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救孤女

 

2024-08-27 09:19:13   作者：马腾   来源：马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一座破败的小庙中，火光明灭闪动。
　　庙外，站着一条人影，头微昂，遥望天际闪蝶的星星，发出一声深感的喟叹。
　　那人影就那样站着，似已痴呆了，动也不动。
　　直到他听到一声：“楚大哥，你可以进来了。”那人影才悚然侧转身，抬步向破庙走去。
　　不用说，这人当然是楚秋千。
　　破庙内，用树枝干柴燃起的一堆火照亮了破败的庙堂，方小燕业已将烘干的衣杉穿上，肩头的伤口也包扎好，显得精神了很多。
　　当她一见楚秋千跨入庙门口，她就招呼一声：“楚大哥，你的外衣也烘干了，快穿上。”
　　边说边将搭在火堆旁，用几根树枝搭起来的架子上取下那一件长衫，递给楚秋千。
　　楚秋千含笑望着她一声：“有劳。”伸手接过了那件外衣，穿在身上。
　　幌亮的火光映照得方小燕脸红红的，红得醉人。
　　楚秋千的目光也有点醉了，直直地望着方小燕。
　　方小燕忽然娇羞地侧转身，坐下来。“楚大哥，你也坐下来烤烤火吧。”
　　楚秋千这才警觉到自己失态，脸上一热，忙束好衣衫，上前斜对方小燕坐在火堆旁。
　　庙堂内刹那沉寂下来，两人谁也不先开口说话，只有“必必剥剥”的燃烧声不时爆响。
　　好一会，还是楚秋千首先打破了尴尬的局面，轻咳一声，道：“方姑娘，那五个追杀妳的人，是些什么人？”
　　方小燕扭动一下身躯，睨了楚秋千一眼，有点诧异地道：“楚大哥连他们五人也不认识？”
　　楚秋千点点头。“我初涉江湖，对于江湖上的人与事认识不多。”
　　方小燕瞟了楚秋千一眼，吸口气。“这就难怪你不认识他们了，他们五人在江湖上亦说得上很有名气，不过很少在中原走动，只在滇桂一带出没，合称为漓江五雄。”
　　歇口气续道：“那个高胖身材的外号胖罗汉；姓钟名汉，眇一目的外号独眼彪，姓杨名晃；跛一足的名赛铁柺，姓李名流芳；至于那个歪鼻子的外号就叫歪鼻子，姓蒋名能；最后那个身材矮小如孩童的外号不老神仙，姓白名童。”
　　方小燕一口气将五人的来历姓名说出来，不免有点气促，但仍然接着说下去：“这五人横行滇桂两境，二十年来还未有人胆敢惹他们，因而令到他们整、任意胡为，谁要是惹了他们，那简直是自寻死路。”
　　楚秋千不由关心地问：“如此说来，姑娘妳惹上了他们？”
　　方小燕一下子显然颇为悲愤地促声道：“小妹根本就不认识他们，他们之所以要杀小妹，是要斩草除根。”
　　楚秋千脱口道：“方姑娘，可否将一切说给我听。”
　　方小燕咬着下唇，点点头，悲声道：“当然可以。”
　　长长吸了口气，压抑下激动的心情，接说下去：“小妹家在汉江城，先父开设了一家汉威镖局，三个月前保一批镖银到大理城，才入滇境，便被那五个贼子在一处名唤困龙坡的地方截劫，结果先父与六名镖师，十二名趟子手，加上五个赶车的镖伙，合共二士二人，无一人活命，全被他们杀了，那批镖银也被劫去了……”
　　方小燕越说越激动，悲泣起来，无法说下去。
　　楚秋千见方小燕悲泣起来，心里也很为她难过。但却不知怎样开解她才是，好一会，才呐呐地说道：“方姑娘……原来妳与……他们……有杀父劫镖……之仇，我……勾起了妳的伤心事……实在对……对不起。”
　　方小燕强抑悲泣，咽声道：“楚大哥，这不关你的事，父仇不共戴天，先父被杀，镖银被劫，镖局只好关门，小妹为了报仇，亲到滇境调查，皇天不负，被小妹查到是那五个贼子干的，小妹本想与那五个贼子拼了，但细想之下，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贸然找上他们，无异灯蛾扑火，不但报不了仇，连以后报仇的机会也没有了，于是小妹决定返来，拜访先父生前一些至交好友，恳求他们义助小妹一臂之力，找那五个贼子报仇！”
