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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囚室
 
2021-05-21 14:37:5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大少奶奶站在围中,脸色阴晴不定。她不敢轻易动手。
  圆澄向大少奶奶一揖,双手向前一推道:“原物璧还。”
  大少奶奶一惊,但见来物像一口袋,在月夜之中不疾不徐,慢慢平胸飞来,心知不是暗器,就伸手接了下来。这是唐帆身上的药袋。圆澄道:“只用了一粒‘笑人’,原物璧还掌门。”
  大少奶奶心中吃惊:“你们把唐帆怎样了?”
  圆澄笑道:“少林寺与唐门无怨无仇,老衲自然不便为难唐少侠,只是向他讨了药袋,就放他们自去了。”
  大少奶奶冷冷一笑道:“好,好手段。可你们少林寺不放人,必有后患。何必要我饶舌?”
  她微微笑着,向树林走去。
  少林寺中很是森严。少林寺的后山有少室山,山下有塔林,塔林中是少林诸代前辈长老舍利子存放之处。塔林前面。有一方石崖,崖前有一石洞,洞中只有石桌石床。洞口很窄,只能容一个人回旋曲折走入。洞有罅隙,白日可隙透阳光,这里是僧人思过之处,也是少林寺惩罚犯戒寺僧的地方。
  如今,瑛梅和唐琳被关押在这里。她们只能坐在石桌上,或者躺在石床上,不然就只好站在石壁前。
  少林寺待她们也算客气,在石床上为她们铺上很厚很厚的被褥,又天天派一个寺僧前来送水送饭。
  唐琳无忧无虑,向瑛梅笑道:“就在这里住也好,咱们也学那个达摩老祖,面对着这堵墙。坐上这么二年来的时光,他就会来接咱们了。”
  瑛梅看她笑得红光满面,就问:“他是谁?我认不认得?”
  唐琳面色绯红,回身用拳头擂瑛梅:“你坏,坏心思,简直都要坏死了……”
  瑛梅笑而不语。
  石洞外走进来一个人,是达摩堂的寺僧圆痴。
  圆痴施礼道:“老衲特地来向唐女侠道谢的,前几日在入树林之时,是唐女侠呼声示警,才没让老衲和哭道人等一齐毙命。”
  唐琳和瑛梅看着圆痴,不讲话。
  圆痴道:“五大门派所以要两位在少林寺,是想让梅少爷出来,不过他不是不是肯来少林,那就不一定了。两位且先在这里宽心待几日,需求什么东西,尽管说就是。少林寺一定不会怠慢了二位。”唐琳突然一笑道:“既然你说得这么好听,你就为我拿来一物吧……”
  圆痴道:“不知道唐女侠要什么东西?”
  唐琳道:“琴。一张琴。”
  石洞里有了琴。琴可解语,解人寂寞。
  但唐琳不会弹。她放置好琴,把瑛梅扯住,拉她坐在石桌边,抚着她的肩头,柔声道:“那天夜里,在俏梅山庄,你为我抚的琴声,很好听。这石洞里寂寞,你再抚一会儿琴,咱们就会快活了,对不对?”
  瑛梅一笑,坐下来。她想不明白该抚一曲什么曲子。沉凝有间,慢理心绪,把手指抚在弦上。
  唐琳一笑,因为她又看见了瑛梅的手,她的左手仍然是无名指与中指夹在一起拨弦。这样弹琴,像缺了一根手指一样,很显得笨拙。
  瑛梅抚一曲古诗《赠范晔》:
  “折花逢驿使,
  寄与陇头人。
  江南无所有,
  聊赠一枝春。”
  这诗平白但亲切,细细弹来慢慢吟唱,一唱三叹,就让唐琳也明白了这诗中的心意。她心里痴痴迷迷地想:不知梅郎坐在那辆车中,会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但他没被这五大门派人抓住,就是很幸运的事儿了。他过了一天一夜就会醒来,醒来时他会问那个车夫,唐琳去了哪里。其实他用不着问车夫,他自己也猜得到。唐琳一定会代他去赴土塔之约。他会不会担心唐琳的安危?他会不会为她焦急?他一定想早日回来找她吧?可他千万别来,如果他听说了江湖上的传言,说她与瑛梅都被关在少林寺后的少室山,一定会拼死来救她们的。那样他就中了七大门派的计了,他们就是要抓住他,然后再逼问他阴阳邪神许不天的下落,他们对他可就不会像对瑛梅对唐琳这么客气了。那时,七大门派人肯定会要他受许许多多的苦楚,他怎么受得了?
