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当

2021-10-30 09:46:10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那大胖子仍然不断地笑着，道：“你别着急啊，给我在你背上，拍上三下，又算不得什么！反正你一直不知道自己会内功，如今仍当不知道好了，而且我和你的母亲，还是旧相识哩！”李小琼听得大胖子这样讲法，心中更是奇怪之极，因为她母亲是什么样子，连她自己也未曾见过。自她有记忆起，她就是和姐姐在一起的。而且，她姐姐似乎不怎么喜欢提到母亲。小琼记得，有好几次，自己向姐姐问起自己的母亲来，但是姐姐却只是面色一沉，一声不出，久而久之，李小琼虽然亟想知道自己母亲的一切，但是却也不敢再提了。这时，她本来是早想摆脱那大胖子，快快离去的了，但是一听得那大胖子提起了她的母亲来，她却又不肯走了。她用十分奇怪的眼光，望着那大胖子，道：“你认识我母亲？”
　　大胖子笑得满脸上的胖肉，抖动不已，道：“是啊，我和她是旧相识。”李小琼又呆了片刻，才摇头道：“不会的，你连我也不认识，怎能认识我的母亲？”大胖子“呵呵”地笑了起来，道：“我虽然不认识你，可是我却认识你的姐姐。”
　　李小琼听他说来，越说越玄，心中更是生疑，忙问道：“我姐姐是谁，你倒说说看。”大胖子道：“你姐姐，当然是紫绡仙子，你看，我不曾猜错吧。”李小琼一听，心头便不禁怦怦跳动起来，她心头跳动，倒不是因为那大胖子猜到了紫绡仙子是她的姐姐，而是她想到，大胖子既然认识姐姐，那么，认识她母亲一语，自然不是虚语了。李小琼自从懂事以来，无时无刻不想获知自己母亲的一些事，哪怕是一点一滴的琐事也好，但是她却始终未曾获得过。而如今眼前那大胖子，却是认识她母亲的，这实在令得她心中，十分兴奋。是以她忙问道：“那么，我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
　　大胖子却笑而不答，李小琼又不住地问道：“她是什么时候死的？她好看不好看，她对人可好？唉，你知道，我自己对自己的母亲，什么也不知，可是我却多么希望可以知道她的一切啊！”李小琼是一个心地十分纯真的人，她心中怎么想，口中便怎么说，全然未曾想到自己这样说了，便会被人要挟的。
　　大胖子的双眼眯成了一道缝，道：“我和你母亲，相知极深，我其至还有她的一幅画像，那是她自己临镜绘得的，我可以将她的一切，全都告诉你。”
　　李小琼兴奋得几乎连话也讲不清楚了，忙道：“那么，那么你快讲给我听，那画像，你可能送给我么？”大胖子竟一口答应，道：“当然可以，但是，但是……”他一连说了两下“但是”，又“嘿嘿”地干笑了两声，道：“但是你却也得答应我一件事。”李小琼道：“啊，还是那件事，你要我将我的一身功力给你？”大胖子道：“对了，真聪明，不愧是丽春三娘的女儿。”李小琼一怔，道：“你说什么？丽春三娘？我的母亲就叫丽春三娘么？”大胖子笑而不答，道：“你可答应我的条件？”
　　在那一刹间，李小琼的内心之中，实是矛盾到了极点，她知道自己是有着相当深厚的内功根底，心中的高兴是难以形容的。因为在这以前，她只当自己是一个一点也不中用的人，是只配给姐姐呼来喝去，替姐姐驾车的。但如今她知道自己并不是那样，不但她和姐姐是一样的，而且，和华五这样的武林高手在一起的时候，她也全然用不着感到自卑的。在她十几年的生命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未曾像如今那样心情欢畅过，她自然极其珍惜这份突如其来的幸运。可是如今，大胖子却偏偏要她用这一份如此珍贵的幸运，去交换有关她母亲的一切，这实在是使她的心中，不能不踌躇的。
　　当下，她木立不动，也不出声，大胖子望着她，缓缓地道：“父母生我，恩比天重，一个人，若是不知自己的父母是何人，又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子，那么，虽然是人，但是与禽兽何异？”大胖子的话十分低，听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他讲的话，一字一字，却是字字如同利箭一样，射入李小琼的胸膛，令得李小琼的身子，不由自主，打起颤来。大胖子也不去望她，只是仍然自言自语道：“唉，一个人若是不知道自己的母亲的一切，那实是极其痛苦的。而一个人如果到了那么大，仍然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人，连自己母亲的名字，也是第一次听到，那么可想而知，其中一定有极其隐秘的曲折，嘿嘿，除我之外，只怕也不能有第二个人讲给你听了！”
　　大胖子最后一句话，是提高了声音说的，李小琼到了这时候，也全然没有抵抗的余地了，她喘着气，道：“好，你要怎样就怎样，可是……可是你可得将我母亲的一切，全都讲给我听，而且，将那张画像送给我！”大胖子笑道：“当然！你且弯下腰来，待我在你的背上，拍上三下，来，来！”李小琼又望了他一眼，依言弯下了腰来，大胖子伸手在衣袖之中，掏出一只竹筒来，放在地上，对准了李小琼的口。李小琼道：“咦，这是做什么？”可是她一句话才出口，“拍”地一声，背上已然受了那大胖子的一掌，那一掌的力道，才一打下来的时候，力道并不十分强，但是转眼之间，李小琼只觉得全身一震，那股力道，遍布全身，聚于心脉，突然之间，眼前发黑，胸口一甜，口一张，“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刚好吐在地上的那个竹筒之中。
　　那一口鲜血吐出之后，李小琼已觉得身子发软，几乎站立不稳，她想要站直身子，舒一口气，可是那大胖子的第二掌，又已拍下来了。那一掌拍下来之后，李小琼的双眼之前，阵阵发黑，身子几乎向下直倒了下去，又咯出了一口鲜血。她喘着气，想叫些什么，但是第三掌，又在那时候，拍了下来。
