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有情人终成眷属
 
2021-02-06 18:17:22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夜来了新月如钩,众星朗朗,初更天街上夜市刚收,安宅附近气息一紧,杀机隐伏。
  这附近没有夜市,行人皆匆匆而过,那些从不过问外事的局外人,不会受到这种特殊紧张气氛所感染。只是一些知道风声的人,知道附近将有可怕的事故发生。
  新月已隐没在西天的地平线下,二更已尽,鼓楼传出三更起更的鼓声,低沉、呜咽、苍凉,与战鼓令人振奋的情调完全不同。
  三条声影象夜枭,无声无息地飞越宅右的邻舍瓦面,接近了安宅的东院。
  东面的厢房屋顶,两个黑影长身而起,向电射而来的三个黑影沉声低喝:“留步,诸位,瞿某留驾。”
  领先的黑影一身灰袍,轻灵地电射而来,一面发话:“擒龙手姓瞿的,你还不配。”
  “砰卟卟”拳掌着肉声暴起,两人以全速接触,快得令人目眩,狂野地一触即分。
  “嗯……”留驾的擒龙手闷声叫,身形斜飞而起,然后在砰然大震声中,抛落在两三丈外的屋脊上,骨碌碌地向下面的院落飞堕而下。
  几乎在同一瞬间,第二位出面留驾的人,也被电射而来的另一个黑影,击倒在瓦面上向下滚。
  三个黑影未曾停顿,轻灵地飘落东院,快速地掠向不远处的一排住宅。
  房屋的暗影中,连续出现五个人,两面一分,当中屹立的人嘿嘿笑,一声剑吟,长剑出鞘。
  “尚家骅恭候大驾。朋友,可否按规矩改走大门?”
  三黑影倏然止步,在三丈外屹立。
  “尚武堂的三堂主赶到,倒是相当神气的。”早先击飞擒龙手的黑影说:“冷剑尚小辈,老夫高兴怎样来就怎样来,你还不配拦阻老夫。”
  “阁下口气不小,尚某请教尊驾高名上姓。”
  “窦天奇。”
  “北人屠!”冷剑尚家骅大骇,不自禁地退了两步:“窦……窦老前辈……”
  “你还打算拦阻老夫吗?”
  “老前辈……”冷剑几乎语不成声。
  另四位现身拦阻的人,也吃惊地向后退。
  “叫安小辈来,老夫要和他讲理。”北人屠厉声说。
  三人身后,鬼魅似的出现另一个黑影,青袍飘飘,披头散发,星光下,可看到脸部吓死人的怪像,黑白幅射纹花脸,一双画了大白圈的怪眼,比传说中的花面鬼王更恐怖,更吓人。
  “北人屠,你不是来讲理的。”鬼怪似的黑影,用刺耳的京腔官话说:“你身上带着令江湖人丧胆的七星狭锋宝刀,削铁如泥绝壁穿铜。拔山举鼎本来打算把你当作压箱的法宝,今晚突然改变主意,将你掏出来吓唬人,以便先声夺魄,把安家变作屠场,以后的人便可任杀任剐了。主意是打得不错,可惜估计错误,安家虽不是金城汤池,但你一个北人屠成不了事,你已经老得快进棺材了,何苦活现世断送一世凶名?”
  说完,最后是一声轻蔑不屑的狞笑,声如鬼哭,刺耳之极。
  这一番话相当刻毒,嘲笑的口气十分明显,这位名震天下的老凶魔怎受得了?气得须眉倒竖,灰袍外张袖口也无风自摇,无形的慑人心魄杀气如怒涛澎湃。
  “哈哈哈……”北人屠怒极反笑,声如枭啼,一面怪笑一面向鬼怪般的人缓步接近:
  “好小子,你骂得好痛快,好狂好刻毒,老夫如不碎裂了你,北人屠从此在江湖除名……”
  “北人屠的绰号不会从此在江湖除名消失,可能另有其他的人被取名为北人屠。”
  花面鬼嘲弄地接口:“除名的仅是你窦天奇。至少在一百年以内,没有另一个姓窦名天奇的人被称为北人屠。我敢给你打赌一文钱,你决不会完整地离开安家,除非你现在乖乖道歉滚蛋。”
  对街的屋顶上,准备接应的高手们皆在等候机会杀入,不但没听到杀声传出,却清晰地听到了传来的双方的对话。
  安宅各处隐伏待变的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惊,暂时忘了先前老凶魔通名的恐惧。