　　歇口气，又说下去：“那知道这五个贼子的耳目很灵通，不知怎的被他们知悉小妹曾到滇境侦查之事，于是他们便起了斩草除根的毒念，小妹前天才从滇境回到汉江城，他们昨天便找到小妹，小妹连找人也来不及……便被他们追到江边……以后的你都知道了。”
　　方小燕这时已停止了泣声，双眼却射出两道仇恨的光芒，双手紧紧地捏握住。
　　楚秋千听得义愤填胸，深深地吸了口气，低沉地道：“原来事情是这样的，姑娘，不用怕，我帮妳！”
　　方小燕感激地注视着楚秋千。“楚大哥，小妹不知怎样说才好……”
　　楚秋千截断她的话。“姑娘，实不相瞒，我亦曾经遭遇过妳如今遭遇到的情形，要不是一个人义伸援手救了我，我已活不了。所以，我一定要帮妳。”
　　方小燕忽然道：“说真的，你怎会一个人呆在江边的？”
　　楚秋千苦涩地一笑。“我是个天涯浪子，离群孤雁，我自小就爱呆在江边想心事，昨天我在黄鹤楼喝酒，酒后在江边徘徊，那样巧，救了姑娘。”
　　方小燕睁大一双眼睛，深表同情地道：“楚大哥，你原来是个孤儿。
　　楚秋千无限惆怅低喟道：“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
　　方小燕哀感地道：“先母早逝，小妹与先父相依为命，如今先父也遭横逆，小妹已是孑然一身。”
　　“如此说来，你我可说同是天涯沦落人了。”楚秋千说着望了方小燕一眼，见方小燕眼眸含情地望着自己，忙不迭将目光移开。
　　方小燕也警觉了，忙垂下头。
　　楚秋千心头跳动了一下，偷眼瞥了方小燕，见方小燕的脸被火光映得红艳欲滴，心头不禁又猛跳了一下。
　　就这样，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秋千望一眼庙外，脱口道：“天亮了。”
　　“你两个也应该出来了！”一声尖厉的语声紧接着在庙外响起。
　　楚秋千闻声不由悚然一震。
　　方小燕听闻楚秋千一声“天亮了”，抬眼望向庙外，接听到那紧接响起的语声，禁不住脸色遽变，霍地站起来。
　　楚秋千亦一下子弹跳起来，戒备地注视着庙门口。


　　天确实亮了。
　　而庙门外又响起了一声叱喝：“楚秋子，方小燕，出来吧，躲也躲不了！”
　　楚秋千与方小燕相顾一眼，一先一后走出庙。
　　庙外，一字站着三人，一个高胖，一个矮小，另一个拄着一根铁拐，六道目光集中望着庙门口。
　　楚秋千一脚才踏出庙门口，立刻就认出了三人。
　　高胖的正是胖罗汉钟汉。
　　矮细的正是不老神仙白童。
　　拄着拐杖的就是赛铁拐李流芳。
　　楚秋千吸了口气，就站在庙门口，怔怔的望着三人发怔。
　　他实在不明白胖罗汉等人怎会找到他们。
　　反而方小燕一点也不感到惊慌，因为她在庙内听到那两声叱喝，就猜到来的是胖罗汉他们，所以当她一步跨出庙门口，与楚秋千并肩站着时，鼻子里哼了一声，厉声道：“咱们出来了，又怎样？”
　　赛铁拐邪笑道：“女娃子，一晚不见，就与那小子这样亲热了？啧啧，倒真是少见。”
　　方小燕被赛铁拐的说话气得就要冲出去动手，却被楚秋千一把拉着，她只好张口骂道：“狗咀里长不出象牙的恶贼，不得好死！”
　　“冷静一点。”楚秋千低声对方小燕说。
　　方小燕的脸色由红转白，咬着咀唇不再出声。
　　楚秋千之所以不让方小燕冲出去，是因为他看不到眇目汉子及歪鼻子的人影，恐防他们两人躲在瓦面，遭到暗算。
　　楚秋千的顾虑一点不错，独眼彪这时就伏在瓦面檐前，而歪鼻子就伏在屋脊上，楚秋千与方小燕卷踏出庙外，或是从庙后溜走，一定会遭到两人的暗算及追截。
　　“女娃子，怎么只说不动手？出来吧，待老子与你亲热亲热。”赛铁拐李流芳奸笑连声，一双贼眼上下溜在方小燕的身上。
　　“下流！”方小燕这一次再也忍不住，欲挣开楚秋千的抓握冲出去。
