还是施展‘腹气功’吧!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以为我是空言恫吓你是吗?仔细看看,在下双手下一抖之时,就是‘一黄在地’,再一向上,就是‘五庭在天’,你可能挨得了这两式,但一到‘拂尘四合’,那就得看你的命运了!”说着,双手向下一沉,一时炁气弥室,“一黄在地”已经悄然脱手……
“轮回大师”面上失色,蓦一挫身闷哼声中,凹腹提气,缓缓自丹田之内,发出一股至柔真气。
两股真力尚未相接,“轮回大师”似乎已经知道不妙,连忙向地上一坐,闭目运气,真力也加快透出。
朱比南冷笑一声,双手向上疾举,口中说道:“现在是‘五庭在天’了!”
“轮回大师”面色惨变,闷哼一声,“腹气功”施尽全力,不顾一切的反推上去,意图来个玉石俱焚!
朱比南左右开弓,双手交叉互合,漠然道:“拂尘四合!”
双手一顿,炁气大盛,“轮回大师”面如淡金,映着窗外透进的月色,更显得面色苍白,痛苦莫名!
突然“哇”的一声,“轮回大师”似乎被一股巨大无比的奇异重压,逼得气息微弱,几乎窒息而死,口喷鲜血,颓坐在地。
朱比南望了他一眼,漠然道:“大师功力果然深厚,只不过吐血而已,且看‘七星蓦现’!”说着,一手朝天,一手伏地,似欲将“黄庭真炁”的煞着施出……
“轮回大师”挣扎着大叫一声道:“朱檀越,你太狠了,老衲并未反抗,你又何必——”说到此处,忽觉羞愧难当,竟倏然住口不语。
朱比南一愕,随即笑道:“既然如此,还是把‘血指书’交出来好些!”
“轮回大师”面色铁青,挣扎道:“要杀要剐,听凭处置,‘血指书’却是休想!”
朱比南道:“很好很有骨气。”身形一闪,纵到“轮回大师”跌坐之处,一手抓向他锁骨关节。
“轮回大师”微喟一声,不知是无力不加反抗,或是甘心受制,身子微微颤抖一下,竟任由朱比南一手抓在自己锁骨关节之上。
朱比南道:“大师如何竟服输了!何不猝出一掌,将在下击为粉末?这样乖乖的就范,任由在下施以酷刑,在下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轮回大师”闭目叹道:“老衲一生之中,未见过像檀越一般刻薄阴毒之人,你明知老衲此刻身负内伤,武功已废去一半,出掌只有加重伤势,却这般出言讥讽,实在太毒辣了!”
朱比南道:“在下正如大师所说,是后世的罪人,要遭受万人唾骂,区区毒辣两字,未免说得太不够份量了!”
“轮回大师”又长叹一声,心如刀割,这残忍冷酷的少年,竟使他坐关五年已如止水的心田,大起波涛,涌起万千种复杂情绪,不由低宣一声“阿弥陀佛”对自己的定力,生起无限惭愧。
朱比南又道:“现在是‘七阴焚身’,大师武功虽去一半,但仍能安然渡过!”说完,不理“轮回大师”面上所现惊惧神色,手指在锁骨之下二寸处穿入“锁孔”再向下一沉,默移真力,将一股火毒之气逼入“锁孔”之内。
“轮回大师”大吼一声,面上汗珠,如黄豆般滚落,衣襟尽湿。
朱比南道:“大师勿急,这才开始呢!”说完,退后两步,冷峭的眼睛望着他汗下如雨的苍老面孔上,负手而立。
“轮回大师”汗如雨下,面上神色痛苦已极,“七阴焚身”的残酷热力,已在他体内缓缓运行。
一时万蚁钻心,四肢如焚,丹田剩余真力,左冲右突,直逼得他身如火炉,肿涨如鼓,痛苦万分,但他强咬牙根,坚不出声。
突然惨叫一声,“轮回大师”向后便倒,伏地呻吟,那“七阴焚身”的毒性,已使他神志全失,禁不住呜咽出声。
朱比南缓缓走过去,默算着时间,知道再过一刻如再不解,“轮回大师”将痴迷而死!
一抬脚,踢在他下股“泥井穴”上解去了“七阴焚身”酷刑。
“轮回大师”悠悠醒来,咬牙切齿的道:“任你用尽心机,也休想如愿!”
