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白发驼背老人
 
2019-07-08 11:37:17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法尊大师摇头说道:“我不在场,我若在场,怎会容那呼延老鬼,妄自猖狂,伤害教中人物。”
  司空远问道:“大师既不在场,为何认定此事是分明业已死去的呼延前辈所为?”
  法尊大师冷笑答道:“司空施主,你不要忘了我是用毒名家。既然名列二毒,难道还没有辨毒之力?”
  司空远再追根究底问道:“大师辨出贵教人物中的是什么毒力?”
  法尊大师毫不迟疑地答道:“是那毒心人屠呼延老鬼的独门毒物无相落魂砂,可以说当世中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司空远听得这毒弥勒法尊,与东海潜渔郭石的看法,完全相同,便知绝无谬错。
  但适才因东海潜渔郭石,走得太快,使他不及为呼延相加以辩白,如今遂不肯错过机会,苦笑一声,说道:“大师,我承认你这无相落魂砂的猜测,可能绝无谬错。但却也正告你毒心人屠呼延相老前辈业已解脱之事,不单是我目睹,并有有力证人。”
  法尊大师问道:“司空施主,你所说的证人是谁?”
  司空远轩眉答道:“是昔为武林七仙之一,今则列名武林七老的东海潜渔郭石。”
  法尊大师意似不信,摇头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那东海潜渔郭石,怎会为毒心人屠呼延相作证,他们是宛如冰炭不相容呢!”
  司空远道:“郭老前辈听了呼延相孽海回头,在古墓中自绝忏悔之事,表示不信……”
  法尊大师接道:“慢说他不信,我也不信。”
  司空远目闪神光,扬眉说道:“郭老前辈不信之下,立即付诸行动,加以求证。”
  法尊大师愕然问道:“求证?这证儿是如何求法?”
  司空远道:“他是在往我所说呼延老前辈的长眠之处,掘墓开棺。”
  法尊大师问道:“开棺结果如何?”
  司空远朗声答道:“呼延老前辈皮囊虽朽,遗貌犹存,证明了在下所说各情,全属实在。”
  法尊大师哦了一声,双眉微蹙,沉吟思索。
  约莫半盏茶时,他向司空远念了声阿弥陀佛说道:“司空施主,你全力指证毒心人屠中呼延相已死,但却在仰钵峰头,发现他独门毒物无相落魂砂,岂非事有矛盾?”
  司空远摇头说道:“不会矛盾,那无相落魂砂,可以由别人施展……”
  话方至此,法尊大师便斩钉截铁地,插口叫道:“没有这种可能。呼延相向把他那无相落魂砂,视为傲世奇宝,绝不传人。”
  司空远见他又与东海潜渔郭石的看法,完全相同,遂冷笑一声说道:“就算呼延老前辈对这种独门绝艺,极为珍重,不肯传人,但总不致连至亲骨肉,也不肯传。大师应该知道呼延老前辈有个孙儿,名叫呼延蒙吧?”
  法尊大师听得呆了一呆,点头说道:“不错,呼延老鬼有个孙儿,行事也向极心狠手黑。难道这仰钵峰头的八条人命,我应该去向呼延蒙索偿?”
  司空远笑了一笑,未再发话。
  法尊大师厉声叫道:“司空施主,请你告诉我呼延蒙现在何处?”
  司空远摇头答道:“我不知晓呼延蒙人在何处,只晓得他如今正觅地隐居,埋首孜孜地,苦心钻研一册武林秘籍。”
  法尊大师向司空远全身上下,打量几眼,含笑说道:“司空施主,我们不谈呼延蒙了,且来谈谈你吧!”
  司空远愕然问道:“谈我?我有什么可谈之处?”
  法尊大师诵了声阿弥陀佛,笑嘻嘻地说道:“罗刹教藏龙卧虎,必霸武林,教主江夫人更是结揽英豪,求贤若渴。老衲认为司空施主若想不负一身所学,在江湖中有番轰轰烈烈作为,便应归入罗刹教下。”
  司空远想不到法尊大师竟要吸收自己,参与罗刹教,不禁剑眉微聚,心中考虑。
  他考虑的是自己若接受吸收,假意投入罗刹教,岂非立即可以知道天欲宫究在何处?
  但此举似乎有欠光明。
  司空远念犹未了,法尊大师又复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方今各门各派,谁足与罗刹教一较短长,司空施主必然看得清清楚楚。”
  司空远双眉一挑,扬声问道:“大师,你这是劝告?还是警告?”
