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情是女人刀

 

2021-04-27 14:51:26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翠鸟站在她面前。
　　她至今也没让翠鸟见到她的面容，她每一次见到这些女人都是戴着面纱。
　　众女人不识她真面目，但众女人都知道她很美。
　　她如果不美，会是凤凰么？
　　她站在这里等翠鸟，等她来见凤凰。
　　“孔雀怎么样？”
　　“照你的吩咐，她同那个落魄书生正在树林里，她在想方设法杀他。”
　　凤凰不言语了，孔雀能杀得了那个落魄书生么？或许她可能会被那个落魄书生杀死。
　　翠鸟道：“要不要派人去，帮她……”
　　凤凰冷冷道：“谁也帮不了她。”
　　她派孔雀去了，是因为她明白，这一去前途难卜：最后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是孔雀？还是落魄书生？还是两个人都会出来，还是两个人都走不出来？
　　无论怎样，凤凰都有办法。
　　翠鸟不明白她的心思，翠鸟心里焦急。
　　“如果不派人去，孔雀很可能会死在落魄书生手里。”
　　凤凰道：“你见过孔雀死在哪个男人的手里？”
　　翠鸟无话可说。
　　她知道孔雀经过许多风浪，孔雀杀死过许多男人，但她从来没被男人杀死过。
　　她再讲什么？
　　凤凰冷冰冰，语气极严厉：“我要你来，是有事要你去办。”
　　翠鸟静等凤凰吩咐。
　　但凤凰停顿了一下，好半天没讲出来。
　　翠鸟心在跳，她明白，只要是凤凰的命令，她粉身碎骨也得去做。但凤凰只要一踌躇，就说明这件事极难，极难办到。
　　凤凰终于说道：“有人来求我们，让我们去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他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气，他叫浩明，医鬼浩明。”
　　翠鸟的心颤了一下。
　　浩明躺在床上。
　　他明白那一声长长的叹息定是媚娘所发，媚娘来过了，她在墓室外面徘徊，不知道她是进来还是不进，她正犹豫时，恰好宁馨儿唱起了那一支曲子。那曲子叫《迢迢牵牛星》，宁馨儿唱这曲子的心意他明白，她是在埋怨他，怨他象那颗迢迢遥遥的牵牛星一样，明明看得见，却是遥遥远远，不可接近。他当然明白宁馨儿的心意，但他不敢与她攀谈，不敢问她为什么要唱这一支曲子。宁馨儿又怨又嗔地看他，说道：“浩公子，我为你梳洗一下头发，好不好？”他当然说好，他从心底里觉得对不住这个女孩儿，就在她为浩明洗沐头发后，正要为他梳头时，他听见了那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找不到媚娘，媚娘走了，她会一去不返么？她会再也不来见浩明么？
　　他病了，病倒在那石棺之中。
　　宁馨儿服侍他，帮他煎药，喂他。
　　但他病得很重，已经起不来了。
　　外面天色仍明，墓室之内就点燃起灯烛。
　　烛光之中的宁馨儿更美。
　　她是江南名妓，过的是车马喧巷曲更深的日子，如今却来侍候他，为他等得伊人憔悴。
　　浩明道：“馨儿，馨儿，我这个人是个人不愿要，鬼不愿收的孤魂，你何必……要对我这么好？”
　　宁馨儿一笑：“我喜欢你。”
　　这女孩子见遍了男人，冷眼鄙睨一切王公富豪，却愿与他守墓室，说出一句“我喜欢你”这颇为不易，也极为感人。
　　浩明就握住了她的手，叹道：“馨儿，馨儿，我这一辈子愧对你了。”
　　他又热泪长流。
　　宁馨儿想不到他会抓住她的手，也想不到他会流下热泪，她又羞又慌，想把一只手抽回，但又怕他伤心，就动也不敢动，劝也不敢劝，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就有人噗哧一笑。
　　这一笑是调侃，是揶揄：“哎哟，这大白天的，人躲到了坟墓底下，我以为是在做什么好事，原来却是在谈情说爱。”
　　有人又接言道：“你知道谈情说爱的最好地方是哪儿？”
　　“你说是哪儿？”
　　“坟墓。你想想，坟墓的死人决不会跳出来干涉。这地方岂不是更好？”
　　头一个女人咯咯笑着，竟然戏谑而吟：
　　“坟墓好，坟墓好，
　　情人只合坟墓老……”
　　这一对一答的两个人是女人，女人的声音很尖，很脆，在坟墓的墓室之内便无明显的嗡嗡回响，但那声音更为尖厉，让人听上去觉得极不舒服。