朱比南道:“大师未免言之尚早,下面还有‘搜骨刮肠’,再下去是‘星河倒流’,如果三般法宝不能使你就范,在下誓将少林化为灰烬,然后行步江湖,尽诛天下所有会武功的人,纵使血流成渠,骨堆如山,也誓不罢手!”
“轮回大师”惨笑道:“朱檀越,朱檀越,你是千古罪人,‘碎尸人’地下有知,也必痛哭失声,切齿咀咒!”
朱比南道:“先父地下有知,只有含笑瞑目,因为你们这些自命侠义中人,私底下所行所为的事,终于遭到天谴!遭到了轮回报应!”
“轮回大师”黯然低头,慈眉微锁,善目中突然滚下一掬纵横老泪……
他似乎看见芸芸众生,在这残无人性的少年手中,哀号呻吟……本来以这少年的高绍武功,是不难掀起满天血雨的。
这“碎尸人”的后代,自称“朱比南”的少年,到底从何人手中,学来这一身诡异深厚的武学?但又偏偏用在与苍生作对的一方!
“轮回大师”无限失望,老泪纵横,为苍生的不幸沦劫,悲恸莫名……
朱比南漠然不顾,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放在“轮回大师”两胁之下……
他冷冷说道:“大师赶快运气阻挡,这是‘搜骨刮肠’了!”
双手一夹,但闻“轮回大师”呜咽一声,人已痛得昏迷过去……
朱比南似乎微吃一惊,双手在他肩臂之上拍了一下,“轮回大师”忽如冷水浇头,又醒转过来!
朱比南道:“大师不运真力,妄想自求速死,但在下却不能叫你死在‘搜骨刮肠’之下,现在在下要施展‘星河倒流’了,这回你可以死得称心如愿了,在下暂不施为,现在给你片刻的考虑,答不答应,在此一瞬!言尽于此,在下再也无话可说了!”说完,面上突然现出希冀焦灼之色,缓缓退后一丈,目光紧盯着“轮回大师”身上,一股怨毒冷酷的眼光,闪烁在月色之下。
星月在天,室中变得死一般寂静……
“轮回大师”嘴唇微嗡,不言不语……
一分钟过去,朱比南大吼一声,疯狂般向“轮回大师”扑去……
“轮回大师”大喝一声:“且慢!”
朱比南疾一停身,面上又恢复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轮回大师”低叹一声,自怀中取出一张黄帛,摊在胸前……
朱比南第一次露出了真情的笑容,缓缓地走上去……
突然“轮回大师”一声惨笑,高宣佛号,张开蒲扇般大手,朝自己胸前一掌拍去,但听“噗”一声,一代少林高僧,就此撒手西归了!
朱比南面色剧变,一闪而至“轮回大师”身前,低头一望,却见那张黄帛已在他一掌之下,击为粉末,沿着两边腋下,缓缓滑下,散落地上?
低头看时,只见尚有一部份粉末余留在他胸前,暗红的字迹,尚隐约可辨,忙急俯身检视。
黄帛虽成粉末,但这一部份字迹却未散开,朱比南疾视之下,看见那尚未散开的字迹,隐约的可以看出是:“……于是各以指血,签名留证,百年之后,留凭后人公断,区区上情,尚祈鉴察……”
下面签名字迹;为首一人正是“轮回大师”然后依次排列着:“紫虚上人”“北海神君”“天山人熊”“鬼谷女尼”“摘星追魂”……
“轮回大师”胸前的粉末字迹,到了“摘星追魂”四字之后,便沿着胁腋滑落地上不能辨认了。
朱比南突然仰天狂笑,声如夜枭,冷酷残忍,似有一种说不出的肃杀和悲愤,又似有些难以解释的忧闷沉郁……
但他终于得知了一部份签名于“血指书”上的人名,是以狂笑之后,立将这些名字,深深的印在心中,永志不忘……
朱比南忽一起身,将血指书上人名,一一写在纸签之上,冷冷自语道:‘轮回大师’死了,这是头一个报应临头之人,看看那第二人应该是谁?……”说完,随手取过一张纸签,就着残月,向上面望了一眼……
那上面人名,写的是:“摘星追魂”!
