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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结下仇怨
 
2023-02-16 14:44:43   作者:辛弃疾   来源:辛弃疾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迎着山风,披着朝露,黄书郎痛苦地走了一个夜晚,如果他不是有着那股狠劲,若是一般人,早就挺不直腰杆而倒下了。
  虽然他如今已失掉那股子神采奕奕的精神,而且一身疲惫不堪,他却仍然在嘴角噙着一个浅浅的微笑。
  现在,他已到了一个山脚下面,背上已是血干肉烂,额头上的汗珠子有热出来的,也有痛出来的,也就是冷热两种汗水不分家的湿透了他的衣衫。
  转入一条上山小道,黄书郎举首朝远处望,断岩上正盘膝坐了一个身穿蓝衫短褂的怪老人,一头灰发偶尔飘拂一下,脸上的灰须是乱糟糟的,他本来是闭目迎着晨曦打坐的,但当他双目逼视向走来的黄书郎的时候,一双眸芒就好像两只炬电一般,·露出炯炯的精光。
  黄书郎刚刚含笑站在他的面前,他已嗓音低沉而柔和地道:“快一年不见你了,阿郎,你还未把大叔忘怀。”
  黄书郎忙赔笑,道:“大叔,我来一次,总是要扰乱你老平静的日子,阿郎实在不忍呀。”
  老人白了黄书郎一眼,叱道:“不错,没有困难,你是不会到水火洞找你的田大叔,可是,我老人家却希望你小子能时常来。”他看看满身湿透的黄书郎,又道:“你怎么了?你的气色……”
  黄书郎道:“大叔,挨刀的人就是我这种气色嘛1”
  老人一弹而起,天爷!这才发觉老人少了一双脚,而且他的右臂也好像是……
  老人暴伸左手抓住黄书郎,道:“你伤在哪里?”
  黄书郎回过身背对老人,道:“田大叔,你看看我背上这一刀还真的不算轻。”
  老人五指抓住黄书郎的破衣衫,用力一抖,“嘶”的一声撕开黄书郎的背后,不由得咬牙切齿,道:“娘的,这是谁下的手?”
  黄书郎道:“田大叔,你别发火呀,这一刀原是我自己不小心,如果不是被人抱牢了我的腿,我是不会挨这么一刀的。”
  田老叱道:“双方搏斗,怎么叫人抱住腿?怎么你的武功回头了?”
  一笑,黄书郎道:“田大叔,我是一个人对付八个,一时的大意,没死也算不错了。”
  田老叹口气,道:“想当年,我和你干爹把你从破庙门口拾回来,我两老把一身的功夫传给了你,无非是要你继承我两人的衣钵,能在这江湖上做出些什么,如今你干爹已下土九年了,而我又残废在荒山里,指望能看到你站在人头上,你田大叔便死也甘心了,孩子呀,你可不能抛下田大叔先走一步呀。”
  黄书郎吃吃地笑,道:“大叔,你又是这么几句老生常谈的话,我早已会背下来了。”
  他扶着田老,又一笑道,“田大叔,我死不了,而且我越活越快活,这一回我又弄了一票,等我的伤好些了,我会去取来孝敬你老人家的。”
  田老哈哈笑道:“大叔还不指望你来孝敬,倒是你有这份心意,大叔就高兴。”他拉着黄书郎,又道:“快进去,叫你婶子先把你的伤处理好再说。”
  两个人扶扶搀搀的转到一个山崖下面,黄书郎已高声叫道:“田大婶,我来看你们了。”
  四方洞口忽然闪出个老太婆,她大手大脚大嘴巴,小鼻子小眼睛小耳朵,满口一共三颗牙,说出话的声音像扯风箱似的噗噗响,道:“我的乖,这一年你躲到哪个女人的裙子下面去了?也不见你的影子……”
  她冲上前用力抱,抱得黄书郎一声叫:“我的妈呀!”
  “叫我妈也行呀。”
  “不是啦,你老抱住我的伤口了。”
  老太婆用力转过黄书郎的背一看,不由一声叫道:“天爷,这是谁砍了你一刀?”
  黄书郎笑着,苦涩地道,“大婶,是个无名小卒呀。”
  “你阴沟里翻船?”
  “也不是,对方八人中,两个乃是黑红门的两大执法,我弄翻他们三个,只不过……”
  “只不过你挨了一刀也不轻。”
  “大婶,这伤很重吗?”
