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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阴谋
 
2021-05-21 15:02:44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天正在落雪,雪花银白,把这几间房舍装裹得一片银白。
  许不天的眼睛瞪得很大。他看着梅英,笑了一笑:“把画给我。”梅英从身边拿过一个包袱来。
  “把它钉在墙上!”
  梅英站了起来,哗地抖开,叭——一枚暗器钉在左上角,又一枚暗器钉在右上角。叭——叭——又两枚暗器,将得幅画钉在了墙上。许不天的眼睛亮了。“我这幅画是送给我哥哥的。”
  梅英道:“他在哪里?他……会来么?”
  许不天一笑:“当然,他无论在哪里,我呼唤他,他都会来的。一会儿你不要跟我讲话,我要在心里同他对话。”
  梅英点点头。
  小屋很静,那幅画使小屋成了一个神秘的世界。
  许不天坐了起来。他的脸很英俊,但已经失了血,没一点儿血色。他坐着,默默沉思,入定。他开始在心里呼唤:“重天,重天,你在哪儿?你在哪天?你听到我的呼唤了么?”
  他的心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就听到了轻轻的呼声:“不天,不天,是你么?你在唤我?”
  “是我,是我。我要见你。”
  “什么时候?”
  “马上。”
  “好,我就来。”
  许不天在笑,他找到了他的哥哥,许重天马上就会来了。
  许不天的心情很快活,他在向梅英讲述他与哥哥的往事:他们小时候,总是哥哥是小子,他是丫头,两个人一起玩。以后大了,他就不那乐意做丫头了。哥哥曾经告诉过他,他真的能让许不天成为一个女人,他真能做到这个,他不光功夫精进,他也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医术。
  “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梅英也知道许重天要来了。从风雪之中,渐渐飞起来一阵嘶吼,这像是凄厉的雪吼,又像是严冬的风号,凄伤而尖厉,挟一路风尘,渐渐逼近,像滚滚巨雷,有海啸山崩之势。
  门缓缓开了。门外站一个人。雪在嘶吼。那人慢慢走进了屋,站在许不天和梅英面前。许重天身穿一袭月白长衣,仍是那么神情落寞,四五十岁的白衣书生模样。但他一双眼睛很亮,很深,脚下的一双布鞋没沾一丁点儿雪尘,身上也没一点湿处,浑身没一片雪花。
  许不天道:“你走了多远?”
  许重天一笑:“我知道你会随时唤我,我就在百里内外。”
  许不天一笑:他在这个哥哥面前,显得很柔顺,倒真有些女人的羞涩。
  许重天坐在许不天对面。他在为许不天看病。
  许不天说很对,他马上就要不行了。
  许重天眼里也有一丝哀戚。他用“天心通”神通说:你有什么话说么?
  许不天看看他:“哥哥,你说话,别用天心通的本事。”
  许重天明白,点点头。
  许不天脸上有了笑意:“你看,这是我送你的画,为了赶它,我少活了一个月……”
  许重天看着这画,他的眼睛亮了,又有了泪。这是不是许不天的一个梦,许不天从小就是这幅画中的人,他不知道他应该是男人还是女人,他不知道他喜欢太阳不是月亮,或许他的梦中只有累累白骨和吸血蝙蝠才是真实的?或许他是害怕这累累白骨与吸血蝙蝠的?他终于成为阴阳邪神。
  许重天从这幅画中看出了许不天的魔心,魔心未褪。
  许重天一笑:“谢谢你,这画会伴我一生。”
  许不天道:“不,让它伴你几世。”
  “好!”
  许不天道:“你答应我,等你学会了医术,就可以把我变成女人,嫁给你……你答应过我的……”
  许重天点点头,他如今只能点头,不然又有什么话可说?
  许不天道:“她叫梅英,也是瑛梅。我要她答应变成一个女人,一个好女人,让她嫁你,省得你傲啸山水时寂寞……”
  许重天看着梅英。
  梅英脸红了,她这时真是一个绝色女人。
  许重天道:“不天,我答应你,我照顾她。”
  “永远照顾她。”
  “好。”
  许不天左手拉住梅英的手:“你不能做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在这个世界里,他们想杀你,骂你,不让你活,叫你‘二倚子’。你也不能做阴阳邪神,杀人不如爱人痛快……对……不对?”
