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茅屋生客

 

2021-04-28 12:59:18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乡村太静了，静得只有一天天的平淡日子，但住在这里的人都很快乐，他们知道，他们从现在起，直至永远，都要再也不去江湖上厮杀了，再也不能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他们得平平淡淡地渡过他们的一生。
　　江湖上的人不怕死，怕的就是平淡。
　　他们宁可死，也不愿意过平淡的日子。
　　但他们现在过的就是这种没没无闻的日子，为了天龙，为了一个已经失去一切情智的朋友，为了他们的大哥甘愿如此。
　　他们在天龙与冰星儿的旁边结庐而居。
　　他们过得很快乐。
　　天已经是深秋了，人们都从繁忙的秋收中歇过来，开始准备过冬的食物，他们天天呆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天天忙着过冬。
　　冰星儿也在准备过冬的食物。
　　天龙什么也不能帮她，她只是一个人忙。
　　天龙的朋友们都很敬重她，知道她是为了天龙才受这苦楚的，知道她是真心爱天龙的，但他们不能帮她，因为她不喜欢别人帮她。
　　冰星儿已经很劳累了，她的手已经再也不是冰宫公主细嫩的手了，它已经满是老茧了，而且在寒冷中有些军展裂了。
　　但她每天仍然是笑呵呵的。
　　她一边在忙碌，一边对天龙讲话。
　　“天龙，你是不是很快乐啊？”
　　天龙当然也说话：“天龙，你是不是很快乐啊？”
　　她笑了，她对着天龙道：“天龙，你可不能太调皮了，你太调皮，我可不喜欢你了。”
　　天龙也学舌道：“我可不喜欢你了……”
　　她就咯咯笑。
　　她不放下她手里的活儿，她一边逗着天龙，一边忙碌着她自己的事儿，她的眉宇间有一种满足，一种与自己的亲人在一起的满足。
　　这时，她听到了人的对话声。
　　——你说，她是不是一个傻瓜？
　　——我不知道，她真的是一个傻瓜么？我想，她也许是想有一个男人。
　　——嘻嘻，如果她想有一个男人，这还不容易么，你去，或者是我去，保她满意。
　　一阵哈哈大笑，是一阵淫荡的大笑。
　　冰星儿看着天龙，她俏然轻语：“天龙，天龙，你别动，来了狗啦，是两条腿的狗……”
　　真的进来了两人。
　　这是两个怪人。
　　一个只有一条腿，一只手，但他跳动得极快，一会儿就跳到了冰星儿的眼前。他笑嘻嘻地看着冰星儿，乐道：“你真的是傻，还是有毛病？”
　　另一个人接口道：“你知道什么，人家是冰宫公主，世上什么人没见到过？她这是喜欢天龙，她喜欢得发了疯，就把他当成玩物了。你看，这样子多好，天龙象是一条天虫了，哈哈哈哈……”
　　他看着天龙，问道：“你认不认得我？”
　　天龙看着他，也呆呆地问：“你认不认得我？”
　　那人道：“你真是一个傻子，我问你呢！？”
　　天龙也道：“我问你呢。”
　　那人道：“我告诉你，我是你的大仇人，我是毒蝎子。”
　　天龙也漠然道：“我是毒蝎子。”
　　毒蝎子和那个残废大声狂笑。
　　他们笑也笑得够了，才看着冰星儿，慢慢吞吞道：“你为什么不问一问咱们是谁？”
　　冰星儿一乐，问道：“你们是谁？”
　　残疾人对冰星儿道：“我告诉你，我和他是天下最恶的恶人，可自从他天龙出世了以后，他一天杀死了七十七个人，我们就算不得最恶的恶人了。我们跟他有仇，就是这……”
　　毒蝎子问道：“你明白了么？”
　　冰星儿嫣然一笑，道：“我不明白。”
　　毒蝎子大声道：“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告诉你，咱们是来杀天龙的，你这回该明白了吧？”
　　冰星儿乐了，她一笑，竟然让毒蝎子也有一点儿发呆了，他说道：“你乐什么？”