  唐琳由琴韵而生遐思,不禁想得呆了。
  瑛梅知她心思,琴音越来越缠绵舒缓,越来越幽深邈远。她是不是也同唐琳一样,很想念她的兄弟梅英?
  忽听得头上有人长叹一声道:“琴是好琴,可惜声音怪了一点儿。”
  声音不大,但让瑛梅和唐琳听得清清楚楚。
  是谁?
  是谁在念叨着瑛梅抚琴的好歹?她们两人互相一视,便知心意。头上有一个洞,本来以为只是用来透气的,谁知那洞中还有人?瑛梅、唐琳一凝身形,身子便先后飘上了头顶石洞。上面的石洞比下面的石洞寒冷。已是秋末冬初之时,冷风嗖嗖,且很有些潮气。在右手拐弯处,慢慢走入去,便见到有一个老僧,坐在一根尖尖石笋上。面前竟摆着一具人骨骷髅。
  老僧很瘦,瘦得几乎脱去了人形,宽大的僧袍像披耷在一具没有生气的骨架上,白色的长眉垂耷在两颊,嘴角两腮都诉无尽苦相。这老僧虽知她们上来,却不动不摇,仍坐在那尖尖石笋上,犹如身体已长在那石笋上一般。瑛梅和唐琳刚才听得他轻声说话,就清清楚楚,盖过了琴声和在山洞里缭绕来去的琴韵余音,知他内力了得,所以见他坐在尖尖石笋上,也不以为怪,只是惊异地看着他,不知他是谁。
  唐琳道:“你是谁?犯了什么过失?怎么被关在这石洞里了?”老和尚眼不睁头不抬:“我没过失,也有过失,失在心静,在此枯坐。”
  唐琳笑了,原来这个老和尚是因为心太静了,就坐在这里。心静有什么不好?心静是佛家禅宗要求人的要义,不心静,就难参悟佛家禅宗的玄机。瑛梅也笑道:“难道心魔不褪就好,难道心中俗念却多也好?”
  老僧淡淡道:“你说这话,确实有理。”
  唐琳与瑛梅吃惊地看定他,不知他是不是在说笑话。——但看这老僧神态,又不像是在说笑。他为什么坐在这里,面对着一具骷髅?老僧突然朗声说道:“心念生魔,便历百难,历百劫而不堕,是谓大成。两位看老僧面对骷髅,就知老僧正面对魔劫,虽心中嗔念、恶念、毒念,但不堕入恶欲之中,这就看老僧的缘份和修为了。”
  瑛梅和唐琳暗吃惊。她们岂不是遇上了活佛么?只有释迦牟尼佛才在众生相之中彻悟,历百劫而修全身。尘俗之世的得道高僧,个个想修成正果,但无一人是历魔劫而不堕,经百难而修身的。这老僧如是历百劫不堕的高僧,一定比达摩始祖更强。
  老僧虽然心知她们所思所想,不由一笑:“达摩始祖亦是佛祖,对于后来之有缘之人,我欣悦也未必不是始祖,有佛心,便可为佛。”瑛梅和唐琳暗暗心惊,这老僧定是神人,怎么她们心中一念,他便内心尽知?
  老僧道:“刚刚必是这位姑娘抚琴,琴心雅但心机深,琴心闲但心机迫,不知姑娘有什么心事么?”
  瑛梅低头沉思不语。唐琳嘴快,说道:“这是我瑛梅姐姐,我和她都是被少林寺拘来的,少林寺和其余六大门派人要找梅公子寻仇,找不到梅公子,却把我和瑛梅姐姐找来了。”
  老僧抬头看一看唐琳,唐琳满脸稚笑,一片纯真。此老僧看得心中一叹:这姑娘纯情至极,却偏偏命相极薄。老僧道:“人之生相,大多由心。你这位姑娘心直口快,是一个豪爽之人,老衲喜欢你这性情。”
  唐琳见他称赞自己,十分羞涩,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老僧却看定瑛梅,沉吟有顷,好半天也不移开眼光。
  莫非这老僧正如他自己所说,愿尽历世事之劫难,也要过瑛梅这色相宣欲一劫?
  瑛梅被他看得神惊肉跳。
  老僧却长长一叹道:“你非你,又何必是你?你非他,又何必似他?”说完这两句话,就低下了头,只是双目凝定,去看那一具骷髅了。瑛梅、唐琳见老僧不再言语,就想走开。
  这时,石洞外有人朗声而呼道:“祖师在上,有七大门派中人来见!”呼声浑厚宏亮,却又不似在石洞前呼喊,像是在百步之外的坡上用内力一呼。
  老僧轻轻说道:“既然是各大门派来人,为什么不入洞来?”
