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孔雀之羽

 

2021-04-27 14:12:32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众女人当然明白翠鸟这一诺的重量。
　　众女人都不吱声，默默地看着翠鸟。
　　翠鸟这么一做，不会受“百鸟之啄”，也许会丢了她自己的命。
　　翠鸟道：“玉兄，你与这些人是不是都没听见我讲些什么？”
　　玉瘸子：“当然，当然。我们从来没见到过那个什么白脸狐狸苍天仇。自从上一次那小子在朔风楼被孔雀姑娘戏弄了一回之后，这小子就灰溜溜地溜了，再也见不到他的影子了。谁知道他这会儿在哪儿？”
　　众女人也都齐声道：“咱们也没见到过什么白脸狐狸。”
　　他决心，这一次找到孔雀之后，他再也不去欺负玉瘸子了。
　　玉瘸子是个好人。
　　翠鸟一个人带着他走。
　　两个人走得很急。
　　走了三天三夜。
　　来到了一片湖水边。
　　翠鸟在湖边来回走，寻找船。
　　有一个邋遏汉子撑一条船，慢慢撑了过来，船停在他们两人面前。
　　翠鸟示意白脸狐狸苍天仇上船。
　　船走得很慢，一点点荡向湖心。
　　湖水很蓝，水从舷边荡，时不时从船边飞过一只只鸟儿。这是一片很寂静的湖，这湖上没有那往来如梭的船，没有富绅阔少的呼唤吆喝。
　　这是很纯净很安谧的湖。
　　船绕湖走，在湖中间总有一些苇塘丛丛，风一漫过，便呜呜轻响，从苇丛之中，露出一片隙地来，惊飞了一群群的鸟儿，鸟儿吱吱喳喳地吵着，绕船而飞，更显出水柔湖静来。
　　船行了好半天，才行到一片滩上。
　　这却又是一个好所在，翠柳丛丛，掩映着几间小小草屋，草屋在翠柳之下，却似也有了生气，人拂柳而过，推开柴扉，便踏上用青石板块铺就的路，一步步踏入屋去。
　　屋内，也很清洁，但极简单，有一张桌子，桌边有椅子，可以远眺湖上，靠里面有一张床，床掩纱帐，床上有一个女人在歇息。
　　翠鸟笑了，示意白脸狐狸苍天仇不要声张。
　　翠鸟走上去，撩起蚊帐，轻轻唤上几声。“姐姐，姐姐……”
　　那女人应了一声，就翻过身来，人却不抬头，也不坐起来，就用一种极柔弱的声音道：“翠鸟，是你？你一个人来的么？”
　　翠鸟笑一笑，不吱声，她坐在女人的床头。
　　翠鸟偎在她头边，为她梳理头发，翠鸟的手指轻轻，对她象有极深的情意。
　　“你好没好些？”
　　那女人一叹：“好是好些了，但不知怎么，这心里竟空落落的，象没了主心骨，是不是我这人心软了，再也不能干这种事儿了？我杀不了人，以后只好被人杀死……”
　　翠鸟笑了，笑得调皮、古怪。
　　“我看你这病好治，如果你好些了，就让你再杀一个人，那时你就会好了，就再也不会是菩萨肠了。”
　　那女人一叹道：“恐怕我的心再也硬不起来了。”
　　翠鸟笑道：“好，好，现在我不要你杀人，只要你宰一只野兽，好不好？”
　　那女人咯咯笑着：“你竟胡闹，这儿哪有什么野兽？”
　　翠鸟哄她道：“你坐起来，坐起来，就可以看到了，我给你带来一只野兽，让你杀，你看这野兽好不好？”
　　翠鸟扶她起来，把那帐子大开，挂上钩儿，让她看到白脸狐狸苍天仇。
　　她坐起来，很懒散很文雅地去看。
　　她呆住了。
　　这是那个她日思夜想的男人。
　　这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
　　翠鸟不知何时已经走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白脸狐狸苍天仇过来抱住她，不让她再躺倒。他为她身后掖上被子，让她坐得舒服些。
　　孔雀由他去做。
　　两个人就默默相对。
　　孔雀想问，想问他许多话。她心中想：你现在还好么？凤凰是不是还要派人杀你？你这些日子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天天也在心里想着我？你是不是在睡梦之中也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白脸狐狸苍天仇抱住了她，他现在才知道这个女孩儿叫孔雀。孔雀是一种很漂亮的鸟儿，又是一种很善良的鸟儿。她不是很善良么？她为了他，受那种不能忍受的酷刑“百鸟之啄”，也是为了他，被凤凰用一枚女儿刀剌入胸内。她为了白脸狐狸苍天仇，几乎把命都丢掉了。
　　这是一个从前只在他梦里出现的可人心意的女孩子。
　　他笑了，笑得流出了眼泪。
　　他抱着她，感到她的身子在簌簌发抖。
　　“你……还好么？”
　　一说出口，他明白这只是一句没用的废话。
　　是不是至亲至爱的人走到了一起，总是互相说些没用的废话？
　　孔雀嫣然一笑，这一笑使她的脸色绯红，使她又添了几分妩媚：“我还好，总算姐妹们留情，凤凰最后也没杀死我……”
