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收买方八的人

 

2021-05-26 18:12:5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毛丫头看着地上那些东西，竟是一堆白银，一堆金叶子，还有一堆是珠宝，另有一小小盒子，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只见他小心翼翼放在地上，便知道是宝物。
　　只听得那人说道：“小人是海沙帮的余引子，得帮主令，特来请八公子去海沙帮帮忙。”
　　方八笑一笑，说道：“天门派不要我了，你要我去海沙帮做什么？”
　　那人说道：“帮主有命，请八公子乔装而行，到了海沙派，只是在外援手足矣。这一些东西不成敬意，望八公子笑纳。”
　　方八厉声说道：“我自幼长在方家，虽说此时蒙冤，相信早晚必有雪冤之时，你要我去你小小的海沙帮，莫非是笑我落了平阳不成？”
　　虽说他只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但一说起话来，竟是虎虎生威，让那个海沙帮的余引子不敢小觑，他陪笑道：“公子误会了，我帮主看公子蒙冤，心里也为公子不平，不如帮公子一下，岂能陷公子于不义？我帮只是有些大小事儿，要请公子帮忙，并非要对天门派有什么恶意，也不敢对天门派有恶意啊。”
　　方八看看毛丫头，看她双目炯炯，正盯着那银子金叶子，不由一笑，说道：“我虽说是没看过这么多的黄白之物，但我决不会要你的，你走好了。”
　　那余引子再要说话，方八喝一声：“还不快滚！？”
　　那人正要收拾地上的东西，忽听得有人阴恻恻而笑，那笑声像是在人心肺里闹：“嘻嘻嘻，你走便走了，还拿地上的东西做什么？”
　　便从庙外走来一个人，那人是一个瘦子，一身黑衣，显是夜行人，他慢慢说道：“你走吧，地上的东西归我了，不要拿走。”
　　他像是对那海沙帮的人下命令。
　　余引子说道：“阁下是哪里人，这些东西是我自己的，你怎么能拿走？”
　　那人说道：“你听没听说过一阵风？”
　　一阵风，江洋大盗，是一个只听得名姓不见首尾的家伙。
　　毛丫头也听得那大名，只因为她看到有大人吓唬小孩子：“你别再叫了，再叫，一阵风就来了。”那时小孩子就马上不敢再叫。
　　原来他就是大盗一阵风？
　　他过来坐在地上，面对着方八，也不看那个余引子，谅他也不敢拿那东西走。
　　他盘腿坐在方八的对面，毛丫头噗哧一声就笑了。那一阵风看着毛丫头，大声喝问：“你笑什么？莫非你看不起我吗？”
　　按理说，江湖上的人，只要是听说一阵风的，都对他存着一股惧心，你不怕他的功夫，但你怕他偷你。越是名气大的人，越是怕人偷。一阵风对于这个黑黑的小乞丐不怕他，有些奇怪。
　　毛丫头更是笑大了，她捧着肚子笑，一阵风更是大声问：“你笑什么？”
　　毛丫头指着他的腿笑，说道：“你……你看……”
　　世上没有人再比一阵风坐姿更怪的，他的腿坐下，小腿竟盘回到屁股下，如古人膝跪于席，但他的腿是怪的，你看他，腿只是一条，根本看不出他有一节小腿，只像是一个没有下腿的人。他的腿太瘦了，瘦得看去只有一条，像他这样的瘦子，竟是大盗一阵风？
　　毛丫头仍是笑个不停，她一笑，那个海沙帮的人也偷笑，眼看着那一阵风的怒火要上来，一出手便会扼死毛丫头，但忽地方八也笑了，他笑得更是放肆，他看着一阵风的腿说道：“你的腿像一条柴杆……”
　　说罢更是哈哈大笑，看着毛丫头，两人笑得开心极了。