朱比南冷冷一笑,又将那些纸签撕为粉碎,低声自语道:“开始了!父亲在天之灵,请佑我成功!我是你的后代,我不会辱没你的威名,如果稍有犹豫,有如此纸!”说着,将手中撕为粉碎的纸片,洒落地上。
残月在天,星河耿耿,夜寂如水,四野寂寥,一条人影从藏经阁上,似陨星般跃落地上,一闪即逝……
当朱比南一闪而逝之时,那间藏经阁上的小屋,却有一个人,似鬼魅般从地上缓缓的坐了起来。
月光照在他苍白的面孔上,显得格外的清冷阴森……
他不是别人,竟是那气绝身死的“轮回大师”!
他站了起来,从窗孔中望着朱比南远去的背影……
慢慢的,他苍老的面上,出现了一丝难测的笑意……
这一掌看似轻松,其实已将对付“悟非”的“万佛功”透掌而出。
“明镜大师”一掌推去,但觉少年全身似有一种奇异潜力,硬将自己“金刚佛印”绝大内力逼了回来,心方一惊,少年那轻飘飘的一掌,已击在自己前胸之上。
他连再次出手的时间都没有,“砰”的一声,如中千斤重锤,震得他飞起两丈,跌倒在地。不知是他内力深厚,或是少年存心不让他死,“明镜大师”一交跌倒之后,猛一挣扎,勉强站起身来,面如死灰,两眼发黑,狂喷了一口紫血,几乎又要跌倒,看样子他所受内伤不轻。
朱比南回头望着他,摇摇头道:“可惜之至,‘轮回大师’,你今天吃了亏了!”
“明镜大师”一怔,这才明白,那少年一直将自己当成了“轮回大师”事至如今,也无解说之必要,惨笑道:“朱檀越你天良全昧,毫无一丝人性,老僧告诉过你,‘血指书’不在寺中,你这样一味惨杀,必遭天谴!”
朱比南狂笑道:“在下颇有自知之明,日后必有遭天谴之日,但在未死以前,凡与‘血指书’有一丝干系之人将先获报应。哈哈哈!……”狂笑声中,隐含着无比的冷酷,怨毒,那种冷冰冰的话语,不由听得“明镜大师”心胆俱裂。
朱比南掉过头去,将手指放在第四个颤抖的僧人光头上,突然高数一声:“四!”
一声惨吼,一道冲天而起的脑汁黄浆,一条冤死的无辜灵魂……
一百名僧人目睹这种悲惨的情景,虽知顷刻间就会轮到自己,但仍然立在原地,不知是不敢移动或是不能移动,只把一双双怨恨的眸子,钉在“明镜大师”的身上。
“明镜大师”挣扎着走上两步,惨笑一声,再度运掌向少年击去……
朱比南倏一回身,冷冷道:“‘轮回大师’,不要再徒费力气了。”
那“明镜大师”发掌的右手,不知怎的倏然收了回去,两眼望着缩回的右手,面上却露出无比愤怨悲伤的神色来。……
他呐呐道:“我……怎么了?……”
朱比南目寒如水,道:“‘轮回大师’,你的武功全失,已形同废人了,‘血指书’再不交出来,在下要将你分筋错骨,身受七阴焚身之苦,到时你就后悔莫及了!”突一回身,数道:“五!”第五个僧人,惨号一声,身体僵立了半晌,颓然倒地。
“明镜大师”试一运力,面色惨变,突如鬼哭,一声厉吼,举掌自击天灵……
朱比南一回头,疾如流星闪电,伸出一指,在“明镜大师”“曲池穴”上,点了一下。
“明镜大师”立刻双手软垂,人如斗败的公鸡一般,闭目长叹……
他始终不肯将“血指书”的下落,透露一些,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情愿全寺化为灰粉,自己身受七阴焚身的酷刑,也不肯说出“血指书”的藏处,这种坚决的毅力,终于使得这冷酷、残忍不明来历少年,也为之诧异了。
他缓缓走到第六个僧人面前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一只手指,放在僧人的脑门之上……
他并不懂得什么叫怜悯,二十年“恨”的教育,已将他铸成铁石一般冷酷,没有任何事能够使他改变……但此刻,他却犹豫了一下,难道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什么力量能使他停顿下来吗?