  法尊大师合什当胸,又诵了声佛号答道:“老衲之语,司空施主可以从善恶两面观之,换句话说,就是视为劝告,理所当然,视为警告,也未尝不可。”
  司空远狂笑说道:“警告后面,必有下文。我要请问,倘若我不识抬举,不听警告,会有什么后果?”
  法尊大师呵呵笑道:“司空施主知不知道有两句俗语,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司空远俊目闪光,冷笑问道:“这亏是怎样吃法?从天上来,从地下来,抑或从眼前来?”
  法尊大师摇头笑道:“都不是,是从话儿中来。”
  司空远有所不解地,诧声问道:“从话儿中来?不听话会吃亏,难道听话也会吃亏的吗?”
  法尊大师诵了声佛号说道:“怎么不会?老衲当年便是听了毒心人屠呼延相极为娓娓动听的一席深谈,竟于不知不觉中,误中奇毒。虽仗功力尚深,疗疾有药,但也病了三年,从胖子变成瘦子。”
  司空远笑道:“人与人不同,大师昔年所面对的是毒心人屠呼延相,在下如今所面对的,却是毒弥勒法尊。”
  法尊大师诵了声佛号说道:“上一次当,学一次乖,老衲昔日既然有此遭遇,于自行疗毒以后,便订了一项规矩。”
  司空远道:“什么规矩?”
  法尊大师笑呵呵地,缓缓说道:“凡属与我立场不同之人,只要与我交谈片刻,听我诵过三声佛号,便也会不知不觉,中了奇毒。”
  这几句话儿,把司空远听得悚然一惊。
  法尊大师阴恻恻地笑道:“司空施主,请想想看,你与我说话之间,听我诵过了几声佛号?”
  司空远摇了摇头答道:“记不清了,大概总不止三声。”
  话方出口,不禁呀了一声,目注法尊大师问道:“法尊大师,照你方才所订的规矩说来,难道在下已于不知不觉中,中了什么毒力?”
  法尊大师合掌低眉,又诵了声佛号,冷笑说道:“正是如此。否则我怎会警告司空施主,最好加入罗刹教,免得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呢?”
  司空远想不到对方有那高身份,却如此卑鄙,竟在说话间,向自己暗下毒手。
  他钢牙暗咬,剑眉双蹙,正欲运气行功,察看所中毒力,深到什么程度?法尊大师业已哈哈大笑,得意叫道:“司空施主,你不必行功暗察,那毒力要到今日黄昏,才会发作。但第一次发作时,只有一半威力,绝不致命。”
  司空远哂然说道:“既不致命,你却如此卑鄙地,向我施为则甚?”
  法尊大师答道:“一来我已立规矩,永远遵行;二来出于爱才,想令司空施主,投顺罗刹教下。”
  司空远目闪神光,冷然问道:“你认为这是威胁?”
  法尊大师笑道:“威胁二字,虽然难听,但事实上也只有如此解释的了。”
  司空远剔眉哂道:“司空远是铜浇心肺,铁铸肝肠的男儿汉,视死尚且如归,区区威胁,能有效吗?”
  法尊又诵声佛号,合掌答道:“有效?无效?到时自知,老衲请司空施主,考虑一夜,斟酌利害,我们明晨再会。”
  司空远道:“明晨何处相会?”
  法尊大师伸手向南一指,含笑说道:“南行百里,有座孤立小峰,小峰半腰,有座七层废塔,我们于明日的寅卯时分,在塔顶相会。”
  司空远剑眉一挑,点头说道:“好,请大师重信守诺。因为司空远于明晨再会之时,打算向大师请教几手内家绝艺。”
  法尊大师哈哈笑道:“司空施主何必傲骨嶙峋。我认为明晨在塔顶再见之际,你必会要求老衲作你的接引之人,共同参与罗刹教的雄图霸业。”
  司空远怒声叫道:“大师,你若对我过于轻视,无须等到明晨,司空远如今便请指教。”
  法尊大师摇手笑道:“不必,不必,一切等到明晨,司空施主晚来多自珍重。”
  说完,把手一挥,竟带着那几名黑衣人,闪动身形,飘然而去。
  司空远目送这几位罗刹凶魔,身形消失之后,立即在株大树之下,盘膝端坐,运气行功。
  因为,毒弥勒的毒名太大,司空远不得不先加察看,到底是中了什么毒力?厉害到什么程度?
  但一遍功行作罢,司空远不禁把两道剑眉,皱得更紧。
  他眉头更皱之故,不是发觉所中毒力,太以厉害。
  以一口内家真气,游遍九宫雷府,十二重楼,竟于四肢百骸之间,察看不出丝毫毒力迹象。
  是毒弥勒法尊,说了谎?
  抑是这种毒力,除非到发作时,能潜伏得令人无从觉察?