　　楚秋千的五指却像铁箍一样抓住方小燕的手臂。“方姑娘，冷静一点，不要上当。”
　　方小燕尖声道：“放开我，楚大哥，我要与他们拼了！”
　　楚秋千却毫不放松。“方姑娘，妳是去送死，难道妳不想替妳死去的父亲报仇了？”
　　方小燕一听，浑身一震，恍如冷水浇身，一下子冷静下来。
　　“姓楚的小子，你好可恨！”不老神仙白童尖厉地朝楚秋千吼叫。
　　楚秋千却哂然一笑道：“若我可恨，你们皆罪该万死！”
　　不老神仙白童气得哇哇大叫，一蹦老高。
　　胖罗汉却一手按住不老神仙，朝楚秋千嘻嘻一笑。“姓楚的，咱们真是看走了眼，原来你不但懂水性，而且很精，若不是咱们为了小心起见，雇了一条船顺流搜索你们的尸体，差点被你们溜脱了。”
　　略一顿接道：“你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楚秋千听了这句话，心头一动，暗忖：“何不吓他们一下，若能吓退他们，以后的再算。”
　　于是大声道：“天杀这个组织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胖罗汉等三人一听“天杀”这两个字，仿佛被针刺了一下那样，惊栗了一下，相顾一眼，变着脸色说道：“听说过又怎样？”
　　“那你们应该知道‘天杀’的厉害吧？”楚秋千仍然大声叫。
　　胖罗汉三人神情震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楚秋千望见他们变颜变色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紧接着大声道：“告诉你们，我就是‘天杀’这个组织的人！”
　　方小燕一直听着楚秋千说话，听到这里，心头剧震，忍不住惊“啊”一声。
　　胖罗汉三人听了，亦是大惊，楚秋千是武林中骇人听闻的神秘杀手组织中人这一点，显然大出他们意料之外，难怪他们意外得震惊不已。
　　楚秋千见他们那种震惊的样子，知道那句话发生了阻吓作用，便乘机紧迫道：“三位大概也听闻过‘天杀’对付敌人的手段吧？”
　　胖罗汉三人又互相看了一眼，仍是胖罗汉说话：“你真的是‘天杀’中人？”
　　楚秋千正欲答话，旁边的白童忽然冷笑一声，快口说道：“你这小子好狡智，知道脱不了身，想用‘天杀’这个招牌来吓唬咱们？我才不相信你是‘天杀’中的人！”
　　“你若是‘天杀’中的杀手，又怎会多管闲事？听说‘天杀’的杀手每一个皆是冷血杀手，心狠手辣，一点感情也没有，又怎会忽然间侠义为怀，不计酬劳插手这件事？这岂不是大悖常理？所以我不相信你是‘天杀’中的杀手。”
　　这两个人一说话，说得楚秋千暗暗心惊不已。
　　因为他们所说的，确是一个“杀手”的本质。
　　“听说‘天杀’中人，皆有信物，你能够拿出可以证明你身份的信物，老子才会相信你。”胖罗汉一脸奸滑的笑容。
　　真是一言提醒了楚秋千，释然而喜，探手入怀中一摸，接一亮掌中之物。“你们看清楚了。”
　　胖罗汉三人六道目光”齐集中在楚秋千掌中那件事物上，虽然相隔足有三丈，但以他们的目力，依然看得很清楚。
　　楚秋千掌中亮出的物件，黑亮发光，长约三寸，宽约一寸，呈椭圆形，蛟龙滚边，中间镌着一个虎口大张，疗牙露突，狰狞无比的虎头，张大的虎口中，赫然镌着“天杀”两个字！
　　胖罗汉三人看清楚了之后，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神色遽变。
　　一点没有错，那确是“天杀”组织的信物，因为胖罗汉在十三年前，有幸见过一次。
　　，“想不到，想不到你真是‘天杀’中人！”胖罗汉嘟喃出声，那一脸奸猾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你们总该相信了吧？”楚秋千手掌一翻，将那面牌子塞回怀中。
　　不老神仙与赛铁拐皆拿眼望着那胖罗汉。
