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层出层入

2020-03-18 15:37:40   作者：秦红   来源：秦红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爹，龙卷风要找您报夺妻之仇，这是怎么回事？”
　　“看了他的面貌，为父依稀记得三十多年前确曾由此人手里救了一个女子……”
　　“救了一个女子？”
　　“嗯，有一天，为父行道江湖途经开封府，投宿于城中一家客栈，那天夜里，为父听见隔房有个女子在嘤嘤啼泣，仔细一听，原来那女子是被她同房的男人强迫为妻的，当时为父还不了解他们间的情形，但为父听那女子哭得很伤心，就决定伸手管一管，将那男人引出城外，为父问他原因，他不回答，劈头一剑砍来，为父察言观色，情知他不是好东西，也就不同他客气，用金扇打伤他的臂膀，他含恨逃去后，为父回到客栈，一问那女子，方知她是一个卸任知府的千金，由于她父亲为官清廉，卸任后毫无积蓄，就在回乡途中，她父亲不幸病逝于客栈中，她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时，那个男人来了，他初时表现得很慷慨，既出钱埋葬她父亲，又自愿带她回乡，哪知上路不到三天，他就向她求欢，她告诉他情愿以身相报，但现在服孝期间，不能同赴雨水之好，可是他不理会，竟然露出了坏胚本色，在途中强奸了她，为父听了她的哭诉后，便把她带回她家乡，这事为父早就忘记了，前天听你赤脚叔转述你的话，为父苦思半天方才想起……咳，刚才在接天坛上，为父正想现身出去时，刚好看见夏神乔大千在揭穿龙卷风伪装别人的面貌，所以为父便打消了现身与他对质的念头，看来乔大千在阳城‘南北和’客栈遇见的那人才是当年被为父挫败的那个坏胚子，龙卷风是化装他的面貌出现，换句话说，龙卷风与为父并无仇恨，他只是借机诬蔑为父，至于目的何在，为父尚未想出来……”
　　“那龙卷风真该死！”
　　“假如我们能找到当年那个坏胚子，就可明白龙卷风是谁了！”
　　“爹，您留给孩儿的信中说，欲去了结以前的一段过错，那是指谁？”
　　“为父于年轻时，曾杀错了一个人，他姓岳名奇华，本是一位颇有名气的俠士，后来忽然传说他在金陵一连奸杀了九个良家妇女，也是事有凑巧，那时为父正好路过金陵，便决定将他除去，经过几个夜晚的守株，那岳奇华果然又在当地一个大户人家的屋顶上出现，准备进入做案，为父现身将他拦住，哪知他滑溜得紧，打到后来，竟被他逃脱了，但为父知道他家在雁荡山上，还知道他有妻室和两个儿子，于是便一直找到他家里，那时他正在家里教儿子武功，他似乎知道末日已到，便仗剑而出，为父责问他为何自甘堕落，他说：‘岳某已知朋友之来意，何必多费唇舌？’为父也觉得他死有余辜，用不着跟他多说，立即跟他打了起来，他不是为父的敌手，打到第十招，就被为父一招扇法点中死穴，临死时，他问为父怕不怕他的儿子报仇，为父说不怕，他向他儿子看了一眼，就死了。
　　为父留下姓名字号，也就立刻离开雁荡山，哪知再到金陵时，奸杀案仍在继续发生，杀人淫贼还是那个岳奇华，这时为父方知杀错了人，原来那个淫贼与岳奇华有仇，故意化装岳奇华的面貌做案嫁祸于他，这是为父后来捉住那淫贼后才明白的，为父便赶紧带着淫贼的头颅去雁荡山见岳奇华的妻子，坦承自己的错误，愿意接受他儿子的惩罚或负责扶养他们母子，但他们母子均严词拒绝，岳奇华的儿子冷冷地向为父说：‘你滚吧，有一天，我岳小龙会找你去的……”
　　“从那以后，为父不愿轻易杀人，因此得了一个金手儒侠的绰号。可是为父等了这么多年，那岳小龙始终未来找为父报仇，去年为父自忖已不久人世，便与你娘同赴雁荡山找那岳小龙，不想一到地头，发现他们母子居住的房子早已没有了……”
　　“他们搬家了？”
　　“谁知道，为父四处打听，没有人知道他们母子的下落，武林中也没有人听过‘岳小龙’这号人物，唉……”
　　“爹，您并没有错，何必如此自责？”
　　“可是为父破坏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爹一生行侠锄奸，纵有过错也足够抵补了！”
