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不同姓　师父懒管徒

 

2020-06-10 10:49:12   作者：龙乘风   来源：龙乘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大雪纷飞，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坐在摇椅上，他右手捧着一杯酒，左手不断在摇动折扇。
　　这少年十二岁多一点点，长得脸庞圆圆，眼睛大大，样子可爱极了。
　　他无疑是个很讨人欢喜的男孩，但除了可爱之外，他往往也极可恶。
　　他一面喝酒挥扇，一面频呼：“好热！好热！这天气真是热得太可恶了！”
　　他说完这两三句话之后，在他头顶上立刻就有人叫道：“少帅，还要不要继续下雪？”
　　雪稍停，但仍在继续。
　　只见衣衫单薄的少年皱了皱眉，道：“别再下雪了，这种假雪，他祖宗的乖乖越下越热，真是馊主意！”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雪已完全停止下来。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有人高呼：“中原铁壮士到！”
　　少年立刻从摇椅上跳了起来，匆匆向前迎了出去。


　　“中原铁壮士”司马征人来了，他是武林大高手，也是武林大怪人。
　　因此，木鱼大师有云：“大怪人生下小怪人，此即‘江南少帅”是也！”
　　其后，少帅对木鱼大师说道：“缘木求鱼之人是否笨蛋？”
　　木大师颔首道：“自然是笨蛋之又笨蛋。”
　　少帅一笑，道：“晚辈明白了。”
　　木鱼大师一怔：“你明白了些什么？”
　　少帅道：“缘木求鱼是笨蛋，即使说少了‘缘、求’这两个字，也是笨蛋之又笨蛋的。”
　　“缘木求鱼”这四个字若说少了“缘、求”二字，就是“木鱼”。
　　木鱼大师这才知道，江南少帅是在兜圈子骂自己笨蛋。
　　幸好木鱼大师没有生气，也决不会生气，因为他只要一看见江南少帅，就会经常笑得合不拢嘴。
　　木鱼大师和江南少帅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师徒，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师父？这样的徒儿？
　　但这里偏偏就有了。
　　木鱼大师是江南少帅的师父，但这个宝贝徒儿却兜着圈子骂师父是个笨蛋。
　　最难得的是：师父居然不生气！
　　现在，司马征人就是和木鱼大师一起到这里来的。
　　这里是飞鱼塘，自从飞鱼塘屡经大变之后，江南少帅已成为飞鱼塘的主人。
　　刚才，在江南少帅头顶上负责“下雪”的，是飞鱼塘的一个武士，他年纪比江南少帅大五六岁，但却很听江南少帅的话。
　　他叫孟学刀，但学的却不是刀法，而是剑法。
　　所以江南少帅说这种人是靠不住的，不老实的。
　　而正因为孟学刀这个人靠不住、不老实，所以非要好好教导不可。
　　在几个时辰之前，江南少帅就很细心地教导他怎样制造假雪，和怎样把假雪从屋檐上撒下来。
　　但这种雪并未能使天气变得凉快，真是他妈的十分遗憾之事。
　　少帅觉得遗憾的事，孟学刀自然也是深有同感的。
　　孟学刀是个小胖子，从三岁开始，他就认为自己并不如别人想象中那么笨。
　　他的确不太笨，最少，这世间上还有十几个人会比他更笨点点的……


　　司马征人是个武林奇人，他行踪神出鬼没，说话的方式也是别有一套。
　　有时候，你以为他有很多话非说不可，但结果你等足一个月，他还是一言不发。
　　等到你以为他已经变成哑巴之后，他却可能会在十个时辰之内滔滔不绝地跟你讲话，直至你变成聋子为止！
　　所以，宁看轻天竺之大象，莫看轻咱们的司马征人。
　　江南少帅也不敢！
　　他在司马征人手下，吃过不少苦头，当时，他曾经暗自发誓：“他妈的此仇不报非君子！”
　　但结果，他这个君子，是永远也做不成了，因为到了后来，他才知道司马征人原来就是他的亲生老子。
　　就算江南少帅有“报仇狂”，也万万不敢向自己的亲生老子报复的。
　　这算不算是一件痛苦的事？
　　江南少帅不知道，他只知道，父亲大人很喜欢殴打儿子。
　　而司马征人偏偏就只有江南少帅这么一个儿子！
　　这真是苍天有眼之极的事。
　　所以，木鱼大师一看见这对父子，就会情不自禁地发出流氓般的微笑。
　　他这个出家人，本来就比流氓还更流氓得多。