  “你自己应该知道重不重?”
  “大婶,我看到你们,再重的伤也没关系了。”
  田老拉过一张木凳,坐下来,道:“老太婆,别说了,咱们慢慢地给他医伤,你不是早也盼晚也叨的想着看到这小子的脸吗?这一回叫他住上个把月,四十天吧。”
  老太婆吃吃笑了。
  黄书郎却一声无奈,道:“田大叔,别这样,我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去办呢。”
  田老叱道:“狗屁事情,陪我两老在这水火洞中多住几天。”他好像气咻咻的样子,又道:“黑红门这些年也真的壮大了,娘的‘虎头蜂’左宗正也真是摆谱,想当年你干爹在世的时候,姓左的初创黑红门才几年,我两老就是不买他的帐。”
  他拉着黄书郎坐在一起,又道:“怎么一回事?你惹上了黑红门那批兔崽子?”
  黄书郎却一笑,道:“清河镇上有个美女叫文彩,她……”
  田老立刻怒叱道:“又是女人,你怎么不多想想我两老当年对你有多大的期望呀?你就只知道在女人裙下当英雄,真没出息。”
  为黄书郎洗擦伤口的老太太偏头叱田老,道:“你吼什么?再吼他就不来了。”
  田老顿足道:“我恨铁不成钢呀!”
  一笑,黄书郎道:“田大叔,事情不是你老想像的,我根本就不认识文彩姑娘。”
  田大婶道:“就算你认识也没什么,年轻人找姑娘,是天经地义的事嘛。”
  黄书郎道:“大叔,黑红门的少门主叫左少强,这小子呀,他的缺德事做得可不少,这一回被我碰上了,大叔你说,我是管不管?”
  田老眨着一双斜眼,道:“什么缺德事?”
  黄书郎道:“那小子要讨文彩姑娘上他的床呀。”
  田老叱道:“他讨老婆管你何事?”
  黄书郎道:“问题是这小子早已经有老婆了。”
  田老冷叱道:“江湖上讨个三妻四妾的人多得很,左少强有个当门主的老爹,他当然是老子有权儿有幸,这也没有什么。”
  黄书郎忽然哎呀一声叫道:“大婶啊!你轻一点。”
  田大婶道:“这药就是有点痛,好孩子,你忍着点。”
  黄书郎痛得龇牙咧嘴,却又对田老道:“问题可不是大叔你想的那么简单,如果只是这样,我也不会插手去多管了,我还没有吃饱撑着呢。”
  田老怪眼一翻,道:“怎么的?和大叔呕气不是?到底姓左的那小子在弄什么非叫你插手管一管的混帐透顶缺德又冒烟的事情来?”
  黄书郎道:“这话说来可长了。”
  田老冷冷道:“你小子就切头去尾取中间,长话短说,实话一句地说出来吧。”
  黄书郎道:“大叔还是性急躁,难道说完了就放我下山走?”
  替黄书郎包扎的田大婶忙笑道:“你不能马上走,你慢慢地说,你添油加醋地仔细说,说上个十天半月也不会嫌多,你说呀,孩子。”
  也不知什么时候,她把一件软软的绸衫替黄书郎披在身上了。
  黄书郎回头一笑,道:“谢谢你,大婶。”
  田大婶道:“别谢了,好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倒是快些说吧。”
  田老道:“为什么不弄些吃的叫这小子填填肚皮?”
