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衣黑煞手

 

2024-01-22 18:42:55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天气渐转凉。但凉风吹在唐一手胸膛上，他并不是感到清凉，而是感到冰冷。
　　天上没有星光，甚至连那山岗上，也没有闪动着一点一点碧绿惨淡的鬼火。
　　彷彿连鬼都没有了。
　　一切都是那么平淡，宛如已接近了死域。
　　他悄悄地躺下去。
　　他低着头，看着衣服上的血。
　　血还没有止，但他的生命似已快将完结。
　　——丁招魂。
　　他没有忘记这个人，也没有忘记他那一枪。


　　巨宅已荒废，连昔日灿烂辉煌的大厅都已杂草丛生。
　　唐一手忽然听到了毒蛇蠕动的沙沙声响。
　　他又听到了老鼠四处走动和吱吱的叫声。
　　他笑了。
　　心想：“虽然这一次死不瞑目，却还不算太寂寞。”
　　在“蛇鼠一窝”的地方死掉，却还“不太寂寞”，这无疑也是自己欺骗自己的说话而已。
　　他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跳快要停止了。
　　其实他的心跳没有停止，而是比平时更快。
　　但这却更加接近死亡。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一个人轻盈的脚步声。
　　他又嗅到一种淡淡的香气。
　　正当他想睁开眼睛的时候，突然给人点了两处穴道。
　　他虽然感到一阵诧异，却没有感到恐惧。
　　他反正面临死亡。
　　一个已非死不可的人，又怎会在乎别人点了自己的穴道。
　　但他却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只想睡，而且不能不睡了。