　　摇椅本来很好，但司马征人一坐下去，这张摇椅就变了。
　　它以后再也摇不起来。
　　你几时见过一堆碎木还可以摇来摇去的？
　　木鱼大师立刻高喧佛号，接着，道：“司马檀樾，你的‘铁股功’终于练到第九层境界了，真是可喜可贺！”
　　司马征人冷冷道：“大师的‘拍马屁神功’却是越练越差劲，令人毛骨悚然。”
　　江南少帅忍不住道：“他是我的师父！”
　　司马征人哼一声：“在我面前，你算是老几？”
　　“老大！”
　　“什么？”
　　“你只有我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我不是老大，难道该算是老八、老九了？”
　　“好刁的嘴，该打！”司马征人冷冷一笑，正要动手，忽然有一把剑拦在他的面前。
　　这把剑很古怪，看来肥肥胖胖的，就像是它的主人孟学刀。
　　孟学刀一剑横胸，喝道：“谁要动司马塘主，都得先问问这把剑！”
　　司马征人大笑，但却没有动手。
　　大笑之后，这位中原铁壮士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目注着江南少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木鱼大师奇怪极了，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父亲，居然无缘无故问儿子的名字？
　　江南少帅也是一怔，半晌才眨了眨眼睛答道：“我叫司马宝宝！”
　　“错了。”司马征人摇摇头，“你并不叫司马宝宝。”
　　江南少帅又是呆了一呆，道：“宝宝这个名字不好吗？”
　　司马征人摇摇头：”宝宝这个名字是不坏的，但你不要跟我复姓司马。”
　　江南少帅道：“这倒奇了，你是我老子，你姓司马，我难道可以姓牛姓羊吗？”
　　司马征人道：“你若喜欢姓牛姓羊，绝对不成问题，但千万别姓司马。”
　　少帅莫名其抄，“这又是什么道理？”
　　司马征人道：“道理太简单了，因为你的老子本来也并不姓司马。”
　　江南少帅一愕：“什么？你不姓司马？”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骗你的是乌龟王八草包包烂脚！”司马征人很认真地说道：“你的老子一生下来，就给一个和尚带走了。”
　　江南少帅立刻盯着木鱼大师的脸。
　　木鱼大师连忙赶紧合什，道：“那个和尚可不是为师，徒儿千万别误会。”
　　江南少帅干咳一声，道：“如此甚好，否则咱们的关系恐怕越变越复杂了。”
　　司马征人道：“带走你老子的和尚，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好和尚，他是吃素念经，戒杀戒赌的。”
　　江南少帅微微笑，道：“如此和尚肯定不是我的师父。”
　　司马征人道：“但好和尚活得并不长久，他不久就给一个江湖大盗干掉了。”
　　江南少帅道：“那么，你老人家的命运又怎样？”
　　司马征人道：“人家是落草为寇，我却是落草草为婴，喂我吃奶的是那个江湖大盗的押寨夫人。”
　　江南少帅抿嘴一笑，心想：“老子的老子好艳福。”
　　司马征人却叹了口气，道：“但不到两年，那个押寨夫人就落发为尼，出家去了。”
　　江南少帅一愕，道：“却是何故？”
　　司马征人道：“那是因为江湖大盗越来越风流，盗寨里的押寨夫人越来越多。”
　　江南少帅笑了笑，心中又想：“老子的老子运气不错，一个奶妈不见了，却有更多奶妈赶紧补上。”
　　但司马征人接着却又说道：“那个出家为尼的押寨夫人，她自己固然不想留在那个江湖大盗身边，连你老子也一起带走了。”
　　江南少帅道：“她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司马征人道：“嵩山。”
　　江南少帅眉头一皱：“嵩山少林寺高僧如云，矮僧如雨，不高不矮的和尚更是数之不尽，这一次老人家又跟着一个怎样的和尚了？”
　　司马征人摇摇头：“嵩山可不是少林寺全都包了下来的，我到嵩山，并不是到少林寺，而是来到了一个隐士的竹轩里。”
　　江南少帅道：“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这隐士倒是风雅得很。”
　　司马征人道：“他风雅不风雅，你老子是不懂得欣赏的，当时，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每天都要填饱肚子。”
　　“对，民以食为先，管他是隐士还是隐形人，你老人家最重要的就是多吃几碗饭，千万别饿坏了身子。”江南少帅深有同感。
　　司马征人道：“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有了这个名字，叫司马征人。”
　　江南少帅道：“是那个隐士给你的名字吗？”
　　司马征人道：“不错，但他只是信口开河，随便改上这个名字的。”
　　江南少帅道：“你不满意？”
　　司马征人道：“那时候，吃饭才是头等大事，名字叫什么东西，又有什么相干？”