  黄书郎笑道:“本来是不饿的,只不过大叔这么一提起,我的五脏庙便游行示威了。”
  田大婶忙往洞内走,兴冲冲地取来两块大饼带大葱,一古脑塞在黄书郎的手上,笑道:
  “快吃,吃饱了给大婶讲故事。”
  黄书郎也不客气,大饼全部塞进肚里,他伸手还想再吃,不料田大婶摇头道:“没有了。”
  黄书郎道:“有肉也行呀。”
  田大婶看看田老,她没开口。
  黄书郎怔了一下,起身拔腿往洞内走。
  山洞不算深,只不过六七丈,洞里有一张木板床,另一边堆着锅罐之类的东西。
  黄书郎掀开锅盖,锅子里面空荡荡的,一边有个小木箱,箱子里放着几件短衫,他惊讶地道:“没有吃的了?”他又转回田老身边,道:“两张大饼我全吃掉了。”
  田老点点头,道:“你大婶会下山去张罗的,你不用操心。”
  黄书郎几乎落下泪来,道:“上一回我送来一千二百两银子,想不到会……会叫你两老断炊……”
  田老淡淡地道:“还不至于饿肚子,你大婶会打野味,这里有的是山果,小于,你不必为我们担心了。”
  黄书郎道:“我是个混帐小子,大叔。”
  田老叱道:“这些年你已经送来不少银子了,就算是亲生的儿子,也不过如此,我两老很满意了。”
  田大婶道:“孩子,快说你的故事吧。”她顿了一下,又道:“每次你送来银子,一大半给了镇上的大夫,你大叔一身病,没有古大夫的灵药,他会痛得不自在,他每天也练功,总想抵挡那股子时常发作的锥骨痛,只不过……”
  黄书郎惊道:“大叔的伤原来还会发作呀。”
  田老道:“断臂断足我不惧,只是那留在体内的毒气,不时往我老骨头里刺着。唉!”
  黄书郎说道:“当初大叔受了重伤,好像没有遗留下这种怪病,怎么……”
  田老道:“古大夫说,这是当初医治断足时候没有好生处理,所以才会有这种……”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又道,“如果不是那种会突然发作的痛苦,大叔早就下山找你了。”
  黄书郎道:“大叔,你放心,我会很快送来一笔银子,可以叫两老用上个十年八年的。”
  田老道,“一大半总得留给古大夫。”
  黄书郎道,“古大夫?”
  “是的,古大夫的药很灵,你刚才用的也是古大夫留下来的药。”
  田大婶拍拍黄书郎,叹口气道:“孩子,快说呀,你怎么不说故事了?”
  黄书郎心中真难过,他咽着未流出来的泪水,苦涩地,也是无奈地道:“田大叔,黑红门如今有三十六分堂,他们的势力是不容忽视的。”
  田老冷哼一声不开口,他逼视着洞外面。
  黄书郎接道:“黑红门少门主左少强,他自己在老通城开了一家白红院。”
  田大婶忙问道:“白红院是干什么的?”
  黄书郎道:“白红院就是妓女院,是男人消遣的地方,也是人们常说的欢场。”
  黄大婶怔了一下,打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黄书郎又道:“左少强有许多手下,他们四处打探,访查着什么地方有美娇娃,他们打探出清河镇上出了个美姑娘,那姑娘的名字叫文彩。”
  田老道:“左少强那个小王八蛋想打文彩的主意,是不是?”
  黄书郎道:“姓左的小子只要打探出美姑娘,便会命人找上门,一大包珍珠金饰送上门,指名要把姑娘娶进门,黑红门的势力大,很少有人敢不从,只等到那姑娘被召进了门,左少强便搂着姑娘睡几天,等到玩腻了,便把人家姑娘送进老通城的白红院,他送的聘礼谁敢收?
  一个不少地又陪嫁回来了。”.
  田老猛一瞪眼,道:“他娘的,江湖上这叫做‘打烂缸’,他小子一口咬定姑娘不是处子,姑娘是个烂污货,然后把人家送进窑子里,姑娘的娘家也不敢吭一声,谁会往自己的脸上贴屎呀。”
  黄书郎道:“大叔,你说,我遇上这回事,要不要插手管一管?”
  一边的田大婶大吼,道:“管,你管得好,娘的皮,这姓左的小子真不是好东西。”
  黄书郎站起身子晃一晃,他觉得自己的背上好多了。
  田老叹口气,道:“姓左的在造孽了,小子呀,黑红门的势力大,但望你多加小心。”
  黄书郎道:“大叔,自小你把我带大,我的作风你最清楚,黑红门的势力大,我的胆子也不小,大家卯上拚,他娘的,且看谁的手段狠。”
  田大婶道:“别说了,去床上睡一觉,记住要趴着睡,小心压着伤口呀!”
