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君子 席二先生
 
2024-01-22 21:26:10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出家人可以在大庭广众之前搓脚吗?
  无可大师曰:“无可无不可。”
  搓脚这种动作虽然看来不雅,但却不犯法,既然并不犯法,在斗室之中固然可以搓之,在大庭广众之前搓之,又有何不可?
  对无可大师来说,搓脚是一种享受。
  不但搓脚是享受,连放屁也是一种充满快感的享受。
  但你若以为他是个草包子,那却是大错特错了。当他还没有出家之前,他曾经中过状元。
  真真正正的状元爷!
  但他当了三年官,就向皇上辞官归故里,初时天子又惊又怒,命令他不得辞官,否则杀无赦,甚至还要诛连九族。
  但无可大师却对皇上说:“微臣乃孤儿出身,自幼自读经书,连老师也没有一个,皇上要诛微臣九族,难矣!难矣!”
  皇帝给他气得脸色都变了,正待把他推出午门斩首,但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要知道金銮殿上守卫森严,皇帝是九五之尊,又有谁能如此接近皇帝,并且在他耳边轻轻吹一口气?
  皇帝大惊,但左顾右盼,身边何来有人?
  正当皇帝惊疑不定之际,他又听见一个人有如蚊呐般细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是天上的神仙,状元爷既然要辞官,圣上就准奏好了,否则,唉……”
  这声音虽然细小,但却清晰可闻,皇帝再四顾视盼,身边哪里有人?连最接近自己的宫娥太监,也站得远远的,而且显然不是他们的杰作。
  最后,皇帝准奏了。
  他当然永远也不会晓得,这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的杰作。
  卫空空在金銮殿外运用内劲,把一口气集成柔细的气流,在皇帝耳边轻轻吹过去,再用“蚁语传声”之法在远处向皇帝说话。
  皇帝做梦也想不到江湖中人会有此技俩,还真的以为天界神仙有所指引,只得准奏了。
  这状元爷辞官后,却并非归还故里,而是出家做和尚。
  不到三年,他就成为了一间寺院的方丈。
  这就是无可大师。

×      ×      ×

  无可大师一面搓脚,一面看着老赌徒的脸。
  老赌徒却在看着小赌徒。
  小赌徒忍不住问:“我的脸有什么好看?”
  老赌徒道:“正因为你的脸色不大好看,所以为师更要多看几眼。”
  小赌徒道:“这是什么道理?”
  老赌徒道:“为师要看看你的气色。”
  小赌徒道:“我的气色怎样?”
  老赌徒道:“不太好。”
  小赌徒立刻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老赌徒一呆,道:“你好像高兴得很?”
  小赌徒道:“师父说我的气色不太好,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
  老赌徒奇道:“你疯了?为师说你气色欠佳,何以还值得高兴?”
  小赌徒道:“道理太简单了,师父不妨抚心自问,您老人家给别人看相,有哪一次是准确的?”
  老赌徒的脸色立刻变得很不好看,无可大师却立刻大笑起来,还一拍大腿,道:“有其师必有其徒,师父是个妙人,徒儿更妙,真是妙不可言。”
  老赌徒瞪着他,道:“你搓你的臭脚,咱们师徒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无可大师一笑,道:“你近来一定手风不顺,输得头焦额烂,所以脾气也变坏了。”
  老赌徒冷哼一声道:“你这算是待客之道吗?”
  无可大师道:“贫僧已把施主视为上宾,至少到现在,贫僧还没有放屁。”
  老赌徒道:“放屁并不像说话,要放便放,要是无屁可放,就算你想放也不行。”
  无可大师又搓了搓脚,笑道:“说得好,果然不愧是放屁高手。”
  小赌徒有点不耐烦,道:“咱们躲在这里,并不是办法。”
  “放屁!”老赌徒瞪了他一眼,道:“谁说咱们是在躲避?”
  小赌徒道:“徒儿正和那个大恶魔厮杀,您老人家何苦硬是把徒儿拉出来?”
  老赌徒冷冷一笑,道:“形势不妙,你还呆在那里干吗?”
  小赌徒道:“虽然敌人众多,但只要大家齐心协力,那怕——”
  “怕他妈个屁!”老赌徒脸色一沉,道:“天魔盟这一次可说是精锐尽出,务求一定要攻占铁衣堡,凭咱们这些人手的力量,又怎敌得过宇文劫麾下的精英高手?”
  小赌徒道:“但咱们一走,严堡主这条性命还能保得住吗?”
  老赌徒道:“严堡主早已抱定玉石俱焚的决心,而且这一场浩劫,铁衣堡是避无可避的。”
  小赌徒道:“但咱们却在铁衣堡最危难的时候撤退!”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异常沉重。
  老赌徒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乃是愚勇。”
  小赌徒吸一口气,想反驳师父,却又说不上话来。
  无可大师忽然吐了一口痰,又把芒鞋穿上,道:“此处并非久留之地,你们还是快点上路吧。”
  老赌徒脸色一变,道:“死和尚,你不把老夫当作朋友了?”
  无可大师道:“你以为贫僧怕两位会连累本寺吗?”
  老赌徒冷冷一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谁晓得你心里怎样想?”
  无可大师道:“你是不是很想除掉宇文劫?”
  老赌徒道:“这是武林中最大祸胎,此人不除,江湖亦难有宁日。”
  无可大师道:“要除掉宇文劫,首先要对付宇文智。”
  老赌徒道:“这个老夫是知道的,但这位天残教教主,并不容易对付,他比狐狸还更狡猾。”
  无可大师道:“宇文智虽然狡猾,但他始终要冒出来的。”
  老赌徒道:“你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冒出来吗?”
  无可大师道:“他现在就已冒了出来。”
  老赌徒一怔,道:“你是说,宇文智已到了中原?”
  无可大师道:“连他的叔父宇文劫都已到了中原,宇文智又岂甘寂寞?”
  老赌徒不由叹了口气,道:“这下子可真热闹了。”说到这里,忽然盯着无可大师的脸,道:“你怎知道宇文智已到了中原?”
  无可大师道:“贫僧虽然坐镇本寺之中,但能洞悉世情,虽然是远至天南地北的事,也瞒不过贫僧的耳目。”
  老赌徒嘿嘿一笑,道:“在老夫面前,你少吹牛行不行?”
  无可大师嘻嘻一笑道:“这个嘛,无可无不可!”
  就在这时候,小赌徒忽然“噫”的一声叫了起来。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女郎,她就是席婉芳。

