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欲之诱惑

 

2021-05-03 11:26:2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当莫奴生走到第六圈时，乌雅倒下了，她对莫奴生说道：“本来我该天天跟着你的，但我走不动了，我去经石那里等你，待你走完神山，第一个看到的会是我。”
　　莫奴生回头对那跟随他的喇嘛说道：“你们去一个人陪着乌雅，把她送到经石那里，我再向前走。”
　　随行的喇嘛分出一人，带着乌雅走了。乌雅走时对莫奴生深深地望上一眼，说道：“莫奴生，你莫辜负我！”
　　在乌雅的眼里，莫奴生是无所不能的，卓书能走神山十三圈，他也一定能。
　　当乌雅走开时，莫奴生再一次感到只剩下了他自己。
　　虽然身后跟着七个喇嘛，但莫奴生知道，他们只是求证他能以人所不能的神力做完这件事的，他们会眼看着他倒下，眼看着他失败而不加任何援手。
　　卓书在经石那里等他，每逢他走完一圈，便看到卓书与他的手下人在那里吃喝，他们饮着美酒，那酒的香气一直飘在莫奴生的鼻孔里，使得他的胃紧紧地收缩，十分难受。
　　他可以三天四天不吃东西，但不能不饮酒。
　　一坛子葡萄酒，在莫奴生眼里是最好的补品与最好的良药。
　　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他的嘴唇是干的，干裂是从嘴里开始的，他的胃如火烧，他能运用内力将火逼向他的内脏，但他消灭不了那一股欲火。每逢到了夜晚时，乌雅都会抱着他的头，默默地支撑着他，乌雅的手在轻轻地抚摸，那手让他舒服，进入遥远的梦乡，就是在路旁放着的肉的香气也混杂着乌雅的体，让他更是沉睡得深些。
　　他自己也变成了一柄刀，如果这一柄刀刺得准些，卓书会受致命伤。他只是为了让卓书受一次致命伤，才决定走神山的。
　　银喇嘛决定看住卓书，他知道卓书会弄鬼，但他不致于敢对自己不敬，如是他有不轨，便可当众质问他。
　　莫奴生的路很长，他一步一叩，一直向前走。走了几圈后，你对前面的路有些熟悉，还有些恍惚，你看那路似路非路，在眼前闪动，跳跃。莫奴生一叩下去，觉得身子沉入去，再抬起身来，向前再走。
　　晚上，他独自一人趴在地上，要入睡。没有了乌雅，他睡不着了，他看着天上的星星。神山的星星似乎也比别处的近，也清楚得多。他数星星，数一数，眼前便出现了唐青青的面孔。那幽怨的眼神令他不安，他能再活着走出去，看到唐青青吗？
　　身旁就是那肉，趴在他身后的人再也不像刚走时那么郑重了，他们一边嚼着肉，一边说着卓书的功绩，他们不知道卓书的用心，只在莫奴生一人。他们说着吐蕃的大事小情，用莫奴生半生半熟的吐蕃语。
　　莫奴生的胃在收缩，在紧紧地收缩。他看着眼前，暗中，那几个喇嘛都披着粗麻的布披，铺在地上。他们在鼾睡，远处，也没有人看守他。
　　他是不是可以吃一点儿东西？
　　但他不，他看着星星，想着唐青青，听说卓书把青青的身体都改变了，她再也不是一个美貌如花的小姐，而是一个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的四不像。他恨卓书，他可以与莫奴生死战，可以杀死莫奴生一千次，但他不能那么污辱唐青青。
　　如果他能吃一点儿东西，就能熬过这一场神山大战，但那样，他也就输与了卓书。
　　忽地有一人慢慢而来，那人是卓书，他轻声地说道：“莫奴生，你怎么样？能撑得住吗？你不如去与我饮几杯酒，好好畅叙友情，你看如何？”
　　莫奴生说道：“我与你没什么友情可言。”