  黄书郎真的很累,受了伤又奔行了一夜,如果不是他底子硬,武功扎实,怕是早就躺下了。
  他站起身来不说话,低着头走到木板床上。
  他斜着身子躺下了。
  他看到田大婶的手上拿着一把刀,那是一把生了锈的砍刀,她的身子往外偏,好像在躲着什么。
  但黄书郎心中明白,她老人家是出洞去弄吃的了。
  只因为两老留了两张大饼,这日子过得也算苦。原本他以为两老的日子真舒坦,想不到银子却被姓古的大夫榨干。这年头当大夫的真混蛋,因为他们最喜欢别人生大病,如果几天不见病人的面,那大夫就会站在门口看着来往的行人,心中在嘀咕着:“这么多的人,就没有一个生病的?”
  有些大夫的心肠硬,当初学医发誓愿,以后看病少要钱,只不过等到他开了业,才知道银子是多么的令人喜欢,而病人则最好天天不断。
  黄书郎渐渐地睡着了。
  他发出轻微的鼾声,田老却轻轻地摇摇头,静静地守在他身边,就好像老父关心自己生病的孩子一样。
  黄书郎吃得饱睡得着,这一觉睡到二更天,当他睁开眼一瞧,可真叫他感动,他发觉两个老人家竟打个地铺睡在他的床旁边。
  他干干地咳了一声,果然把两个老人家吵醒过来了。
  田大婶忙起身,道:“孩子,你醒了,白天弄了一只山鸡没有吃,留给你吃,我去拿。”
  黄书郎拉住田大婶,道:“大婶别为我操心,今夜我下山,过一天我就赶回来。”
  他此言一出,田老怒声道:“怎么啦!我这儿缺你吃的你就要走?孩子,少不了你吃的,你给我好生在此把伤养好。”
  黄书郎道:“大叔,我总得把那包东西弄回来,大叔呀,十颗夜明珠、一套镶宝石金首饰,外带十张千两的银票,可不能被人拿走呀。”
  田老道:“他娘的,左家的手面真够大,的确没有人敢收下他们的重聘。”
  黄书郎冷笑,道:“所以我不等他们下聘,盗了他们的包袱就走,只不过才一天多一点,娘的皮就被他们找到我,小流球这小子真可恶。”
  田老道:“小流球不是你的人吗?他会出卖你?”
  黄书郎道:“所以我非找到他不可!”
  他往洞口走,田老并未拦阻他,实话说一句,他两老还真的需要些银子什么的,只因为田老的骨头痛病存的药也快用光了,饭可以不吃,药不能没有。
  田大婶拉住黄书郎,小心地叮咛道:“孩子,外面行事多小心,明晚一定要回来呀!你的伤……”
  黄书郎一笑,道:“大婶,你的伤药真管用,我感觉好多了。”
  田大婶沉声道:“不行,你一定要回来把伤养好,要不然大婶不高兴了。”
  黄书郎连忙赔笑,道:“大婶,我一定在明晚赶回来,你老别送了。”
  黄书郎出了山洞下山岗,心中实在悲伤,这一年在外边没混出什么名堂,反而令田大叔两人几乎断炊,还以为那千多两银子足够两老用上三两年,岂知都被姓古的大夫敲干了,这姓古的……
  黄书郎咬咬牙,如果有空闲,倒要去消遣消遣这个混帐的古郎中。

×      ×      ×

  黄书郎没有往镇上去,他又奔到当初洗澡的小溪边,他一夜奔来不觉累,因为他早就睡过了头。
  他抬头看看天色,东升的日头有盘子那么大,照得他的两眼猛一暗,这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又饿了。
  他越过小溪,跃到一片林子里,在一道悬崖被老藤遮了大半个洞口的附近,似乎有什么在微微地动。
  黄书郎暗暗吃了一惊,他不相信自己常来歇脚的地方会有人前来。
  右手棒左手刀,黄书郎慢慢地往洞口移动着。
  老蔓藤又动了,好像那被遮掩的洞口有人。
  黄书郎斜着肩头猛一掠,尖刀已向洞里戳去。
  “呀唷!”
  这声音是个女子的,黄书郎堵住洞口往里面看,却发现有个俏姑娘往他扑过来。
  那女人还真会撒娇,她哎唷着往黄书郎怀中投来了。
  黄书郎的钢棒横着拦,沉声道:“是你!小白菜,你怎么找来了?”
  那个女人红脸蛋,当然是胭脂涂得太多了,她拿桩站住身子,嗲声嗲气地道,“黄大爷,我的黄大爷,我的黄祖宗,我小白菜总算把你的侠驾等到了。”
  黄书郎走进洞中靠边站定,他转着双目察看四周,半晌,他忽然抓住小白菜的右腕,咬牙叱道:“你说,你的相好小流球在什么地方?我要收拾他。”
  小白菜咽口气,道:“我亲爱的黄大侠,别这样嘛!”
