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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险亡还存 舐犊情
 
2023-02-01 10:39:23   作者:柳残阳   来源:柳残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在于吉的强力拉扯下,铁娘娘依然三不管地扭动着,叫喊着,她只穿了一件绸质睡袍,如今睡袍全弄得皱乱不堪,再加上她披头散发,泪痕满面,看上去,真不敢相信她会是一位出自名门的大家闺秀……
  蓦地断叱一声,铁独行猛然从椅上站起,他暴烈地道:“辛坚,你过来,先掌这贱人的嘴!”
  “小无常”辛坚闻言之下不禁大大地吃了一惊,是的,他号称“小无常”,在对付起敌人来的时候,他也是“无双派”中有名的狠毒角色,但是,这只限于对付外人,你叫他来整治自己人,尤其是来掴自己大掌门千金的嘴,这,却有些他进退维谷、不好应命了。
  铁独行的目光冷森而酷厉,有如两把利剑,他瞪着正在犹豫不决的辛坚,冷冷地道:“你还有什么困难么,辛坚?”
  用力咽了口唾液,辛坚只有慢慢地走了过来,铁独行大吼道:“给我掌嘴!”
  全身一颤,辛坚猛一咬牙举起手来,但是,当他的手臂正高高举起的时候,铁娘娘竟突然停止了哭泣,她毫不畏怯地仰起了头,闭上眼,用她那张秀丽的、清澈的,沾满了泪水的柔嫩脸庞迎向辛坚要掴打下来的位置!
  辛坚的面色涨得通红,脖子的青筋暴起,一刹间连冷汗也渗了出来,他瞪着眼,咬着牙,扬起的手掌却打不下去,像僵了一样停在半空抖索着……
  冷森的,铁独行道:“打!”
  喉咙里突然嗥嚎了一声,辛坚猛地转向了铁独行,“扑通”跪倒地下,他汗水洒滴,以额磕地,痛苦地低叫:“弟子……打不下去……大掌门,弟子打不下去……”
  铁独行愤怒地暴叱,飞起一腿将辛坚踢得在地上翻了个滚,一挥手,这位“无双派”的最高掌权者厉吼道:“给我滚出去!”
  爬了起来,辛坚垂头躬身,倒退着一步一步出了大厅,铁独行沉重地坐回椅上,半晌,才阴森森地道:“尚元乾。”
  “赤铜手”尚元乾早就在暗捏着一把汗,铁独行这一叫,他不禁有些被叫去了魂的感觉,慌忙答道:“弟子在。”
  铁独行毫无表情地道:“铁娘娘,不遵闺令,偕奴私奔,这是一罪,悖逆亲命,罔顾伦常,又是一罪,盗物取宝,玷辱家声,更是一罪,恬不知耻,强颜顶辨,仍是一罪,累及同门,导致干戈,同是一罪,五罪并连,尚元乾,她已无可饶恕,你给我——杀!”
  这个“杀”字,简短而刚硬,斩钉截铁,像一颗冰珠子般自铁独行齿缝中迸出,干脆得带着一股令人寒栗的凉气!
  同时间,整个大厅里的人全变了颜色,铁娘娘更是浑身簌簌抖索,她的面色灰败而黯涩,双眸茫然地看着她的爹爹,她几乎不敢相信,她的爹爹竟会当着她的面那么爽落地吐出这个字来,纵然她早已预料到她爹爹要她死,但也想不到会这么快,而且,在这种场合!
  康玉德的身子也蓦然大大地摇晃了一下,他的五官扭曲着,悲痛得连嗓音都变了:“铁独行……你好狠的心啊,娘娘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你竟然如此不容于她?用这种狠酷的手段来对付你的亲生女儿?铁独行,虎毒尚不食子,你比虎豹更毒啊……”
  “青痣”郑群挥手又给了他两记耳光,低吼道:“姓康的,你再这样出口不逊,老子就先剥你的皮!”
