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毁容雪仇
 
2023-10-21 18:31:27   作者:上官云心   来源:上官云心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当然那条绿影就是路丽娟了,她闻声走出侧门,也正是老人挥刀疾落她爹爹右腿之际,她那还计较利害,疯狂似地冲向老人后背!玉山秀士路守礼,手抚爱女秀发,无限感慨。忽发觉宋羽仙仍旧坐在地上,想到这位风尘怪人方才舍命相救的情形,心里真是又感激又难过,忙与爱女将他扶起。这时厅前一声轻响,戚正明整着衣衫,从里面走了出来,宋羽仙一见戚正明,无名火燎起三丈,切齿大声道:“小子!你还没有死呀哇哇呃~~”戚正明脸肤一颤,半句没有开腔!
  玉山秀士路守礼,见末羽仙责骂戚正明,急忙替他分辨道:“醉老头儿,你吃了丫头的亏,怎可找明儿出气,年轻人都比较贪睡,他怎知前厅有事呢?”九螺醉客深深叹了一口气,心头一阵感触,醉眼迷糊,已含了一泡热泪,他急忙转过身去,暗暗地以袖拭去。这个情形戚正明在一边看得非常真切,也自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之色!
  这时四更已尽,五更将起,众人索性不睡,路守礼令家丁在大厅上备起一桌酒筵。席间,路丽娟呆滞许久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笑容,她满含歉疚地向宋羽仙道:“醉伯伯,你的腰还痛不痛啦!”九螺醉客存心要打破各人心里的沉闷,一手敲着腰背,漫哼了一声道:“姑娘好大气力,还亏得咱几根老骨头硬,要换上别人,可就说不定啦!”宋羽仙说话时语气谈谐,神态恺悌,路丽娟一阵羞笑,心中歉意稍释,妙目又向戚正明斜了过去。戚正明见了宋羽仙那种滑稽像,也不禁微一露齿。
  任他宋羽仙如何丑态百出,玉山秀士直是如同未见,他静坐一边,陷入苦思,追忆着方才那惊险的一幕,他想:来人的武功何以高得如此出乎想像,在当今武林之中,与自己齐名的人物虽有不少,但武功都只与自己在伯仲之间,即或有高过自己的,最多也只是一两筹之差,可是来人竟能于一招之间,使自己折剑栽倒,其武功岂不高过自己一倍以上?如果说当年鲁西马蹄山中折臂断腿的不是乙休子本人,他蓄意报复,埋首苦修,但短短十年时间,武功也决难突然高过自己一倍,而况自己的武功也已较前大进呢!如果说老魔果已不在人世,今天的来人仅是他的友好亲人,则此人又是谁?既有如此武功,以前何以从未现身江湖?
  玉山秀士反覆思维,兀自不得其解!这也难怪他百思不得其解,他那里知道方才那个老人就是他惊为奇才的戚正明所扮!他又何从知道戚正明在过去十年之中异乎寻常的遭遇!戚正明先得其恩师乙休子于临危之前传输毕身功力,复得摩云金剑袁松遐的悉心调教,最近又吸得武林奇珍龙涎香雾,再加上他本身的超凡异禀,其目前所具的武功造诣已不啻两个乙休子而有馀!他玉山秀士焉能与敌?
  再则,各种有关乙休子的武林传闻,以及老人现身后故意显露一手,将铜狮揉捏成铜刀,无不使玉山秀士路守礼心理上大受打击,这种心理上的因素,虽不为像路守礼这等武林好手所承认,但他确已受了这种心理上的影响,因而未能将原具武功尽情施出,殆为无可置疑之事!武家相搏,强胜弱败,丝亮勉强不得,双方武功悬殊不大者,数百招可分高下,悬殊大者,数十招可分胜负,玉山秀士的武功既只及得对方一半,因此其于一招之问落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想着想着忽然眉头一轩,若有所感,转脸向戚正明问道:“明儿,你师父的一套‘摩云金剑’剑法,除了你以外,有无别人获得传授?”戚正明闻问一震,立即答道:“除我以外,只有他老人家的一子一女。”戚正明还没说完,九螺醉客醉眼眨眨,诧异地向路守礼道:“老酸!你问这事干啥?”