  假如是第一种原因,则对方说谎的用意何在?
  假如是第二种原因,则未免太以可怕。
  司空远弄迷糊了,他被这种不易推断的事儿,弄得有点失神落魄。
  好容易,他才撇开心头疑雾,独自缓步南行。
  但一层疑雾,刚刚撇开,另一层疑雾,却又窜上心头。
  这另一层疑雾,自然是关于毒心人屠呼延相之事。
  东海潜渔郭石,与毒弥勒法尊两人,看法完全相同,均认为仰钵峰头的那笔血腥杀孽,是呼延相施展他独门毒物无相落魂砂所留。
  在平时,东海潜渔郭石,因是正派前辈大侠,自然一言九鼎,所说话儿的分量,重过毒弥勒法尊。
  在此时,情形恰巧相反,是毒弥勒法尊所说话儿的分量,重过东海潜渔郭石。
  原因在于隔行如隔山,毒弥勒法尊是用毒内行,他的看法,自然比东海潜渔郭石的外行看法,来得正确。
  两人一个内行,一个外行,但内外行的看法,并不分歧,居然完全一致。
  由此可见,仰钵峰头的十名侠士,七名凶邪,全是死于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无相落魂砂下。
  司空远目睹呼延相已死,又经过东海潜渔郭石,挖坟开棺的求证之举,自然认定仰钵峰头血案,是呼延相的孙儿,呼延蒙所为。
  但这种想法,仍有疑点。
  所谓疑点,就是呼延蒙自知罪孽深重,为世不容,在临去之前,曾向自己宣称,要等他参透九玄秘籍,练就无敌神功,才是重出江湖,纵横天下之日。
  如今,时方一月,难道呼延蒙竟已参透九玄秘籍,练就了什么绝世神功?
  从时间上看来,几乎绝不可能,除非……除非呼延蒙有甚稀世奇逢,整个脱胎换骨。
  一重重的矛盾,一片片的疑云,把位司空远想得神思恍惚。
  不知不觉间,满天霞彩,时已黄昏。
  一阵晚风拂来,司空远的身上,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节序未到中秋,天气不会太冷,区区一阵晚风,怎会把内功极为精纯的司空远,吹得身上发抖?
  司空远虽然发抖,却也把那些令人烦恼的恍惚神思,完全抖掉。
  他是面向南行,偶然一偏头,恰好看见那轮红得像血一般的西山落日。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黄昏,一向令人兴感,此时却令人心惊。
  司空远不感而惊,惊的是想起了毒弥勒法尊所说的黄昏毒发之语。
  他想起了黄昏毒发之语,自然也想起了适才自己竟会被一阵微凉晚风,吹得全身发抖之事。
  情况不对,他赶紧再度运气行功,察看是否真有甚中毒迹象。
  糟!简直糟透!
  司空远不单发现中毒,并发现自己所提的那口内家真气,竟化成万根钢针,于运行周身百穴之际,每到一处,便使该处发生几乎难以忍受的莫大奇异痛苦。
  他想停止,但已气不由己,无法统驭控制。
  直等这口挟着万根钢针的内家真气,游遍周身,司空远方得解脱。
  他的命儿虽未送掉,但却宛如曾经炮烙、油煎、针刺、刀绞等各种地狱毒刑,尝遍了一切痛苦。
  司空远的身上衣衫,颜色深了许多,那是整个被汗水浸透。
  痛苦后的松驰,是种奇异享受,司空远本在紧闭双目,紧咬钢牙地,强忍痛苦。
  如今,痛苦既过,喻于那种全身松驰的奇异享受中,缓缓睁开眼来。
  才一睁目,司空远不禁吓了一跳。
  在他面前五尺远之处,坐着一个人。
  这人,不是司空远对她生惭的方家琪,不是司空远对她生爱的凤栖梧,不是司空远对她生怕的凤双飞,也不是什么宇文奇、宓绿、法尊、郭石……这是一位司空远前所未见的陌生人。
  不仅陌生,并且形容极怪。这是位奇瘦无比,满头白发,在颏下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的驼背老人。
  陌生并不足惊,驼背更不足惊,使司空远吓了一跳的原因,是这位驼背老人,何时来到?为何对方业已坐在距离自己近只四五尺处,竟仍毫无所觉?
  司空远惭愧了,脸红了,但在惭愧脸红之下,却对这白发驼背老人,有点不大高兴。
  因对方明明看见自己被奇毒所侵,周身冷汗如雨,在极端痛苦之中,竟像隔岸观火般,只看热闹,丝毫不加助力。
  他不大高兴下,神色冷然问道:“尊驾何人?”