  忽然狂笑起来,笑声里,血渍与口沫齐飞,康玉德张着他乌紫肿胀的嘴巴,半疯狂似的叫着道:“你?朋友,你只不过是‘无双派’中一个为虎作伥的狗腿子罢了,我康玉德虽然兵败受辱,身受阶下之囚,但我姓康的自认骨头还来得及比你硬朗,姓康的从不阿谀奉承,从不仰人鼻息!”
  “青痣”郑群顿时把脸上那颗青痣都气成血红的了,他怒瞪着康玉德,狠毒地道:“你这满口狗屁的畜生——”
  一手抓住了郑群又待扬起的臂膀,“白马银锥”江仇心冷沉地道:“康玉德,我们再是不济,也懂得‘上下有序’‘长幼有分’的尊礼重贤道理,不像你,空自披了一张人皮,却光是做出那些忘恩负义、以怨报德的丑事,大掌门在风雪之中将你那奄奄一息的狗命救了回去,更收留你居住于‘犀玉楼’里,对你百般呵护,照顾有加,岂知你非但不感激大掌门救命之恩,更竟窝藏祸心,不仅花言巧语,骗走了大掌门的独生千金,又唆使小姐盗取了大掌门的珍藏‘紫玉珠’,这还不说,你为了你个人的私欲与妄想,一而再地挑起了漫天战火,眼看着尸集成山,血流如河,康玉德,这就是你所谓的硬骨头,你所谓的有气节么?老实告诉你,你这叫无耻,叫下流,叫卑鄙,以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东西,‘无双派’里连条狗都比你强!”
  江仇心年纪虽青,却是语如锋刃,不但句句落实,字字中肯,更是激昂慷慨,义正词严,而且,他说的全是真话,没有一丁点捏造诬赖,康玉德直被骂得神色大变,冷汗涔涔,羞愧得连一句话也驳不出了……
  西门朝午立即鼓掌如雷,大声喝彩道:“好,江老弟,骂得好,真是淋漓尽致,大快人心,妈的,姓康的这王八蛋死到临头,还敢在那里胡吹海夸,乱七八糟,真是活腻味了!”
  徐缓的,铁独行目光又投在尚元乾身上,尚元乾不由手心冒汗,全身发冷,老天,你叫他怎么忍得下心去杀那可以说自小便相处在一起的掌门千金呢?这,不是太也残酷了吗?
  铁独行一看尚元乾愣在那里未动,已不由怒自心起,他厉声地道:“尚元乾,你还在等什么?”
  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尚元乾迟疑着,踟蹰着,连一双手也没了个放处,他的嘴唇发干,目光低垂,看也不敢看铁独行一眼了……
  那边,康玉德突然又凄厉地叫道:“铁独行,我求你别杀娘娘,所有的过错全是我所造成,全由我一人承担,铁独行,你要杀,就杀了我吧……”
  暴叱一声,铁独行瞋目道:“你?康玉德,你自然也跑不了!”
  他又愤怒的朝尚元乾吼着:“尚元乾,动手!”
  眼睁睁地看着,铁娘娘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父亲在要她死,她的爹,那多少年来一直疼爱她如心头肉的爹,那抱着她在膝盖上逗弄的爹,那时常揽她入怀讲着古老故事的爹,那在她忧郁时扮着鬼脸叫她“小乖”的爹,如今,竟这般迫不及待的要她死,这般全心全意的要取她的命……
  周身都冰冷了,都麻木了,铁娘娘“扑通”一声跪在地下,她微微仰着那张娇柔而泪痕斑斑的小脸,哀伤却平静地道:“爹……你老人家不要如此逼我……我会去死的,这一次,我不再违背你老人家的话……”
  重重一哼,铁独行转过头去,他硬着心肠,冷冷地道:“尚——元——乾——”
  一个字一个字叫得尚元乾一哆嗦,他看看别过头去的铁独行,又望望跪在地下的铁娘娘,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有生以来,这件事算是他所遇到的最棘手的事了……
  舐舐嘴唇,于吉扮出个笑脸,低声道:“我说,大师兄——”
  他话未讲完,铁独行已断然道:“住口!”