  许不天含笑而死。
  梅英看着许不天。
  他从来没向别人谈起他自己,他不是个男人,也不是个女人,于是他哭泣,他认为他只是一个活着的鬼。他心中的悲苦能向谁说?许不天成了他的亲人,他同许不天一样,在这个茫茫人海之中,他终于找到了许不天,他们一样,都被世人称做怪物,没人把他们当人看。所以,他们想杀人,无论白道黑道,无论正派邪恶,凡仇恨他们的人就该杀!
  现在,许不天死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只剩下他一个天下怪物了。
  他想哭,但奇怪的是,他心中没有泪水,他心中像没有五脏六腑,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许重天坐下,抚起了琴。
  这曲子不知是什么曲子,但如天籁仙音,柔柔袅袅,静静悄悄,又夹着洒洒雪花,为许不天雪葬。
  琴音远远传去。
  江玉、乐平、哭道人、圆痴大师、吴风他们正在雪中雪找,他们已经知道了梅英与许不天的下落,但大雪让他们迷了路,他们要觅路寻路,寻找许不天与梅英。他们要杀了许不天,杀了梅英,想让这个世界的人清一色,清一色的男人,清一色的女人。
  天生怪物,不祥,杀之。历来如此,猪生象,不祥,杀之。天生麒麟,无人能识,也杀了。天生怪物,上天示警,岁世不祥。为了这个,也该杀死许不天、梅英。何况梅英又在修习许不天的绝世内功,非杀死他不可。
  风雪太大,他们迷了路。
  这时突然像从天上传来缈缈仙音,琴韵修长且清韵使人心神一爽。他们随琴意而去,找到了几乎被大雪淹没的几间小屋。
  他们站在小屋门外,琴音就是从这间小屋传来的。
  琴音清越,不同凡间俗曲。他们都忘了雪,呆呆痴立在门口,慢慢披雪挂银,成为一具具雪人。
  琴音戛然而止。许重天道:“梅英,他们来了。”
  梅英神色仍怔忡恍惚,随口问了一句:“谁?”
  许重天道:“来的是五个人,少林寺达摩堂圆痴长老、武当山哭道人、江南江门公子江玉、北方丐帮年轻长老乐平、天门派掌门人吴风。”
  梅英一惊,他们来,是为了杀他,杀许不天的。追得好紧。
  许重天突然轻轻开口说道:“五位既然来了,请进来好了。”
  门便缓缓地无人自开。五个人浑身雪白,一个个慢步走了进来。五个人中,圆痴最少披雪,而且化雪也快,脚下马上就积了一滩雪水。然后是哭道人、江玉、乐平、最后是吴风。
  他们静静站着,小屋很小,显得很狭窄。
  他们看到,许不天已死。
  他们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怅惘:为什么他死了,追杀了他两三年,他为什么自己死了?为什么不是被他们杀死的?
  圆痴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他是有道高僧,见许不天已然逝去,便也就佛心慈悲,道一声佛号,将那无尽仇恨化成一片云,淡淡挥去。
  许重天看了他一眼,眼中有一点儿诧异。
  哭道人神色肃然,他眼看着许不天,想着追杀这个阴阳邪神不成,反被他害死了五个人:先是天苍头陀,然后是天门派掌门人印正羽,又是不老尼姑秦越女,再加上崆峒胡铭、淮阳门曾怒,都该一齐记在这阴阳邪神的账上。哭道人的脸上渐现怒色。
  许重天道:“道心诚,方可道;心不诚,亦难道,太极浑化,也生两仪。难道道长就不能忘却死人的前隙么?”