  一听说是各大门派人来见,瑛梅与唐琳都吃了一惊,各大门派来人要见这老僧,见她们二人在这里,岂不是会很不方便?但这老僧也格外糊涂,人家要见你,你只那么自顾自念叨,人家怎么听得见?
  但那浑厚之音又传来了:“既然祖师答允见七大门派之人,就请各位进洞去好了。”嗖嗖风响,像有人在石块之中纵跳。少顷,便有人的脚步声传入洞中来。
  瑛梅二人想躲回石洞,但老僧叫住了她们:“你们不必下去了,他们来之事,也与你们有关,难道不想听听么?”
  瑛梅和唐琳一想,也就明白了,他说与她们有关,一定是事关梅英与阴阳邪神的,她们当然也想听个明白。
  就见从石洞边闪出七个人来。依次是:少林达摩堂首座长老圆痴;武当山哭道人;形意门掌门人钟离忌;峨嵋派掌门人善因师太;崆峒派护法胡铭;淮阳门掌门人的大师兄曾怒;天门派新任掌门吴风。
  七个人依次而入。都在老僧面前站。他们似乎对老僧十分敬畏。圆痴等见了瑛梅二人也在洞中,就惊异地看看她们,刚想讲话,被老僧抬手止住:“她二人是被我召来的,我想让她们二人与我一起历这劫难,无奈她二人不悟,不愿像我一样,整日面对这骷髅……”
  圆痴大师看着瑛梅二人,脸上神色甚是惊异:“是么?可惜,可惜……”
  瑛梅、唐琳不知圆痴为什么觉得可惜,是因为她们不像这老僧,愿整日面对骷髅么?
  哭道人道:“我们七大门派遇上了棘手之事,特来向欣悦祖师请教。”言毕,向老僧恭敬一揖。
  奇的是,哭道人讲完这句话,却不再说了,只是抬头看着老僧,其余六人也不言语,不提所要求教之事,只是定定地盯着老僧。
  老僧却慢慢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石洞中无一点声响,连众人的呼吸都是轻轻的。
  老僧像从梦里醒来,又复慢慢张了双眼。便有了哭道人与老僧一番对话。
  “他在哪里?”
  “一个洞中。”
  “在什么地方?”
  “北边。很远。”
  “他在做什么?”
  老僧一叹:“他在忙碌,在绣花。”
  “绣花?”
  七大门派人都惊讶地叫了起来。七大门派人在忙忙碌碌,找他杀他。他却躲在北边一个洞里。绣花?!
  老僧道:“他是在绣花。他面对着一面很大很大的绸布,在绣花。他很忙,身体不好,咳。有时就停手不停地咳。他用神功绣花,但只能在空中往来引针曳线二十次,就累得停下了……”老僧说得像实有其事,像看见了骷髅架后面石壁深处的魔鬼。
  瑛梅的身子在抖,抖得很厉害,像是发病。唐琳只好搂住她。唐琳心中暗道:老僧说的人会不会是梅郎,不是梅郎,瑛梅姐姐一定不会这么烦乱。
  哭道人一忖道;“他为什么只能绣二十次?如果他不累,他会绣多少次才停下来?”
  “百次以上。”
  “那么说,是恶人谷一战使他受伤,至今未好?”
  “是。”
  “他穿什么衣服?他绣的是什么图画?”
  老僧一叹道:“他现在是女人。”
  七大门派人一怔,但旋即释然,他是女人有什么奇怪?他现身江湖上就时而是男人时而是女人。
  老僧道:“她身穿一件很华贵的袍子,脸上施过粉黛,在拼命绣那一幅画。她很心急,连停手时也在看那幅绣图。”
  哭道人又问:“那是一幅什么图画?”
  老僧道:“我不知道,我说不出。”
  圆痴大师一揖道:“祖师是不是可告诉我们,那图画是什么样子的?或许这也与七大门派之生死存亡有关……”
  老僧一叹道:“也许并无关系。但你们可以见到一幅画。她是用二十四色丝线织就,老僧无法描摹那画的诡异,但可以把画画出来,让你们参详……”
  老僧一句话说完,身子便慢慢从那石笋上腾起,在空中停了一瞬,待得身子在空中慢慢转了过去,就侧面对着七大门派中人,而面对瑛梅和唐琳了。
  老僧道:“请让开些!”