  一上来就碰了一鼻子的灰,于吉不由讪讪坐了回去,搓着手不敢再讲什么,尉迟寒波犹豫了片刻,也突然硬着头皮道:“掌门师兄,娘娘这孩子还年幼,我看——”
  铁独行同样狠狠瞪了尉迟寒波一眼,怒道:“你也给我闭嘴!”
  呆了呆,尉迟寒波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又道:“掌门师兄,这件事——”
  铁独行“呼”地站起,双目中寒光暴射,他生硬而寡情地道:“谁要再为这贱人求情说项,我就按照本派派规首条处理!”
  “无双派”的十二条派规之中,那第一条是“凡欺师灭祖,违抗掌门谕令者,先予驱出门墙,再予腰斩处死”!于吉和尉迟寒波虽然都是位至“大尊主”的重要人物,却也不敢拿着自己的老命去和派规硬撞,他们怔怔相觑,除了发呆,就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了。
  徐缓的,铁独行又道:“尚元乾,你数数,这是第几次下令给你了?”
  苦着脸,尚元乾沙哑地央求道:“回禀大掌门,弟子天胆也不敢违背你老人家的旨意……但,但这件事,弟子实在……实在下不了手……大掌门,求你老人家恩典吧……”
  反手就是一记耳光,铁独行一巴掌就将尚元乾打得仰翻倒地,在满口喷血中,尚元乾一个滚身跪在地下,连唇边的血迹都不敢擦,他直挺挺地跪着,一张面孔全变黄了。
  冷冷笑着,铁独行点头道:“很好,你们今天一个个都违抗我的谕令,在此地不说,回大草原后,我会慢慢的与你们结算!”
  大厅中是一片沉寂,死一样的沉寂,只有人们的呼吸声在粗浊地响着,令人不安地响着……
  缓缓的,项真扶着大圆椅站了起来,他身子因过分的虚软而大大摇晃了一下,铁独行睹状之下正待亲自上前搀扶,项真已摆摆手,他在唇角挤出一丝笑意,低沉地道:“在下并非‘无双派’根源,所以,在下亦可不受无双派规所约束,本来,在下不想多说什么,但事至如今,却已非说不可——”
  铁独行忙道:“项老弟,且请坐下,有什么事也可以坐下再谈——”
  摇摇头,项真徐缓地道:“大掌门聪明颖悟,想已料知在下欲说之话!”
  铁独行强笑一声道:“且请老弟明言。”
  沉默了片刻,项真道:“在下首先请问,令嫒今年芳龄?”
  铁独行道:“十有九岁。”
  点点头,项真又道:“那康玉德呢?”
  怔了怔,铁独行迷惑地道:“铁独行不太清楚,大约有三十左右了……”
  吁了口气,项真道:“大掌门,令嫒仅有十多岁的年纪,而且是个未出阁的少女,他整日所见所闻,所处所立,全是贵派上下左右的门人弟子,也全是些直率坦诚之人,其中,没有邪恶,没有混浊,更没有欺骗与花巧,令嫒是纯真的,朴实的,自然,也是稳重与端庄的,在没有遇上那康玉德之前是这样子,在下说得可对?”
  铁独行微微颔首,道:“不错!”
