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郎心狼心 弄假成真
 
2021-02-06 16:29:16   作者:云中岳   来源:云中岳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次日,那些死心塌地追随乾坤手的公人们,有一大半不再卖力搜索,一有机会就往家里跑,以便保护自己家小的安全,因为府城来了不少来历不明的人,到处惹是生非,公然放出谣言,说要不择手段杀光那些为虎作伥的走狗汉奸,连根铲除他们的亲朋好友。三两个公人,连街都不敢行走,随时都有被人从背后捅一刀的危险。
  霸剑和断魂刀与生死判的朋友,声势愈来愈壮大,甚至本城的仕绅,也开始受到威胁,不得不向知府大人施压力,公然指责知府大人纵容所属攀诬良善,借故兴大狱意图激起民变。
  孤立济南三杰的策略十分成功,乾坤手输了这步棋。但他仍然深具自信,只要京都的靠山赶到,局面将全部改观,他有把握赢回整局棋。
  天一黑,全城都可感觉出紧张的气氛,果真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那些与三杰合作的痞棍,全都躲起来了。
  二更初,狰狞可怖的阴神,出现在南宅对街的屋顶上,不言不动注视着戒备森严的南宅,所立处不时飘出一朵朵惨绿色的鬼火,告诉南宅的人阴神已经现身了。
  等了约一刻时辰,南宅有了动静。一个黑袍人从南宅的大院门踱出,到了街心背手而立,抬头向对面屋脊上的阴神,用中气充沛的嗓音说:“阁下来了许久,何不移玉入宅?老夫洁樽以待,请阁下喝两杯,可否赏脸?老夫希望交你这位朋友。”
  “再等片刻,乾坤手就会回来,届时在下再叨尊驾两杯。”阴神用刺耳的怪嗓音说:“他带了人被骗到百花洲捉曾武,当然扑空。看天色,目下他该发觉上当,带着爪牙垂头丧气往家里走啦!也许他会加快,因为他知道上当,家里面一定出了意外,心急如焚往回赶……”
  身后,突然传来乾坤手恨极的语音:“在下回来得比你想像中的要快。秀霞,你不该如此对待我,你将后悔八辈子……”
  阴神向前一滑,到了檐口飞跃而下。
  街心的黑袍人等个正着,一声狂笑,从上伸手便抓。
  南宅的院门内,黑影连续跃出。
  阴神双脚尚未沾地,黑袍人的右手已先一刹那抓到,五指半伸半屈,弄不清是抓是弹,或者用爪用指,反正一沾身躯,必定是空前可怕的制人秘术。
  阴神的双脚,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瞬间反向上收,整个人缩成一团。
  “卟!”掌一击使中。
  阴神突然手脚齐伸,一脚奇准地端在黑袍人的脸正中,接着身形坠地,以快速的滚翻远出两丈外,恰好避过从南宅跃出策应的人,所打出的数种霸道暗器,危机间不容发,暗器全部落空。
  黑袍人倒摔出丈外,发出可怕的呻吟叫号。
  阴神跃起发腿狂奔,从屋顶跟下的乾坤手与五名同伴,偕同从南宅出来暗器落空的四个人,衔尾穷追志在必得,十个人各展轻功争先恐后狂追。
  这一连串变化为期极暂,谁也无暇察看黑袍人的景况,所有的人,皆不曾看到黑袍人被踹中脸部的情形;却听到阴神被拳击中的响声,和看到阴神中掌倒地翻滚的情景,更看到阴神逃走时凌乱的脚步和不稳的身形。
  “他已被朱老前辈的大力金刚掌击中。”有人兴奋地叫:“赶上去活捉他,不要让他跌死了。……”
  一阵好追,阴神最后居然能跃登屋顶逃走。
  乾坤手横定了心,咬牙切齿狂追不舍。
  不久,已追了个首尾相连,追得最快的人,已距阴神不足三丈了。