  哭道人心中一惊,知许重天为世外高人,上次围攻许不天时,见许重天出手,便知此人功夫实在深不可测,但不知他为何人。今日许不天死去,他又在此,看来他与许不天的渊源极深。心想:“许不天已死,死者就不足虑。但这个梅英活着,见他那一身装束,那美人胚形,便知日后又是一个武林邪恶。他习得阴阳邪神许不天的七大绝技,今日不杀他,日后岂不又得终年奔走,追杀不已?今日虽有这个白衣书生在,但他与梅英当无甚瓜葛,五个人合力对付梅英一人,已然是绰绰有余,今日一定不放过这个机会。”
  许重天看着哭道人,叹一口气。
  哭道人却不管他,自顾向梅英道:“梅少爷,七大门派与阴阳邪神许不天之仇,本来与你无关,可你收留了许不天,又向他学得七大绝技,用计用心用勇杀死了七大门派之中三人。罪在许不天,可人是你所杀。这一回你再也不用忽男忽女,迷惑武林了,今天老道和四大门派人要和你算清这一笔账。”
  梅英默默起立,心中悲戚,实难出口,他此时不愿与五大门派人纠缠,他心中只装着许不天。
  笑丐乐平冷冷一笑道:“还有一个少侠白鹰,他的死也该记在你这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账上!”
  梅英一阵酸楚,他心中悲戚,世上人心就这么险恶么?他们就不容他梅英活在世上么?如果只是快意恩仇,那并不让他羞辱,可他们又对他梅英提这名“不男不女的狗东西”,他为什么要忍受这侮辱?难道他就不是一个人么?他就不能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么?
  梅英脸色苍白,人也踉跄,他慢慢走向笑丐乐平:“你说什么?为什么你不再说一遍?”
  笑丐乐平一见他伤心欲绝那样子,又见他身穿女人衣服,而死去的许不天却是一个男人了,便明白这二人终于是做成了一对狗男女,直至许不天死时也是如此。他就冷冷一笑:“你以为别人不知道你么?无论你做成什么样子,江湖上早已传开了,我已经用长老令让丐帮兄弟传遍江湖,从现在起,你在江湖上,再也无法用一会儿做侠义之举,一会儿干坏事这法儿害人了,江湖之上人人都会知道你是个不男不女的狗东西。”
  梅英自在心中道:是了,是了,他这一传言江湖,就我从此无立足之地了,他想让江湖上人人都对我赶尽杀绝,看来我只能是一个许不天而已,说什么爱人比杀人好,你想对人爱,人却不让你如此做,你又有什么办法?是不是只能做那一个阴阳邪神?
  他想起了许不天。许不天是不是就这样被人逼上了杀人之路?他与江湖为敌,是不是因为江湖人也始终拿他为敌?
  梅英冷笑道:“好,好,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何不一齐上来杀我?我是阴阳邪神梅英,你们为什么不来杀我?”
  少林寺圆痴大师道:“梅施主,依老僧之见,你是不是随老僧去少室山,在山后静修,过你这一生日子?那样即或是有谁要来与梅施主寻仇,自有少林寺去应对。梅施主在少林寺后山静修,岂不是很好?”
  这和尚自然讲得真挚,但他忘了,梅英既不是和尚,也不是尼姑,他恨少室山那山洞,他恨在山洞里的那些日子,他怕那个老僧,如果不是那个老僧放他下山,他真不知道他自己是不是会疯了。现在,圆痴大师让他再去少林寺后山,许他静修,简直让他哭笑不得,心中倍加凄凉:为了自己活命,就得去少林寺那儿呆下去,了此一生么?
  梅英笑得凄凉:“多谢大师好意了,可惜梅英又不出家,自然无法在少林寺过那清冷凄苦的日子,江湖追杀有什么了不起?至多也只是拿去梅英一条命就是了。”
  哭道人心中忌惮许重天,他向许重天一揖道:“江湖是非,自有公道,我们与阴阳邪神这一笔账,还要算在这个阴阳人梅英身上,望先生知情体谅,不来干涉我们江湖上的事儿才好。”
  许重天话语也轻,却震响在这些人的耳边:“许不天是我的亲弟弟,也是亲妹妹,我叫许重天。你们同他的那一笔账,为什么不来同我算?”
  他是许重天?早已在江湖上隐迹的许重天?那个据说已成为当世陆地神仙的许重天?