  低沉的,项真续道:“在她一个十多岁的少女脑海中,又自出生以来便处在这等单纯的环境里,她不可能了解人世间的五花八门,更不能分辨出隐形的善恶是非,她有着幻想,也有着憧憬,更有着对外面广大天下的慕求及向往,于是,康玉德便闯将进来了,康玉德生得不错,在下想,人的一张嘴巴也更能说会道,他在‘犀玉楼’充做大掌门你的书童,有许多的时间可以和令嫒接触,上面,在下已经说过,康玉德模样甚俊,再加上他别有用心的花言巧语,在长长的与令嫒相处里,他自然可以灌输令嫒许多毒素,许多妄言,他会为令嫒编造一个美丽的梦境,也会告诉令嫒一些表面上看起来不是罪恶的歪理,在日久生情之下,令嫒自然而然地坠入他的圈套,中了他的计谋,所作所为也逐步起了变异……”
  闭了闭眼,项真再接下去道:“大掌门一定明白,当一个人的思想是一张白纸,那么,涂上了什么颜色,便是什么颜色,原先已经有了色彩的,再要改易也就难了,令嫒当时的脑海里,全是纯白无瑕的,自然,康玉德便可趁着长久的接触期间随心所欲的在她脑海里灌注颜色,而这些颜色,我们都知道是邪恶的,可憎的,低劣而卑鄙的,正如方才大掌门所提及的那些罪状……”
  全厅的人都在屏息聆听着项真的分析,聆听着他那层次分明,有条不紊的道理,没有人吭声,更没有人讲话……
  沉默片刻,项真续道:“一个人,如若他天生的本质就是丑恶而邪异的,这不值得饶恕,假如是受了后来的影响而改易了本性,则可以原谅的,因为,天生的邪恶是永难更改的,后来的变异却能以扭转,而令嫒正是属于第二种人,大掌门为她生身之父,当知令嫒年幼之时的品德节操无可置疑。”
  目光里闪耀着一片清澄的光彩,项真徐徐环扫了大厅里的每一个人,然后,他又道:“因此,大掌门,令嫒只是受了一时的蛊惑而迷失了本性,并非生来便具恶根,我们不能为了眼前她所犯的过错便一笔抹杀了这过错的本源,而我们更要追本溯源,找出她所以会变得如此的远因,然后,再来对这近果下达断语!”
  冷静的,项真再道:“我们更进一步地去探求,大掌门,令嫒所犯的过失,她从头至尾,只是偕康玉德私奔及盗取了大掌门所珍藏的一盒‘紫玉珠’而已,以后的一切,则全是康玉德的主意无疑,凭她一个弱质女子,又怎能挑起如此浩大的干戈?怎能预先布置这么重重层层陷阱?而唆使她逃离大草原,怂恿她盗取‘紫玉珠’,也全是康玉德的计谋,令嫒天真无邪,不会懂得这许多,但康玉德却懂,他虽则只有三十上下的年纪,却已经是一个老江湖了,而且,他更厕身于黑道中也以阴毒闻名于‘黑手党’内,身居十大阿哥之三,这些小小法门,在他来说,不过是一笑之间而已,或者,康玉德是深爱着令嫒的,但是,他这爱的方法却太也狼辣了,太也愚蠢而冒失了……”
  铁独行垂下头来,一言不发地默默沉思着,良久没有任何表示……
  西门朝午暗中向项真一伸大拇指,自己也站了起来道:“大掌门,项兄方才说的可全是至理名言,中规中矩,没有偏袒任何一方,我看,大掌门,你还得多考虑考虑……”
  苦涩地一笑,铁独行沉缓地道:“西门当家的,但是,独行不能就这么放过那贱人,若是如此,独行又如何向死难的门人交代?”
  项真笑了笑,道:“依在下想,便是大掌门属下已经死难了的门人弟子,他们大约也并不希望这场悲剧会是如此发生吧?”
  叹了口气,铁独行痛楚地道:“唉……这件事,叫我如何断处?”
  面容上忽然散发着湛湛神采,项真沉声道:“大掌门,在下尚有数言禀告……”
  铁独行忙道:“不敢当,项老弟且请明说。”
  平静得像一座不动的山岳,项真缓缓地道:“此次贵派大举进关,涉尽千山万水,饱尝风霜雨露,到末了又是一场惊天动地的血战,为的,只是无双的声誉,大草原的威信,掌门你的名望,以及整纲常,申人伦,明礼教,是么?”