  阴神突然跳下一处黑暗的院子,一闪不见。
  十位仁兄先后追到,毫不迟疑地一一往下跳。
  “他往月洞门那边钻走了,追!”最先跟踪跳下的人大声叫。
  月洞门那一边,是有亭台假山的小花园,一看格局,便知是内宅女眷活动的地方。
  “有贼!”有高叫声传出。
  接着,人声鼎沸,灯火先后亮起,有男女的惊叫,有叽哩咕噜听不懂的呼叫声传出。
  “诸位且慢!”乾坤手惊惶地叱喝。他听得懂满语,不由大吃一惊。
  那时,满人的住处限于满城,满人只在大都市定居,大都市必须划出满城让他们居住,不与汉人杂居,以避免被汉人同化。满清入关,连在东北早期招纳的出关垦荒逃亡的人全算上(这些人被编成汉军旗,也有八旗的编制,称汉军八旗),也不过三十万人。这三十万人,分开占领一千五百万平方公里(西疆已划入版图)的广大土地,每一个大都市又能分几个人?这些分至各地的人,皆由地方官吏无条件地供养,不需工作谋生,以征服者的面目,在满城掌握地方的军政大权。而够资格居住在满城外的人,必定是权势极大的满清贵族大员。
  乾坤手一听到满语,知道大事不妙,钻入主子的府第提刀仗剑撒野,那还了得?简直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了。不等他弄清是什么地方,也不等他有发令撤退的机会,火把乍现,十余名满人的长随已经涌到。火光下,海兰参将衣衫不整,发辫盘头,上身穿了一件掩心马甲,手绰锋利沉重的雁翎刀,怒容满面,发眉箕张,威风凛凛地大踏步而来。
  “什么人?你们好大的胆子。”海兰参将用纯熟的汉语怒吼,接着看到了乾坤手,怒火更旺:“南捕头,你,你想造反?你……”
  乾坤手只感到浑身发冷,丢掉手中的如意,与三名心腹巡捕爬下了,跪伏如羊,先行崩角礼。
  其他六个人冷然屹立,脸上神色不安。他们都是乾坤手请来共图富贵的江湖凶枭,没有向满人磕头称奴才的习惯,分站在四周,不知该如何是好。
  “将爷明鉴。”磕完头仍然手脚爬伏在地的乾坤手嗓音全变了:“奴才是追赶逆党来的……”
  “我这里有逆党?混帐!”海兰参将的雁翎刀,不客气地搁在乾坤手的顶门上:“你该死!你是来抢劫的……”
  “奴才冤枉!”乾坤手快崩溃了:“奴才不久前在百花洲捉逆党,追到将爷这一带,人确是逃入将爷的府第。奴才追得太急,天又太黑,奴才该死,不顾一切追进来,奴才事先如果知道是将爷的府第,天胆也不敢越雷池半步。奴才知错,求将爷开恩,求将爷开恩……”
  他一面叫开恩,叫一声磕一个头,真惨,前额已开始红肿,崩角礼可不是好受的。
  “抬头!”海兰参将收回雁翎刀,虎目落在其他六个不跪的人身上,用手向他们一指:“这些是你的手下吗?他们好大的狗胆,竟然不放下刀剑不下跪,该死!”
  “诸位老友。”乾坤手可怜兮兮地哀恳:“请收了兵刃,拜见海兰将军……”
  他不说倒好,这一说却得了相反的效果。这些江湖凶枭,全都是目无余子桀骜不驯的歹徒,他们是冲名利二字前来相助乾坤手的,希望发一笔财再分派到各地做济南三杰的心腹,各划地盘称雄道霸。现在,看到乾坤手奴颜婢膝的可怜像,心中早感到不是滋味,再一听乾坤平居然请求他们丢刀剑下拜,更是感到无比的屈辱和愤怒。
  “去你娘的!”一位大马脸中年人脱口大骂,突然急掠两丈,一鹤冲霄跃登一处瓦面,一闪不见。另五个也不约而同,溜之大吉。
  “他们不是你的手下?”海兰参将厉声问。
  “他……他他们是奴才请……请来捉拿逆党的朋……朋友……”
  “混帐!”海兰参将怒吼,一脚将乾坤手踢翻,雁翎刀一指:“我知道你的事,你给我滚!你给我小心脑袋,以后我再给你算帐,滚!”