×      ×      ×

  席婉芳是女孩子,但却在和尚寺里出现,老赌徒忍不住问无可大师,道:“这个也可以吗?”
  无可大师微微一笑,他的回答还是那一句:“无可无不可,既然这位女施主想进入本寺,贫僧又何苦把她拒诸门外?”
  席婉芳叉着腰走了过来,目注着无可大师道:“我要进来,又有谁阻拦得住?”
  小赌徒道:“我能。”
  席婉芳一跺脚,道:“你敢?”
  小赌徒道:“你若不守规矩,我现在就把你踢出寺外。”他的话听来很不客气,但脸上却是笑吟吟的。
  老赌徒忽然向禅房外一望,道:“外面还有什么人?”
  席婉芳笑了笑,道:“是龙大哥。”
  “龙大哥?哪一位龙大哥?”小赌徒立刻有点紧张地问。
  席婉芳浅浅一笑,道:“他就是龙玉郎。”

×      ×      ×

  龙玉郎也来了。
  无可大师当然早就知道,但他一直没有向老赌徒说。
  老赌徒看着龙玉郎,一直看了很久,才道:“太像了!太像了!”
  席婉芳道:“他太像谁了?”
  老赌徒莞尔一笑,道:“当然是太像他的父亲龙城璧龙大侠。”
  席婉芳道:“前辈见过龙大侠?”
  老赌徒道:“何只见过,还跟他喝过酒,赌过牌九,也曾动过手拼命。”
  席婉芳道:“是谁赢了?”
  老赌徒道:“喝酒他赢,赌牌九我胜,到了动手拼命的时候,两个都输。”
  席婉芳一怔:“怎会两个都输的?”
  老赌徒哈哈一笑,道:“咱们各出三招,结果两人都挂了彩,还不是两个都输了吗?”
  无可大师淡淡一笑,对龙玉郎道:“他老人家的意思,你懂不懂?”
  龙玉郎摇了摇头,道:“不懂。”
  无可大师道:“他的意思,是说他和你的老子是好朋友,所以你遇上了他老人家,必须恭恭敬敬,因为他是前辈,你是晚辈,懂了没有?”
  龙玉郎立刻颔首道:“晚辈懂了。”
  “懂个屁!你别听这个疯和尚胡说八道!”老赌徒怪叫起来,道:“老夫可不是那么迂腐的人,前辈又怎样了?只不过是他妈的虚长几岁,又何必弄得如此拘谨?玉郎,你坐到这边来,老夫有话要问你。”
  龙玉郎没有迟疑,立刻就走到老赌徒身边坐下。
  老赌徒看了他一眼,又再看看小赌徒。
  然后,他才对龙玉郎道:“这是小赌徒,是老夫的呕血徒儿。”
  龙玉郎微微一笑,道:“是你老人家呕血,还是小赌徒呕血?”
  老赌徒道:“他是风流快活之人,又怎会呕血?只有老夫看见他的时候,才会给他气得呕血而已。”
  小赌徒笑了笑,道:“龙兄不必担心,我师父血多,呕一点出来是没关系的。”
  老赌徒嘿嘿一笑,道:“玉郎,你听见了没有?这就是老夫的宝贝徒儿。”
  龙玉郎道:“他很好,最少不会在师父的面前过份拘谨,这岂不是与前辈的心意不谋而合吗?”
  老赌徒呵呵一笑,道:“连你也来抽老夫的后腿了,撇开这个不谈,你怎会潜入铁衣堡的?”
  龙玉郎道:“晚辈喜欢看热闹,所以无论什么地方热热闹闹的时候,晚辈一定不会错过。”
  老赌徒“唔”一声,道:“你父亲年轻时,也是这种脾气,但你可知道,他有时候也会很寂寞的。”
  龙玉郎点点头,道:“家父也曾经说过,浪子生涯,本来就是和寂寞分不开的。”
  老赌徒道:“你知道就好了。”
  龙玉郎道:“浪子是一种很特别的人,这一点,就连我爹都是这样说。”
  老赌徒道:“龙氏世家已变成了浪子世家,也许连龙城璧的孙子以至曾孙子,将来也是天涯流浪的浪子。”
  龙玉郎道:“做浪子也好,浪女也好,总比做疯子好。”
  老赌徒道:“你为人怎样,自己是应该心里有数的,我们既然有缘相聚,就不妨痛饮几杯,祝贺祝贺。”
  龙玉郎道:“能饮千杯,固然高兴,若是只能共饮一杯,也是缘份,只是,以前辈的金漆招牌,不说赌几手,却说喝几杯,似乎是有点‘文不对题’。”
  老赌徒道:“这世间上文不对题的事何止万千,东一笔西一笔,左一记右一记,又有多少是对的?”
  龙玉郎挖了挖耳朵,道:“前辈越说越深奥,晚辈实在不太明白。”
  老赌徒道:“不明白是好事,正是人生难得糊涂,你少担心,总之,再困难的事也会有解决的办法。”
  龙玉郎道:“前辈对铁衣堡之局势,有何看法?”
  老赌徒道:“看法不太妙。”
  龙玉郎道:“你担心天魔盟会在中原武林势力复炽,死灰复燃?”
  老赌徒道:“不是担心,而是形势已经有此迹象。”
  龙玉郎道:“然则有何解救妙法?”
  老赌徒道:“还是那句话:先喝几杯,慢慢再算。”
  龙玉郎道:“前辈既然无酒不欢,晚辈自当奉陪。”
  老赌徒哈哈一笑道:“各位武林朋友,这和尚寺和别的和尚寺不同,除了人肉之外,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的,说到喝酒,更是稀松平常之事。”
  无可大师脸色一寒,道:“老施主,你太过份了。”但旋即又朗声说道:“小秃和尚,快把地窖的女儿红拿来,要最好的两坛!”