没有,他抬起手来,口中继续数道:“六!”又是一声惨号,第六个僧人倒地了,第六条命丧失了!
“明镜大师”猛然睁开眼睛,这一声更加悲惨的叫声,使他震憾了!
朱比南这时已走到第七名僧人面前,瘦削冷静的手指,缓缓抬起……
口中依样冷漠的数着!
“七!”“明镜大师”口中不停低宣佛号,黯然背过身去!……他苍老的面上,布满了热泪……
少林掌门方丈“明镜大师”数十年来,第一遭流下了伤悲的眼泪。
他似乎已经隐约看见了满寺的尸体,那是屠寺以后,必然的现象……
他知道少年说的话,不会改变,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他那能不信?想到这里,不由仰首向天,喃喃的道:“佛祖啊!难道我少林一脉,注定了要在这少年手中断送不成?”
为了少林的声名,他至死不愿说出“血指书”的秘密,大劫临头,气节乃见,“明镜大师”心中,已经暗暗决定,纵使挫骨扬灰,也不能让少年如愿。
于是,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八!”“砰”的一声,第八名僧人没有出一点声,便告气绝,这次少年似乎已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下了重手!
“九!”第九名僧人,连接着倒地不起。
一切都在静静中进行,少年已经连毙九僧,只要再数一声,立刻便要展开一场惨绝人寰的人间惨剧。
“明镜大师”嘴皮嗡动了一下,终于忍住了。
眼看灭门惨祸,就要开始!……
朱比南冷冷瞥了“明镜大师”一眼,见他不言不动,双眉一挑,闪身掠至第十名僧人面前,一只冷静瘦削的手,缓缓抬起,嘴角微启,正要数到“十”字,突然从寺后藏经阁上,响起一阵苍古悠远,深邃幽长的钟声,在夜空中传了过来!
朱比南似乎为这钟声一怔,不由停下手来,注意的倾听着……
忽觉那钟声抑扬顿挫之间,有一种发人深省的深厚力量,扬长和平,庄严肃穆,久久不绝……
朱比南面上微露诧色,因为他明白这种突如其来的夜半钟声,是有人以绝顶内力,遥遥控制钟槌,是以发出之声,不似人手所击。
但在这夜半之际,少林寺何来如此高人,击荡响声,幽幽不绝,确实令人不解……
忽然心头猛震,一掠身,飘出罗汉堂外,向藏经阁扑去!
他来到阁顶,四下一望,但见夜色沉沉,那有一丝人影?再一仔细搜视,目光疾闪忽然冷哼一声,大步走向阁顶一间蛛网密布的小屋前。人未走到将手微抬,一股绝大真力击向小屋紧闭的重门上。
“砰”然一声,门被击成粉末,一股阴冷寒风,自屋内透出!
朱比南身形微掠飘身进了小屋,忽见黑暗屋里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像夜猫一般盯住自己……
朱比南笑了,他冷冷说道:“我看见你了,刚才用‘腹气掌风’敲击大钟之人,就是你么?”
那双夜猫般发亮的眼睛,闻言之下,连闪了两下,并不回答。
朱比南又道:“能以‘腹气’化为掌风之人,纵目武林,只有三个人有此能耐,那就是少林的‘轮回大师’,武当的‘紫虚上人’和一位方外异人‘白狼叟’!”
那双闪亮的眼睛,仍然不眨不动,似乎对这少年所说的话置若罔闻。
朱比南顿了一下,道:“你既然在此寺中,想必不是外来之人,只是‘轮回大师’适才已被在下废去了一身武功,难道那人不是‘轮回大师’么?”
那双闪亮的眼睛转动了一下,仍未开口。
朱比南又道:“在下入寺与那掌门方丈交手以前,并未问他姓名;想不到却误打了一架,看来尊驾才是‘轮回大师’,那掌门一职,原来已经让给别人了!”
那闪亮眼睛紧盯着他,仍不开口。
朱比南并不因此动怒,冷冷一笑道:“你不说话也好,待在下把话说完之后,你不说也得说了!”说完,突然怀中取出火熠子,一晃燃亮,向那屋中之人望去,见是一个满头银发,胡须长垂及膝的古稀老僧。
此刻他静坐蒲团之上,双手合什,眼睛中射出一道寒光,紧盯住面前突如其来的生冷少年。
朱比南仔细打量了老僧一会,自顾自说道:“在下猜得不错,你才是‘轮回大师’,皇天有眼,事隔二十年后,你仍然活着,这真是天意啊!”
