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酒血酒

 

2021-05-18 16:47:31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阴女气喘吁吁，突然坐下了。
　　钱不多身子一振。
　　阴女仍笑，但声音很轻：“钱不多，你我恩怨一笔了结了。”
　　她又恨恨地吼喊：“你们，你们这些混蛋。阴女孟簇用不着你们怜悯，我恨，恨不能全杀死你们……”说完，颓然倒地。
　　阴女孟簇震断自己心脉，倒地而死。
　　一场大战就如此结束？名声赫赫的孔方庄就如此从江湖上堕名？
　　托盘儿持剑站起来，俨然大家风范：“柳不恭，萧啸，来，试试我手中之剑。”
　　百两沉声说：“还有我。”
　　两人静立在岁寒三友前。
　　托盘儿笑：“要杀庄主，你得先杀了我们俩。”
　　百两冲众豪一揖：“请众位来庄，实非庄主本意，阴女孟簇挟庄主以令本庄，下毒毒杀各位。各位体怪本庄。刚才各位喝下去的清酒中有毒，如今各位的酒中均有解药，各位喝过，两个时辰内运功驱毒，其毒可解。各位饮罢这一杯酒，请出庄去吧。孔方庄大难不堕，异日再向各位陪罪。”
　　众豪吃惊。那一杯清酒竟是毒酒？这一杯血酒竟是解药？
　　当即有人长笑：“即或是毒，再饮何妨？”举杯一饮而尽，这是北方黑道头领不醉仙翁欧阳佐。
　　众豪客见欧阳佐饮酒，也就纷纷饮下这一杯血酒。
　　众豪饮毕，便知解药不差，都纷纷趺坐，静心解毒。百两所言不谬，两个时辰后，众豪则可平复如故。
　　托盘儿和百两凝立，准备同柳不恭、萧啸、罗敷全力一搏。
　　这时，钱不多突然双目缓缓睁开，轻轻地哼了一声。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没有死。
　　刚才阴女孟簇临死前一击，只是快手如风地连点他八处大穴。阴女孟簇死前又解了他的穴道。
　　钱不多去摸阴女孟簇之发，这是一头白发。白发如银，光洁，却惜乎是白发。
　　钱不多咄道：“孟簇，孟簇，你我还有一笔帐没了，你何必死？”
　　钱不多似乎眼中有泪，钱不多眼中也会有泪？他静静地站在柳不恭、罗敷、萧啸面前。
　　钱不多又斥退了百两、托盘儿。他眼光如冰，一一扫视柳不恭、罗敷、萧啸。
　　钱不多浩然一叹：“你们今天死定了！”
　　钱不多凭什么说这大话？凭他的秘室神功。秘室神功当无敌于天下。如果不是托盘儿背后一击得手，当时恶战倒下的就会是阴女而不是钱不多了。
　　如今岁寒三友中武功最强的柳不恭已被打成重伤。萧啸、罗敷都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钱不多很有把握。他握剑在手，是那柄泉庄之剑。
　　钱不多啸了一声，孔方庄四处皆有回响。他引剑向前，平平地出了一剑。
　　这一剑很平常，如三才剑中的“孤云出岫”，如秀女剑中的“一枝独秀”，又如琅琊剑中的“一履风烟”。
　　萧啸和罗敷持剑远引，退了一步。
　　钱不多剑气的杀意很浓。他冲上去，连施七剑。这就是钱不多的秘室神功。
　　以指化剑，尚可敌得天下，又手持利刃，钱不多更是攻势凌厉。
　　罗敷应去十招，才勉强退出一丈。
　　萧啸也应了十招，亦飘身而退。
　　罗敷一退而上，剑引一线，人随剑飞。这是罗敷七十二路剑式中的最上杀招：石破天惊。