　　一阵风的脸先是有一些惶惑，再就是开心些了，他再大声说道：“你们两人笑，有什么好笑的？”
　　一阵风忽地扯开了他的腿，他的腿是一根骨头，骨头上只有一层皮肉，瘦瘦的。他说道：“我的腿先是坏过，不能走了，瘫症，后来我练成了。”
　　毛丫头还在笑，忽地方八叫道：“你笑什么？”
　　但不待愕然的毛丫头醒腔，方八也哈哈大笑起来。那个一阵风也忽地哈哈大笑，笑够了，他说道：“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方八说道：“我没有趣，我只是一个被赶出天门派的罪人。”
　　一阵风看看方八，问道：“你做下了恶事？”
　　方八摇头，但他又点点头。
　　一阵风说道：“你杀了人？”
　　方八摇头。
　　一阵风道：“你杀了天门派的人？”
　　方八说道：“不是，我原来是唐门的弃婴，后来唐门在外的唐四叔把我收养了，长大时，交我与方家，我拜了爹，也做了他的徒弟。”
　　他想到拜方顿师父时的情景，师父大笑，一一指给他看，这个是大师兄，二师兄，还有七师兄，他只是八弟了，师父扯着那个小不点儿的方环儿，说道：“她是雏儿，你叫她师妹。”
　　小方环瞪圆了眼，说道：“七位师哥都叫我方块儿，你别叫我方块儿，你一辈子不许叫我方块儿，你知道不知道？”
　　他当时说：“我为什么不叫你方块儿？”
　　小方环说道：“他们叫我，我叫他们七傻子，三痴子，你叫我，我更有厉害的叫你呢。”
　　说完，小方环便吃吃笑个不住。他问道：“你叫我什么？”
　　小方环一边跑一边叫道：“我叫你八哥，八哥鸟！”
　　哈哈哈一路着笑跑了，从此便有了一个调皮的小师妹。
　　但他再也不叫她方块儿，她也不叫他八哥，只是叫他天鹰哥。
　　忽地从天鹰的眼里流出泪来，他哭了，虽说他是唐门的人，但他已经是方家的人了，怎么会知道那一柄匕首是谁的？再说今天早晨看义父的震怒，像是要杀他一般，他怎么分辩？从前义父不是那样的，他待人和气，只是如今他病了，便变得暴躁，多疑且易怒，对他更是凶狠。原来众师兄弟看，他是最有可能成为方家的继承人的，但看来在八个义兄弟里，只有他最可悲，他最先被赶出方家。
　　一阵风问道：“你愿意不愿意做一个强盗？”
　　方八摇头，他不愿意。
　　一阵风说道：“那个海沙帮的人要你去海沙帮，你去海沙帮，不如做强盗。”
　　方八低声说道：“我不去海沙帮，也不与你做强盗。”
　　毛丫头忽地大声道：“我跟你去做强盗！”
　　一阵风看看毛丫头，忽地说道：“你不是做强盗的料儿！”
　　毛丫头大叫道：“我怎么不能做强盗，我起码比你的腿强些！”
　　一阵风看看他自己的腿，笑了一笑，他不愿意说自己的腿，如果说起腿来，会有许多更伤心的事儿，他不愿意自己伤心，也不愿意让别人伤心。
　　一阵风说道：“做强盗起码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行吗？”
　　毛丫头说道：“为什么不行？我就知道，你正与我说话时，那个海沙帮的人拿起了地上的东西，他看了你两眼，看你两眼，是想看对你出手行不行。他的手里有那种有毒的海沙，他想扬一把给你，但他怕你杀他，他就溜了。你根本就没看见他溜，你算有本事吗？”
　　一阵风惊讶地看着毛丫头，说道：“你要不是一个女人，你能做强盗了。”
　　毛丫头大叫道：“我不是女人，我只是一毛丫头，人家都叫我……毛毛虫！”
　　毛丫头说这话时，还有一些不好意思，但你与人说话，就要直说不爽，否则你怎么算是一个好人？
　　一阵风看看方八，再看看毛丫头，忽地叹一口气，说道：“我在江湖上走了这许多年，都没遇上像你们两个这样的直人，今天我很痛快。”他似乎忘了那个海沙帮的人拿走了那些珠宝金银，忘了有他那么一个人存在过。