　　胖罗汉脸色很难看，眼珠转了一会，开口道：“咱们走，错过今日，还有明天，老子不相信你小子一生一世陪着那女娃子！”
　　说完，一捧衣袖，发出一声短啸，转身急掠而去。
　　不老神仙与赛铁拐也紧跟在胖罗汉身后。
　　而两条人影在啸声响起的刹那，从瓦面上腾起，身形一折，掠射向胖罗汉三人掠去的方向。
　　楚秋千直望不到胖罗汉五人的身形，才长吁一口气，放开了抓着方小燕手臂的手。
　　方小燕一连退了几步，惊骇地望着楚秋千，嘴唇颤动着，却说不出话。
　　楚秋千不由道：“方姑娘，妳是怎么啦？”
　　“你？……你真的是‘天杀’中的杀手？”方小燕从唇缝中迸出这句话。
　　楚秋千苦笑出声道：“以前是，现在不是。方才，我那样说，是想将他们吓走，姑娘妳也很清楚，方才若是动手，死的很可能是你我两人。”
　　方小燕仍然不相信地望着楚秋千：“除非你说清楚，否则我不会相信你。”
　　楚秋千暗吁一口气，忖道：“‘天杀’在江湖武林中原来这样可怕。”深深吸了口气后，有点怅然地道：“方姑娘，妳大概听说过有一个年青人从‘天杀’首领处偷走了一件护身宝衣‘犀甲衣’这回事吧？”
　　方小燕眼珠微转，颔首道：“听说过，听先父说那一次涌集大石山的武林人，不少为了攀下悬崖而摔死了。”
　　眼一睁，惊诧地瞪着楚秋千，激声道：“楚……难道你就是那位……”
　　楚秋千笑着截道：“不错，我就是那位偷取了犀甲衣，叛逃出‘天杀’的杀手了！”
　　方小燕依然瞪着楚秋千，不过目光中露出惊佩之色。“楚大哥，小妹现在相信你了。”
　　紧接又道：“先父那一次也曾到大石山瞧热阉，回来后，对小妹说起，很是称赞你的勇气及行为。”
　　“令先翁过奖了。”楚秋千见方小燕相信了他，高兴得很。“幸好我一直没有将那块铁牌丢掉，想不到却吓走了那五个恶贼。”
　　方小燕走前两步，敬佩地瞧着楚秋千。“楚大哥，小妹也很佩服你的勇气，听说‘天杀’从来不放过一个叛徒的。”
　　楚秋千吸口气道：“这是事实，这以前我已遭到连番追杀狙击，有两次差点活不了，幸亏有人救了我。”
　　方小燕好奇地道：“楚大哥，你可否将你那几次的惊险经历说给小妹听？”
　　楚秋千见方小燕一脸渴求之色，便点点头，将第一次在江上遭到暗算狙击……直到城隍庙前遭到伏杀，一一详细说了一遍。
　　方小燕听得脸色数变，紧张得张开口忘了合起来。
　　“楚大哥，现在小妹明白你昨夜说的那句话了。”方小燕也眨着眼睛。
　　楚秋千愕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笑笑道：“方姑娘妳今后打算怎样？”
　　“小妹打算先间汉江城，然后拜访先父的至交好友，请求他们义伸援手，为小妹报杀父之仇。”方小燕又激动起来。“楚大哥，你如没有什么地方好去，请到舍下住几天好么？”
　　楚秋千点点头又摇摇头：“姑娘盛意心领了，但我会护送姑娘回汉江城中。”
　　方小燕有点失望地说道：“楚大哥是否……”
　　楚秋千已明白方小燕下面的话是什么意思，遂截道：“我很想到府上作客数日，无奈我如今亡命天涯，无时无刻不受到‘天杀’的追杀，我只是不想连累妳，请妳原谅。”
　　方小燕却固执地望着楚秋千。“我不怕，我还有什么好怕的？我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又怕什么连累不连累？”
　　楚秋千只好叹口气道：“那我先送妳
　　回家吧。”
　　“楚大哥，你一定要到我家住数天，不然我不走。”方小燕侧转身说。
　　楚秋千无可奈何地道：“好了，我答应妳。”
　　方小燕高兴得恍如一朵盛开的花朵，雀跃道：“那么咱们立刻走吧，我饿得很呢。”
　　说着一把拉着楚秋千就走。
　　楚秋千心头一热，笑着让方小燕拉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