  有些人离开了埋伏区,想看看嘲弄老凶魔的人是谁。
  安海平带了长子安宇衡和安翠凤,就在这紧要关头赶到,另五位助拳的朋友,亦随后到达。
  “你小子好大的口气。”北人屠居然沉得往气,在丈外止步:“但不知你是哪一方的降妖伏魔大菩萨?老夫佩服你的胆气,破例请问你的高姓上名。”
  “在下不是菩萨,你没看清在下象个鬼?”花面鬼的声音比北人屠的语音更刺耳,更难听:“鬼是用不着通名道姓的,你就叫在下为花面鬼好了。你的绰号叫人屠,想屠鬼却没有那么容易呢。唔!你激怒得快发疯了,要发作了,要动手了……”
  一声刺耳的怪吼发自北人屠口中,一拉马步右手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掌露出袖口,踏出一步,一掌劈出。
  花面鬼离开了原位,毫不紧张地向左挪了一大步,恰到好处地避开劈空掌劲的威力圈中心,可怕的掌劲潜流余威从他身右呼啸而过,右手大袖被刮动猎猎有声。
  “在下高估了你的魔罡修为。”花面鬼说:“这一掌,你已经耗掉津力三分之一。
  上了年纪的人,用这种拼全力发劲硬攻的愚蠢打法,比喝醉了酒去跳河更危险,要不了三下五下,你就会像拉不动车的老牛,气尽力竭口吐白沫躺下去啦。”
  他一面说,一面轻灵地移位游走,北人屠则步步紧迫,找机会再发起致命的攻击。
  北人屠不敢乱发招了,身形逐渐加快追逐。
  花面鬼游走的圈子逐渐加大,进退挪移也逐渐加快。
  “你如果想等到出招的好机,会等得头发掉光的。”花面鬼一面闪动一面说:“你移位没有在下快,耐力也差。你听,你的呼吸已经不平静了……厉害!”
  北人屠乘他向反方向闪动的刹那间,抓住好机闪电似的截出,快速绝轮地连发两掌,气势之猛烈,骇人听闻。
  可是,花面鬼身形连闪,快得有如鬼魅幻形,连环双掌一一落空,似乎连衣袂也没沾上,花面鬼已从澈骨裂肌的掌劲潜流空隙中,连换四次方位,最后远出两丈去了。
  北人屠的两位同伴并立观战,花面鬼的背影恰好在两人的面前,相距不足八尺。
  北人屠毕竟老了,身法不如花面鬼灵活,两掌落空,耗了不少真力,立即断然放弃追逐,一声龙吟,拔出所佩的七星狭锋宝刀。狭窄的刀身嵌有七颗金星,星光下,晶光与金芒闪烁不定,森森刀气慑人心魄,令人望之毛发森立浑身发冷。
  这瞬间,一名黑影一声不吭,闪电似的扑上了,身形一动,便已到了花面鬼身后,五指如钩,猛扣花面鬼后颈,真力骤发。
  花面鬼像是背后长了眼,在千钧一发的重要关头右移半步,左手上伸从右肩上接住了抓头颈的手爪,向前猛地一拉。
  偷袭的人没料到变生意外,手爪被抓已来不及撤回,而且凶猛的拉力传到,身不由己向前冲,贴上了花面鬼的背脊,本来准备后续攻击的左手,也来不及应变,只感到胸肋一震,如中雷殛。
  胸肋挨了一肘尖,最下面的三对肋骨全部断裂,骨腑也受到重如山岳般的力道所撼伤。
  花面鬼放了偷袭的人,并未转身查看结果,仍然面对着挺七星刀徐徐欺近的北人屠。他手中,多了一根怪异的黑黝黝重家伙,三尺六寸五分长,一寸见方的九合铜母量天尺,正是偷袭他的人,原来插在腰带上的兵刃。
  偷袭他的人,正是江湖上令人心惊胆跳的宇内三魔之一,翻天覆地闻人俊才。
  说是尺,不如说是方形短棒来得实际些,力道够的人,一尺下去,保证可以将磨盘大的巨石劈成碎屑。
  “来得好!”花面鬼豪情万丈地欣然叫。
  刀光如电,花面鬼根本不再与北人屠比赛身法的灵活,改弦易辙硬碰硬接招,挥尺接招豪勇如虎。
  “铮铮铮!”响起惊心动魄的金鸣,火星直冒,罡风四荡,劲气直迫三丈外。
  人影乍分,双方接触快逾电光石火,乍合乍分为期极暂,如何交手的?连位于两丈外左右的另一名黑影也无法看清,仅看到刀光飞舞,倏起倏落而已。
  一只白色的发结,被罡风刮出三丈外飘堕。
  北人屠斜飘两丈外,几乎屈膝摔倒。