　　方八突然说道：“一阵风，我与你一见，便喜欢你的性格，可惜我是一个落魄的人，不然我们可以结拜成兄弟。”
　　一阵风大笑，说道：“好，好，正合我意，难道你落魄时我不与你结成兄弟，等你发达时我再与你结成兄弟不成？来，我们结拜！”
　　方八说道：“我可告诉你，我从今便在江湖上是一个灾星了，谁要与我在一起，准不会好过。”
　　一阵风昂然道：“我就不想好过。”
　　两人拿来那香案上的香炉，把它摆在地上，插上两根香头，便欲行礼。忽地毛丫头大叫道：“慢着，慢着！”
　　两人惊愕地看她，毛丫头指他两人的鼻尖问道：“莫非我不是一个人，只你们两人结拜？”
　　一阵风与方八互相看一眼，忽地大笑，说道：“与一个乞儿也结拜，那又何妨？”
　　他们两人来扯毛丫头，毛丫头更是威风，她心道：我活了一十四年，还从来没有人来扯着我，像人家贵小姐一样，扭扭着屁股，装模作样让男人来扶着，今天他们两个扶我，好笑死了。
　　一想到了笑，毛丫头便咯咯地大笑起来。两人不管她笑不笑，只是扯她在地上，拜了下去，一阵风说道：“一生一世，共富贵，共命运，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方八问道：“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毛丫头说道：“告诉你了，我没有名字，人家都叫我毛毛虫。”
　　方八笑笑，说道：“方八愿与一阵风大哥、毛毛虫小妹结成生死弟兄，一生一世，愿富祸同享！”
　　毛毛虫跪叩着头，声音很响，她大声说道：“毛毛虫愿为两位哥哥而死！”
　　三个人算是结拜完了，那一阵风说道：“二弟，三妹，我们走吧？”
　　三个人正欲起身，忽听得有人大声枭笑，那笑声之人说道：“方八小崽子，滚出来！”
　　三人走出那破庙，正看到一个高大的汉子站在那庙石上，他身子长大，肩头特宽，背上背一把苗刀，人立在那里，真是威风八面。方八说道：“你有什么事儿找我？”
　　那人叫道：“我是快刀苗哲，你是不是方家的八崽子？”
　　方八说道：“我是方八，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那苗人嘿嘿冷笑，说道：“你家方顿在苗疆，坏了我妹妹的名头，他污了我妹妹，我找他算账。他病了，不肯见我，我要带你去苗疆，拿你替他！”
　　一阵风大喝道：“你是什么人？他义父的事儿，自有他义父去做，他如今已被……”
　　那个快刀大吼道：“我知道，他是方家被废除的义子，但我打不过他的几个师兄，我只能打他，拿他去我苗疆，你让开，我要拿他！”
　　一阵风正要再说，忽地方八扯住，慢慢说道：“你说我义父坏了你妹妹？我不信，我义父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儿？我与你走，我要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苗哲冷笑，说道：“你家老头子色心不褪，他去云南那一次，就来过苗疆，你敢说没有？”
　　方八说道：“义父病前哪里没去过，何止是苗疆？但义父是一个汉子，他不会做坏事的，你有什么事儿，我去看看，如果真是义父错了，我愿死在你刀下！”
　　苗哲大笑，说道：“好，那就走！”
　　一阵风叫道：“等一等！”
　　他回头看着毛丫头，说道：“三妹，我不放心二弟，我要跟着他去苗疆！”
　　毛丫头大笑，拍胸道：“莫非你是他大哥，我就不是他三妹？我也要跟他去苗疆！”