老僧闻言,索性将眼睛闭上,不予理会。
朱比南笑道:“刚才我向那掌门方丈要了半天,他宁死不给,原来是我找错了对象,真是太以糊涂!”说完,竟似忍悛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那老僧闻声,忽然皱了一下眉头,状似不耐。
朱比南笑完,面色一沉道:“‘轮回大师’,在下此来,想向你索一件东西,如果恃强不交出来的话,别以为你那‘腹气神功’天下无敌,要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有一位武林尊者,他那‘黄庭真炁’,足可以致‘腹气神功’于死地,而区区在下,就凭着这辛苦得来的‘黄庭真炁’,向你讨取一件物事!”
老僧原先静坐蒲团之上,闻言突一睁眼,目光如剑,注在少年面上,神色之间,似乎颇为震动,但他却强力抑制,不使外露。
朱比南笑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真假如何,一试便知,你可要听在下念出‘黄庭真炁’的口诀给你听听吗?”
老僧呆坐不动的身子似乎轻微抽搐了一下,仍不言语。
朱比南双手微合,抬目向天,念道:“一黄在地,五庭在天,拂尘四合,七星蓦现……”
老僧在少年念念有词之际,却似大受震撼,全身一阵颤抖,银须飘动,竟失去了起初的镇定。
朱比南将话一停,冷眼望了老僧一下,说道:“‘轮回大师’,想不到你能以‘心应’禅学,知道寺中出了流血惨剧,竟以‘腹气功’,击响大钟,将在下引来此间,解了众僧杀身之劫,好固然好,你大概想不到来人竟练有‘黄庭真炁’,恰可致‘腹气功’于万劫不复吧!”
这一番话,说得老僧面如死灰,眼睁目滞,嘴唇一阵翕动,仍然不发一语。
朱比南面色一沉,喝道:“在下此来,乃是要向你讨一件东西,叫‘血指书’!”
此言一出,老僧如中千斤重锤,突然从蒲团上跳了起来,开口喝道:“你是什么人?”
朱比南切齿说道:“在下名叫朱比南,是‘碎尸人’的后代!”
老僧闻言,大惊失色,一步步向后退去,口中喃喃自语道:“碎尸人……碎尸人……”
朱比南也在这一瞬间,面色突变,一股狠毒冷酷的神色,浮现在面上,听老僧喃喃自语,似乎是念着“碎尸人”三个字,心中欣慰,不由微露出一丝冷峭笑意。
他走上两步,眼睛盯住老僧不动,冷声道:“‘轮回大师’,在下来意,你已完全明白,现在,你可以把‘血指书’交出来了!”说完,再次举步,向屋角的“轮回大师”走去……
“轮回大师”低喧一声佛号,突然喝道:“停住!老衲有话问你!”
朱比南停步,道:“你问吧!我会让你死得明明白白的!”
“轮回大师”长眉一扬,厉声道:“原来你是‘碎尸人’的后代,你提起‘血指书’,指名要向老衲索讨,到底是谁告诉你‘血指书’存在老衲之处?”
朱比南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参与围歼之人,难保没有一两个,出言不慎,走漏风声,至于在下此来,却并非道听途说,乃是家师亲口告知,命我到少林寺找‘轮回大师’,用武力索讨‘血指书’,才可按名寻仇,将先父昔年惨死大恨,一一找到原主,千刀万剐,碎尸而死!”
“轮回大师”闻言,面色又是一变,长叹一声道:“想当年‘碎尸人’被歼于‘神秘泥淖’时,老衲亦在场,这事有着甚复杂之原因,两方都不能说毫无错误,但错误较大者,还应算在令尊‘碎尸人’身上,檀越不要执迷不悟,一意孤行,以免重蹈覆辙!”
朱比南笑道:“多谢大师善言开导,但在下不达目的,必不甘休,大师还是将‘血指书’交出,成全在下复仇雪耻大愿吧!”