  路守礼沉吟半晌,纳罕地道:“方才老家伙使的一招,颇似‘摩云金剑’中的‘雩云飞絮’一绝,这就怪了!”路守礼说到这里,复又低头陷入沉思,同时口中喃喃自语道:“这魔头居然不愿伤及无辜,经醉老儿与娟儿一岔,即飘然离去,想是他已将我视为囊中之物,已不计较何时下手了呢?唉!不知道他何时再来?”虽是低声自语,但因同席而坐,距离极近,一老二小三人,都听得极为分明。
  九螺醉客宋羽仙一声慨叹!戚正明脸肤一阵疾速抽动,陡然开口向玉山秀士路守礼问道:“路伯父!十年前你斩了夺魄剑魔乙休子一条右腿,如今想来,有没有感到后悔?”戚正明的情感终算第一次战胜了他的理智,不过这仅是一时的,只要片刻之后,他就要后悔!如果这时玉山秀上路守礼的回答能令他满意,他固然势必将会含恨终身,但他也就决不会再对玉山秀士怎样了!
  可是玉山秀土那里知道戚正明问出此话的用意,事实上即使他知道,像他这等人物,又岂会畏强屈服,乞怜求饶,只听他一阵激愤长笑,淡淡地道:“毒蛇啮手,壮士断腕,你路伯父生平行事,何曾有过后悔二字,况老魔昔年任性妄为,造孽无数,死有余辜!”玉山秀士此语一出,戚正明的情感所占的一点脆弱的优势立即失去,代之而起的是满腔的仇火和满脸的杀气,星眸中寒电熠熠闪射,还亏玉山秀士于一阵激愤之后,抬眼向空,若有所思。路丽娟亦因关心老父,心情沉重,都未注意戚正明此时的神色,要不然,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九螺醉客朱羽仙又是一声慨叹!
  这顿酒,由于各人心头沉闷,显得冷冷清清,全无隔晚那种欢愉扬益的气氛,直到天光大明,玉山秀士始推杯而起,请各人回房休息。路丽娟生性好动,虽是折腾了半夜,那能甘心白天睡觉,她见老父已进入卧房,忙拦住戚正明道:“明哥,我陪你去镇上走走好么!”戚正明颔首答道:“好!”九螺醉客一旁看了这种情形,心里直是暗骂:“你们这一老一小,硬把拘魂使当着凤凰捧,咱醉老头明是‘得人钱财,为人消灾’,喝了你们几杯黄汤,不得不替你们挡祸,偏偏你们都不争气!”
  九螺醉客心里这样骂着,鉴于夜间发生的事,他可是再也不能让戚正明离开自己片刻,乃急嚷道:“呔!你们这两个小鬼,是不是嫌我老头儿夹在中间不便,明知我闷得发慌,也不约我去凑个热闹!”戚正明没有回答,只是以一种疑虑的限光,扫了他一眼,陆丽娟娇面微红,脆声道:“醉伯伯!好嘛!我带你老家去太白居尝尝埋藏二十年的陈雕,又香又甜又醇口,包管你醉倒那里站不起来。”
  九螺醉客一听到“酒”的字眼儿,立即喉头奇痒,口水猛咽,直嚷:“快走!”九螺醉客一边走,一边不厌其详的问着:“路姑娘!你怎知道太白居的酒,竟是埋藏了二十年之久的呢?不会错吧!”反反覆覆,问了又问,就好像没有吃到酒,先谈谈酒也能过瘾似的。那种不热而汗,不劳而喘,迫不及时的馋像,真叫人看了可怜!
  路丽娟“噗嗤”一笑,脆生生的道:“唔,双凤镇上的事,我那会不知道,太白居的酒,远近闻名,听说倒在杯子里,高出杯口四五枚铜钱厚,也不会溢出来……还有这酒的香味更是不必说了,别说你们会喝酒的人,就是咱丽娟闻到,也硕是想喝他一口才舒服呢!”九螺醉客宋羽仙,喉间“咕嘟”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路丽娟银牙紧咬香唇,忍住了笑,接着道:“醉伯伯,还有呢……”九螺醉客用衣袖一拭襟前的口水,急切地问道:“还有怎么样,路姑娘你说……你快说来听听!”威正明见了,知道路丽娟在作弄老人家,心有不忍,薄责地道:“丽妹,你怎可把醉伯伯来寻开心呢!”路丽娟“吃吃”一阵颤笑道:“醉伯伯爱听这些嘛……”
  不久,三人已来到双风镇闹区的太白居门前,店伙躬腰含笑相迎,送上楼厅雅座。三人就座之后,悠闲地向四下打量,只见楼面轩监,陈设高雅,壁间满挂骚人墨客的诗画,确非一殷寻常酒肆食铺所能媲美。店伙置妥杯筷,侍立一侧,听候吩咐,九螺醉客宋羽仙,轻咳-一声,神气勃勃地打着生硬的川腔嚷道:“么师爷,你们这里有啥好酒?”店伙听了他那半生不熟的川调,忍住了笑,恭谨地答道:“小店备有各种陈年名酒,白乾,茅台,汾酒,大曲,应有尽有!”