　　苗哲叫道：“我不带你们两人去。”方八对一阵风说道：“大哥，我听得人说你一个故事，我便知道你是好人，你带着三妹在这里，别去苗疆了，那里人蛮地荒，你与大哥去不方便。”
　　一阵风知道方八宁可死了，也要洗清方顿的冤屈，他相信义父是好人，一定要弄清这件事，便不顾一切去苗疆。他心忖道：二弟蒙冤，去苗疆避一避也好，不然在这里，总有一些狗屁人来扰他，他又年纪小些，怎么能抵得那些人的骚扰？
　　他笑说道：“大哥一世东奔西走，苗疆也未去过，这一次去苗疆，就要看看那里有什么好看头的，你别拦我！”
　　那个苗哲再也不说了，他只是手提着弯刀，看着他三个一齐走出庙来。
　　远远来了一乘轿，那轿到了庙前，停下了，站在前面的正是那个清瘦的汉子方七，他看着方八，恍若不见。朗声道：“我师妹要看看被逐出师门的叛逆！”
　　毛丫头便看到了，二哥的身子一抖，原来他心里是有师妹的，但见那轿帘被打起，从轿子里走出一个小丫头，正是那一夜毛丫头在院子里看到的丫头，她与那方八、方七在院子里的事儿，毛丫头都记着。
　　她眉头紧蹙，说道：“天鹰哥……”
　　方八冷冷说道：“我不是天鹰了。”
　　小丫头被噎住了，那个七哥叫道：“你这个叛逆，莫非要我杀了你吗！？”
　　小丫头忙说道：“七哥，不要，他不是天鹰哥了，他再也不是方家的天鹰了，我怎么忘了？”
　　她皱紧眉头，那漂亮的脸蛋上有一丝愁苦，再说道：“我只叫你八哥了，以后我叫你八哥，好不好？”
　　方八说道：“我不是你的八哥。”
　　那个苗哲忽地叫道：“他是方顿的女儿，好！”
　　一声好，冲那小丫头挥刀便斫！
　　那个七哥正在那里鼓气，忽地看到了苗哲出刀，便气恨不打一处来，他吼道：“敢欺我师妹，莫非天门派的名声是唬人的吗？！”
　　他一冲而至，手一伸，拿住了苗哲的刀，叭地一声震折了他的刀，说道：“蛮子也敢来中原撒野！”
　　他再上去，便要震伤苗哲的心脉，方八一见不妙，上去一拦，便拦住了他。
　　方八一拦，方七便大叫道：“反了，反了！你个逆贼！你敢胆反我天门派？！”
　　方八低头，说道：“不敢！”
　　方七正要再打方八，忽地那小丫头说道：“七哥，莫打他。”
　　那个七哥倒是听话，他站在一旁，气哼哼地看着她。
　　小丫头上来，对方八说道：“八哥，你小心在意，别与这些人在一起。”
　　一阵风只是冷笑，毛丫头看不过，她叫道：“和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强似你家，狗屁事儿多！”
　　她说此话时，更是想起了那一夜她看到的情景，那个男人死了，再看到了有一个男人在那院里埋东西。方八是一个好人，方顿竟把他赶出来了，岂不是一个混蛋？
　　小丫头说道：“我与我八哥说话，你插什么嘴？”
　　毛丫头也不让她：“我与我二哥说话，你来插什么嘴？”
　　那个小丫头眉毛一扬，说道：“八哥，她真的是你的……”
　　方八只好说道：“对，她是我义妹！”
　　方七冷笑道：“什么狗屁东西，也称什么义兄义妹？”
　　方八笑笑，说道：“我根本就是狗屁东西，所以不配与七哥在一起，我便只好与义兄义妹在一处了。”
　　那个小丫头对方八说道：“八哥，我对你好生失望。”
　　方八说道：“你失望便好，只是望你能看好义父，他生病，你总出来走，大是不妥。”
　　小丫头大声道：“你别假惺惺来劝我了，你不是人，你不是好人！”
　　她飞身上轿，哽咽道：“我再也不要看到你了，我再也不要看到你！”
　　哭声在轿子里，轿子慢慢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