　　萧啸亦飘身而上，一剑疾刺钱不多下三路。重剑破风，嘶嘶而入。
　　钱不多引剑击出，轻轻一拨，罗敷身子急坠，人完全落在萧啸剑风之下。
　　萧啸急待转势，左身空门大露。
　　钱不多当然找到了机会，他剑花一挽，连击七剑。
　　萧啸一声冷哼，肋下血流如注。
　　柳不恭斜身而上，向钱不多击出一掌。
　　钱不多飘然而退。
　　萧啸訇然一声倒下。受伤很重。
　　罗敷引剑不发，等待最后一击。
　　柳不恭缓缓站出：“钱不多，你的秘室神功也不是无懈可击。”
　　钱不多笑：“柳不恭，你那佛手拈花二十四式又化手为掌，自然难缠。但你受伤在先，内力不继，你又能奈我何？”
　　柳不恭微微一笑：“不妨一试。”
　　柳不恭飘飞而上，佛手拈花二十四式化为掌式，式式若佛手掷花。佛也嗔也怒，便不以花为喜，不着佛之常态。
　　钱不多剑势被封，人向身后隐退。
　　柳不恭纵身而上。他以指引剑，右手弹指，将钱不多的剑击向一边，左手出掌，击向钱不多右肩。
　　这一掌眼看得手。
　　“叭——”，钱不多剑花一挽，剑斜斜出势，这一剑出手极快，又出人意外，便一剑透肩，击穿柳不恭。
　　柳不恭伤在剑上。
　　钱不多哈哈大笑：“柳不恭，我要内力一吐，你就完了，岁寒三友就没了你这枝竹子。”
　　萧啸大吼一声，若如伤虎。伤虎之拼，其势惊人。萧啸一柄重剑击向钱不多。
　　钱不多左掌一勾一引，萧啸身势一歪，人便去势。
　　钱不多只是左掌在萧啸后背一印。萧啸立即倒地，大口呕血，重剑亦丢在地。
　　罗敷不让须臾，急快剑绕钱不多转，疾忙刺出三十六剑。
　　钱不多应付匆忙。百两、托盘儿一吼而上，缠住罗敷。
　　只要二人缠住罗敷，钱不多内力一吐，柳不恭立死。岁寒三友马上就会全军覆没。
　　钱不多冷笑：“柳不恭，我让你进孔方庄，就想着总有这么一天，杀了你……”
　　钱不多欲振剑一刺。忽然，他不动了，他脸上的表情很古怪，他愣愣地痴站，瞅着柳不恭。
　　一柄剑透胸而出，剑尖无血，寒光闪于胸前。这是那柄重剑，重剑透胸而出
　　钱不多手松开剑，慢慢转身，看见了一两：“你，你，是你……”
　　小双儿捡起了重剑，一击杀死钱不多。
　　百两与托盘儿惊呆了。
　　小双儿笑盈盈：“你们俩不是我的对手……”
　　百两与托盘吃惊的是，眼见得阴女以她独门手法点了小双儿的大穴。那滋味百两也尝过，没有十二个时辰穴道休想解开。一旦被点穴道，只要运功冲穴，便浑身颤抖，一阵阴冷。小双儿如何能解开穴道？
　　他们当然不知，阴婆婆临死，以全身功力注入小双儿身内，而阴婆婆的武功路数又完全与阴女相同，所以阴女的点穴法还是可以在三个时辰内被小双儿自解。
　　百两脸色一变，长长地啸了两声。
　　厅外就响起了火声。孔方庄的人自然有最后的安排，火焚此厅，两相皆亡。
　　百两与托盘儿双战小双儿、罗敷。
　　火势燃起来了。
　　这时，众豪中的不醉仙翁欧阳佐缓缓站了起来。
　　他站在柳不恭面前说：“我要杀死你，杀死萧啸！”
　　萧啸与柳不恭皆苦笑。他们该想得到，杀了柳不恭，杀了萧啸，天下黑道更畅，为什么不杀？有此良机，为何不做？
　　欧阳佐缓缓举起了掌。
　　罗敷飞身而来。她抵住不醉仙翁欧阳佐，吼：“快，快撤！”
　　眼前危急，醒了一个欧阳佐，若众袭都起，岁寒三友与小双儿则没命了。
　　小双儿匆匆一剑击退百两，回头一掌打倒托盘儿。托盘儿吐血倒地，百两犹豫，不敢再上。
　　小双儿吼阿米：“阿米，阿米，快扶萧大侠退入后厅！”