　　“话虽如此，为父仍觉于心不安！”
　　“那岳小龙今年有多大年纪了？”
　　“只怕也有五十岁了！”
　　“也许他后来明白错不在爹，故打消了报仇之念。”
　　“为父倒希望他来报仇！”
　　“爹，你曾教敖儿不可太忠厚，何况只要我们行事问心无愧，还有什么放不开的呢？”
　　在他们父子对话时，跟随在后面的赤脚和尚眼泪如雨而下，但他似乎怕他们父子看见，不住举袖拭去眼泪，并且低下了头！


　　第二天近午，金手儒侠父子及赤脚和尚抵达横岭关。
　　横岭关为中条山之要隘，居民不多，是个偏僻的小镇，镇上只有一处简陋的小客栈，三人在客栈门口下马，立见一个账房打扮的老人由客栈里仓皇奔出，口吃地道：“您您……这这……老爷，大大……大事不好啦！”
　　金手儒侠凌飞云面色一变，沉声问道：“什么事？”
　　那老账房结结巴巴道：“尊尊……夫人昨……昨夜被强人抢去了！”
　　犹如晴天一声霹雳，凌飞云父子大吃一惊，金手儒侠一把抓住老账房的胸襟，瞋目厉声道：“哪地方的强人？”
　　老账房如被抓去了灵魂，脸色一阵苍白，颤栗着道：“不……不知道，敝栈的一……一个伙计昨夜听听……听到尊夫人喊……喊了一声救命，赶赶……赶去看时，尊夫人已不见了！”
　　余手儒侠凌飞云松手放开老账房，转对凌敖惨笑道：“一定不出龙卷风及春夏秋冬这五人！”
　　凌敖浪迹江湖数年期间，屡遭无情打击，但都没有比这次母亲遭劫更使他愤怒和悲痛，他失神地点了点头道：“爹，咱们进去看看……”
　　金手儒侠凌飞云咬咬牙，凝容问道：“还看什么？”
　　凌敖抑郁地道：“看娘住宿过的那间房子，也许可以看出一点蛛丝马迹！”
　　那老账房仿佛想起了什么，嘴里“噢”了一声，探手入怀取出一张字柬递给金手儒侠道：“老汉差点忘了，这是强人用刀钉在房壁上的，老爷您请过目！”
　　金手儒侠接过字柬，只见字柬上写着：“见字即来中条山寒林寺，过六月十五不至，撕票！”
　　没有受柬人的姓名，也没有留柬人的姓名，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三句话！
　　金手儒侠凌飞云冷笑一声，把字柬交给赤脚和尚，说道：“你看，有人勒索到我们父子头上了！”
　　赤脚和尚看过了字柬，又把它交还给凌飞云，苦笑道：“只怕对方要的不是银子！”
　　金手儒侠凌飞云冷笑道：“当然不是，可能他要的是……嘿嘿……”
　　凌敖道：“爹，可能对方要的是孩儿，中条山距此不远，您和赤脚师叔就在此地歇下，让孩儿一人去如何？”
　　金手儒侠凌飞云摇头道：“不，咱们一道去，虽然为父已无缚鸡之力，但有你赤脚师叔在，他可以照顾为父，为父希望能亲眼看见你把掳劫你娘那人宰了！”
　　凌敖道：“好，咱们这就前去！”
　　马不停蹄，三人立即取道转西，望中条山赶来。
　　中条山在永济西南十五里之处，山脉绵延不绝，西起电首，迤逦而东，直接太行，南跨虞乡，芮城，平陆，北跨临诸县，山狭而长，山中奇峰无数，洋洋大观。
　　三人赶到中条山时，已是翌日午后，赤脚和尚闻得寒林寺的所在地，便即领路上山。
　　越过数座山峰，终于找到了寒林寺。
　　那是一座破旧的寺院，有几段墙壁业已倒坍，地上满是牛粪和枯叶，显见寺中香火已断，没有和尚住在那里了。
　　凌敖先在寒林寺的四周树林搜索了一遍，见无异状，方与父亲师叔举步入寺。
　　寒林寺有前后殿，前殿破烂不堪，殿上那尊巨大的佛像已不见脑袋，处处结着蜘蛛网，肮脏异常，三人通过前殿，经过天井，登上后殿，只见这幢后殿较为干净完整，佛像也还完整无损，凌敖俊目游顾，不见一点可疑之处，故回望父亲道：“爹，我们是不是上当了？”
　　金手儒侠凌飞云也在举目四顾，冷冷一笑道：“不见得，大概要我们请，他才肯出来吧！”
　　凌敖微愕道：“要怎样请他？”
　　金手儒侠凌飞云向他附耳低语几句，凌敖点了点头，把背上的魔琴解下来，做势要放到佛案上，突然右腕一翻，宝剑脱鞘而出，闪电般向佛像的颈项砍去。
　　“杀！”只一声，佛头应声落地，从佛像的脖子上喷出一道血箭！