　　冰星儿的问话象是很傻：“你杀死了天龙，我和谁在一起？”
　　毒蝎子道：“是啊，我们杀死了天龙，你和谁在一起？我看，你不会愿意和他在一起吧？”
　　他指一指一边的那个残疾。
　　残疾道：“也说不定啊，她既然能同天龙在一起，说不定也会愿意和我在一起呢。我总比天龙这小子会讲话吧？”
　　毒蝎子道：“要不，你就和我在一起吧？”
　　冰星儿一笑，她一笑起来真是千娇百媚，她悄声细语道：“我告诉你，我可是愿意与天龙在一起，你们两个王八蛋快一点儿滚，如果慢了，我就宰了你们！！”
　　她银牙紧咬，双目圆睁，怒目而视着两人。
　　谁知道两人却乐了，残废说道：“我告诉你，我的名字叫‘不死’，从前天龙想杀死我，杀了我三次，他杀不死我。我的名字叫做‘不死’。你记住了么？”
　　毒蝎子道：“别告诉她了，我早就告诉过她，我的名字叫做毒蝎子，难道还得告诉她几遍么？”
　　毒蝎子对冰星儿道：“我告诉你，我们要杀死天龙，如果你不动手，我们可以饶过你，如果你动手，我们就先杀死你！”
　　两人站在冰星儿的对面。
　　毒蝎子对天龙道：“天龙，我杀了你！”
　　天龙呆呆看他，也道：“天龙，我杀死你！”
　　一边的冰星儿道：“我告诉你们，你们用不着杀死他了，真正的天龙早就死了，是被我杀死的……”
　　毒蝎子道：“不行！我们一定得杀死他！！”
　　这时，两人都抽出了刀剑。
　　毒蝎子用的是一柄刀，而不死却用两柄剑。
　　不死只有一条腿，只有一条胳膊，他的两柄剑却是代替他的胳膊腿的。他用剑支撑在地，盯着天龙看，他狠狠道：“天龙，天龙，你也有今日？！”
　　他一冲而上。
　　双剑直指天龙。
　　毒蝎子却盯着冰星儿，如果冰星儿插手，他才出手。
　　天龙此时还不知道他马上就要死了，他仍然呆呆地看着两人，乐呵呵地看着他们。
　　冰星儿大声道：“天龙，小心！”
　　她忘了天龙已经成为了一个痴人，她忘了天龙已经不知道躲避人的杀害了。
　　不死的两柄剑直剌向天龙。
　　冰星儿吓得大声尖叫了起来。
　　这时，她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站住！”
　　不死真的很听话，他马上站住了。
　　他生生顿在了天龙的面前。
　　不是他情愿的，而是他不得不停手，因为他的眼前站了一个人，一个身材很魁梧的人。
　　这人是褚衣。
　　褚衣看着不死。
　　“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当年是跪在天龙大哥的眼前，一条狗似的求他，他才饶了你的，你现在怎么这样神气？”
　　另有一个人笑道：“他忘了他自己当时是什么样子了，多亏你给他记着呢。”
　　又有一个人道：“妈的，不知怎么搞的，当年他们一听得天龙的名字，吓得连尿都不敢撒，今天他们怎么都还活着？”
　　又有人乐道：“这你就不明白了，就是这一号人，现在才活得长远呢，他一见天龙大哥的威风，他就自己先吓倒了，哪里还用你杀死他？这种人，恶心人也恶心得你没处说。你又何必问？”
　　这时，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钻出来的，站在屋子里的人已经有四个了。
　　一个道：“呲牙鬼。”
　　一个道：“矮胖鬼。”
　　另一个道：“精瘦鬼。”
　　又有一个道：“咱们是蛇江三鬼。”
　　褚衣道：“我告诉你，我叫褚衣。”
　　四人都看着两人。
　　褚衣道：“公主，不用你动手，你只是坐着好了，看我们怎么打发这两个王八蛋……”
　　毒蝎子突然大叫道：“褚衣，我告诉你，天龙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你们还是识相点儿，早点走开为妙。你以为天龙只是有我们这两个仇家么，他在天下有无数的仇人，他早晚得死。你们何苦为他卖命，他现在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懂？”
