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冲冠一怒为苍生 私心尽露大火并
2025-03-08 09:27:03   作者:应天鱼   来源:应天鱼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铁蛋、无哀正被吵得头昏,忽见左首人丛纷纷侧身让路,一队年轻堡徒抱着无数金银器皿、皮袍绸缎走到马功站立的桌子前面。
  马功眼神一凝,惊讶万分。
  “这些都是从‘四雄’房里搜出来的?”
  那队堡徒齐声应“是”,边将手中物事举得老高,好让每一个人都能看见,边道:“好东西还多着呢,都藏在床底下、地窖里,等下大家自己前去看看,包管你们一辈子都没见过。”
  当下群情哗然。
  “咱们一年到头苦哈哈的,只有一件单衣,这几个王八崽子却把好东西藏起来自己用?”
  争相围挤上前,若非忌惮“四雄”身手,早已拳脚相加。
  原本环绕四周的中年堡众也面露不豫之色,渐渐往旁散开,杂进了年轻堡徒之中。
  “伏风太保”令狐超面容痉挛了一阵,忽然大声道:“咱们当年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多比你们享受一些,又有什么不应该?”
  大伙儿不由暴怒如狂,指着厅上匾额嚷嚷:“本堡的堡训是什么?你们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今日非给大家一个交代不可!”
  “困火太保”尉迟绝再也按捺不住,厉声吼道:“当年咱们拚命沙场、血战天下群雄、冒死创立本堡之时,你们这些东西却都在那里?如今有什么资格在咱们面前大呼小叫?”
  只见他神情怖厉,威猛难当,竟稍稍遏住了众人奋激之情。
  马功嗔目喝道:“你们恃功而骄,倚老卖老,须知本堡创立之宗旨,最容不得你们这种人!”
  “覆海太保”东方厉冷笑道:“那倒要请间马少爷,本堡可容得下目无尊长,谋逆篡位的野心狼子?”
  马功仰天长笑不绝。
  “本堡非任何人之私产,乃为大家所共有。有谁想要阴谋出卖本堡,我第一个就把他揪出来!”
  马必施浑身抖个不住,指着他喝道:“你倒是说说看,谁要出卖本堡?”
  马功才一张嘴,已听一个尖得异乎寻常的声音叫道:“就是你!”
  众人转目望见发话者竟是“千面罗刹”何翠,愈发起哄不已。
  无恶本不会伪装何翠的声音,便只得吊高嗓门乱嚷一气,却好“飞镰堡”上上下下都知这婆娘平日就有点疯疯癫癫,早已见怪不怪,就算她发出猪哼鸟啼,也不会觉得意外,何况众人正值情绪激动之际,竟没半个人能听出来。
  无恶抢上两步,将怀中那叠纸头取出,一古脑儿全塞进了马功手里,边又叽叽喳喳的乱嚷:“大家平时辛辛苦苦栽种出来的谷物粮食,全被这几个老杀才偷偷贱价卖给‘神鹰堡’啦,这些字据就是铁证,难怪大家终年不得温饱!”
  马必施面色惨灰,喝了声:“你这贱人!”
  手掌一举,欲待朝他击去,终究有所顾虑,掌至中途便硬生生的收了回来,无恶却发出一声尖叫,双手捂胸,倒在地下乱翻乱滚。
  铁蛋、无哀忙紧紧咬住下唇,以免笑出声来。
  厅内堡众见马必施如此霸道,汹涌的心绪更加达到佛点,一面向前冲撞,一面大声呼喝:“老混蛋,还给大伙儿一个公道!”
  马必施脸色变了又变,撕裂什么东西似的炸笑一声。
  “好!好个‘飞镰堡’!好个‘公正平等’!怨不得谁,只怨老夫作茧自缚!”
  眼芒灼烧,从上万堡众面上劈过,竟使得一大半人不由自主的垂下头去。
  铁蛋心头却也不禁一跳,居然觉得他这一刹那间的眼神,像极了师父岳翎。
  一名年轻堡徒三步两步抢到尉迟绝身边,伸手一扯,“嘶”地将尉迟绝胸前衣服扯破,露出里面的狐皮小袄。
  “大家看!这就是用咱们的劳力向‘神鹰堡’换来的贵重物事!”