　　卓书窃窃而笑，说道：“乘那些喇嘛睡熟，我来与你谈天，人生在世，百事缠身。你也知道，我这人物欲极强，对一切都有一个好奇心。我想做郎中，能用吐蕃医药救人，这也是我的大志。但后来我明白了，要救人，先得张大他的欲心，他一心图强，方能救他。我便做我的卓书公子，卓书大王了。”
　　莫奴生不理他，如果此时能睡，那是最好了。但卓书来缠他，他怎么能睡着？
　　卓书忽地说道：“我想起一事，对你说说，你一定很有兴趣。我在大宋得一女子，我把她带到我的营中，她名叫唐青青。”
　　莫奴生恨得咬牙，牙咯咯响。卓书忽地停住，惊讶地问：“你冷吗？按理说，习武之人不该那么怕冷的。”
　　莫奴生咬牙不出声，他恨不能立时劈了卓书，但他不能，只能忍耐。
　　卓书再笑说道：“我看她真是好看，美极了。你说唐门三姐妹，哪一个更美些？是你的青青美些呢？还是我的思思美些呢？再不就是答罕的倩倩更美？你说，哪一个更好？”
　　莫奴生默默无语。
　　他知道他得忍受卓书，像忍受神山的冰冷夜一样，忍受他的污辱。
　　卓书说道：“我看她长得太美了，我就命我的侍妾按着她，我把她享用了。那滋味儿，真是妙不可言哪。”
　　莫奴生握紧了拳头，拳头握得能捏出水来。
　　卓书轻声说道：“我要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说怪不怪？那个唐青青小姐原来真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儿，她从未经过男人。莫奴生，你枉担了虚名，你怎么没把她……哈哈哈！”
　　莫奴生要扑过去了，他要扼住魔鬼卓书的脖子，让他死在自己手下。
　　卓书只盼着这一击，如果他来扼自己，便要叫醒那些喇嘛，让他们看到莫奴生疯了，他出手想扼死大王。有那几个喇嘛作证，他卓书一定会赢的。
　　但莫奴生的手收回去了，那握刀操人生死的手突地插入地下。
　　地可不是泥沙，那是有石砾的地啊。他的手一定出了许多的血，卓书柔声说道：“你真的要疯了，手怎么能那么乱插？你的手早晚不保，还拿什么来握刀？你没有刀，便如那些喇嘛没有了经幡，玩什么呢？”
　　莫奴生咬牙，卓书再笑说道：“你饿时，不必咬牙，我告诉你，你咬自己的嘴唇。你对自己说：这就是在吃肉，吃了一块了，再吃一块。直至你告诉自己，你吃饱了，不能吃一块了。你明白那法子吗？那是最好的。”
　　莫奴生忍着，他看着星空，想着那一边在等他的乌雅，心里稍安。
　　卓书说道：“我不愿意告诉你的另一件事，怕你生气。我把那个青青手术了，我用一种刀法，把她那圆圆的乳割了，我割她的乳时，心里好生不忍啊，她那乳是圆圆的，小巧的，看去像是珠宝，那么圆润晶莹，我怎么舍得割呢？但不割不行，你也知道，我要制出一种男不男女不女的一种新人来。我从她的乳房的底下割，便把那乳切除下来。她再也没有乳了，再把她做女人的生殖器具也割下来了。我想她会变成了男人，她会慢慢生胡子，变得皮肤粗粗的。她在叫你的名字时，再也不是柔柔的了，她会像男人一样粗嗓子，叫道：莫奴生，莫奴生！你听那声音好不好？”
　　莫奴生几次以为他忍不住了，他很后悔，他为什么要去找那个银喇嘛，莫如直去找卓书，与他一拼。那样他可以一刀一枪与卓书分个高低，但如今他不能了，只能听着卓书污辱他，听着卓书讲他对青青的摧残。而这一说，像是在摘他的心肺，像是在捣他的心房。他的心跳得急，他的手在涌血，他的刀在手上，他的刀在心头，他应该杀死卓书，让卓书那一张肮脏的嘴闭上，让他的嘴闭上，是他此时唯一的愿望！