  点点头,铁独行道:“是的。”
  项真清晰地道:“‘无双派’挥兵中土,在经过一连串的困苦艰辛及腥风血雨之后,已经得到了所要得的,击溃了掩护恶人的‘如意府’、‘七河会’、‘大刀教’、‘青松山庄’及另一干助纣为虐的江湖豪强,这已振了威信,整了声誉,又消灭了罪魁祸首的‘黑手党’及‘赤衫队’,更是扬了名望,各位再活擒了那挑起战火的主事人康玉德,并追回了盲从沉迷的铁娘娘,这不是已使人明白纲常之不可乱、人伦之不可紊了么?现在,她们的婚事已经证实无效,换言之,这种背亲私奔、暗里苟合的罪行亦已得到惩罚,此点,在下认为礼教亦维亦明,是非也分了……”
  微微一笑,项真又道:“如今,我们要做的都已做了,该得到的亦已得到,大掌门,在下之意,似可不必非用残酷血腥的方式去了断——以善言良德去感化,以苦口婆心去规劝,以身教精神而超度,在下以为,那效果之丰硕,必较用杀伐来得更好,大掌门,将你以前那天真无邪的女儿接回来,不要杀掉如今这误入歧途的可怜孩子,溶化一个人,比毁灭一个人将更来得有意义!”
  接着项真的话语,于吉已轻轻跪倒于地,尉迟寒波也跟着相随,那边,“赤胆四杰”也纷纷矮了半截,江仇心与郑群惶然互视,亦缓缓跪下——
  跟着,大厅的门被推开,嗯,一阵风似的卷进来一大批人,那是缠着绷布的“无双派”“飞字门”大尊主长孙奇,总坛大护主何向月,以及,久违了的“无双派”“卫字门”大尊主金翼,及金翼率领着的“青叶子”罗柴、“红胡子屠夫”厉鹏、“两个半”阮凡及鲁风!
  这群人刚刚进来,眼前的情形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甚至连话全来不及开口说,亦竟黑压压地跪满了一地。
  铁独行怔怔地看着他面前跪着的一片门人弟子,微微仰起头,语声酸楚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于吉提着胆子道:“斗胆请求掌门大师兄收回成命,恕过娘娘一死……”
  铁独行正要开口,项真已接着道:“大掌门,你老若再不答应,我‘黄龙’与西门当家也只有跪下了!”
  猛地打了个寒栗,铁独行长叹一声,沉重地道:“罢了,罢了,通通给我起来……”
  于是,大厅中的无双豪士们个个喜形于色,齐齐恭声道:“谢大掌门恩典!”
  在众人站起之后,铁独行已冷森的对仍然跪着的铁娘娘道:“贱人,你知错吗?”
  铁娘娘泪流满面,她已完全陷入一片感恩与负疚的浪潮里,她知道,她爹爹方才不是在吓唬她,她爹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若非项真的诚恳劝解,无双门人的跪地恳求,自己这条命……只怕早已为异乡之鬼了……
  悲切的,铁娘娘哽咽着道:“女儿……知错了……”
  重重一哼,铁独行道:“还不快叩谢各位师兄!”
  铁娘娘又伏下身去叩头,边哀伤地道:“娘娘拜谢各位叔伯师兄代为求情延命之恩……”
  大厅中,除了几位尊主身份的以外,其余的无双弟子全部纷纷让开,不敢受此重礼,“黄龙”却挺身接了,他面露微笑,沉缓地道:“我费了许多心血,理该承此一拜,铁姑娘,尚请起身。”
  于是,于吉走了上去,轻柔地将她扶起站过一边,现在,铁独行的目光又已利剑般投向木然僵着的康玉德身上。
  铁娘娘在一边看得明白,她不由自主的打着寒栗,全身发冷,但是,当她尚未及有所表示的时候,铁独行已一挥手道:“将康玉德拖出去斩了!”