  尉迟绝性格暴烈,早被怒火冲昏了脑袋,那管三七二十一,猛然一掌拍上那年轻堡众的顶门,五指戳破头骨,深深剜入脑浆之中。
  那人闷嚎一声,却不就死,身躯兀自挺立,两眼骨碌碌的打转。
  余人见状,纷纷掣出兵刃,一干中年堡徒更全部返转身子,杂入了人丛之中,只剩马必施和“飞镰四雄”孤零零的困在人体堆就的山海中央。
  尉迟绝发出一阵凄厉至极的怪吼,手掌一扭,将那人头颅裂碎成五、六块,一面将沾着脑浆的左手五指伸入嘴中吸吮,一面取下飞镰弯刀,“哗喇喇”的一抖。
  “还有没有人想让我尝尝滋味?”
  “伏风大保”令狐超、“覆海太保”东方厉、“骑电”独孤霸同时放声大笑。
  “老马!当初若算到有这么一天,咱哥儿们不如一齐出家当和尚!”
  马必施精眸闪动,双眉一展,一股豪迈之气直涌上脸。
  “咱哥儿们几个虽比不上桃园三结义,但好歹总落了个同日死,痛快!”
  嘬唇忽哨一声,五人立刻背靠着背,联结成一个紧密坚固的刀球。
  马功嘿然冷笑。
  “还想作困兽之斗?未免大小觎了大伙儿的力量。”
  无恶更尖声大叫:“杀掉他们!把他们的三魂六魄都剁成碎块!”
  原本心中还明白自己如此叫嚷,全为了煽动众人情绪,但叫到后来,竟尔血脉贲张,口吐白沫,彷佛那五人真是自己的死仇一般。
  上万堡众被这一连串骚动搅得心神全失,一个个如同疯子一般,赤红双目,没命冲杀而上。
  “飞镰四雄”眼见这黑压压人浪的威势,不禁都变了脸色,马必施震声喝道:“这盘散沙若没了我们,还算得了什么?今日且让他们回忆一下咱们当年的手段!”
  五柄弯刀同时飞出,恍若云层中斩下五道闪电,立刻激起了无数条血柱。
  “这五人并肩作战十余年之久,自然默契十足,配合纯熟,其中两人尽量放长铁链,卷杀意图冲进内围的敌人,另外三人则手持刀柄,将左近堡徒当成空心菜一般的连根砍除。然而人浪一波连着一波,根本不管同伴在刀风之下成排偃倒,照旧拚命向前,刹那间就把马必施等五人联成的圈圈逼小了许多。铁蛋、无哀也杂在人堆中乱搞,他俩这辈子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虽明知与自己无关,仍止不住手脚发软,心忖:“纵教天下十大高手联合起来,恐怕也非被碾成碎片不可!”
  但见马必施和“飞镰四雄”的五柄弯刀愈显凌厉,每闪动一下,就有三、四其躯壳血肉支离的仆倒在地,但怎当上万名曾受他们亲自调教过的堡徒蚁聚而至,也不得不节节后退。
  马功高高立在桌上,见他们投东,手便指东,见他们朝西,手又指西,招呼外围堡众截堵他们的去路,始终不让他们有接近厅门的机会。
  令狐超镰刀飞荡,好似平地刮起一阵龙卷风,身躯随刀势而起,硬把屋顶撞开一个大洞,却闻厅外四周齐地响起一阵暴雨也似的弓弦急弹之声,紧接着万缕破空金风,恍若众鬼同笑,马必施才一皱眉,己听令狐超闷哼一声,直直落下地面,左右肩头各插了一支羽箭。
  马功冷笑道:“不要命的,只管往外冲!”
  令狐超嘴角微撇,双臂一振,深深扎在肉中的羽箭竟然弹跳起来,剌入两名正想由后偷袭的堡徒面门。
  马必施眼见外头去不得,只好率领众人左冲右突,却只觉敌人愈杀愈多,根本寻不着丝毫缝隙,反而渐被逼入一处死角。
  五人立即改变阵势,背倚墙壁,五柄弯刀也转换成三长两短,虽是负隅顽抗,攻势却更见猛锐,脚前尸体霎眼就堆了一大圈。
  东方厉心知在劫难逃,长笑一声。
  “老马,当年咱们并肩恶战数百场,所向披靡,今日只怕没有那般好运气了!”