  唐琳扯住瑛梅,想动,但瑛梅不动,老僧双目望定瑛梅,目光精湛,左手袍袖轻轻一拂,空中便卟卟爆出几声轻响来。一阵大力涌至,把唐琳、瑛梅拂至一边。
  面前是一堵石壁墙。老僧仍稳稳坐在石笋上。
  只见老僧目光精湛,双目凝视石壁,似已从石壁中寻到无限情景。他突然挥手,袍袖褪至臂下,露出一只鸡爪一样干干巴巴的手来。
  他的手指动得很慢,似乎在一面描摹一面沉思。
  奇的是,距他身体足有三步远处的石壁上,竟扑簌簌往下掉石末末儿,像有人在岩壁上用刀剑凿刻一样。
  这老僧能隔空使用这金刚指力?这在武林中千百年来听也没听说过。
  众人都凝目注视着这面壁。
  墙壁上,老僧用指力刻的划痕极深,很清晰,慢慢显出一幅匪夷所思的图画来。
  这是一幅极怪异的图画。
  这图画像有一种魔力,让在场的七大门派之人都面面相觑,颇为震惊。许不天画它做什么?他为什么这样醉心于这幅画?
  老僧画完,转身向圆痴大师一笑:“这画却是魔界,老僧空以一具骷髅为定性之本,从今老僧自然彻悟了,髅骨非魔界,这画才是魔界。魔界在南而不在西……”
  老僧说毕,双手一推,一阵大力涌去,叭地把那一具骷髅震成粉碎。然后老僧转身面对这一幅画,凝目而视,似要进入到这一幅图画之中去。
  七大门派人也都专心看画,瑛梅唐琳也都细心看这图画。这画像有吸力,把人的目光都吸了进去。
  众人不由得痴痴看画,忘了身处何境。
  唐琳看定这画,渐渐如人入画中。他为什么要画这男人女人的同一躯体?难道他是说男欢女爱,男女欣悦之意么?是说那“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情景么?他是在画她唐琳将来同梅郎在一起那儿女私态么?她同梅英在那一夜,在那客店房里的一夜,如果她不是为了要替他去赴土塔之约,她一定不会舍弃那一次的旖旎情境,她要和他在一起,男贪女爱,度过她一生最最快活的时光。
  唐琳看着看着,脸色渐渐潮红,她已经看出那男人就是梅英,而那女人就是她自己。虽然只是勾勾画画几笔画线,但也神奇地描画出了他与她的情景。他和她本来是同一躯体的。她明白这一点,越看越痴迷……
  瑛梅看着那画,心中冒出了冷汗。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心中会出汗,只有她自己知道,冷汗不是从皮肤中出,而是从心中冒出来的。她看着唐琳,想扯唐琳走开,但她发现她根本扯不动唐琳,唐琳像是神魂都走进到那画中去了。瑛梅再回头一看,不由得更是吃惊。七大门派中人,虽然一个个不是掌门就是派中高手,但此时一个个如痴如醉,都直盯着壁上这一幅画。有的喘息如牛,脸胀得通红;有的神色恍惚,如梦如幻;还有的口中轻轻呻吟,似在熬受无限痛苦,又像在度过又快活又苦痛的旖旎时光。
  这时,只见那目光瞅定图画的老僧一声低吼,这吼不休不止,从他头颅中透出,在石洞内嗡嗡大响,像狮子吼山,老虎临渊,又像蛟龙出潭,搅漫天碧水。吼声浑厚,像要炸响山洞。
  这一吼吼得众人目光离开了那幅画。但仿佛魔心不褪,刚刚吼声止歇,人的目光又不由自主要去看那画。
  老僧看着唐琳道;“客店即是客店,根本不会有温柔。姑娘不点他人穴,他人也必会点姑娘穴。姑娘哪里会有以后那绮丽梦境?”
  唐琳心一震。是么?如果她不点梅郎穴,梅郎也会点她穴么?梅郎为什么要点她穴?当然不是想让她去赴土塔之约的了。她心中一阵暗喜,看来老僧能知人心事,这是没一点假的了。她心中很快活,就低头想心事,不再看那画。她在想她的梅英。
  老僧心中一叹:众人之中,独她根蒂最浅,本想点悟她一次,怎奈她自己不悟,你又有什么办法?
  老僧就又对峨嵋掌门人善因师太道:“善因善因,何必问那因由?每逢一问因由,自己便添忧愁。万事皆无因由,佛界也凭人走。”善因师太一笑,她脸上顿时得彻悟之色,胸怀大喜,忙向老僧一揖道:“多谢祖师指迷!”
  老僧道:“错了错了,既有迷,方有一指。你已无迷,又何须指?但问去路,不问因果,岂不更好?”