　　阿米扶萧啸，柳不恭蹒跚自行，罗敷与小双儿断后，人都退入了后厅。
　　欧阳佐起身要追，百两在身后吼：“退出去，退出去，退出大厅，把他们堵在后厅，烧死他们！”
　　群豪纷纷而起，他们解毒之后，都随欧阳佐起身，退到太厅之外去了。
　　前厅哔哔剥剥，火烧落架，一声巨响，便烧坍了厅室。
　　柳不恭、萧啸等人入了后厅，后厅火亦烧起，火势熊熊，将他们堵在厅内。
　　百两与群豪在外面吼，如果柳不恭等人出去，必将被他们一拥而上，格杀当场。
　　柳不恭、萧啸、罗敷、小双儿、阿米五个人被堵在后厅。他们没什么可做的了，他们处在熊熊火海之中，只得被烧死。
　　岁寒三友中的柳不恭、大侠萧啸、三江女侠罗敷将被烧死在孔方庄，泉庄骨肉，绝世佳人小双儿亦被烧死在孔方庄。
　　萧啸一笑，咳道：“好在同阴女、钱不多一起死去，让我可以含笑了。”说完，人咳血涌。
　　罗敷上去为萧啸裹伤。
　　萧啸一叹：“何必裹伤，现在没有比裹伤更没用的事儿了。”
　　罗敷抬头，见萧啸双炯炯，正眸看她，她就轻轻一叹，偎在萧啸怀里。她觉得这比一切都好，风声、吼声、火声都淹滞了，都变得淡了，只有她偎在萧啸怀里，这才实在。
　　小双儿上去，狠狠地抱住柳不恭，在他的脸上，脖颈上乱咬。
　　柳不恭苦笑：“小双儿，你弄疼了我，血染脏了你的新服……”
　　小双儿莞尔一笑：“狗屁新服？你要不来，我只好宰了我自己……”她又搂紧柳不恭：“疼吧，疼吧，让你那鬼肩膀疼吧，一会儿就不疼了。”
　　她看着柳不恭，轻声地说：“我想，你会来的。就是在拜天地那一会儿，我还想，你会来的……”
　　柳不恭抱紧了她。人有挚情，死亦何怨？
　　火越烧越旺，五个人在熊熊大火之中。
　　柳不恭抱住小双儿，突然仰天一啸。萧啸、罗敷亦啸，小双儿随和。
　　啸声九转，直从火中透出，让围在厅外众豪颤抖。这是岁寒三友临死时的一啸，悲壮、苍凉。
　　小双儿抬头看看萧啸与罗敷，声音很响：“萧啸，你为什么不跟我姑姑成亲，也误我嫁与柳郎……”
　　萧啸笑：“此去黄泉路，做鬼也相依……”
　　小双儿勾住柳不恭的脖子，笑说：“我说晚了，上次你救了我，我就该在你那鬼敲琴小筑的床上一跃而起，抱住你，看你敢不娶我……”
　　柳不恭眼中含笑，突然弹了一下小双儿的额头：“好好，这回娶你……”
　　旖旎深情，让人忘却了生死，忘却了烈火。
　　忽然响起了哭声。是阿米在哭。
　　他们在烈火中只想到自己，忘记了阿米。
　　小双儿起身，去拉阿米。笑道：“阿米，阿米，死也容易，牵着我手，一块去地狱就是了。”
　　阿米瞪眼看着小双儿：“你死也不肯丢下我么？”
　　小双儿眼睛潮湿：“阿米，你伴我十年……”
　　阿米款款站了起来：“这可好，这可好了。小姐，你跟我来，这后厅里有个洞口，那洞是去聚仙楼的呢……”
　　小双儿呆了，柳不恭愣了，萧啸与罗敷傻了。
　　小双儿扑过去，抱住了阿米：“阿米，阿米，你这傻丫头，你咋不早说？”
　　阿米尖叫起来：“小姐，你疯了，你疯了，你勒死我了，你勒死我你找不到洞口了……”
　　阿米推开一张八仙桌，脚一踏，一大块方石轧轧沉下。
　　小双儿抓着柳不恭、罗敷抱着萧啸，呆呆地站在洞口。后厅开始坍塌，屋梁咯吱吱叫，然后带一团火光轰然坠地，炸出一团团火。
　　后厅没了，众豪一声呐喊。他们持刀仗剑，在这里等候萧啸、柳不恭，但没见一个人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