　　浩明知道墓室之中来了人，他想挣扎起身，但被宁馨儿止住，他又想松开宁馨儿的手，却又被宁馨儿握得紧紧的。
　　宁馨儿的手在哆嗦。
　　墓室里飘飘若鬼仙，翩翩若惊鸿，飞进来了三个女人。
　　这三个女人是翠衫女人、黄衫女人和绿衫女人。
　　三个女人都注目着宁馨儿与浩明。
　　三个女人慢慢敛衽，向浩明施礼。
　　浩明躺在棺材里，笑道：“三位姑娘不嫌这里肮脏，来陋室作客，让浩明心中实在是感动。”
　　翠衫女人道：“我是翠鸟。”
　　黄衫女人道：“我是黄鹂。”
　　绿衫女人道：“我叫百灵。”
　　三个女人说完，都静静站立一边，看着浩明。
　　浩明知道，这三个女人是凤凰的手下人，她们专门杀男人，杀那些忘恩负义的男人。但她们到这里做什么？难道她们也想杀他，难道他活在这个世上，竟然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男人不成？
　　浩明道：“你们要做什么？”
　　翠鸟冷笑：“杀人。”
　　宁馨儿的心咚咚乱跳：“你们想杀死谁？”
　　翠鸟道：“医鬼浩明。我们要杀死医鬼浩明。”
　　浩明心中自悲苦，正无排遣之处，此时听翠鸟一说，不由得冷笑道：“好，好，杀得好，象我浩明这样的人为什么不杀？你们是凤凰手下的人吧？我正要找你们，你们杀死了钟子楚，我还没问你们呢。”
　　翠鸟冷冷道：“钟子楚该死。”
　　浩明道：“我不问是不是该死，只问他是被谁杀死的？”
　　翠鸟道：“我。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自从你赢去了他的五个妻子，他只清闲了四五日，就去找花贼丁松，就娶了我。”
　　浩明一叹道：“好，好。”
　　浩明就从棺材内坐起来，他要与翠鸟这三个女人决一死战。
　　宁馨儿颤抖着，看着他。
　　浩明迈出了棺材。
　　他身体很弱，他已经有三四日没吃什么东西了。
　　他脸色苍白，站在翠鸟面前。
　　他要与翠鸟一拚。
　　翠鸟冷冷道：“你这人据说是最重义气之人，江湖传言，对女人友情甚笃者，只有一个浩明，宁肯做鬼，也不负女人。我以为男人之中，竟也会出息一个人来，这可是怪了。谁知你这人也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这就对了。你不这样，岂不让女人们惊讶，这世道天下岂不是又变了？”
　　浩明不想讲话，他只想与这翠鸟拚命。
　　钟子楚也算是他的朋友，不然怎么会单单同他浩明一赌，把自己的五个女人一齐输了与他。浩明要为钟子楚报仇。
　　他一声怒吼，扑向翠鸟。
　　浩明自入墓室之后，人的行为举止与性情皆有大变化，墓室之内地方狭小，又阴冷潮湿，他便以打熬内力为主，创出一套擒拿手法来，这套手法叫“鬼手鬼脚三十六式”。
　　这“鬼手鬼脚三十六式”极为厉害，他一出手，便向翠鸟扑去，身边黄鹂见状，马上向他身后出手，让他来不及伤到翠鸟，就得自行防她，不料浩明身子仍向翠鸟扑去，左臂却能抑拗折回，砰地一拳打在黄鹂心窝。
　　这一拳打得很重，黄鹂身子直向后飞去，叭地摔在石墙上，摔落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翠鸟就呆了一呆。
　　百灵也正冲向浩明，这时就身子一扭，人疾转身，向浩明下半身扑去。
　　她扑的自然是浩明身体后侧。
　　这时浩明身子正扑向翠鸟，左臂把黄鹂打飞，右手就来抓翠鸟，他这一抓手形极怪，不象鹰爪，亦不是青魔手那抓式，五根手指如飞一样抖动，手指骨节卟叭乱响，手指象无端之中长出了一两寸，形若鬼爪，直抓向翠鸟脸面。翠鸟是女人，而且是漂亮女人，自然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抓到脸面，就身子闪了一闪。
　　这一闪给了浩明机会，他右腿好象从腿根处折了过来，横横踢去。
　　叭——，百灵又被踢到了一边。
　　只剩下了翠鸟。
　　翠鸟抓刀在手，这是一柄薄薄的女儿刀。
　　翠鸟一边闪躲，一边叫道：“黄鹂，黄鹂，你怎么样？百灵，百灵……”
　　百灵答应着，爬了起来。
　　黄鹂却没有声响，她是被浩明打死，还是一拳打晕了过去？
　　翠鸟冷冷道：“浩明，好，好，你又打死了黄鹂，你赔命来？”
　　她手执一柄小刀，这柄薄薄的女儿刀直剌向浩明，刀刀不离他身上的要穴大穴。但她已经不是浩明的对手。
　　她手中的女儿刀已不能伤到浩明。