  善因师太本是德高之尼,此时竟然一揖道:“好,好。”转身走出石洞,竟不告而别。
  老僧心中一喜,因魔而劫,知悟而返,好一个善因师太!
  老僧回头看胡铭道:“魔由心,心生杀机。何必一心只杀阴阳邪神?杀人不如杀己,这道理难道你也不明白么?”
  胡铭心中一动,遂不再去看画。怎么说魔由心生?如果阴阳邪神不杀人,七大门派又何必要围他杀他?七大门派不杀阴阳邪神,又怎么会死了一个天苍头陀,一个印正羽,一个不老尼姑?七大门派再无杀机也是枉然,只要阴阳邪神还活着,他决不会只绣花,不杀人。说这些有什么用处?这老僧人虽然功夫高超,但只呆坐在石洞之内,必然是呆得发傻了,连这江湖上的一点常识也不懂,所以他才讲出杀人不如杀己这样的蠢话。
  老僧似看出了他的心事,不再对他言语。
  旁边的形意门掌门人钟离忌总想去再看那画。他从那画中似乎看到了他镖局的兴旺,看到了天苍头陀的血仇可报。
  老僧一叹道:“钟离掌门错了,镖局的银子不是银子,只是搬来搬去的累赘,身外之物罢了。你何必如此在意?而天苍头陀之死,也确确实实是贪于酒,嗜于杀而致,你又怎么复得此仇?”
  钟离忌道:“祖师此言让我惶愧,但形意门中事,不能不管就是了。”
  老僧一笑道:“如果无形,钟离掌门可知其意么?”
  钟离忌惊道:“不知祖师可否指教我?”
  老僧一笑,左手向前一伸,尖尖的像鬼爪一样瘦手做了一势。其实这根本算不得一式,只是伸出了手而已。而且这手伸得不直不弯不曲不劲。
  钟离忌看定老僧,似乎也不懂这一式的奥妙。
  老僧道:“这是你的龙蛇鹤虎,也是天地之间的一切灵物。有形无意,有意无形,才是形意。”
  钟离忌突然双目放光,向上一跳,踊跃而呼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他一边惊呼,一边冲向洞外,踊跃而出。
  洞中只剩下圆痴、哭道人、曾怒、胡铭、吴风。
  吴风看那画看得头昏脑胀,气血翻涌,他只好闭上了眼,不看洞中一切。
  老僧此时对他说道:“天门派,既是天门,就该通达。以你之力,不能为你师父报仇,而且你随人前去,又会有不测不祸,你为什么要走?”
  吴风道:“为先师报仇,弟子不能不去。”
  老僧道:“但恐不能完全。”
  吴风不语,但主意坚定。
  哭道人道:“祖师之话,让老道也悟到了许多道理。可不知这阴阳邪神在哪里?”
  老僧看看他,不再讲话。
  曾怒看着老僧,心中恼怒,七大门派联袂而来,只为求他指出阴阳邪神存身之处,谁知被他轻轻三言五语,便说走了两人,钟离忌与善因师太一走,七个人就只剩下了五人,七大门派就只剩下了五大门派,而这峨嵋、形意又都是死了人的两派,不思为本派之人报仇,这让他极为不齿。曾怒决心不再与这两派人相交。
  老僧看看曾怒,知其不可劝,所以一句话也没劝他。
  哭道人见老僧不答他的话,就又一问:“不知那个俏梅山庄的梅英在哪里?”
  这一问让唐琳很是紧张。
  但她身边的瑛梅更是紧张,她一心惦记弟弟,不由身子颤抖起来了。
  老僧一叹:“何必问我?你们当面见了,也认不出他来。问我又有什么用处?”
  哭道人、曾怒、圆痴大师都脸色难看,他们当面被梅英逃脱,实在也难以向人讲这些细节。圆痴大师向祖师合什而揖:“既然如此。弟子就告辞了。”
  老僧一叹道:“圆痴圆痴,你何必当什么达摩堂首座?达摩堂的十八把椅子,哪里是首,哪里是末?”
  圆痴大师是有道之僧,自然明白老僧是指他们颇多入世,但一想他是达摩堂首座,少林入身江湖,只要有一人,则非他不可。圆痴大师道:“圆痴所坐椅子,既是首座,也是末座,无首无末,只是一座。甚至无座,只是思坐而已。但佛祖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圆痴为少林,入一次地狱何妨?”
  老僧笑了:“好,好,看来老僧有后了,如你能平安归来,老僧传你入地狱而返,一日三入地狱之道,好不好?”
  圆痴大喜,跪拜以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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