　　褚衣看着他，说道：“毒蝎子，你的话说完了么？”
　　毒蝎子一愣，说道：“完了。”
　　褚衣道：“我点三个数，你们就滚。如果你们不走，我让你们死在这里！”
　　矮腾鬼道：“一！”
　　精瘦鬼道：“二！”
　　呲牙鬼道：“三！”
　　四人走向两人。
　　眼看要血溅当场。
　　这时，毒蝎子突叫道：“好，好，我们走！”
　　毒蝎子向四人一揖，说道：“好，后会有期！”
　　两人转身就走。
　　不死拖着一条腿，带着一只胳膊，两柄剑支撑着地，拖着向前而去。
　　两人已经要走到了门口。
　　这时，突地一声怒吼，两人一齐冲了回来！
　　两柄剑直剌向四人。
　　毒蝎子也不慢，他的手一动，眼前就飞满了一种毒雾。
　　他直奔向褚衣。
　　褚衣的手一动，在空中只划了一个圈儿，毒蝎子就大声一吼，人如一条鱼，直落在地上。
　　两柄剑在空中走了一个圈儿，直奔向矮胖鬼，精瘦鬼。
　　但剑在空中停了一停。
　　因为一边的褚衣已经把毒蝎子掼了出去，他一出腿，扫倒了不死。
　　不死没有腿支撑，他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了。
　　两柄剑在空中飞了起来，直飞向天空，但在空中又向下落来，直直恰巧落在了不死的胸前，噗哧一声闷响，直插在了他的胸前。
　　不死道：“天龙，天龙，你终于杀……杀死了我……”
　　毒蝎子的脸色苍白，他大声吼叫：“你们不敢杀死我，你们如果杀死了我，你们的毒便没解了！”
　　矮胖鬼道：“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你忘了我们是谁了么？我再告诉你一遍，你眼前的人是蛇江三鬼！”
　　毒蝎子突然低下了头，他知道，蛇江三鬼根本不会怕他的毒。
　　冰星儿道：“放他走么？”
　　褚衣道：“不行。如果他走出了这里，用不上几天，就会有许多的人来找麻烦……”
　　他的意思冰星儿明白，天龙从前有许多的仇家，他们一知道天龙在这里，一定会来追杀，那样，他们就会永无宁日。
　　褚衣道：“剑递与我！”
　　毒蝎子的眼里闪着恐惧的光。
　　他说不出话来了。
　　褚衣给了他一剑。
　　毒蝎子尖叫了一声，他再也不动了。
　　两人都死了。
　　五个人都看着天龙。
　　天龙根本不知道，他刚刚从地狱里走了一回，他此时仍然盯盯地看着众人。
　　褚衣看着天龙，他笑了一笑。
　　天龙看着褚衣，他也笑了一笑。
　　褚衣的脸是突然满是泪水，他低声道：“他笑了，他笑了，他看着我，笑了。”
　　矮胖鬼也乐道：“真的，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
　　他欢欣鼓舞。
　　四个人的眼中都有泪。
　　冰星儿看着他们，她此时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她害了天龙，她也害苦了他们，现在他们天天只能在这里呆着，天天陪着她与天龙，这日子怎么是个了？
　　她哭道：“我……害了他，害了你们……”
　　褚衣道：“也许，……是天意……上天知道他心不坏，才让他有了你。上天罚他，他杀人太多……”
　　褚衣再也不讲话了，他向着天龙，深深一礼。
　　他走出去了。
　　一去再也没回头。
　　三鬼也看着天龙，他们也一个个规规矩矩地向着天龙施礼，然后一个个走出去了。
　　小小茅屋里又只剩下了天龙，剩下了冰星儿。
　　冰星儿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小屋仍然是静谧的，冰星儿又对天龙讲话了。
　　“你说，我是不是坏？”
　　天龙也道：“你说，我是不是坏？”
　　冰星儿乐了，她乐的时候，眼角有一点小小的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