  “你的七星宝刀完蛋了。”花面鬼站在原地,拂动着量天尺说:“在下赢了赌注,留下你的发结。北人屠,你欠在下一文钱,还了赌债,你可以走了。”
  北人屠盯着自己心爱的七星宝刀,刀因手猛烈发抖而不住颤动。刀身上半段,缺了三个姆指大的大型缺口。刀身的宽度本来就狭窄,仅在一寸二分,缺口断裂了七分以上,这把宝力算是报废了。
  “我的宝刀!”北人屠发疯似的扑上挥刀狂嚎:“我给你拼了!我……”
  狂嚎声中狂风似的扑上,刀挥出左手也悄然抓出。
  “铮!”七星宝刀终于折断,前半段刀身,飞出三四丈外,碰撞在墙壁上爆发出一串火星。
  北人屠也被无可抗拒的力道,震得飞退两丈,砰然大震中,仰面摔倒,哇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你把这位仁兄背走。”花面鬼向那位惊得浑身发软的黑影说,将量天尺往翻天覆地闻人俊身旁一丢:“不要再来,阁下,下一次就没有这样便宜了。”
  黑影打一冷战,惊恐地将翻天覆地背上,发着抖向不远处黑暗的东院墙下退走,量天尺不要了。
  北人屠吃力地挣扎而起,摇摇晃晃地站稳,手中仍死死地紧握着断刀。左手伸出,五个指头软棉棉地下垂。
  “留下名号。”北人屠有气无力地说:“天下间,没有人敢硬接老夫的七星宝刀,没有人能接得了老夫的夺命三刀,更没有人在夺命三刀下胜得了老夫。告诉我,你…
  …你是谁……”
  说到最后,似乎力气已尽,喘息气清晰可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北人屠,你仍然这样自负。”花面鬼冷冷地说:“没有通名的必要。你走吧,在下改变主意之前,你最好早早逃出在下的视线外。像你这种杀人如麻人性已失的人,应该受到化骨扬灰的报应。”
  北人屠打一冷战,丢掉断刀悚然后退。
  安海平举手一挥,率子女与朋友急掠而出。
  “不可阻拦。”花面鬼低声说:“百了魔僧与几个可怕的人物,正在外面接应。
  你们这几个人,无法挡住他们的快速攻击,将有重大的损失。”
  “哦!前辈……”安海平刹住脚步,举手示意跟来的人停下:“这凶魔凶残恶毒已无人性,如不乘机除他,后果极为可怕。”
  “问题是你们挡不住接应的人。”花面鬼屹立的身形一晃:“我已被老魔所暗算,中了他毕生功力所聚的元津借手爪偷袭,伤了气机短期间难以复原,无法帮助你们,千万不可冒失地冲上。”说完,身形又是一幌。
  安海平身后的翠凤吃了一惊,本能地抢出伸手急扶。
  “前辈,不要勉强支撑……”翠凤低声焦灼地说,扶住了花面鬼的腰背和手臂。
  “我支持得了,赶快招呼你们的人散去。”花面鬼低声说:“退!不要让他们起疑。”
  北人屠已退抵墙根下,背了翻天覆地的人已跃登瓦面。
  两个黑影悄然飘降,无声无息,轻功骇人听闻。
  “背……我走……呃……”北人屠脱力地叫,人向下挫倒,口中又喷出一口鲜血。
  一个黑影扶住了下挫的北人屠,将人屠放上同伴的背部,两人跃登屋顶,如飞而遁。
  扶住花面鬼的翠凤,突然掀动鼻翼猛嗅,嗅的声音令人大感怪异,她似在寻找某些奇异的气味。
  众人退入房屋的暗影中,隐起身形。
  “诸位不可随意走动。”花面鬼低声说:“如果你们按规矩与他们一比一公平相搏,必定凶多吉少。处理非常事,要用非常手段。放开我,我得走。”
  “前辈……”翠凤惶然低叫:“你的伤……”
  翠凤关心花面鬼的伤势,不自觉地手上突然加了三分力,没料到花面鬼的本能反应强烈,手一动,翠凤感到一股浑雄的力道及体,被震得斜冲丈外几乎摔倒。
  “哎呀!”花面鬼低声惊呼,想伸手相扶,但见翠凤并未摔倒,立即收回手,身形乍闪,向北冉冉而去,隐没在连进房屋的暗影中。
  “老天爷是慈悲的。”安海平情不自禁轻呼:“谁知道这位救星的来历?
  他在本宅往来自如,怎么从来没有人发觉他?”