　　卓书仍是坐在那明亮的月下，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的神采很逼人，他像一个英俊的恶魔。
　　卓书说道：“莫奴生，你说，你的女人有多少？你其实有许多女人的，是不是？在黑汗也有吧？她死了没有？她是你的妻子，她死了，她被人给奸污了，死了。哈哈哈，死了！你到了蜀中，又找到了一个女人，她死了没有？她也要死了，她怎么有脸活着？她怎么有脸见你的面儿？依我看，你就别要她了吧？我拿她放在我床头，用绳子拴着，如果我与可心、可怜做爱就叫她看。你说那够不够好？我再拿她做我的玩具，叫她过来，再叫她过去。她对你还真就很好，她不怕死，但怕那两个小崽子死。你说，那两个小崽子是你的，还是野种？像你女人的那种骚货，说不定真的不是你的种呢。”
　　莫奴生默默地听着，他听得扎心，但也得听，他只记着他学刀时师父的教诲：刀如晦，藏头尾。他不能再给卓书一次机会了。
　　卓书说道：“有时人很痴情，但你得看为什么痴情。你看那个唐青青，她本来就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子，那时你痴情啊，住在人家的房里，怎么不乘虚而入啊？你也不是一个毛头小子，弄什么假仁假义？你被卓书公子捷足先登了，你后悔了，对不对？”
　　卓书再喝酒，他的酒喝得很多，已是醉了。
　　莫奴生忽地心想：我要走神山，不也是要杀了卓书吗？如今就有最好的时机，我为什么不动手？只要他醉得不省人事，我一出手，三招两招便杀了他。待得那喇嘛醒来，他已是一个死人了。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动手？
　　蓦地心里猛醒，不行，如是想杀卓书，只要一出手，他一呼唤，便引得那些喇嘛醒来，再怎么走神山？只能半途而废。不行，不行！
　　卓书说道：“你别看我醉了，便想图我，你休想。我说莫奴生，你吃一点儿肉，神佛看不到，你就算是走下了神山，要像原先的吐蕃王一样，仰天吐血，一仆而毙，有什么好处？莫不如你吃一点儿东西，好不好？”
　　莫奴生不理他，他不愿再理卓书了，他要歇息。
　　卓书趴在地上，趴在他的身旁，对着他的耳朵说道：“唐青青的身体很不错。”
　　莫奴生真个恨他，卓书身为吐蕃王，行径简直就是一个无赖！他想喝斥卓书，但一想，一出语便得吵，那时岂不是自己受苦？
　　忽地一个喇嘛醒了，他问道：“那人是谁？”
　　几个喇嘛都醒了，他们凑过来，看到了卓书。
　　一个喇嘛说道：“大王，你来做什么？”
　　卓书笑了：“我特来陪一陪莫奴生，走神山不易啊。像莫奴生这样的英雄，让我惺惺相惜。他真是一个好汉。”
　　喇嘛看吐蕃王胸襟不凡，就陪笑说道：“是啊，大王也这样看他，是他的福气啊。大王来陪他，他愿意吗？”
　　卓书看都不看莫奴生，连忙说道：“愿意，他愿意，他很愿意呢。”
　　莫奴生闭着眼睛，像要睡着了，但此时天已在渐渐亮了，近处的玛旁雍错闪着金光，远处神山有雾在绕，看去十分神秘。
　　几个喇嘛对着神山，默默祝祷。
　　卓书笑对莫奴生说道：“你好好睡啊，我要走了，我到经石那里等你，等你走完全程。”
　　莫奴生醒了，他看着那几个喇嘛，他们对他很有信心，说道：“莫施主，我们走吧。”
　　莫奴生的头很沉，他一夜未睡。那个卓书整整折磨了他一夜。但他不能对别人说，他只能支撑着走神山。他再站起来，神山像是很近。忽地他觉得神山对他有一种很神秘的感觉，似乎告诉他，他能走完全程。
　　他一叩，再一步，再一步，更一叩。他开始了新的一天！