　　到了明天，他是否还能站起来，重见阳光下的一切事物？


　　明天已变成了今天。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窗外还有几只鸟儿在歌唱。
　　唐一手终于睁开眼，但却站不起来。
　　因为他的身子刚想移动，胸膛就已痛得要命。
　　他又嗅到了那种清淡如兰的香气。
　　他又很久没有接近过女人。
　　但这时候，他才张开眼睛，就已看见了一个年轻而美丽的女孩子。
　　她在微笑。
　　她的笑容是那么柔美、清新、纯洁。
　　不管怎样，她看来绝不像个令人讨厌的人。
　　唐一手见了却似乎吃了一惊：“你是谁？”
　　这女孩子嫣然一笑：“我叫霞霞。”
　　唐一手一怔。
　　她又说：“两个彩霞的霞字加在一起，就是我的名字，你说这名字好不好？”
　　唐一手吸了口气：“我不知道。”
　　霞霞瞧着他，忽然叹息一声。
　　“这里虽然并不是一个很高尚的地方，但最少比地狱好一点。”
　　唐一手道：“这是什么地方？”
　　霞霞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道：“这里是青凤楼。”
　　唐一手又是一怔：“青凤楼又是什么地方？”
　　霞霞淡淡一笑：“是妓院。”
　　“妓院？”
　　“不错，从三岁开始，我一直就住在这里。”
　　“咳！咳！”这两下咳嗽，连唐一手都不知道是“真咳”还是“假咳”。
　　霞霞瞧着他，说道：“你以为我也是个妓女？”
　　“不！在下没有这个意思。”
　　“这一点我倒不妨坦白告诉你，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成为妓女，但即使我是个妓女，也没有什么不好。”
　　霞霞的说话坦率而大胆，唐一手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只听得霞霞又道：“我叔父是这青凤楼的老板，他一向都待我非常好，而我也极愿意一直跟随着他。”
　　唐一手忽然沉着脸：“姑娘的事，在下不想知道得太多，告辞了。”
　　说着，又要从床上爬起来。
　　但他的身子甫移动一下，又已疼得连脸都青了。
　　霞霞也板着脸孔。
　　“你伤得不轻，没有五七天的休养，休想可以离开这张床子。”
　　唐一手楞住。
　　霞霞又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是个杀手，以前已有不少人死在你的手里，但这一次却给丁招魂弄得几乎没命。”
　　唐一手有些意外。
　　“你知道我是谁？”
　　“唐一手！”霞霞大声道：“我知道你现在的名字叫唐一手，但在没有断去一手之前，你的名字是唐敬平。”
　　唐一手真的怔住了。
　　“无论怎样，你的性命是我救回来的，”霞霞冷冷地说下去：“我并不需要你感激，但只想你知道一件事：你若死了，除了丁招魂之外，对谁都没有好处，尤其是一疯老人的血海深仇，你也不能亲自去为他昭雪了。”
　　听到了“一疯老人”这四个字，唐一手不禁为之浑身颤抖。
　　“你……你是谁？”
　　“霞霞！”
　　“你……你的叔父呢？”
　　“冷无求。”
　　“乌衣黑煞手冷无求？”
　　“不错，是他派人去找你，把一疯老人死讯告诉你知道的。”
　　“用一百两金子要我去刺杀丁招魂的人，也是你叔父？”
　　“也不错，”霞霞冷冷地说道：“他对你的估计是太高了，他以为你一定有办法可以杀得了丁招魂。”
　　唐一手面露赧然之色。
　　“我不中用。”
　　霞霞冷厉的神色忽然一转，变得柔和下来，叹道：“其实你也毋须太自咎，丁招魂确是个很厉害的脚色，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总有一天，你还可以卷土重来，把丁招魂杀掉。”
　　唐一手摇摇头：“这种机会，只怕是太渺茫了。”
　　霞霞盯着他：“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当年一疯老人与你平辈论交，就是欣赏你具有一种与众不同的豪情，他常对家父说，你虽然是个杀手，但却并不冷血。”
　　唐一手的脸一阵发热。
　　霞霞又接说：“一疯老人为了青凤楼的事，与丁招魂弄得很不愉快，但谁也想不到，丁招魂竟然敢向一疯老人暗袭。”
　　唐一手道：“一疯老人是个好老人，青凤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老人家要出手干涉？”
　　霞霞道：“青凤楼表面上是一家妓院，其实却是江南会的分舵。”
　　“江南会？”
　　“你没听过？”
　　“不！而是听得太多了。”
　　“丁招魂与江南会一直不睦，有意把它毁掉，但一疯老人却出面干涉。”
　　“因此，丁招魂动了杀机。”
　　“正是这样，我叔父知道这件事之后，很难过，但是却没有足够的力量，可以为一疯老人报仇雪恨。”
　　“所以，他想到了我？”
　　“不错。”
　　“但我还是令他感到失望了。”
　　“但你还有机会。”
　　“什么机会？”唐一手叹道：“再去找丁招魂拼命？”
　　霞霞点了点头，说道：“但却不是现在。”
　　唐一手道：“那么要等多久？”
　　霞霞道：“等你伤癒之后。”
　　唐一手道：“我现在打不过丁招魂，伤癒之后也同样不是他的对手。”
　　霞霞道：“这个自然，但你莫忘了，一疯老人还有六个好兄弟。”
　　唐一手目光大亮。
　　“你是说北山六虎？”
　　“不错，只要能够说服这六人南下，咱们就有机会可以撼垮那姓丁的恶贼。”
　　唐一手吸了口气：“这主意不坏。”
　　霞霞道：“吗现在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休息、考虑，但照我的想法，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且也是唯一的办法。”
　　唐一手皱了皱眉：“但这些怪物早已说过，今生永远不再踏进江南半步。”
　　霞霞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为了一疯老人，说不定他们会破戒。”
　　唐一手点点头：“也许会的。”
　　霞霞瞧了他一眼，道：“现在你什么事情都不必挂虑，在这里好好地养伤，北山六虎的事，咱们还有不少时间。”
　　唐一手沉思着，不再说话。
　　霞霞走了。
　　他忽然转过脸，瞧了瞧她的背影。
　　但他瞬即闭上了眼睛，心想：“女人都不是好东西，太相信女人，只有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