  弯刀横扫,斩往一名敌人腰间。
  不料那年轻堡徒竟不闪避,撇下兵刀,双手猛然揪住铁链。
  东方厉一抖手腕,把他拦腰切作两截,但那堡徒纵死也不肯放手,东方厉振臂一甩,将他上半截尸身整个甩了起来,却仍甩之不脱,四名堡徒立刻飞身扑上,牢牢抓住那尸身向后狠扯,将铁链拉得笔直,弯刀自然也失去了作用。
  身周堡徒当下一涌而上,器械齐加。
  东方厉赶紧摔掉铁链弯刀,两只肉掌左扭右拿,提住两个家伙的衣领,脑对脑一碰,撞得透死,再将尸体当成兵器抡向周围敌人,但见寒芒乱闪,所有兵刀都朝尸身招呼,转瞬就把那两具尸身剁得只剩下两小片残骸。
  一名十七、八岁的堡徒赤红双眼,狂吼连连,弹丸般和身扑上,抱住东方厉腰肢,狠命一口咬进他小肮。
  东方厉剧痛之下,手脚稍一迟缓,另两名年龄更小的堡徒立刻乘隙拖住他胳膊,正中一名堡徒弯刀斜劈,已深深砍入他胸口。
  东方厉两颗眼珠暴出眼眶,飞起一脚,把对面那人的肋骨全数踢断,双臂猛抬,将挂在胳膊上的两个家伙掷撞得脑浆迸流,待要转身,另两名堡徒却已跳骑上他后背,两柄弯刀一左一右割入他颈项。
  东方厉举起双手,似乎想要扶住自己的头,然而头却已经掉了下来,双手兀自空扶了一阵,方才随着身躯仆跌之势颓然垂下,纵横江湖十余年的“覆海太保”就此化作一团僵硬的死肉。
  尉迟绝惨啸不绝,恶鬼般扑至,刀掌狂舞,将那一圈堡众杀得血肉模糊,稍稍遏止了余人进势。
  马功双手齐挥,厉喝道:“已经干掉了一个,大伙儿再努力!”
  无恶此时更已快变成了疯子,不断尖叫:“杀得好!再杀再杀!还剩四个,统统杀光,连根肠子都别留!”
  上万堡众便也着了魔似的反覆喊“杀”,拚命向前。
  马必施忙叫:“收长持短!”
  四人一齐撤回铁链,手持刀柄,背不离墙,将那死角固守得水泄不入。
  “飞镰堡”除掉马氏父子、“飞镰五雄”之外,手段高强的并没有几个,大多数人平日忙着挑粪种菜,只粗通一些寻常把式,今日碰上这等阵仗,自然仅有一死而已。
  但他们却丝毫不惧,一个才倒下去,另一个立刻又补上来,只见马必施等人脚前尸体愈堆愈高,竟变成了一座小丘,倒颇强固了防守一方的地势。
  成群堡徒蚂蚁一般攀上,立被弯刀截腿洞腹,化为小丘上的另一块败土。
  尉迟绝桀桀大笑。
  “再来再来,我就不信杀不光你们这些狗崽子!”
  独孤霸也早杀红了眼,吼道:“这些东西全不知当初‘飞镰堡’是怎样被咱们拚死命杀出来的,今日却叫他们看看‘飞镰堡’怎样毁在咱们手里!”
  两人互使一下眼色,双双从角落中抢出,弯刀锭开朵朵血花,人体如秋叶一般片片飘落。
  马功忙指东喝西,召唤堡众围堵,不料二人一个往南一个往北,彷佛想要接近厅门,待得四大股堡众集结过来,却霍然转身扑向中央马功所在之处,两柄弯刀一上一中,势若矫龙。
  马功双肩只一晃,早闪过独孤霸中路一击,腰间弯刀宛如流星乍飞,正撞在尉迟绝的刀刃上。
  马必施哈哈大笑。
  “真是我的好儿子!”