　　“鬼手鬼脚三十六式”很是厉害，关键是你与他对敌时根本猜不出他的拳脚会从何处递出，他那胳膊象是可行三十六周天旋转的，随时都可能从你想也想不到的方位出手，他那双腿象是系在腰下的兵器，可从任何方向踢向翠鸟。这些招式比相传的山西言氏僵尸拳更为奇特，让人没办法防备。
　　叭——，他一拳打在翠鸟肩头。
　　翠鸟也飞了出去，摔在墓室墙边。
　　百灵想扑上来，但她亦受了内伤，不能再动。
　　浩明这时也咻咻气喘，累得坐在石桌边。
　　浩明喘了一会儿，去点了百灵的穴，让她无法起身反扑，封住翠鸟的穴道，让她连说话也无法讲出口。
　　他再去看黄鹂。
　　黄鹂死了，她心口已凉冰冰，死去多时。
　　宁馨儿吃惊地看着他。
　　浩明道：“我杀了人，我杀了人了……”
　　他语气之中，似在无限懊恼。
　　他看着宁馨儿：“我杀了人，我杀了人，我本来不想杀死她的……”
　　他想告诉宁馨儿，他练这“鬼手鬼脚三十六式”本来是在墓室之内，为了驱除恐惧，驱除寒冷的，不想这功夫极厉害，一出手就杀死了人。
　　宁馨儿偎在他身上：“我怕，我怕……”
　　他还能说什么？
　　百灵已经醒了过来，他趔趔趄趄走过去，问百灵。
　　他想知道她们为什么要杀他？她们跟他无仇无怨，杀他做什么？
　　百灵只是冷笑，懒得理他，甚至闭上了眼睛。
　　浩明很累，他浑身是汗。
　　他躺在石棺内。
　　他在想，他该怎么办？他没法儿可办，如果被凤凰盯住了，他就没办法摆脱她。凤凰会轻易放了他么？凤凰会饶过他么？何况他如今已经打死黄鹂，伤了百灵、翠鸟，凤凰会怎么说？
　　他不能再想了，他只好沉沉睡去。
　　他醒了，知道如今的处境很危险，他自己心中告诫自己：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果然，棺材边站着一个女人。
　　这是个戴着面纱的女人。
　　她来得很轻，她不光救走了翠鸟、百灵，也让人抬走了黄鹂的尸体，她还把宁馨儿也弄走了。
　　他睁大了眼，瞪着看她。
　　“你是凤凰？”
　　女人点点头，她的声音很威严：“我是凤凰。”
　　他想爬起来，他要同凤凰拚命。
　　但他已经没了一丁点儿气力，他已经虚弱得站也站不起来了。
　　凤凰手扶这石棺沿儿，笑道：“医鬼浩明，为什么不站起来，如果你能让我也见识见识你那‘鬼手鬼脚’该有多好？”
　　浩明盯着她，他拚命抓着棺材壁，想爬起来。
　　他的努力没有用。
　　凤凰笑了，她笑得阴森森。
　　“世上有各式各样的沽名钓誉人，就你这人最为奇特。什么地方不好去住，偏偏要睡个棺材。喜欢棺材就该喜欢那些骷髅，为什么把棺材洗得这么干干净净，偏又是一块暖玉做底，这床也算珍贵了。又把这墓室弄得干干净净，很幽雅，又有个知人心意的女人，什么都不缺，何必一定要装模作样睡在棺材里？”
　　浩明闭上了眼，他不想理睬这个女人。
　　女人一旦心狠，比男人更可恶。
　　凤凰说道：“我本来想好了如何杀死你，可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我要让你受点罪，然后让你死在这口棺材里。”
　　凤凰说完后，叭叭向棺材内击了两掌。
　　浩明身子本来已不能动，但这两掌力量极大，打在他胸前，象把他的胸腔全部打碎了，让他疼得受不了，他哇哇地吐血。
　　凤凰说道：“好，你就这样咳，一直咳到你在棺材内想死为止。”
　　凤凰不见了。
　　她原来是去一边，去抬那一扇棺盖。
　　这扇棺材盖很厚，足足有近千斤重。
　　凤凰双手擎架棺盖的一角，用力一带，叭地一声响，棺盖儿头便搭在棺材边上。她又去棺盖另一边，双手擎架住棺盖，全力一抬，嘭一声大响，棺盖便多半合在棺材上了。
　　浩明正在咳，在一口一口地咳血，这时见她把棺盖一角擎架过来，心中也马上明白了她的心思。
　　她想想活活憋死浩明！
　　浩明惊骇住了，他甚至忘了咳血。
　　他想挪动身子，想爬出去，他的身子已经从棺材内抬起来了，他的手抓住了棺材边儿。
　　如果凤凰这时不合上棺材，他就会爬出去。
　　他从来没有这样恐惧过。
　　他宁可被凤凰打死，也不愿被她活活闷死在这一口石棺之内。
　　但凤凰冷冷长笑，她单手一擎，身子翻飞过去，在空中疾点他肩井穴，又顺势一推，把他推倒在棺材里。
　　他绻缩在石棺之内。
　　凤凰的身子又飘到他脚下一处，双手一抬，叭——，棺材盖便合上了。
　　棺材盖得很严，合上的棺材透不进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