  白发驼背老人竟神色比他更冷地,嘴角一撇,哂然答道:“我有必要告诉你吗?”
  司空远碰了一个钉子,不禁剑眉微挑。但仍强自忍耐地,目注对方问道:“尊驾来此何事?”
  白发驼背老人,仍然神情极冷地淡淡答道:“这地方又非私人庭院,难道只有你能来,我不能来?”
  司空远又碰了一个钉子,哪得不气。但对方神情语调,虽不客气,却使自己无话可驳。
  就在此时,白发驼背老人突然向他露齿一笑。
  司空远被他笑得心中一跳,皱眉问道:“尊驾为何发笑?”
  话才出口,便又后悔。
  因根据业已碰过两次钉子的经验看来,白发驼背老人的答话,必然是极为简单,也极为冷峻的“我不能笑吗”五字。
  谁知司空远所料不对,白发驼背老人这次答的不是五个字儿,却是四个字儿,不是冷峻之语,却是赞扬之语。
  这四个字的赞扬之语,说的是:“孺子可教。”
  天下事,妙就妙在此处,司空远连碰两次钉子,连受两次奚落,无法还得上口。
  如今,他受了一次赞扬,反倒有了机会,微挑双眉,朗声问道:“谁是孺子?”
  白发驼背老人未曾答话,只是伸手把他颏下那撮山羊胡子,摸了一把。
  这动作,是无言答复。
  因为从那撮山羊胡子之上,对方委实用不着再为谁是孺子问题,作甚解释。
  司空远知道又碰了一次无形的钉子,不禁俊脸飞红,剔眉叫道:“就算我是孺子,谁愿意对我教训?”
  白发驼背老人仍不答话,只是故技重施地,又把他那山羊胡子,摸了一把。
  摸胡子的动作,虽然前后相同,但因司空远的问话不同,遂使白发驼背老人,在同一动作之上,表现出截然相反的不同涵意。
  第一次,司空远的问题是:“谁是孺子?”
  白发驼背老人,摸摸山羊胡子的答案是:“非君莫属。”
  第二次,司空远的问题是:“谁愿意对我教训?”
  白发驼背老人,又复摸摸山羊胡子的动作答案,却变了“与非君莫属”意义截然相反的“舍我其谁”?
  司空远领会得出对方这“舍我其谁”之意,目交神光,发话问道:“尊驾打算怎样见教?”
  白发驼背老人这次既不赞扬,也不奚落,更不冷峻,但仍保持了简单二字,含笑答道:“言教,身教。”
  司空远本是满腔盛怒,如今却在答话中,发现这白发驼背老人,颇有风趣。遂怒气稍平地,抱拳说道:“在下先闻言教。”
  白发驼背老人,神情变得越发和善,笑嘻嘻地叫道:“司空老弟……”
  四字才出,便把司空远吓了一跳。
  他觉得彼此极为陌生,对方为何能够把自己姓氏,一口叫出?
  错愕之间,白发驼背老人继续笑道:“司空老弟,你知不知道你是怎样中了那毒弥勒法尊所施的无形奇毒?”
  司空远又是一惊,弄不懂对方为何既能叫出自己姓氏,又能知晓自己中了毒弥勒法尊的暗算之事?
  他边自惊奇,边自答道:“我知道,是在双方对谈,听得毒弥勒法尊,念了三声佛号之后。”
  白发驼背老人忽然嘴角一撇,哂然骂道:“下流!”
  司空远被骂得一怔,好生不悦,沉着脸儿问道:“老人家,我中了人家暗算,愚笨是真,下流则恐未必。”
  白发驼背老人哈哈大笑,摇手说道:“老弟莫要误会,我不是骂你下流,是骂那毒弥勒法尊,太以下流。”
  司空远心气一平,点头说道:“无端对人施毒,行动确实下流……”
  话犹未了,白发驼背老人便接口摇头说道:“施毒是他本行,说谎才算下流。”
  司空远诧声问道:“说谎?谁说谎?说什么谎?”
  白发驼背老人含笑答道:“自然是毒弥勒法尊说谎。因为老弟在与他答话,听他念了三声佛号之际,根本还未中毒。”
  司空远皱眉说道:“毒弥勒法尊自称昔年曾如此在毒心人屠呼延相的手下,吃了暗亏,遂照样施为,立下规矩。”
  白发驼背老人冷笑说道:“法尊虽与呼延相,同称二毒,但无论从心机方面,或毒技方面而论,毒弥勒哪里比得上那位毒心人屠的神通广大。”
  司空远道:“老人家,毒弥勒法尊并未说谎,我确实中了奇毒,适才业已发作,你难道不曾看见我的痛苦神情,和这一身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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