  黄书郎叱道:“少来,谁是你亲爱的?你……你能找到这里来,也一定是小流球那个杂种告诉你的吧?”
  小白菜眨动眼睛点点头,双目便也眨出两滴泪。
  黄书郎火大了。他忿怒地道:“我的面前女人眼泪不值钱,你最好快说出你找我干什么。”
  小白菜道:“黄爷,大事不好了呀。”
  黄书郎吃一惊,道:“怎么了?”
  小白菜抽噎地道:“小流球被他们折磨死了呀。”
  黄书郎嘿嘿笑,道:“倒也称了我的心,如了我的意了,哈……”
  小白菜抹去眼泪,道:“黄爷,小流球可是你的忠心不二的好搭档,你怎么幸灾乐祸呀?”
  黄书郎面皮一紧,道:“操,我有他这种好搭档,算我倒了八辈子,娘的皮,差那么一点我就完蛋了。”
  小白菜闻言吃一惊,道:“黄爷呀,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可休得冤枉小流球。”
  黄书郎叱道:“我会冤枉他?他娘的老皮!”
  小白菜道:“原是约定他在清河镇上等你的,可是他没有等到你,倒把黑红门的杀手等到了,他们把流球拴进清河镇的南后街黑红门分堂,冷水灌顶,然后一顿皮鞭抽打,打得小流球死也不肯说,他们又把流球弄了个倒栽葱,一碗辣椒水往他鼻孔里灌,绣花针烧得红红的,尽往小流球的脚指甲缝里扎,我说黄爷呀,你要快去救救小流球呀!”
  黄书郎一瞪眼,道:“他一定是熬不过酷刑,把我的地方吐出来了。”
  小白菜急摇手,道:“没有,小流球不是怕死的人。”
  黄书郎想了想,他半天不开腔。
  小白菜急得慌,一边搓手一边望,她急着要黄书郎快去救她的情郎。
  于是,黄书郎咬牙了。
  黄书郎牙咬得咯咯响,道:“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先把这小子弄出来,问一问他曾对谁说过我的地方。”
  小白菜道:“黄爷,你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这儿来的?”
  黄书郎道:“我正要问你,你是怎么找到我这地方来,当然是小流球告诉你的了。”
  小白菜道:“是的,是小流球告诉我的,黄爷,自从小流球被黑红门抓进清河分堂,我就在清河镇上打听着怎样能看到小流球。后来我花银子买通一个老妈子,那个老太婆是在他们后灶房打杂的,从她那里,小流球才叫我赶快来找你,黄爷,这十两银子我花对了。”
  黄书郎冷冷道:“你快快先回清河镇,就这一两天,我会赶去的。”
  小白菜高兴得又流下泪。
  她的泪水还真不少,只不过仍然无法感动黄书郎,他叫小白菜快快走。
  小白菜心中很明白,黄书郎乃小流球的主子,两人合作有年,也算朋友一场,就算此刻她脱光衣裳,黄书郎也不会心头发痒,她很明白黄书郎乃真血性汉子,平日里小流球也常对她提及。
  她相信黄书郎是侠客,而非江湖上传言的“恶客”,因此,黄书郎当然知道“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她虽不是小流球的妻子,但黄书郎早就明白小白菜是小流球的女人。
  小白菜临去前施一礼,她幽幽地道:“黄爷,你要快去救出小流球,去得早还有命,去得晚了你可看不到他的脸了。”
  黄书郎不回答,他木然地站在洞口。
  他看着小白菜走后,这才一头钻入洞的深处,里面灰蒙蒙,靠左边一块大石头,黄书郎用力推开来,他又伸出双手往地上挖,果然……
  砂石下面有个小坑,坑下埋着一个蓝布小包袱。
  黄书郎笑了。
  他抖去包袱上的灰砂——那是他由外面运进洞中的砂石,就算有人推开大石,也不知那砂石下面还有个坑。
  黄书郎把包袱缠绑在腰带上,兴冲冲地走出洞。
  只不过他刚站在洞口前,迎面只见三个怒汉冲着他嘿嘿冷笑不已。
  黄书郎愣然看着三个怒汉,心中好一阵嘀咕。
  不远处,小白菜似哭似笑地开了口,道:“黄爷,我对不起你,可是为了小流球的生命,我别无选择。”
  黄书郎淡淡地道:“我很清楚,小白菜,女人都是这样,为了自己的男人,天下的男人可以死光。”
  小白菜道:“小流球真的很惨,黄爷,我不忍再看小流球受苦,所以……所以……”
  黄书郎道:“所以你答应带他们前来诈我,你真是个不懂事的可怜人,因为他们就算杀了我,小流球也一样活不成,你也活不成。”
  小白菜尖声道:“不对,他们说只要抓到你,他们答应送我一批银子,叫我同小流球快活地过一生。”
  “你真的相信他们?”