　　跟在他身后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知道，不能跟他一样，走完十三圈，但陪着他走一圈，也是神赐予的大幸福。他们情愿跟着莫奴生走！


　　卓书回去了，他躺在可心与可怜的身上，喝令她们：“侍候我！”
　　两个女人只能替他抚摸，当着那许多的求神人，卓书在享受着艳福。那些俗人看也不看，他们知道，卓书是天赐的神子，他怎么享受都不过份。但他们是俗人，俗人便得好好活着。
　　卓书在两个女人猛劲的抚摸下，安然入睡。
　　忽地，他在睡梦里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乌雅的眼睛，乌雅在盯着他，在看他。似乎乌雅在怪他，怪他扔下了乌雅。他对乌雅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是扯不住了你，我才松手的。”乌雅不信，对他说：“你当着神山的众佛，他们都听着呢，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放手的？”卓书说道：“我只是扯不住。”但一个佛微微一笑，说道：“下面便是十八层地狱，我来扯着你，看我扯得住扯不住你。”那个佛便扯着卓书，卓书看着地狱下面都是鬼哭，那阴气森森的样子，十分可怖，他吓得叫道：“扯住我，扯住我！”那佛笑道：“卓书，只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不是故意松手的？”他说道：“不是，我只是想着，我要扯不住了，我放手吧，不然我自己也会死。”神佛一笑，说道：“你凡事先想着自己，怎么能救人？你这种人，只能害人，不会救人。”
　　蓦地，卓书醒了，他大叫道：“乌雅，乌雅，你在哪里？我看到你了！”
　　他的叫声惊醒了许多人，在经石旁睡着的人都醒了，他们叫道：“卓书大王作梦了，卓书大王作梦了！”
　　他们起身来看，卓书的影子像是鬼影一般，在那朝阳的光照中，他们要起身了，看来莫奴生又要走很多路了吧？


　　远处那个脸面上蒙着面纱的女人流泪了，她想不到卓书仍在梦里还想着她，但她能凑近去吗？不能，她眼看着卓书那样子，再不复是从前的卓书公子了，他一脸的凶戾，一肚子的鬼主意，而且对莫奴生分明有杀机，她怎么能让他再得逞？
　　乌雅在歇息，她想着，要在莫奴生走最后几圈的时候，陪着他，就是累死了，也得陪他。那时他最需要她。
　　卓书心道：我为什么又想起了乌雅？我已经有许多时不梦见乌雅了，这一次怎么梦得这么真切？就像是乌雅在我身旁？如果乌雅在我身旁，我会如何？
　　他摇头，他再也不是从前乌雅与乌苏认得的那个卓书公子了，他是吐蕃王，一个无所不能的吐蕃王！
　　远处，那些走神山的人出发了，他们也像莫奴生一样，一跪一叩。他们的额头都出了血，但很快就封痂了，他们再叩，额头就再出血，再封痂，一直到他们走下神山，那时他们的额头的痂也掉了，他们获得了新生。
　　乌雅低着头，在那里看着经石，有许多的神山求神人都跪在这里，抚摸着经石。
　　她忽地感到身后有一股熟悉的味道，是卓书，是那个卓书。
　　他问：“你求神山什么？”
　　乌雅用低沉的吐蕃话说：“我求神赐我一个孩子。”
　　卓书说道：“你没有孩子，你有丈夫吗？”
　　乌雅当着神的面儿，自不能说谎：“我有，我丈夫是一个很粗暴的男人。”
　　卓书看不出破绽，他认为自己多心，这人像乌雅的身形，但她的声音不像，乌雅也不能那么快地说吐蕃语。
　　他走了，再去可心、可怜那里，伏在她们的身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