  这一次,“赤胆四杰”、江仇心、郑群等六个人不再迟疑,他们轰诺一声,如狼似虎般拖着康玉德便往外走,铁娘娘扑向前去,凄怆地哀叫:“不,不,玉德啊……”
  康玉德也挣扎着,他那血紫般的面庞上涌现出一片悲凉,一片绝望,一片难舍,一片惨厉的伤痛与无奈,喑哑的,他嚎叫道:“别顾我……娘娘……别念我……娘娘,看到你能好好地活下去,我一切都满足了,一切都释怀了……”
  江仇心抓着康玉德的后领用力倒拖着扯出两步,铁娘娘也被于吉拦腰抱住,她悲恸得泣血般叫:“你们放了他……求求你们……放了他啊……”
  康玉德一面被拖着往大门踉跄而去,边泪水横溢地哀唤道:“我爱你……娘娘……我从来没有骗你……我至死都爱你……娘娘……别了……娘娘……在那个遥远的地方我也会想着你……也会护着你……别了,娘娘,我的妻啊……”
  现在,六个悍野的无双高手已将康玉德拖到了门口,一面叱喝着,就像一条狗似的被拉出了门槛之外!
  忽然——
  项真淡漠的,却威猛地道:“且慢!”
  这一声“且慢”,虽然是淡淡的两个字,却宛如两块巨石投在前面,含有那么沉重的力量,那么慑人的肃穆,于是,整个大厅霎时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出声,每一双眼睛都那么惊异而怔忡的投注在项真身上,暗里,每个人的心腔全在急跳,一把冷汗,个个都捏着了。
  铁独行也颇觉意外地望着项真,愕然道:“项老弟,这……”
  项真看了一眼呆在门槛外的六名无双高手及康玉德,他转过身来,冷静地道:“大掌门,康玉德是个坏人,恶徒!”
  铁独行知道项真话中有话,他耐着性子道:“独行早已看出!”
  含蓄的,项真又道:“但是,他却真心全意地爱着令嫒!”
  怔了怔,铁独行固执地道:“项老弟,独行那贱人虽然不肖,但却不要康玉德这混账为夫!”
  点点头,项真缓缓地道:“说得是,然而,‘一马不配双鞍,一女不共二夫’,大掌门,令嫒是否可能与别的男人拜过第二次堂?”
  铁独行一下子窒住了,他难堪地道:“这……这……”
  紧跟着,项真道:“‘碑石山’‘十二拐’与‘黑手党’之战,康玉德虽属‘黑手党’之三奇,位居首要,又是事因他而起,但在下未曾见他出来与‘无双派’为敌,此点,贵派亲躬参与此役的‘卫字门’金大尊主亦可证实!”
  迟疑了一刹,“飞翼”金木颔首道:“不错,是如项老弟所言!”
  项真又迅速地道:“‘碑石山’之役,我们又与‘如意府’结盟诸帮派展开了连串血战,但康玉德仍未参与和我方对抗,这一桩,凡是在场诸君大约均有印象!”
  大厅里,没有人吭声,在这种情形之下,没有人出来反对,即等于是默认了,而此刻身处当前之人,又几乎是每场大小战争都有在其中过的……
  半晌,铁独行低沉地道:“在‘抱虎庄’……康玉德便曾出手与本派为敌!”
  摇摇头,项真道:“话是不错,但他是曾经宣过毒誓抗拒到底,康玉德身为‘黑手党’三奇,到了最后关头尚不挺身而出,也就未免太失人性了,虽然他在最后曾在‘抱虎庄’一战中与贵派相抗,但是,可能有人指出他伤过‘无双派’何人?”
  全厅又是一片沉寂,过了片刻,项真再道:“这证明一件事,从始至终,康玉德未曾伤害过任何一个‘无双派’人,换言之,他之竭力避免与贵派为敌!”
  长长吸了口气,铁独行沉沉地道:“项老弟,你有什么高见,不妨直说出来……”
  徐徐地,项真道:“虽则康玉德深爱令嫒,又一直未与贵派为敌,但他仍然需负起此次连串血战的因果之责,更不能辞掉诱惑令嫒私奔之咎,可是,为之令嫒的终身着想,为了看在他有心忍让的分上,在下认为……”
  铁独行不甘的冲口道:“饶了他不成?”
  微微一笑,项真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搓搓手,铁独行低沉地道:“这活罪,是怎么个难逃法,尚请老弟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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