×      ×      ×

  女儿红很香,但在小赌徒的感觉里,世间又有什么香气可以比得上席婉芳的一颦一笑?
  无可大师看着小赌徒,又看着席婉芳,脸上不禁绽出个得意的微笑。
  老赌徒忍不住喝道:“秃驴,有什么好笑?”
  无可大师道:“此时不笑,更待何时?”
  老赌徒道:“你的脑袋准是他妈的大不正常,连笑起来的时候也像是猢狲放屁。”
  无可大师道:“老施主的火阳神掌练成怎样了?”
  老赌徒道:“不太好。”
  无可大师道:“连宇文劫也着了你的道儿,怎么还说不太好?”
  老赌徒道:“你以为老子一个人就把宇文劫打伤了?”
  无可大师眨眨眼,道:“不是一个人,难道是一千个喽啰围攻宇文劫不成?”
  老赌徒道:“是六个。”
  无可大师道:“除了你这个老施主外,还有五个又是何方神圣?”
  老赌徒道:“‘塞北之熊’任冠天、‘独行一钩半月眉’邓南、‘雨中怪叟’施大幻、‘柔水姥姥’薜碧如,还有一个,唉,老夫一看见他就头疼……”
  无可大师一怔,道:“这又是何许人也,居然会令你这种人物头疼?”
  老赌徒道:“你见过懂轻功的大象没有?”
  无可大师摇摇头。
  老赌徒又问:“你见过可以淹死一匹水牛的大酒坛没有?”
  无可大师又摇摇头,龙玉郎的眼睛却忽然亮了:“你是说我舅父?”
  老赌徒道:“你有几个舅父?”
  龙玉郎道:“无论我有多少个舅父,但像那样的舅父,全天下也许只有一个。”
  无可大师道:“这个懂轻功的大象到底是谁?”
  龙玉郎道:“当然就是‘天下第一号大醉侠’。”
  无可大师眉头一皱,道:“贫僧只听过‘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可没听过‘天下第一号大醉侠’的名堂。”
  老赌徒道:“别人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但龙少侠却不能,只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号大醉侠’,因为唐竹权毕竟是他的舅父!”
  无可大师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原来如此,搓搓脚趾。”说着,居然真的又在搓脚。
  席婉芳只看得眉头大皱,小赌徒趁机拉着她的手:“咱们到外面走走好不好?”
  席婉芳想说“不好”,但不知怎的,却点了点头。
  无可大师又在眯眯地笑,老赌徒冷笑一声,道:“瞧你这副贼相,有哪半点像个出家人?”
  无可大师道:“像不像出家人是不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像不像有福之人,你瞧贫僧的福气怎样?”
  老赌徒登时为之气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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