“轮回大师”道:“不错!‘血指书’确是由老衲负责藏存,议决百年之后,始可由后代子孙,启封拆阅,将这一宗武林纠纷,昭告天下,谁是谁非,经过百年之后,一切都已水落石出,届时始可有公正之批断,檀越此刻要想取去,绝不可能,老衲拚了挫骨扬灰,也不能毁了少林声名,将署名议决之人姓名的‘血指书’,交你取去,肇出不可收拾之局,则是非曲直,将永无判断之日了!”
朱比南静静地听着,摇头道:“大师说得甚是,但为人子者,大仇不报,百年之后,即使判定你等理亏,又何济于事?”
“轮回大师”道:“百年弹指,瞬间便过,是非曲直自有后人公断,如是我方理亏,我等在九泉之下,必受责罚,良心亦将遭炼魂酷刑,但如是令尊理亏,你这时取了‘血指书’,肆意报复,岂不是天大的不该吗?难道你愿意作后世的罪人,任人唾骂不成?”
朱比南面色一沉道:“我朱比南愿意做后世的罪人,你把‘血指书’交给我吧!”
“轮回大师”黯然低下头去,似乎有无比的悲愤,神色之间,表现着似有说不出的千万种复杂情绪。
朱比南目蕴泪光,再次说道:“‘轮回大师’,我朱比南愿意做后世的罪人,任人唾骂,但今夜你必定要将‘血指书’交给我,让我完成为人子的心愿!”他这几句话,说得真情流露,沉痛无比,也许是他被“轮回大师”的话语感动了,也许是他感怀身世,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
但一瞬之后,他又回复了刚愎冷酷的神情,二十年“恨”的教育,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轮回大师”慈眉一皱,摇头道:“老衲受各方之付托,保管着‘血指书’,檀越若要想取走它,除非老衲身殉血书之后,朱檀越,你看着办吧!”
朱比南剑眉微挑,冷笑道:“难道我朱比南杀不了你么?”
“轮回大师”低叹一声,道:“你杀了老衲,也得不到那‘血指书’!”
朱比南冷冷一笑,突然上前两步,阴森的向“轮回大师”道:“我朱比南不相信大师能够受得了‘七阴焚身’‘搜骨刮肠’‘星河倒流’三种毒刑,一齐上身,咱们不妨试试,看失败的是那一个,是你‘轮回大师’,还是我‘碎尸人’的不肖独子朱比南!”
“轮回大师”闻言,全身不由一阵颤抖,颤声道:“朱檀越,你太狠了,老衲已经七十多岁,难道还要逼我‘星河倒流’,贻羞武林,死也得个不雅之名么?”
朱比南冷笑道:“我知道前两种,大师一定可以挨得过,但这‘星河倒流’,委实太毒辣了一点,尤其大师是佛门高僧,更是万万不能让这种丑恶死状,呈现人前,在下为了迫你交出‘血指书’,也只好如此了,大师之意如何?是取出‘血指书’呢?还是让在下施展‘三绝’酷刑?”言下之意,似乎已将面前之人,当成了俘虏一般。
“轮回大师”恨声道:“朱檀越,老衲死不足惜,但你取不到‘血指书’,江湖之上也少了无数事端,却可使老衲瞑目九泉,良心得安!”
朱比南道:“如此,我先让你尝尝‘七阴焚身’的滋味,再和你谈判下去!”说完,身形微掠,竟纵到“轮回大师”身前五尺之地。
“轮回大师”一惊,疾向后退。
朱比南双手微合,气凝神聚,向“轮回大师”身前逼进两步,又道:“你还是施展‘腹气功’吧!不到黄河心不死,你以为我是空言恫吓你是吗?仔细看看,在下双手下一抖之时,就是‘一黄在地’,再一向上,就是‘五庭在天’,你可能挨得了这两式,但一到‘拂尘四合’,那就得看你的命运了!”说着,双手向下一沉,一时炁气弥室,“一黄在地”已经悄然脱手……
“轮回大师”面上失色,蓦一挫身闷哼声中,凹腹提气,缓缓自丹田之内,发出一股至柔真气。
两股真力尚未相接,“轮回大师”似乎已经知道不妙,连忙向地上一坐,闭目运气,真力也加快透出。
朱比南冷笑一声,双手向上疾举,口中说道:“现在是‘五庭在天’了!”
“轮回大师”面色惨变,闷哼一声,“腹气功”施尽全力,不顾一切的反推上去,意图来个玉石俱焚!