  乾坤手被踢得口鼻流血,爬起来带着三名手下,急如丧家之犬,上屋飞遁。
  不久,海兰参带了两名从人,巡视全宅各处后,返回书房歇口气。他这间书房本来就是原屋主的书房,不但宽广,而且藏书甚多。他认识汉文,所以没将藏书丢弃,仅将一些禁书烧毁,公余也经常到书房来坐坐看看书。
  踏入书房,他吃了一惊。红木书案后他经常坐的织锦蒲团上,安坐着狰狞可怖的阴神,灯光下似乎特别恐怖。
  “找地方坐,这是你的书房。”阴神用流利的满语说:“我不是雅贼,不会来偷抢你的书。”
  海兰参将毫无所惧地逼进,雁翎刀伸出了。
  “砰砰!”身后传出重物坠地声。
  他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书房门内,站着另一个同样打扮的阴神,不过身材要矮小些。地下,他的两名随从已仆伏僵卧,已经昏厥了。
  他刚动念想挥刀冲上,突觉右肩一麻,被一只大铁钳似的大手,从后面牢牢地扣住了。身后,耳畔传来阴神清晰震耳的嗓音:“我特地来警告你。”身后的阴神语气冷奇厉:“再纵容南天浩这种人胡作非为,我一定杀你,杀满城的每一个满人。如果你认为我是虚声恫吓,我将用雷霆的手段来纠正你的错误。日后反抗你们的人,决不会是生死判张贵堂那些散沙似的有勇无谋武林浪人,也不是那些重视名利勇于私斗的匹夫,而是默默忍辱负重的大多数大汉子孙。这一天会来的,也许我们这一代看不到这一天,但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终会看到这一天到来。记住,下一次见面,我一定杀死你,你最好除去你我再见的理由。”
  他感到脑门一震,便丧失知觉。
  除去与阴神再见的理由并不难,只要向布政司衙门的汉人官吏施压力,就成功了一大半。再由巡抚署出面,促使按察司衙门出动,来一次突击检查,和行文要求会审的行动就够了。
  勾捕二三十名疑犯很容易,释放了一两个,其他的仍然还押。一天审问三两个人,要拖多久就可以拖多久,一切按规矩办理,让上面施加压力的人挑不出毛病,一定可以拖到京都的权威人士到达。
  另一方面,搜索阴魅的工作全力加紧进行。
  百花洲的明园是乾坤手的产业,他的情妇阴魅的心腹人手死亡殆尽,阴魅逃走,明园使封闭了,仅派了一个人住在园内看守。这些日子,明园已被人所遗忘,本来就是适于幽居冷冷清清的明园,落叶满地野草侵阶,已呈现荒凉破败景象。
  这是海兰参将受到骚扰后的第三天傍晚,南宅中食厅内灯火明亮,济南三杰全部在场,正与二十余名心腹好友进食,全宅戒备森严,等候可能前来骚扰的阴魅。
  一个中年人匆匆奔入,到了坐在下首主位陪客的乾坤手身旁,神色郑重低声说:“薄暮时分,鹊华桥的眼线,发现化装为仆人的阴魅,携带食盒到了百花洲。”
  “什么?没看错?”乾坤手急问。
  “绝对错不了,五官的神韵,瞒不了神眼曹兄弟的神目,他曾经见过阴魅多次,虽则那时他并不知道那鬼女人的底细。”
  “可有下一步消息?”
  “曹兄弟跟到荷香水榭附近,突然失去妖妇的踪迹,刚将消息传出,要求加派人手支援搜索,封锁百花洲……”
  “不必了。”乾坤手恨恨地推椅而起:“荷香水榭有采菱人放置的小舟,她是乘小舟走的。明园有几间秘室,已被妖妇暗中改建了,她一定躲在明园,出入改从荷香水榭以小舟乘夜暗中往来。咱们以为她不敢回去,所以忽略了明园,难怪一直就查不出她的藏匿处。哼!这贱妇。”
  明园占地甚广,里面有几栋雅致的楼阁,向东那座小楼叫迎月轩,平时,迎月轩是封闭了的。夏夜在东廊下设宴,看月华升上洒落满湖银辉,嗅到沁人心脾的荷花幽香,确是人生一大乐事。由于乾坤手暗中买下明园之后,为免蜚语流长,不敢公然居住,以致乏人照料。阴魅住入之后,为了保守秘密,自然不敢多派奴仆,所以迎月轩一直就保持封闭状态。
  今夜,迎月轩的小楼上,窗缝竟然泄出隐隐灯光,大概是年久失修,窗有了裂缝所致。
  三更初,迎月轩陷入包围。
  楼上的小花厅里,桌上点了两盆银灯,五味下酒菜。阴魅余秀霞亲自执壶,替坐在上首的方公子斟酒。
  “你真要我走吗?”阴魅收回酒壶幽幽地问。
  “是的,毕竟你们曾经有过三年的露水情分。”方公子说:“做人,宽厚些是应该的,宁可教他无情,你不可无义。我不希望你看到他受报。”
  “你既然说做人要宽厚些,那么,你为何不宽恕他?”