　　那颗佛头滚落地时，一颗变成两颗，由佛头中滚出一颗真人头来！
　　他，竟是“黑豹帮”催命九使者之一的麻衣鬼师施不为！
　　凌敖颇感惊异，目望父亲惊问道：“爹，您怎知他躲在佛像中？”
　　金手儒侠凌飞云笑笑道：“他的眼睛在佛像的眼眶里闪动，这种伎俩，实在不足为奇！”
　　凌敖大声道：“龙卷风，你出来。”
　　龙卷风的声音由地下冒出来了：“嘿嘿，姓凌的小子，你母亲的性命操在老夫手里，希望你出手客气一点！”
　　凌敖闻声跃到佛像身边，探头往佛像脖下瞧落，只见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当下又大声道：“龙卷风，你要的是什么？”
　　龙卷风怪笑道：“要你小子那把魔琴和乐谱，嘿嘿嘿……”
　　声音渺小，似由很深的地下发上来的。
　　凌敖喝道：“可以，你把我娘带出来吧！”
　　龙卷风笑道：“别急，你等一下……”
　　凌敖知道他不可能由佛像的脖子冒出，当即跃落地，向父亲低声道：“爹，他要儿子的魔琴和乐谱，您说给他么？”
　　金手儒侠凌飞云皱眉沉吟道：“你现在能够胜他的，就是这把魔琴，假如给了他，只怕今后武林再无一人能制服他了！”
　　凌敖发愁道：“可是救娘的性命要紧，不给不行呀！”
　　金手儒侠凌飞云叹道：“到时候再看吧，现在我们先退出寺外去！”
　　三人退出寒林寺不久，蓦闻四周传来异响，摆头一看，发现已在黑白双魔，催命八使者，三十六堂主及两百名“黑豹子”的包围中！
　　而龙卷风则押着一个中年妇人由寺中走出，在寺门口立住，脸上充满胜利的笑靥。
　　那中年妇人正是凌敖的母亲沈氏，她双手被反绑着，神色略现憔悴。
　　凌敖瞧得热血沸腾，急喊道：“娘，您没事吧？”
　　沈氏看了阔别数载的儿子，不禁悲喜交集，口呼一声“敖儿”，便想发足奔过来。
　　龙卷风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哈哈大笑道：“小子，赶快把魔琴和乐谱取出，老夫便让她过去！”
　　金手儒侠凌飞云沉声道：“易青天，你不是要找老夫算账么？”
　　龙卷风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嘿嘿笑道：“老夫原以为你凌飞云是个劲敌，准备将你诱出除掉，谁知你早已是个风烛残年的老病夫，所以老夫怎会再对你发生兴趣呢！”
　　金手儒侠凌飞云听了并不生气，只冷冷一笑道：“很好，这等于承认我们之间根本没有过节，是么？”
　　龙卷风笑道：“可以这么说！”
　　金手儒侠凌飞云又道：“也等于说明你不是三十多年前为老夫所挫败的那人，是么？”
　　龙卷风愉快地耸耸肩道：“是又怎样？”
　　金手儒侠凌飞云道：“你不是冬神司寇丹？”
　　龙卷风狞笑道：“是与不是，等你儿子把魔琴和乐谱交出来再告诉你！”
　　金手儒侠凌飞云沉默有顷，又道：“假如小儿交出魔琴和乐谱，而你却不肯放还拙荆，我们似乎一点办法也没有，你能给我们一点保证么？”
　　龙卷风道：“你儿子一旦失去魔琴，老夫便不再怕他，所以老夫没有再刁难的必要！”
　　金手儒侠凌飞云道：“话虽如此，但人心隔肚皮，难测！”
　　龙卷风脸容一沉道：“老夫无法提出保证，你答应交换便罢，不答应老夫马上撕票！”
　　凌敖不待父亲开口，抢着接道：“好好，我给你便了！”
　　说着，手抱魔琴大步向他走去。
　　龙卷风似乎有些怕他，急喝道：“站住！老夫没有叫你走过来！”
　　凌敖停步苦笑道：“我的魔琴不会飞，这你该知道啊！”
　　龙卷风沉声道：“放在地上，立刻退回去！”
　　凌敖百无奈何，只得依言把魔琴放落地上，再由怀中取出乐谱搁在魔琴上，走回到父亲身边高声道：“好了，你快把我娘放过来！”
　　龙卷风对身左的孤竹神君道：“左护法，请过去把它拿来！”
　　孤竹神君轻“嗯”一声，举步摇摇摆摆走过来，俯身拿起魔琴和乐谱，又摇摇摆摆走回去，将魔琴和乐谱交给龙卷风，回到原地站住。
　　凌敖大声道：“龙卷风，把我娘放过来啊！”
　　龙卷风“嘿嘿”笑了两声，把沈氏向前一推，喝道：“去吧！”