  “是位不重名利的江湖侠隐,武林中几位传说中的神秘老前辈之一。”安宇衡犹有余悸地说:“爹,今晚如果没有他出面,咱们不知将有多少人遭了那恶毒人屠的毒手,咱们任何人也禁不起七星宝刀致命一击。”
  “他不会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前辈。”翠凤肯定地说:“他一而再嘲笑人屠老了,可知他必定不是老前辈。爹,他的话很有道理,恶贼们突然派出顶尖儿高手突袭,咱们事先不明底细,冒失地逞匹夫之勇,与他们公平搏斗,后果极为严重。”
  “好,他们既然不光明正大入侵,咱们也就不用着死守住规矩,自命英雄与他们死缠。”安海平咬牙说:“明天好好商议,咱们不能等他们缠得我们筋疲力尽。”
  次日午后,城北五里地的天宁庙。
  这是一座有两进殿堂的庙宇,本来住了三位香火道人,但近来却成为一群神秘人物的居所,三个香火道人被软禁在后殿,不许离庙失去行动自由,还得打起津神应付前来敬神的香客,谁也不知道里面藏着一些可怕的陌生人。
  梁启元偕次子梁世亮与女儿玉凤,匆匆踏入庙门。这里距梁家的宁园仅两里地,庙位于大山丘的顶巅,可看清下面西南的宁园。但庙本身比东面的北山寺要低些,从北山寺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庙附近的动静。
  徐永康就藏身在北山寺的枫林内,留心天宁庙附近的动静,看到梁家的人匆匆入庙。
  梁启元是申牌初离开的,孤零零地奔向北门进城。
  不久,两个人伴着世亮兄妹下山,隐没在宁园中,从此不见再外出。
  梁启元回到家中,脸色不正常。晚膳后,内堂门窗紧闭,灯光明亮,仆人们在外面戒备森严。
  堂中,梁启元与长子世钧脸色都不正常。对面一排交椅上,坐着五位知交好友,其中就有虬须人与那位被玉凤称为胥叔叔的人,都是反对梁启元与拔山举鼎和解的人。
  “启元兄,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变故?”姓胥的问。
  “糟了!”梁启元绝望地说:“咱们上了大当。”
  “到底怎么啦?”
  “昨晚拔山举鼎请北人屠出马入侵安家,同行的还有天翻覆地与陰魂不散。”梁启元的语音饱寒恐惧。
  “老天爷!拔山举鼎请得动这几个魔头?”虬须人惊呼。
  “接应的人是百了魔僧和袖里乾坤。”
  “那……安家完了……可是……”姓胥的惑然说:“可是,昨晚他们好象偃旗鼓息鼓悄然撤走了。”
  “北人屠不但被毁了七星宝刀,而且丢了发结,左手被震得掌指骨成了碎屑而皮肌不伤。”
  “老天爷!”众人同声惊呼。
  “翻天覆地更惨,断了三对胸骨,内腑重伤,可能永远不能再练功,量天尺也丢了。”
  “这……这可能吗?”姓胥的意似不信:“那百了魔僧呢?”
  “两个魔头根本不敢进入,仅救了人溜之大吉。”
  “哦!安家请来了三仙二佛?”
  “不知道。”梁启元摇头苦笑。
  “那……启元兄,这件事与你……”
  “拔山举鼎扣留了世亮和玉凤。”
  “什么?”姓胥的几乎跳起来。
  “那可恶的恶贼,要求我梁家合作,要我替他们办妥两件事。”梁启元痛苦地猛捶桌面:“其一,把他们的人,埋伏在我家。其二,要我出面,邀请安海平偕子女过来商议,以便让恶贼们下毒手除去安家的人。”
  “我的天!”虬须人拍桌怒吼:“反了!那狗东西怎会做出这种绝事来?
  启元兄,你……你有何打算?你答应了?你知道后果吗?”
  “我已六神无主。”梁启元心乱如麻:“情势迫人,他们是势在必行,咱们没有反抗的能力,把所有的人聚集在一起,也挡不住那几个功臻化境的老魔。”
  “这就是与那些心狠手辣,凶残恶毒黑道凶魔妥协打交道的结果。”姓胥的咬牙切齿说:“启元兄,一误不可再误,与安家合作还来得及。”
  “可是,世亮玉凤……”
  “启元兄,你还没看出结果吗?”姓胥的厉声说:“就算你依从他们,毁灭了安家,他们会容许你梁家存在吗?你除了摘下江宁船行的招牌,投入他们一伙驱策宰割之外,试问你如何应付这种局面?”
  “我可以不顾世亮兄妹的死活。”梁启元沮丧地说:“问题是咱们无法阻止他们先向咱们下毒手……”
  “与安家携手合作,就可以挽回覆没的噩运。”姓胥的斩钉截铁地说:“我和你一样,不忍心牺牲世亮玉凤。但死一双不如死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
  “好一个两害相权取其轻。”陰森冷厉的语音刺耳已极:“无影刀胥强,我知道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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