  撮唇尖啸,与令狐超双骑并出,齐朝马功扑去。
  马功身在空中,一挥右手,外围堡众本瞧不见敌人身在何处,一得此号令,赶紧向中央聚拢。
  马必施、令狐超二人却倏地划出两道弧形,斩过人龙中段,带响一片哀嚎。
  独孤霸一击不中,身子早已掠出五、六丈,银蛇轮转,咬翻了十几个堡徒,边怪笑道:“楚霸王一十八骑杀得汉军血流成河……”
  尉迟绝上下飞砍,立刻接道:“赵子龙七进七出,咱们可不能被他比下去了。”
  四人恍若四根攻城铁槌,将那人肉联成的长墙撞得血浆乱飞。
  无恶急得又跳又叫:“看住厅门!其余的都别管!不要让他们跑了!”
  不防独孤霸抽冷子冲开一条血路,从旁杀至。
  “先宰了你这个婆娘再说!”
  无恶惊悸之余,仍没忘记万万不可泄了底儿,便不用少林功夫抵挡,使出老太婆满地打滚的看家本领,就地闪躲开去。
  独孤霸却不放松,反刀剖杀了四名欺近身边的堡徒,又一刀朝无恶头顶劈下,眼看就要将这罪魁祸首刈成两片,却忽觉一股巨力滚至,劲道之强,简直远远超乎他的想像,再顾不得追杀无恶,身躯陡旋,只见一名帽子压得低低的圆胖堡徒杂在人丛之中,闷声不吭的举掌拍来,罡风卷处,如火灼电炙,竟是少林一家路数。
  独孤霸蓦然心惊,好不容易看清藏在帽子底下的面容,却连半个字都来不及吐出,仰面跌在三丈开外的一群堡徒头顶,待要挣扎,十数柄弯刀已同时落在他身上。
  铁蛋没想到自己出手一击的结果竟是如此,心下大感歉疚,暗忖:“这‘骑电太保’也是一条好汉,不想死得这般莫名其妙。”
  不禁直在心中大唱“往生神咒”,超度他来世再为好汉一条。
  这一下事出突然,使得大家根本看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全都以为“千面罗刹”宝刀未老,不由士气大振,自动分成几头巨浪,猛袭仅余的三名敌人。
  马必施眼见又坏了一个弟兄,心神大恸,暴吼一声:“老子拚光了你们这些王八蛋!”
  纵刀直往人多处杀去。
  令狐超急喊:“使不得!”
  飞身抓住他臂膊,死拖活拉的回到刚才堆下的尸山之后,尉迟绝也奋力杀回,三柄弯刀叉联成一道牢不可破的防线。
  马必施眼神如兽,狂吼道:“有种的来呀?当初老子是怎么教你们的?统统使出来!我的好徒弟?我的好徒孙!”
  喊一句杀一个,正杀得不亦乐乎,却忽见堡众纷纷向后退去,紧接着轰然一响,火光迸现,熊熊烈焰恶魔也似直朝死角扑卷而来。
  马必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白痴般喃喃道:“他竟敢烧掉这座大厅?咦,他真的烧了这座大厅!”
  本咕哝哝的说之不休,大梁上“公正平等”的匾额已笔直掉入火中,只“劈啪”了两响,就化为一堆灰烬。
  马必施兀自怔呆了老半天,忽然一捶胸口,大笑出声。
  “他烧了!他烧了!炳哈!他把‘公正平等’烧了!”
  手舞足蹈,乱跳乱蹦。
  只听马功冰冷的语声穿过火焰,贯入三人耳里:“‘飞镰堡’从今而后将是另一番气象,老旧、污脏、罪愆,都已被这把火烧得一干二净!大伙儿重新开始,创造一块永远洁净的新天地!”
  上万堡众立刻齐声呐减:“‘飞镰堡’千秋万世,永垂不朽!马堡主万岁万万岁!”
  铁蛋暗自一楞。
  “喊得倒挺顺口,这个‘马堡主’到底是那个马堡主?这个又能比那个好得了多少?”
  那些人却似全没想到这些,只拉开喉咙拚命叫嚷,彷佛仅只这样叫,就能叫出一片洁净的新天地一般。
  激昂无比的吆喝催动火舌,沿着屋顶、墙壁狠狠延烧至马必施等三人固守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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