  “我还有别的选择?”
  黄书郎转而面对三个怒汉,他哈哈地笑了。
  正中央的壮汉沉声道:“黄鼠狼,你应该哭。”
  他一顿手上的鬼头砍刀,又道:“你竟然还笑得出来。”
  黄书郎还真轻松,他抱拳一礼,笑道:“我的洪大护法,我为什么不笑?我乐透了。”
  左面的红面汉怒叱道:“等老子一杵打扁你这恶客,你就永远笑不出来了。”
  黄书郎果然不笑了。
  他的双目一亮,道:“唔!清河镇黑红门的向堂主也到了,荣幸啊!”
  红面汉子正是清河镇上黑红门的第二十四分堂堂主,人称“铁头”向冲,他手中的铁杵有六十四斤重,此人臂力特别大,但他的头更厉害,曾有人见他练头功,拿头往石头上撞,撞得石头破一块。
  向冲嘿嘿冷笑,道:“黄鼠狼,你是个猪呀,黑红门你也敢惹,我看你是老鼠舐猫屁眼——不想活了。”
  黄书郎双手一摊,道:“谁要是想死,谁就是他娘的二百五加王八,混蛋到了家。”
  另一面的怒汉正是黑红门内堂大执法丁卯仁,他的脸早就气白了。
  这时,他顿了一下手上的长刀,厉吼道:“你奶奶的老皮,还不拿出来?”
  他伸手就要,就好像他在山溪边上向黄书郎要那小包袱一样。
  黄书郎哈哈一笑,道:“要什么?”
  丁卯仁戟指黄书郎的腰上,道:“就是那小包袱。”
  黄书郎又是一笑,道:“三位,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中间站的“拚命三郎”洪上天,左手托着特号鬼头砍刀,沉声道:“说!”
  黄书郎拍拍腰上的小包袱,道:“东西我如交出来,三位是否化干戈为玉帛,挥挥手笑哈哈,各走各的呀!”
  洪上天沉声道:“交出东西,你由我们押回京河总堂,听候我们门主的发落。”
  黄书郎摸摸自己脖子,道:“闻得左门主喜欢砍人脑袋,是吗?”
  丁卯仁嘿嘿怪笑,道:“这一点你猜对了。”
  黄书郎脸色一冷,道:“看样子,三位今天是不放过黄某了?”
  洪上天咬着牙,道:“交出东西跟爷们走。”
  黄书郎拔出钢棒与尖刀,他当然不会解包袱。
  他退了一大步,沉声道:“他娘的老皮,把你黄大爷当泥巴人捏是不是?”
  “杀!”
  丁卯仁第一个挥刀杀来,他往洞口扑了上来。
  黄书郎见刀光洒来,又退了一大步。
  “厉害!”
  他的钢棒猛一挡,左手尖刀不出手,他疾退到洞内三尺地。
  黄书郎的头脑是一流中的一流,他面对三个强敌,当然不会出洞去,他退到洞口内,那洞不宽敞,只能容得一人进去。
  此刻,丁卯仁抖闪着长刀往洞中逼杀,那股子狠劲,就好像要一刀劈死黄书郎。
  洞中发出嘿嘿一声冷笑,紧接着,洞内发出“当”的声响,又发出“砰”的一家伙,便闻得丁卯仁发出一声厉叫:“啊!”