  他们惊呆了。
  他们无法同许重天抵敌,他们无论如何也不是许重天的对手。
  哭道人心中万念电转,他不知道该如何对许重天讲话了。
  许重天对圆痴一笑道:“大师慧根极深,怎么也卷入这江湖纠葛之中了?”
  圆痴道:“少林入世,老僧也入世。少林出世,老僧也就出世了。”许重天一笑,明白圆痴的苦心,他是达摩堂首座,他不入世,谁入?
  许重天对笑丐道:“丐帮曾经出过奇才,你丐帮前代总筐头鱼漂儿就是一个不世奇才,传下了两大绝技寂寞剑与百兽舞,看样子少侠气盛,已是得这两大绝技的秘传了?”
  笑丐一礼道:“不敢,在前辈面前提及此技,让前辈见笑了。”许重天道:“你觉得世上总该有女人?”
  笑丐乐平道:“正是。”
  许重天又道:“你认定世上也该有男人?”
  笑丐点点头。
  许重天道:“如果一个人既是男人,又是女人,与世无伤,与人无害,你觉得这人也该杀?”
  笑丐语塞。
  哭道人接语道:“前辈错了,这人既是男人,又是女人,就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他做男人时凶恶,杀人,做女人时行善,救人,可见他是本性杀人,救人只不过是为了掩江湖耳目。此人不杀,又去杀谁?”
  许重天一笑道:“你怎么又知道他不是杀人时是为掩人耳目,救人时方显他心中慈悲呢?”
  哭道人道:“救人义举,何必要用罪恶去掩人?”
  许重天道:“他不愿被你称为怪物。”
  江玉一揖道:“前辈,江玉告退了。”
  许重天道:“江公子怎么要走了?不留下杀人了么?”
  江玉一叹道:“江玉也明白,江湖恩怨一向分明,但这个梅英让江玉去杀,却不知道怎样杀,杀不成,只好不杀。”
  笑丐心中气愤,恨江玉一见这许重天功夫高绝,就打了退堂鼓,当下气道:“什么怎样杀,杀死就是了,为什么不知道怎样杀?”
  江玉忽然一啸,啸声也甚是响亮,他唰地拔剑,以目视剑道:“我的剑从不杀冤枉之人,我一剑杀去,你让我杀梅英还是杀瑛梅?”
  哭道人冷笑:“他是梅英,不是瑛梅。”
  江玉道:“哪儿是梅英?头、身子、脚?哪儿是瑛梅,胳膊、腿?哭道人多智,你告诉江玉,如何一剑杀死梅英,杀死那个伤害武林,杀死三大派人的梅英,却不伤那个在江湖上行侠仗义济人危难的瑛梅?”
  哭道人无语,他没有办法。
  许重天道:“各位寻人,为了仇杀。如果系许不天之仇,自然当由我许重天来担,随便各位如何来,都听诸位尊便。但梅英之事,我可以一力承担,如果诸位三月之后再来,梅英就不复是梅英了,她只是瑛梅,是那个江湖上人人称羡的女侠瑛梅,如果三月之后,她只是瑛梅女侠,不知各位还要不要杀她?”
  圆痴大师合什道:“阿弥陀佛!老僧如果听得明白,许施主是想为她去邪念,扶正心,使她成其为正果。这是天大善事。如果此举成了,少林又何必向瑛梅女侠犯难?”
  哭道人心中自忖,便觉沮丧:许不天一死,正义难行。如果又被这许重天将梅英带走,真的将他弄成了一个女人,七大门派寻仇一事岂不是又要不了了之了么?可这许重天或许根本就没这本事,而只是虚言敷衍,只是对付五大门派之人,尔后又带梅英远远走开,五大门派就不免自身蒙羞,被人戏弄了。
  许重天明白他心中所想,就对哭道人说道:“道长多虑了,如果三月过去,我自带梅英前来,与众人一晤。你们定好一地,我一定来。那时梅英是不是已然成为瑛梅,也自明白了。”
  哭道人道:“梅英之事,我们可以依前辈所言,等前辈三个月,但前辈当不自食言,至三月后,一定来与我们相会。到那时,如果前辈不能使梅英变为瑛梅,前辈也只好让梅英自与我们七大门派了断,不再插手此事,不知这样行不行?”