  九螺醉客又是一连几声轻咳,大声道:“使得,每种先来上五斤,润润口再说。”店伙赫了一跳,暗叫“好家伙!”店伙退去不久,九螺醉客已是等得片刻难耐,缠着路丽娟大嚷不休,他夸赞地道:“到底路姑娘待我不错,使我一次喝遍了天下名酒。”路丽娟闻夸一声娇笑道:“醉伯伯,一种酒五斤,四种不就是二十斤啦!你肚子里难道有一只酒缸么!”
  宋羽仙醉眼一眯,十分得意的道:“路姑娘你不知道会饮酒的人,能使酒化气,放个响屁就没事啦!”路丽娟霍地满脸通红,再不开口了。戚正明静静地坐在一旁,对老少两人的话,似在听,又似不在听。一双幽邃若海的眸子里,透着一种异样而使人无法捉摸的光晖,似在想着一件极重大的事情!不久酒菜具各,九螺醉客宋羽仙立刻云里雾里,飘飘欲仙起来。路丽娟与戚正明亦把薄相邀,喁喁低语,桃花面映碧绿酒,谁不认为他们的前程似锦?谁不认为他们未来的生活是一幅美丽的图面?可是……
  路丽娟轻啜了一口酒,樱唇微绽,脉脉含情地看着戚正明,柔声道:“明哥,我要你在我家多住几天!”这种出自少女口中的温情软语,任谁听了也会为之沉醉,可是戚正明所感到的却是无比的痛苦,他强作笑容道:“你要我在此住多久?”路丽娟娇羞不胜地道:“我要你永远在我家住下去!让我……”说着,螓首已垂到桌面,那里还说得下去!
  轰地一声,戚正明心头如中巨锤,他没有开口,因为他不敢开口,他正强忍着一阵鼻酸,一开口眼泪就会如潮水般涌出来!事实上,他开口又能说甚么呢?半晌,路丽娟听不到他的反应,偷偷地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星眸失神,容色渗澹,呆呆地像一座塑像,她不禁骇极娇呼:“怎么啦?明哥!”
  路丽娟最后的那句话,无异是以身相许,如此情深,戚正明深为感动,精神上受了极大的震荡,顿时陷于痴呆状态,此时忽听路丽娟一声娇呼,惊得霍然一站而起,还以为自己计划中不利于她的行动已加诸她的身上了,双手分握住她的秀肩,颤声道:“丽……丽妹……我怎么啦?”路丽娟双肩被捏,娇“嘤”了一声。戚正明神智已清,立觉自己失态,窘极,忙转话题道:“丽妹,你爹爹年纪已经七十,可是看起来,还好像是你的哥哥一样,真不愧玉山秀士的雅称!”
  路丽娟见戚正明已恢复正常,芳心大定,闻问乃欢愉地答道:“爹自幼练的是一种‘太乙全真功’,这种真功能够驻颜不衰。”戚正明听到这里,忽然半响不语,脸肤一阵疾速抽动,最后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似地追问道:“丽妹!这种“太乙全真功”,除了特别能够驻颜面外,有没有其他的特点?”路丽娟向上座喝得跌跌撞撞的宋羽仙看了一眼,悄声道:“练这种功夫的人都有一处致命的弱点,叫做“罩门”,大多在背后的“藏尾”穴上,只要经人一戳,功夫立即尽失!”
  戚正明像是心神不宁,也不等路丽娟说完,又问道:“丽妹,你爹与夺魄剑魔乙休子并无不共戴天之仇,为何斩了他的右腿,还要把这条腿暴现在外,不肯埋非入土,说是以此警惕下代子孙,你不认为你爹如此做法太过份么?”路丽娟“哼”了一声,道:“这魔头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爹还常说起,他老人家行道江湖数十年,唯有这件事最值得他称念呢!”
  路丽娟说着之间,戚正明转首看着窗外行云,脸肤又是一阵抽搐,痛苦地吁了一口气,心里恨恨地道:“呸!丫头少胡说,待我此间事了,咱们一刀两断,日后你再敢对恩师乙休子有所不敬,看我可会放过你!恩师乙休子是世上最好的人,报我爹娘血仇,拯我刀口余生,马蹄山因我断肢,九龙堡为我切颈,他放弃了自己的生命,保存了我的生命。我的生命就是他的生命的延续,谁污辱他,我就容不得谁。”他想着想着,脸上的容色逐渐难看起来,对路丽娟的一丝怜惜之情,又已在两滴仇泪中化为乌有啦!