  “因为我已经多次给他机会,他不领情。生死判三十余位囚犯,没有一个人不曾受到酷刑虐待,时至今日,他仍不肯释放他们。我如果再宽恕他,生死判那些人出来,就没有几个是完整的了。”
  “唉!没想到他这么狠。”阴魅黯然叹息:“以往,我知道他坑害了不少人,收受贿赂玩法勒索贪得无厌,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开始迫害武林人,他到底了什么?”
  “为了名和利,就因为他的不义之财太多了。人有了用不完的钱,什么怪事情都可能发生,兴趣一定转向权势发展,所以才会天下大乱。时辰不多了,姑娘,你该走啦!不然就走不了哪!他们就快要发动了。”
  “那……我走了,一切谢谢。”阴魅站起退远些敛衽行礼,向厅外走,在厅门止步转身:“方公子,能将你的真名见示吗?”
  “不能。”他微笑摇头拒绝:“方公子不是很好吗?”
  “是阴神?”
  “我像阴神吗?”他反问。
  “我没见过阴神。”
  “但你冒充阴神。”
  “是他授意的,根据传说装扮,到底扮得像不像……”
  “有一点有像,你玩鬼火的技术不够,你该向茅山道士多学学。由于你的冒充,济南出现了上百个阴神,日后传到阴神耳中,恐怕会把他气死。”
  “你生气吗?”
  “没有生气的必要。”他笑笑:“阴神不是气量小的人。走吧!不能再拖了,后会有期。”
  “但原后会有期。”阴魅依依地说,转身走了。不久,他将两盏银灯放上两壁的灯架,再点亮了悬在承尘下的四盏琉璃灯,花厅大放光明。
  东外廊微风倏然,紧闭的长窗突然被推开,黑影连续飞入。
  “咦!是你?”领先入窗的乾坤手讶然叫。
  共进来了八个人,济南三杰全来了。
  “听说你一直就在找我?”方公子放下酒杯笑笑说:“在下即将离开济南,所以在临行前和你当面谈谈。”
  “你为何冒充升平公子?”乾坤手厉声问。
  “咦!我说过我是升平公子吗?你是执法人,说话应该有凭有据,可不能乱入人罪,是不是?”
  “好,就算你没冒充。那么,你是杀六爪龙的人了?”
  “不错,他该杀,本来应该由你杀的。”
  “你是曾武请来的刺客……”
  “不是刺客,是打抱不平。我在河南碰上落难的曾武夫妇,知道匡山王家遭难冤死的内情。我并不是同情王家而多管闲事,而是觉得你一个执法的人,利用盗贼来残害善良的人天地不容,我的修养不够,还没修至又聋又瞎的境界,所以伸手管了这档子闲事。有件事顺便告诉你,你的信使并未到达京师,丢掉了公文,神经错乱流浪到他方去了,你的靠山还在京师吃喝玩乐,在女人怀里等候你的信息,他们不会来了。你用来引诱生死判的无头信上说,三月十五,刀头舔血,今天不是三月十五吗?也就是你预定大逮捕的一天,可惜,计谋落空失败了,是吗?”
  “而另一封信,定是阁下的了。”乾坤手狞笑:“阁下的消息灵通得很呢,很了不起,请将真名号见告。”
  “何必呢?你就把我看成黄升平好了,反正你这一辈子,不会再有机会和我打交道了。我反对杀人,杀死你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所以今晚我要用别的手段对付你。”
  一名年约半百的灰袍人,将剑挪至趁手处,阴森森地向方公子迫近,三角眼冷电四射,冷厉地死盯着他。
  “小辈,你大话说得太多了。”灰袍人语音奇冷:“老夫听不顺耳,老夫要你永远永远后悔。”
  方公子神色安祥,安坐不动,含笑举起酒杯就唇。
  灰袍人到了他身左,哼了一声伸手便抓他的顶门,五指像巨大的鹰爪,坚硬、有力、锐利、迅疾。他在爪行将接触头颅的刹那间,扭头喷出一口酒,酒像巨锤般撞击在灰袍人的五官上,有如金石撞击。
  “啊……”灰袍人掩面急退,砰然倒地叫嚎挣扎,血和酒已渗和在一起,酒香与血腥同冲鼻端。另一名穿黑袍的人一闪即至,一脚疾飞,想先将桌子踢飞以免碍手得脚,也藉此扰乱他的心神,同时拔剑。