　　如果凤凰最后那一刀用实，剌入她的心脏，如今天下就没有了孔雀，就没有他与她的这一阵子温馨。
　　他很动情：“你受了那么多苦……”
　　他抱着这个女人，象抱着一个柔弱的孩子。
　　他知道，他要把这个女孩子挂在心上，从今以后，就一直把她放在心上，再也不同她分离。
　　“你跟我走吧，一直走得很远，我们再也不分开，再也不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你看那样好不好？”
　　孔雀笑了，她无力地摇摇头。
　　他不明白她的心思。
　　孔雀告诉他：她以前也见到过男人，那些男人都很坏，他们把女人当玩物。从那时起，她恨不能杀光这个世上的男人。她从来没见到过好男人。那天在朔风楼上，她愚弄白脸狐狸苍天仇，心中本来是极快活的，但到了后来，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了。她虽然是为玉瘸子报仇，那一日却大大地折了白脸狐狸的威风。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恨她？这当然也极奇怪，她既然已经不把男人当做一回事儿了，他恨不恨孔雀又有什么了不起？但她心里放不下这件事，而且凤凰告诉她一定要杀死这个男人，不让他再去搅玉瘸子的买卖。她就约苍天仇出来见面，想杀死他……
　　苍天仇轻轻抚着她削瘦的面颊：“你为什么不杀死我？”
　　孔雀一叹：“因为你太英俊了，我见到过许多男人，象你这样的男人可不多。”
　　这道理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儿？
　　他太英俊了：“孔雀就喜爱上了他，宁可最后为他受那‘百鸟之啄’，也不肯杀死他？”
　　孔雀长叹了一声：“你这样对我，我死了也值得。但你走吧，你可以早早走开，免得以后被害。”
　　孔雀明白，她不能再同这个男人在一起了，那样，凤凰不光会杀死了她，还会杀死白脸狐狸苍天仇。
　　苍天仇身躯一震：“不，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在这里。”
　　孔雀心里焦急：“你何必要带着我一个病人走？你如果和我前脚走，后脚凤凰就会派人来杀我们。你……斗不过她们。”
　　苍天仇默然。
　　他的功夫不错，但他就斗不过孔雀。他明白，这群女孩子中有许多高手。他和孔雀如果逃走，她们一定会追杀他们。
　　“她们不会忍心对你下手的。”
　　孔雀也明白他的心思：“不行，你自己走吧，真的不行。你会被她们杀死。你快一点儿离开这里，不然你就会是一具尸体，一具尸体……”
　　孔雀的眼里闪着惊恐。
　　她在为他担心。
　　她心里当然很快活。从今天起，无论他走到哪里，她都会为他担心，都会挂念他。有一个人可以让你挂念，那样岂不是很好？
　　白脸狐狸苍天仇站了起来：“不，我不走，我要去见凤凰。”
　　他是男人，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男人做事就不要退缩，就要敢生敢死。
　　翠鸟突然站在了他们身后，她轻轻一叹道：“好，好，你终于算一个男人了，我也为孔雀快活。你如果不是一个敢做敢为的男人，我一定让你走不出这片沙洲，不管孔雀怎么可怜你，我也会一刀宰了你！”
　　白脸狐狸苍天仇看看翠鸟。
　　他很激动，不知道向翠鸟讲什么好。
　　但他什么也用不着讲了，因为他看见了翠鸟眼中的泪。
　　翠鸟从来没为男人流过泪。
　　孔雀握住他的手不放。
　　他是男人，他该去做他应该做的一切。
　　他要去见凤凰，他为什么不去见凤凰？他要见凤凰，让凤凰知道，他不光是一个可以嬉笑怒骂，游戏江湖的江湖浪子，他还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人。
　　翠鸟答应他，带他去找凤凰。
　　他不能知道他见到凤凰之后的命运。
　　孔雀与翠鸟都明白，如果他见到了凤凰，多半会被她杀死。
　　翠鸟冷冷告诉他，决不要一时冲动，如果还不想为一个女人而死，他就完全用不着去找凤凰了，他可以和她在路上时逃走。
　　翠鸟道：“如果你逃走，我懒得迈动一下我的脚，我决不会追你。因为你那样做，才和我以前见到过的男人一样。”
　　苍天仇一叹：“翠鸟，翠鸟，你又见到过几个男人？”
　　孔雀抱住他，她的身子颤抖。
　　如果他死了，孔雀将不会独生。
　　她等着他，等着他的消息。
　　孔雀扯住了翠鸟：“妹妹，如果他不回来，只回来你一个，我坐在沙滩上，一见你自己归来，我就给自己一刀……”
　　翠鸟含泪，点点头。
　　她是孔雀，她太爱惜自己，太爱惜自己的羽毛了。
　　为了这个，她宁可不要她的生命。
　　孔雀最后对白脸狐狸苍天仇说的话是这么一句：“去吧，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