  丁卯仁的身子往后退,眼泪鼻涕一大堆,还夹杂着鲜血,像开花一样在他的脸上流着。
  黄书郎那一钢棒狠狠地砸在丁卯仁的鼻梁上,那股子尖酸的痛,几乎叫丁卯仁要叫娘。
  丁卯仁的身子是被洪上天用臂搂住的,否则他一定会倒在一堆老藤上。
  丁卯仁坐在地上捂住面,直叫喊:“操你娘,老子非要吃你的肉剥你的皮不可,啊!”
  洪上天在洞口怪叱连声,道:“王八蛋,你还不快快滚出洞来受死!”
  黄书郎在洞中也怪叫,道:“你娘的,洞里洞外一样得凭本事,你为什么不进来?你怕了是吗?”
  洪上天怒骂道:“出来,大家放手一搏。”
  黄书郎冷冷道:“别拿黄大爷当三岁小孩子骗,想不要脸三打一不是?老子不上当。”
  “铁头”向冲大骂,道:“黄书郎,我操你娘,老子这就进洞了。”
  黄书郎大笑,道:“欢迎,欢迎。”
  果然,向冲双手握着巨杵,发一声喊:“杀!”他那粗壮的身子如飞一般地往洞中平飞进去。
  于是,洞中传来“当当”之声,紧接着一声,“打!”声音是向冲发出来的。
  黄书郎的声音是轻松的,他笑得轻松,然后是一声“咚!”
  谁也未发出叫喊,但黄书郎却在这时候陡然自洞中冲出来了。
  他手中的钢棒十八打,左手尖刀七十二杀,一股脑儿地送给挺立固守在洞口的洪上天。
  特号鬼头砍刀左右上下连连地挡,洪上天大叫:“向堂主,你怎么了?”
  他叫,但就是不稍退,就在黄书郎一抡猛攻中,洪上天只退了半步。
  洪上天大叫向冲,就是要向冲从洞中杀出来,因为这时候乃是前后夹击的最好时机。
  洪上天叫不停,黄书郎也很急,因为他那一棒虽然把向冲打倒在地上,可是向冲的铁头功也很厉害。
  一念及此,黄书郎却抢攻急进,他还真担心向冲会被洪上天叫醒过来。
  老藤边坐着丁卯仁,他的面上鲜血正流着,一时间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地直咬牙。
  洪上天挡过黄书郎的一轮抢攻,他的砍刀斜着杀,他的目的反而要把黄书郎再逼进山洞中,因为他担心黄书郎一旦冲出洞来,会撒鸭子逃走。
  抢攻与怒杀是搏命的,双方不肯稍让,狂杀就会出现血腥。
  就在洪上天砍刀第七次反手上杀的时候,黄书郎的钢棒疾攻而上,他果然把敌人的砍刀挡在中途,只不过当他的尖刀对准洪上天的肚皮刺过去的刹那间,身后面劲风突起,昏过去的“铁头”向冲已平飞着,撞上了黄书郎的腰杆。
  “轰”地一声,直将黄书郎撞得贴着洪上天的左边往崖下飞去。
  只这么一顶,洪上天的肚子上只被尖刀刺了个刀口,但已叫他吃一惊,如果向冲晚一步,洪上天就死定了。
  山崖下面发出“轰轰”声,向冲直叫喊:“快下去看看,别叫这小子又逃了。”
  黑红门三个人伤了一对半,但还是提着兵刃赶到了山崖下面,只不过在一大片老藤下,他们什么也没看见。
  向冲摸着光头,道:“奶奶的,那一家伙够他受了,他还能逃不成?”
  丁卯仁呜呜呀呀地说不清,急得直跺脚。
  洪上天忿怒地道:“那个烂女人呢?”
  烂女人当然说的是小白菜。
  小白菜早就吓跑了。
  丁卯仁叫出的话似乎稍为清楚了。
  他指着左右两边叫道:“分头去找,不能叫这狗操的再逃掉,”
  他说着话,口角还滴着血,但见他以袖拭抹,眼珠也红光冒火,因为他的鼻子好像断裂了。
  洪上天左手按在肚子上,他虽未被尖刀刺进肚子里,但鲜血也流了不少,抖着满面大胡子,好像要吃人一样吼吼叫:“他娘的,这个狗娘养的,洪大爷要喝他的血。”
  “铁头”向冲跃到东又掠到西,踮起脚来向远处看,口中嘿嘿道:“老子头上虽挨了一棒,嘿……可也回了他一家伙,他逃不远的。”
  三个人并未分开来,只不过找了半天也没找着黄书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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