  他左手按住桌面,右手一挥,一支牙箸半分不差,贯入黑袍人的右肩窝,贯出背后的琵琶骨两寸,太快了,而且打击力空前猛烈,牙箸比箭还要可怕。
  “嗯……”黑袍人闷声叫,上身急仰,踢桌的一脚落空,身形被惯性带动,仰面翻跌像是倒了一座山。
  “凭这两下子功夫想闯筵,真是不识相。”他执壶斟酒,神色安详:“冒犯了在下的人,在下必定将他整治得半死不活,决不宽贷,这是在下的规矩,从不破例。”
  灰袍人双手捂住脸挣扎爬起,踉跄走向楼门,手上全是血,可能双目也受到可怕的创伤。两刹那间里先后受到重创,把其他自命不凡的人吓楞了。
  本已踏出一步的乾坤手,无比震惊地骇然收势。
  “这家伙用妖术,大家小心。”一名穿青道袍的中年人讶然叫,一声龙吟,撤剑在手:“诸位退后,贫道来对付他。”
  剑光打闪,剑气迸发,有如风吼雷鸣,老道开始走天罡步降神舞,口中念念有词行法兴妖,舞步渐急,剑尖的挥舞逐渐接近桌前,异象出现了。
  “你要玩掌心雷,施展妖术五雷天心正法。”他放下酒杯说:“不跟你玩,无趣之极。”
  桌子突然飞掀而起,老道骤不及防,即使有防备也应付不了,在轰然大震声中,剑刺进寸半厚的桌面,桌子将老道撞翻压在下面,酒菜杯盘一团糟。这一撞大概重得令人受不了,老道在下面手瘫脚软地狂叫:“救我!我……”
  方公子站起,背着手向吃惊的五个人接近。
  厢房门一掀,咬牙切齿的曾武夫妇抢出房外。
  “南天浩,你这公门作孽,天地不容的畜牲!”曾武切齿怒吼:“你坑害了一百五十六条人命还嫌不够?如今又要籍机铲除山东的武林群雄,以使你称雄道霸,你到底想要害死多少人才甘心满足?……”
  “欲海难填,他永远不会满足。”方公子冷冷地说:“他仗执法人身份玩法,酷刑之下,何求不得?得来太容易,他的欲望也愈高。我不怪他做走狗汉奸,他不做同样会有别人做,但执法玩法肆意谋财杀人,我不能原谅他,对那些枉死的人,应该公平些,所以我要向他讨公道。”
  站得最远脸有惊容的两个青袍人,突然慢腾腾地举步接近,右面那有一双山羊眼的人说:“你能在举手投足间,化解清虚炼气士的剑与玄功天心大法,决非无名小辈,亮名号。”
  “在下对名利毫无兴趣,只是一个好管闲事的江湖浪人,没有什么吓死人的名号好亮的。”方公子冷冷地说:“济南三杰已经没有什么好给你们了,你门还不走?”
  一声沉叱,两人同时猝然出手袭击,四掌齐出,可怖的凌厉内力如崩山般集中汇聚于一点。这瞬间,六盏明灯火焰摇摇,松涛声似的异啸人耳。
  方公子像是站在狂风中,袍袂飞扬猎猎有声。似乎,他整个人在掌力的重压下突然缩小了许多,然后缩小至极限,蓦地身躯暴涨,双手向上一拂,异啸更发锐鸣。
  “啪啪!”头顶两盆吊灯突然炸裂成碎片。
  人如电光一闪,方公子已切入贴身了。
  “砰膨!”两个青袍人身形破空倒飞,背部撞毁了长窗,跌出楼外去了。
  同一瞬间,三杰同时扑向不远处的曾武夫妇。
  方公子抢出反击的冲势并未停顿。有如电火流光,恰好拊在三杰身后,双手虚抓两次。
  “砰砰!”三杰倒了两个,倒下就爬不起来了。
  扑得最快的乾坤手刚到了曾武身前,手爪已伸至曾武的肩颈前面,但曾武屹立如山,丝纹不动,指尖刚沾身,突然僵住了。
  “我不杀你。”扣住乾坤手颈脖的方公子阴森森地说:“我对杀人毫无兴趣,留你在世间做活见证,比杀死你好多了。南天浩,我可怜你,你输了这局残棋。”
  说完,在乾坤手的脊背拍了三掌,点了三指,手一松,乾坤手跌倒在楼板上狂号:“杀了我!告……告诉我你……你是谁?”
  “你知道我有不少化身,告诉你有何用处……”
  “我要知道……”乾坤手发狂般厉叫。
  “阴神。”方公子接口:“你死心了吧?”