朱比南左右开弓,双手交叉互合,漠然道:“拂尘四合!”
双手一顿,炁气大盛,“轮回大师”面如淡金,映着窗外透进的月色,更显得面色苍白,痛苦莫名!
突然“哇”的一声,“轮回大师”似乎被一股巨大无比的奇异重压,逼得气息微弱,几乎窒息而死,口喷鲜血,颓坐在地。
朱比南望了他一眼,漠然道:“大师功力果然深厚,只不过吐血而已,且看‘七星蓦现’!”说着,一手朝天,一手伏地,似欲将“黄庭真炁”的煞着施出……
“轮回大师”挣扎着大叫一声道:“朱檀越,你太狠了,老衲并未反抗,你又何必——”说到此处,忽觉羞愧难当,竟倏然住口不语。
朱比南一愕,随即笑道:“既然如此,还是把‘血指书’交出来好些!”
“轮回大师”面色铁青,挣扎道:“要杀要剐,听凭处置,‘血指书’却是休想!”
朱比南道:“很好很有骨气。”身形一闪,纵到“轮回大师”跌坐之处,一手抓向他锁骨关节。
“轮回大师”微喟一声,不知是无力不加反抗,或是甘心受制,身子微微颤抖一下,竟任由朱比南一手抓在自己锁骨关节之上。
朱比南道:“大师如何竟服输了!何不猝出一掌,将在下击为粉末?这样乖乖的就范,任由在下施以酷刑,在下倒有点不好意思了!”
“轮回大师”闭目叹道:“老衲一生之中,未见过像檀越一般刻薄阴毒之人,你明知老衲此刻身负内伤,武功已废去一半,出掌只有加重伤势,却这般出言讥讽,实在太毒辣了!”
朱比南道:“在下正如大师所说,是后世的罪人,要遭受万人唾骂,区区毒辣两字,未免说得太不够份量了!”
“轮回大师”又长叹一声,心如刀割,这残忍冷酷的少年,竟使他坐关五年已如止水的心田,大起波涛,涌起万千种复杂情绪,不由低宣一声“阿弥陀佛”对自己的定力,生起无限惭愧。
朱比南又道:“现在是‘七阴焚身’,大师武功虽去一半,但仍能安然渡过!”说完,不理“轮回大师”面上所现惊惧神色,手指在锁骨之下二寸处穿入“锁孔”再向下一沉,默移真力,将一股火毒之气逼入“锁孔”之内。
“轮回大师”大吼一声,面上汗珠,如黄豆般滚落,衣襟尽湿。
朱比南道:“大师勿急,这才开始呢!”说完,退后两步,冷峭的眼睛望着他汗下如雨的苍老面孔上,负手而立。
“轮回大师”汗如雨下,面上神色痛苦已极,“七阴焚身”的残酷热力,已在他体内缓缓运行。
一时万蚁钻心,四肢如焚,丹田剩余真力,左冲右突,直逼得他身如火炉,肿涨如鼓,痛苦万分,但他强咬牙根,坚不出声。
突然惨叫一声,“轮回大师”向后便倒,伏地呻吟,那“七阴焚身”的毒性,已使他神志全失,禁不住呜咽出声。
朱比南缓缓走过去,默算着时间,知道再过一刻如再不解,“轮回大师”将痴迷而死!
一抬脚,踢在他下股“泥井穴”上解去了“七阴焚身”酷刑。
“轮回大师”悠悠醒来,咬牙切齿的道:“任你用尽心机,也休想如愿!”
朱比南道:“大师未免言之尚早,下面还有‘搜骨刮肠’,再下去是‘星河倒流’,如果三般法宝不能使你就范,在下誓将少林化为灰烬,然后行步江湖,尽诛天下所有会武功的人,纵使血流成渠,骨堆如山,也誓不罢手!”
“轮回大师”惨笑道:“朱檀越,朱檀越,你是千古罪人,‘碎尸人’地下有知,也必痛哭失声,切齿咀咒!”
朱比南道:“先父地下有知,只有含笑瞑目,因为你们这些自命侠义中人,私底下所行所为的事,终于遭到天谴!遭到了轮回报应!”