　　沈氏向前颠出几步，立即疾步朝凌敖奔来，凌敖也急忙迎上去，母子俩很快便搂在一起，沈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敖儿，我的心肝儿子，你终于回来了！”
　　凌敖劝慰道：“娘，没有事了，您别伤心，以后孩儿再不离开……”
　　一语未毕，突见他浑身一震，惊声大叫道：“不好，爹爹您快逃！”
　　在他呼叫时，沈氏已抱着他纵身跳回龙卷风身边，一改柔和的声调，格格娇笑道：“帮主，记下奴家这一功啊！”
　　嗓音娇脆悦耳，显然是个少女。
　　原来，这个中年妇人并非凌敖的母亲而是由一个少女化装的。
　　金手儒侠凌飞云和赤脚和尚顿时面色大变，凌飞云气得眼睛冒火，戟指龙卷风厉声喝道：“姓易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龙卷风大笑道：“凌飞云，你连自己的妻子都分辨不出真伪，怪得谁来？”
　　金手懦侠凌飞云惨然一笑，转对身边的赤脚和尚道：“赤脚，你可以突围，快！”
　　赤脚和尚看看黑白双魔和围立在四面的鬼脚仙倪璜，茫茫叟路迷翁、黑天官铁木公、九指坤丐古野、泰山石翁胡土、金谷老人钱一臣、天南色魔庄老二等人，情知突围无望，摇头苦笑道：“算了，师兄，我们今天就死在一起吧！”
　　金手懦侠凌飞云怒道：“不，你纵能救下愚兄，留下也难免一死，快去！”
　　赤脚和尚黯然道：“好吧，小弟试试……”
　　话至此，袍袖微扬，反手打出一股劈空掌，攻向围立于身后的茫茫叟路迷翁，身形随之纵起，一冲三丈多高，往人圈外掠去。
　　但茫茫叟路迷翁早有防备，一声厉喝，纵身疾起，截住他的去路，空中双掌齐扬，两道狂飙猛卷而出！
　　好个赤脚和尚，他也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着，就在路迷翁纵身冲起时，只见他身形一个回旋，双掌往下一按，借对方掌风凭空飘起一丈二三，接着腰杆一直，电闪般向人圈外冲去！这等武林罕见的绝顶身法，连龙卷风看了也不禁大声喝彩，笑道：“好身法！可惜你和尚劫数已到，逃不掉啦！”
　　他话未说完，泰山石翁胡土和鬼脚仙倪璜已如影随形飞上空中，双双挡住了赤脚和尚的去路！
　　“砰！砰！”
　　两声巨响，人影倏分，赤脚和尚被震落场中，泰山石翁胡土和鬼脚仙倪璜也一南一北疾坠而落。
　　空中对掌，赤脚和尚以一敌二，敢情吃了大亏，跌落在地上时，只见他面色发白，虽然勉强站起身，但双臂似已酸痛得一时动弹不得了。
　　龙卷风笑道：“和尚，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若想突围，那只有死得更快！”
　　头一转，笑对那伪装凌敖母亲的少女说道：“姚姑娘，你去把你‘丈夫’擒来！”
　　原来她竟是神弦十一鬼中的娇女姚昭男，不知何时又投到黑豹帮来了。
　　凌敖刚才与她“拥抱”时，被她暗出鬼手点中麻穴，这时还被她抱着，浑身酸麻无力，一听她是娇女姚昭男，气得差点吐血，大骂道：“姚昭男！你这个死有余辜的贱人，你又来跟我作对了么？”
　　娇女姚昭男娇笑道：“是呀！你可记得上次在沙漠上捉弄奴家的情景？告诉你，今生今世，咱们这个冤家是结定了！”
　　说着，用力将凌敖抛落地，抹掉脸上的易容膏，然后扭着腰肢姗姗向金手儒侠凌飞云走过去，格格脆笑道：“凌大侠，别怪奴家对不起你们父子，奴家只是奉命行事——”
　　赤脚和尚斗然厉叱声，猛扑而上，飞起一脚往她脸上踢去！
　　出如闪电，乃是有名的少林扫堂腿！
　　娇女姚昭男一声惊呼，上身微扬，玉腕陡沉，反向赤脚和尚的右脚扣去，尖叫道：“和尚，别把臭脚抬得这么高！”
　　她出手分寸恰到好处，眼看赤脚和尚已难逃毒手，哪知就在此时，忽见娇女姚昭男妖躯一震，抓出的玉掌竟停在中途不动，于是“砰”的一声，赤脚和尚的右脚结结实实踢中她的下巴，只把她踢起两丈多高！
　　与此同时，空中一声暴喝，劲风突生，一团巨影疾盖而至，接着地上响起“轰”的一声爆炸，登时眼前白烟迷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