  九螺醉客宋羽仙这时把二十斤酒喝得涓滴不剩,大嚷道:“好酒!好酒!伙计再替咱各来五斤,愈快愈妙……”店伙听了一伸舌头,心道:“太白居可真来了李太白啦!”路丽娟几曾见人喝过这么多的酒,十分担心地对戚正明道:“明哥,别再叫醉伯伯喝了,真的醉倒了怎么得了。”戚正明淡淡一笑,轻松异常的道:“别慌,再来上两个二十斤,亦醉他老人家不倒!”
  事实上,宋羽仙早已有了八九分醉意,要不然,他怎会全没有听到二小的谈话。店伙二次送上酒来,宋羽仙没有喝上几杯,就已醉到十分了。戚正明见宋羽仙已经酪酊大醉,显得十分开心的向路丽娟道,“丽妹,醉伯伯酒醉难受,近处可有水果店,我去买一点来给他消消酒!”路丽娟道:“横街转角处有个水果摊,明哥,你要快些回来,别叫我久等了。”戚正明应了一声“好”,噔噔下楼而去。
  一阵穿山裂石的长笑,把酣睡中的路守礼惊醒过来,他正待耸身扑出,一个老人已破窗飞入。路守礼钢牙乱挫,惊怒交集,厉声道:“贼魔!你阴魂不散死缠着路某,究竞欲待怎样?”
  老人院目精光暴射,验肤抽搞,却是十分缓慢的道:“路守礼,十载断腿之恨,依你说如何了断才算公道?”路守礼恨声道:“贼魔!少废话,快划出道儿来!”
  老人挫齿“嘿嘿!”一阵狞笑,道:“十年前,你使老夫断了一腿,十年后老夫要毁你‘玉山秀士’四个字!”路守礼怒声追问道:“这话怎讲?”
  老人戟指厉声道:“你因驻颜不衰,才赢得这‘玉山秀士’的美号,当年你断老夫之腿,老夫今日要毁你之容,使武林中从此徒有玉山秀士之名,找不到玉山秀士其人,你说这样公道么?”路守礼猛打了一个寒战,钢牙搓磨得“悉悉”作响,暗自忖道:“好毒辣的贼魔!”路守礼知难善干罢休,多说无益,双掌猛然疾吐,同时,挪身移向卧房门边。
  老人见路守礼双掌劈来,不避不闪,欺身直扑,右手招走“五行九宫掌”中的“寒水征帆”若拂若点,急逼路守礼的“玉枕”,“风门”,“魄户”,“阳网”四穴,同时右掌一招“章台折柳”扣向路守礼尺楼二骨间的“脉腕”穴。路守礼本待挪身左移,因见老人右掌来势奇猛,急切间又向右闪,待发觉老人左掌又到,再避已是不及,只觉右腕如被钢钳一锁,周身一阵酸麻,即就萎然坐地。老人又是一阵“嘿嘿”狞笑,右手骈指若戟,疾落路守礼背后“敲尾”穴,玉山秀士路守礼一声度厉惨呼,扑地滚转。老人见状似乎心有不忍,疾点路守礼的“肩井”穴,解除了他散功时的痛苦。
  太白居酒厅雅座中的路丽娟;伴着烂醉如泥的宋羽仙,等了几近半个时辰,不见戚正明回来,芳心焦急万分,坐立难安。九螺醉客宋羽仙,忽然像梦游似地从桌面上抬起头来,醉眼惺松,连嚷“好酒”,当他发现只剩路丽娟一人在座时,这一惊真非小可,酒意顿时去了几分,急问道:“路姑娘!你那明哥呢?”路丽娟愁苦地道:“明哥看你醉得怕人,替你到街上买水果去了!”宋羽仙吁了一口大气。
  就在这时,戚正明提着一个竹篓走上楼来,略显忸伲地道:“羽叔!你酒醒啦……我替你买来水果了!”宋羽仙醉眼眨眨,含笑点头道:“不必啦!酒醉饭饱,我们该走啦!”说着,拍拍肚皮,领先向楼下走去。三人刚刚走完直街,只见三个家丁,慌慌张张地急奔而来,一见三人即哭着惊呼道:“大小姐,不……好啦,老爷……他……他……!”路丽娟芳容失色,急问道:“老爷怎……怎么啦!”九螺醉客已知有了蹊跷,倏的越过众人,急冲路守礼卧室,路丽娟戚正明也跟着飞奔!
  三人同时进了卧室。只见玉山秀士路守礼侧卧地上,白发披肩,佝腰拱背,满脸班剥凸凹,皱纹纵横,往日的洒气英风,已无丝毫存在!路丽娟见老父这等惨状,一声悲嚎,晕了过去!九螺醉客宋羽仙,睹此惨状,不禁热泪盈眶,木然道:“孽,孽,连绵不绝的孽……”说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戚正明呆立一旁,面容渗澹,突然翻起一掌,向地上的路守礼疾劈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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