  “你……”乾坤手崩溃了:“我不信有这种巧事,你……”
  “不要叫了,他已经走了。”曾武踢了乾坤手一脚说:“天作孽,不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南天浩,你没想到有这样巧吧?曾某无意中洪福齐天,请来阴神收拾六爪龙,你却有意命阴魅冒充阴神来骗我的口供,岂不是你活该遭报?”
  “他……他真……真是阴……阴神?”乾坤手惨然问。
  “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他说是,你最好是相信。他不杀你,对你已经够仁慈了。”曾武扫了另两杰一眼:“我本来发誓要杀你们的,可是,我已经没有杀你们的兴趣了。王家一门亲朋老少尸骨已寒,报了仇,曾某的责任已了,你来找我吧,我在天底下人间世等你。”
  “杀了我吧!不怨你……”乾坤手嘶声叫嚎。曾武摇摇头,挽了大腹偏偏的妻子下楼走了。
  “快杀了我……”乾坤手凄厉地大叫。
  阴魅突然出现在一旁,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乾坤手身躯发僵,但头部仍可转动,眼中燃起希望之火。
  “秀霞,救我……”他看到阴魅,重生的欲望恢复了:“带我到泰山,去找泰山樵隐徐逸鸿老前辈,他解经脉禁制的绝技举世无双,定可解我被制的督脉经穴,不然我……”
  “不然你废定了。南天浩,我为何要救你?”阴魅哀伤地说:“仅仅是为了你未能捉获曾武,便要杀我灭口,将三载恩义轻易地断送掉……”
  “我以为你背叛我。”乾坤手急急分辨:“我没料到会真有一个阴神在作弄我。我错了,秀霞,求求你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干不念万不念,念在……”
  “南天浩,还有什么好念的?唉!”阴魅哀伤地长叹:“当你先后派出阴阳双怪与百毒人妖前来杀我时,已是恩断情绝了。要不是恰好碰上阴神来侦查找的底细,我的下场你想得到的,是吗?”
  “秀霞,我该死,我……”
  “那你怎么不死?”陌生的语音入耳,楼中多了两个人,是霸剑和断魂刀,发话的人是霸剑:“你可以嚼舌自杀,让血流尽而死,你应该可以办得到,嚼舌吧,阁下。”
  “即使余姑娘肯大发慈悲,将你带到泰山樵隐处,也枉劳心力。”断魂刀接口:“阴神要求咱们不杀你,他保证说天下间没有人能解他所制的经穴,他的话咱们绝对相信,泰山樵隐救不了你,他也不会救你这走狗汉奸。”
  “南天浩,我不向你报复,已经是情至义尽了。”阴魅转身举步:“今晚一别,后会无期,好好保重。”
  “秀霞……”乾坤手绝望地叫唤。
  阴魅在楼门略一停顿,最后头也不回急步而去。
  “天一亮,在下通知你的爪牙来救你。”霸剑咬牙说:“三天之内,被你非法勾押的人如果不全部放出,咱们走着瞧。”
  “你是最幸运的人”断魂刀冷冷地说:“苍天对你这种心肠恶毒的人,的确太仁慈了,罪魁祸首反而获得善终,天理何存?要不是阴神表示不开杀戒,哼!在下就一刀砍下你的脑袋来。”
  天亮后不久,齐鲁车行赴德州的长程客车,轻快地向北飞驰。车上有十二名乘客,其中就有文质彬彬的方公子方中平。他的右邻是一位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向他说:“公子爷,济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像是戒严。这两天住在客店里,无时无刻不是在心惊胆跳中捱过的,真不是滋味,再不见机离开,吓都要吓死了。”
  “即使不被吓死。也会得胃气痛。甚至中风。”他笑笑说:“那些鞑虏兵如果出动封城,倒楣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听说是有人要造反,捉了不少人。”
  “造反?造什么反?”行商有点愤懑:“天下太平,太平饭吃多了嫌无聊,造反来玩吗?这些叛逆真不知死活,活该,最好砍他们的头。”
  “你真是大清朝的好百姓好顺民。”他拍拍行商的肩膀笑笑:“只为了赚钱而活,凡事不管,只要自己活得平安富足,吃得饱睡得着穿得暖,心满意足死在床上就够了。呵呵!像小生一样,考上皇榜弄个一官半职就满足啦!其他的事,管他娘!”
  车声辚辚,济南逐渐消失在车后。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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