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渡有缘人

 

2024-01-28 11:42:55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晨。天地万物都似已在寒冷的北风下，变成一片死寂。


　　渡扬桥之东，一人手捧锡壶，独自在喝酒。
　　墨缺很少喝酒。
　　今天可算例外。
　　他也绝少失手。
　　但昨夜也同样是例外。
　　——一扇一刀，虽只碰了一招，但严格来说，墨缺已败了。
　　他现在右手虎口仍在发疼。
　　他约了司马纵横。
　　他知道司马纵横一定会在这里出现。
　　倏地，远处群鸦飞起。
　　墨缺瞳孔收缩。
　　酒壶已空。
　　他把它捏得变成一团废物。


　　一人佩刀大步而来。
　　但这人不是司马纵横。
　　这是一个和尚，他佩在腰间的不是猎刀，而是戒刀。
　　和尚年约五旬，目光慈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墨缺。
　　他在渡扬桥的另一端停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墨檀越，贫僧法号无败。”
　　“无败和尚？”
　　“正是。”
　　“好狂妄！”墨缺冷笑：“莫非大师已敢断言，天下间再无一人能击败你？”
　　无败和尚双目低垂，合什道：“贫僧既无败，却也无胜。”
　　“无败？无胜？”
　　“不错，皆因贫僧在出家前，既曾败曾胜，也曾屡败屡胜，更有大败大胜，起因全在一个‘战’字。”
　　“出家之后，却又如何？”墨缺皱眉问。
　　“出家之后，贫僧已无战，”和尚的声音，柔和有如梵唱：“既无战，故无败，也无胜。”
　　墨缺脸上的颜色缓和下来。
　　“大师之言，有理！有理！”
　　无败和尚又道：“自以为必胜者未必必胜，自以为必败者未必必败，必胜者虽胜未必是喜，必败者虽败未必是悲，悲喜胜败，本就由心而生，是故败也是胜，胜也是败，人于胜败之间，每有大喜大悲，乃是不化。”
　　“不化？”
　　“不化者，因心中有尘，眼中有垢，正如见葡萄而思美酒，尝美酒而心念女色，陈陈因因，起落不伏，又是人生胜败悲喜之泉源。”
　　墨缺听到这里，脸上忽然发出了光。
　　祥光。
　　“大师，我是俗子凡夫。”
　　“人之凡俗，皆因心有所欲，求胜即大欲，心存大欲，每幻于得失之中，又岂能无所忧虑？”
　　“大师教我。”
　　“教汝何法？”
　　“无败之法。”
　　“昔才早已言及：无战无败。”
　　“无战无败？”
　　“正是，”无败和尚又是一声佛号，接道：“既知必败，不如无战。”
　　墨缺忽然跪下。
　　“求大师收录弟子，潜修佛法。”
　　“善哉，善哉！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
　　“弟子与大师能遇于此已是有缘。”
　　“只是，也缘尽于此了。”
　　“大师……”
　　“贫僧来自法华寺。”
　　“法华寺在何处？”
　　“东岳之东。”
　　“弟子愿随大师往。”
　　“贫僧云游，刻下尚未有意回寺。”
　　“弟子愿相随左右。”
　　无败和尚忽然睁目，沉声道：“墨檀越，汝莫非已忘了司马纵横之约？”
　　墨缺长叹：“明知必败，不如无战。”
　　无败和尚道：“倘知必胜又如何？”
　　墨缺道：“自以为必胜者未必必胜，必胜者虽胜也未必是喜，既无必胜必喜之道，又何苦必战呢？”
　　无败和尚面上露出笑容：“墨檀越心明见性，可喜可贺。”
　　墨缺道：“大师如不欲弟子相随，弟子愿往东岳之东，候大师回寺。”
　　无败和尚一声佛号，缓缓道：“看来，你我之缘犹未了，三年之内，贫僧必回法华寺。”
　　墨缺面露坚毅之色：“三年无妨，三十年也无妨。”
　　无败和尚不再说话。
　　他渡桥，墨缺也渡桥。


　　渡扬桥上，一人往东，一人往西。
　　是日，渡扬桥上无血战。
　　日后，江湖上也再无墨缺其人。
　　三年后，却出现了一位无胜和尚，终年云游四海，宣扬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