　　江南少帅呆了一呆，道：“后来又怎样？”
　　司马征人道：“后来的事，千变万化，不想谈下去了。”
　　江南少帅跳了起来，叫道：“既有千变万化的事，怎可以不说？”
　　司马征人道：“正因为事情太复杂，要谈起来三昼三夜也谈不完，那又何必浪费时间。”
　　江南少帅道：“怕什么！咱们有的是时间！”
　　司马征人道：“你是有很多时间的，所以除了做假雪之外，还可以做假面具、假发、假牙、假鼻子。”
　　江南少帅讪讪一笑：“做假鼻子有什么用处？”
　　司马征人道：“用处大得很，最少可以用来给我老人家捏一捏，因为假鼻子是不会被捏痛的。”
　　江南帅心中暗叫不妙。
　　他心念未已，司马征人已闪电般出手，而且一出手就捏住了他的鼻子。
　　江南少帅不由大叫：“好疼！这鼻子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
　　司马征人还是捏着他的鼻子好一会才放手，道：“我捏你的鼻子，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大人都是这样的，越是疼爱孩子，就越是喜欢这里捏一把，那里捏一把，你懂不懂？”
　　江南少帅的鼻子已给老子捏得又红又肿，只得说：“孩儿明白了，但你老人家若每天都这么捏一下，孩儿的鼻子很快就得变成肉酱。”
　　司马征人叹了口气，道：“你放心好了，我今天捏过你的鼻子之后，恐怕在十年内都没有这个机会。”
　　江南少帅一呆，道：“这又是什么道理？莫不是你老人家要学那些什么高僧矮僧，打算面壁十年吗？”
　　司马征人“呸”一声道：“别说是面壁，就算是面对天下第一大美人，也面对不了十年那么久！”
　　江南少帅点头不迭，心想：“不错，美人再美，过了十年就会变的，正是人老珠黄，越看越不是味儿。”
　　只听见司马征人接着又道：“你老子打算到波斯走一遭。”
　　江南少帅“哦”一声，道：“波斯有多远？”
　　司马征人道：“不晓得，但有好几个人一去十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江南少帅道：“他们去波斯干吗？”
　　司马征人道：“各有各的事情，谁管得着！”
　　江南少帅道：“那么你老人家呢？”
　　司马征人道：“周游西域列国，走一走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江南少帅还是第一次听见这四个字：“这条路长不长？”
　　司马征人道：“比长安更长三千倍。”
　　江南少帅舌头一伸，道：“那就乖乖，错不得了，这也难怪，那些丝丝绸绸，本来就是长过长江的，既称为丝绸之路，自然不会短到什么地方去。”
　　司马征人道：“你这个譬喻十分之好，情况的确是这样的。”
　　江南少帅道：“你老人家已决定要启程前往了？”
　　司马征人道：“不错，所以，在这十年之内，你必须好好练功，发奋图强。”
　　江南少帅道：“这个你老人家大可以放心，有师父照顾着，孩儿就算想偷懒也是不行的。”
　　司马征人颔首道：“不错，你师父虽然有时候看来不伦不类，但你能够拜他为师，那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木鱼大师呵呵一笑，道：“哪里的话，哈哈！哈哈！”
　　江南少帅道：“师父的话，宝宝是非听不可的。”心中却在暗想：“听是可以听的，但却可以听而不做，哈哈！一乐也！”
　　司马征人的目光倏地变得异常精厉，喝道：“龙宝宝，你心里少出鬼主意！”
　　江南少帅吃了一惊，连忙肃然道：“孩儿不敢！”
　　但他随即又问：“孩儿现在该怎样称呼自己才对？”
　　司马征人道：“我不是已经叫过你的名字吗？你别跟着老子姓司马，反正老子本来姓什么，就连你老子也不知道，你又何必跟着？”
　　江南少帅点头不迭，道：“你老人家说的甚是，你当年被称为司马某某，乃是该隐士信口开河而已，说不定你本来就是姓龙，如今孩儿叫龙宝宝，正好还原还个正着！”
　　司马征人道：“你能够这样想就好了。你以后就叫龙宝宝罢。”
　　江南少帅龙宝宝立刻应声道：“孩儿遵命！”
　　司马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对木鱼大师道：“老和尚，犬子就交给你好好看管了，他若不听话，大可以踢他的屁股。”
　　木鱼大师还没有回答，孟学刀已赶紧接道：“大师若不听少帅的话，少帅是否也可以踢他的屁股？”
　　司马征人道：“你认为可以不可以？”
　　孟学刀道：“当然可以，否则这就是太不公平了，正是有理能压天子，无理难压庶民，来而不往非礼也，父踢徒儿之屁股，徒儿也可以踢师父之屁股，方始谓之大同。”
　　这个小胖子大发谬论，木鱼大师的脸色渐渐变得很不好看。
　　司马征人叹了口气，道：“这里的事我也管不了，我走啦，但愿大家都好自为之，十年后再见！”
　　就是这样，中原铁壮士离开了中原，司马宝宝又变成了往日的龙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