  许重天一笑道:“好!”
  哭道人道:“如果前辈到三个月后,能来峨嵋山前眉山庵一会,到时,我们七大门派与丐帮、江公子专候前辈。”
  江玉、哭道人、圆痴、乐平、吴风都退了出去。小屋里只有许重天、许不天和梅英。
  梅英无言,他头一回知道寂寞之苦。没了许不天,他怎么办?他只好依许重天的吩咐去做么?他能去做一个女人,去做许重天的妻子么?他那样就再也不是什么阴阳人了,他再也不是不男不女的狗东西了。
  他的心底里是不是总盼着这一天?
  许重天将那一幅画收起。
  他心中一叹,虽他于世情看淡,但总不能将许不天看淡,从此之后,他要有一物随身了,这是他来去无羁的唯一必携之物。他是不是也会像这些碌碌江湖客一样,身外之物越背越多,越来越成为一个处心积虑,事事忧烦的江湖豪客?
  他对梅英道:“不天身躯,我想把他放于天池水底,那儿水极凉,又有一石罅缝隙,水中无鱼无虾,他自可安眠。你是不是随我去?”梅英点点头。
  许重天一手托起许不天的尸体,飞袖一扬,房门大开,飞雪寒风倒卷而入。许重天脚步一抬,人倒飘飘洒洒,走入风雪之中。
  梅英跟着他,两人像两道烟,直飞向长白山。
  冬日的长白峰飞雪皑皑,森林中雪深过腰,林中野兽也都冬眠或憩息于洞内,风雪逼得它们不敢出巢。
  林中无路。许重天一声啸哨,人便飞起来,直飞上树梢。梅英也飞身而起,随他在树梢上奔。
  从山腰直奔至山峰,便渐渐没了树丛,只有漫山雪岩在风雪之中巍巍而立。再攀得上去,便是冬日冰峰,冰峰裹住了山石,在风雪之中变得狰狞。在冰峰中间,有一环形大池,这是天池。天池极阔,从这边向对岸望去,睛和之日,人也细小如蚁。天池冰封了,许重天身子急飘,抱着许不天直飞至冰池正中。在这块冰下,有一处隐隐礁石,礁石中有一石罅,可以存放人的尸体。
  许重天把许不天的尸体交于梅英。然后他席地而坐,缓缓出掌,他把一只掌力向外推去。便奇迹似的,这冰封天池上的三尺积雪似有人用器具齐推,平平地向前移去,直移出一步左右。
  许不天将四边都推开积雪,露出丈余亮晶晶的冰面来。他示意梅英站开。
  冰有几尺厚?他用手指凝力,向冰层点去。冰面虽经他屡屡点指,却没一丁点儿变化。然后他起身来,让梅英去远一点儿,他双臂凝力,双掌回旋,叭地击向这中间冰块!
  冰块卟卟一声响亮,齐齐地落下水中。
  这是一块足有半间房屋大小的积冰。冰块在天池水中晃着,但拿不开去。许重天沉思了一会儿,又用指力将这冰块碎成四块,然后一一抛掷在雪上。冰封的天池有了一个洞口。
  水是湛蓝湛蓝的,池水甚寒。天池水因为奇寒,夏日也不能有生物存活,人也不敢涉足水边,何况寒冽冬日?
  许重天显然无惧,他向梅英伸出了手。
  朔风呼号,吹得四周群峰嘶哨,雪雾从尖锐的山峰上呼啸而飞,在天池上空飞成了一串串奇异无比的雪线。
  大地皆白。
  梅英忽然心中悲苦:这儿太寂寞了。
  许重天道:“他不喜欢人世。他在这里,你和我可以再来看他……”
  梅英把手里的许不天递与许重天。
  许重天抱着许不天,看着梅英。
  梅英跪了下来。
  许重天跳了下去,水中涌溅水花,便又无一点儿声息。
  天地之间,有无数要刺破苍天的山峰,山峰皆白,皆厉声呼哨,在广阔的天池冰面上,跪着一个人。
  人在山水天地间,细小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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