“轮回大师”黯然低头,慈眉微锁,善目中突然滚下一掬纵横老泪……
他似乎看见芸芸众生,在这残无人性的少年手中,哀号呻吟……本来以这少年的高绍武功,是不难掀起满天血雨的。
这“碎尸人”的后代,自称“朱比南”的少年,到底从何人手中,学来这一身诡异深厚的武学?但又偏偏用在与苍生作对的一方!
“轮回大师”无限失望,老泪纵横,为苍生的不幸沦劫,悲恸莫名……
朱比南漠然不顾,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放在“轮回大师”两胁之下……
他冷冷说道:“大师赶快运气阻挡,这是‘搜骨刮肠’了!”
双手一夹,但闻“轮回大师”呜咽一声,人已痛得昏迷过去……
朱比南似乎微吃一惊,双手在他肩臂之上拍了一下,“轮回大师”忽如冷水浇头,又醒转过来!
朱比南道:“大师不运真力,妄想自求速死,但在下却不能叫你死在‘搜骨刮肠’之下,现在在下要施展‘星河倒流’了,这回你可以死得称心如愿了,在下暂不施为,现在给你片刻的考虑,答不答应,在此一瞬!言尽于此,在下再也无话可说了!”说完,面上突然现出希冀焦灼之色,缓缓退后一丈,目光紧盯着“轮回大师”身上,一股怨毒冷酷的眼光,闪烁在月色之下。
星月在天,室中变得死一般寂静……
“轮回大师”嘴唇微嗡,不言不语……
一分钟过去,朱比南大吼一声,疯狂般向“轮回大师”扑去……
“轮回大师”大喝一声:“且慢!”
朱比南疾一停身,面上又恢复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轮回大师”低叹一声,自怀中取出一张黄帛,摊在胸前……
朱比南第一次露出了真情的笑容,缓缓地走上去……
突然“轮回大师”一声惨笑,高宣佛号,张开蒲扇般大手,朝自己胸前一掌拍去,但听“噗”一声,一代少林高僧,就此撒手西归了!
朱比南面色剧变,一闪而至“轮回大师”身前,低头一望,却见那张黄帛已在他一掌之下,击为粉末,沿着两边腋下,缓缓滑下,散落地上?
低头看时,只见尚有一部份粉末余留在他胸前,暗红的字迹,尚隐约可辨,忙急俯身检视。
黄帛虽成粉末,但这一部份字迹却未散开,朱比南疾视之下,看见那尚未散开的字迹,隐约的可以看出是:“……于是各以指血,签名留证,百年之后,留凭后人公断,区区上情,尚祈鉴察……”
下面签名字迹;为首一人正是“轮回大师”然后依次排列着:“紫虚上人”“北海神君”“天山人熊”“鬼谷女尼”“摘星追魂”……
“轮回大师”胸前的粉末字迹,到了“摘星追魂”四字之后,便沿着胁腋滑落地上不能辨认了。
朱比南突然仰天狂笑,声如夜枭,冷酷残忍,似有一种说不出的肃杀和悲愤,又似有些难以解释的忧闷沉郁……
但他终于得知了一部份签名于“血指书”上的人名,是以狂笑之后,立将这些名字,深深的印在心中,永志不忘……
朱比南忽一起身,将血指书上人名,一一写在纸签之上,冷冷自语道:‘轮回大师’死了,这是头一个报应临头之人,看看那第二人应该是谁?……”说完,随手取过一张纸签,就着残月,向上面望了一眼……
那上面人名,写的是:“摘星追魂”!
朱比南冷冷一笑,又将那些纸签撕为粉碎,低声自语道:“开始了!父亲在天之灵,请佑我成功!我是你的后代,我不会辱没你的威名,如果稍有犹豫,有如此纸!”说着,将手中撕为粉碎的纸片,洒落地上。
残月在天,星河耿耿,夜寂如水,四野寂寥,一条人影从藏经阁上,似陨星般跃落地上,一闪即逝……
当朱比南一闪而逝之时,那间藏经阁上的小屋,却有一个人,似鬼魅般从地上缓缓的坐了起来。
月光照在他苍白的面孔上,显得格外的清冷阴森……
他不是别人,竟是那气绝身死的“轮回大师”!
他站了起来,从窗孔中望着朱比南远去的背影……
慢慢的,他苍老的面上,出现了一丝难测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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