　　第三掌一拍了下来之后，李小琼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觉得身子一软，天旋地转，立时便昏了过去，依稀之间，她好像听得那大胖子在发出异样的笑声，可是那种笑声，听来却是空洞飘忽之极，就像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她听到的那声声呼唤声一样。渐渐地，呼唤声似乎近了许多，又过了好一会，她可以听出，呼唤声是在叫她，叫她的名字，再过了好久，她又可以听出，叫她的声音，是极其焦急的，她终于听出了，那是华五的声音！她的口唇抖动了起来，想要回答华五的呼唤，但是她却发不出声音来。她想睁开眼睛来看看，看看华五是不是在她的身边，因为华五的声音，听来还是忽远忽近的。可是她却没有力量睁开双眼来，她的眼前，只是一片黑暗。
　　可是，在她的嘴唇竭力地抖动之际，她却又听到了华五的声音，华五道：“小琼，你醒了，你没有死，你不能死，你会醒来的，你别心急，你别心急要讲话，你一定会没事的！”华五的这几句话，令得李小琼的心境，的确宁静了不少，她的嘴唇，也不再颤抖了，她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居然能以十分微弱的声音讲出话来了，她道：“五哥，你……可是……在我的……身边么？”华五那时候，正是在她的身边，不但在她的身边，而且还扶住了她的身子，托住了她的头，只不过这一切，李小琼在知觉还未曾恢复之前，当然是不知道的。
　　华五脸如死灰，面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抽搐着，额上豆大的汗珠，不住地向下滚着，直到听到了李小琼的声音，他的样子才好看了一些，他掠开了李小琼额前的头发，在她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道：“我在你身边，我在你身边已好久了，小琼，你什么也不要想，只管静静地休息，我会治好你的伤势的。”李小琼凄然道：“我……我受伤了么？”华五想笑，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当然是笑不出来的，只不过在他的喉间，发出了一下奇异的声音而已，他又道：“是的，你受伤了，你是被人打伤的，什么人会打伤像你这样与世无争的人，这个人一定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李小琼想说，那是一个大胖子，她又想说，那大胖子知道她母亲的一切，而又要她一身功力来作交换，所以她才会变成这样子的。但是这一切经过，当时她并没有力道讲出来，而当她终于讲了出来之后，已是五天之后的事情了。李小琼在五天之后，才能睁开眼来。她看到自己是躺在一个山洞之中，华五就在她的身边，李小琼抖着手，扬起手来，放在华五的手背上，将她的遭遇，断断续续地讲了出来。
　　华五听了之后，长叹了一声，道：“小琼，你太老实了，那大胖子……那大胖子……”华五侧头，略想了一想，道：“那大胖子像是邪派中武功十分高的一个魔头，你未曾死在他的手下，总算是大幸了！”李小琼苦笑着，道：“我终究是一个不中用的人，我……好不容易知道自己有了内功，但如今……我却更加没有用了，我……太不中用了！”华五忙道：“小琼，你别说了，你慢慢会好起来的！”李小琼的眼睛中，滚出了两滴泪水来，道：“可是就算我好了，我也是不会……武功的了！”华五忙道：“那怕什么，谁也不是天生就会武功的，你好了之后，不会慢慢练么？你若是肯学，我就可以教给你。”李小琼点头道：“我要学，我一定要学！”
　　华五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李小琼又慢慢地睡了过去。李小琼的伤势十分重，直到半个月之后，她才能站起身子来。而华五则一直小心翼翼地服侍着她，李小琼一生之中，从来也没有受过人那么亲切的关怀，她心中对华五的感激，也难以言喻。当她终于可以拄着拐杖行走之际，她走出了山洞，华五在一旁扶着她，慢慢地向前走着，不一会，来到了一道清溪之旁，那溪水十分清澈，李小琼慢慢地坐了下来，然后，俯身向溪水之中照去，她一面照，一面心中在想，近一个月来，自己一直躺着，头也不梳，样子一定是非常之难看了，她一面想，一面定睛向溪水之中看去，一看之下，她猛地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向水中一指，道：“五哥，这是……这是谁？”华五忙笑道：“小琼，你胡说些什么，这自然是你啊！”李小琼再向水中望去，只见映在水中的，是一个极其苍白瘦削的人，她的脸上，可以说是一点肉也没有，一点血色也没有，只有两只极大的眼睛，看来实在给人以十分可怕的感觉。李小琼连忙掩住了眼睛，道：“那不是我，我不是这样子的，五哥，你别骗我，我不是这样的，我怎会是这样子呢？”华五呆了片刻，在刹那之间，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说才好，那又瘦又苍白的，当然是李小琼，绝不会是第二个人的，他想了片刻，才道：“小琼，你伤势如此之重，如今好不容易好了，当然会瘦好多的，慢慢地，你就会好了。”李小琼道：“我……那么难看……你还肯和我在一起么？”华五道：“小傻瓜，你想，若是我不愿意和你在一起，我早就走了。”李小琼将掩住脸的手，放了下来，抓住了华五，道：“五哥，你太好了！”华五和李小琼紧紧靠在一起，两人都一言不发，但是他们却是心灵交流，两情相悦！

　　（欲知他俩又有什么遭遇，请阅下期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