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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滚滚黄河葬痴魂
2024-08-24 09:58:40   作者:朱羽   来源:朱羽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星夜奔驰,约莫辰、巳相交光景,唐豪和沈雪钗又回到了洛阳。
  此刻,他们二人似乎已别无奢求,只想倒在杨上舒畅地睡一觉。
  回到锦春园,进入小厅,沈雪钗迫不及待地推开内室的门,一把雪亮的短剑抵上了她的胸口,握着短剑的人赫然是那柳如玉。
  她穿着一件男人的大衫,模样显得有点滑稽,但她的面上却布满了煞气,使人望之不寒而栗。
  沈雪钗双手垂立,缓缓后退,柳如玉则是步步紧逼,一直使她背贴墙壁,沈雪钗感到剑尖扎着肌肤的轻微刺痛。
  柳如玉狞笑连连地道:“丫头,想不到吧!你们俩半夜在野店打尖,我却饿着肚子拚命赶路,为的是先到一步,好报此深仇大恨。’
  初见柳如玉露面,唐豪倒是喜多于惊,此刻一见她那满面煞气,不禁心头发寒,缓缓道:“夫人能脱离火窟,总算天幸,往者已矣,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若逞血气之勇,沈姑娘死后妳也活不成。”
  柳如玉冷冷道:“少吓唬人!我这条命是检回来的,并不在乎。”
  沈雪钗道:“检回来的性命更该珍惜,我如果当时杀妳,妳不会活到现在。唐豪说得不错,从此恩怨一笔勾销,互不相欠。”
  柳如玉道:“我没有亏欠谁。”
  沈雪钗冷笑道:“妳出卖唐豪,怎说不是亏欠?”
  柳如玉嘶吼道:“也许我的作法有欠思考,但我却没有存心出卖唐豪之意。”
  唐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好言相劝地道:“过去的事不必多作解释,夫人请放下刀来。”
  柳如玉沉声道:“不行,我一定要杀死这个狠心的贱人。”
  唐豪沉叱道:“夫人如要行凶,我就要杀妳。”
  柳如玉道:“若不是你纲缚太松,我还无法逃脱火海。此命是你所赐,死在你手又有何憾?不过你要等到这贼人倒地之后才能动手,否则我绝不甘心。”
  椅子旁边的地上有一把小刀,那是用来裁破书简用的,唐豪暗暗捏在手中,语气平静地道:“夫人,我这一双手已经沾满了过多的血腥,我实在不想再伤害任何人。夫人如我所愿吧!”
  柳如玉冷笑道:“你的双手再沾上我的血又算得了什么……”
  话声中,她银牙紧咬,手臂弓起。
  唐豪再也不敢心存侥幸,手中小刀脱手飞出,不偏不倚地穿过柳如玉的右腕,短剑呛啷落下了地。
  柳如玉拔出穿过右腕的小刀,悽惶地笑道:“唐豪,我终于看到你的真心。”
  唐豪不安地说道:“夫人,是妳逼我的。”
  柳如玉将小刀投掷在唐豪的面前,嘶吼道:“再来一刀,杀死我,不然你将来必定后悔。”
  唐豪摇摇头,道:“我不杀死妳,我也不会后悔。”
  柳如玉仓皇地夺门而出,她那令人开之毛骨悚然的笑声一直在空中荡漾。
  沈雪钗突然扑进唐豪怀里嚎啕大哭,不管她有多么坚强,但她毕竟是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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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纵火焚毁寻欢楼,事情闹得太大,为免官府侦骑追缉起见,郑琦梅吩咐属下等人化整为零,各自绕道返回浴阳。她也是一人“骑绕五虎岭的山道飞驰而回。
  纵使她的武功基础不弱,却也不是铁铸铜浇之身,接连二天二夜不得好生歇息,人在马上,精神不禁有点恍惚,巳时一过,日头甚烈,迎面照来,不禁使她有些眼花撩乱。
  此刻,她正驰上五虎岭,下坡路,马儿四蹄如飞,易发难收,忽然坐骑发出一阵嘶鸣,前蹄一蹶,滚翻倒地,她也被颠下马来。
  郑琦梅只道是马儿失蹄,正要翻身爬起,只听噗地一响,一根九节钢鞭迎面打下。前面一节嵌入泥地,后面八节不轻不重地正好勒住了她的颈项,使她分毫也不能动弹。
  吴飞豹煞气升腾地站在她面前,只见他须发尽焦,衣衫楹褛,连声冷笑道:“山不转路转,路不转人转。寻欢楼地下有秘道,让我逃脱一劫,咱们在这儿又遇上了,意外吧!”
  郑琦梅一颗心顿时冷了半截,她此刻才发现山道上拴着一根生藤,难怪马儿会蹶蹄踣倒了。
  地并未过份吃惊,冷冷道:“我后悔咋晚不该听欧阳道的话。”
  吴飞豹冷笑道:“输了要服,栽了要认,嘴硬没有用。”
  郑琦梅心念一横,沉声道:“人一个,命一条,爱杀爱刚,悉听尊便。”
  吴飞豹道:“姑娘好比是个黄金铸成的人,杀妳未免太可惜了。”
  话声中,左手连弹,将郑琦梅两腿麻穴点封,然后又从她的袖筒中取出了双蛇软鞭。嗖地一响,将九节钢鞭抽回,仰天狂笑,宛如狼嗥枭啼,其声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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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初,唐豪尚在酣睡,蔡无双如同旋风般卷进了唐豪的内室,一连声叫道:“小滚龙!快醒!快醒!”
  唐豪翻身坐起,沈雪钗也下了床榻,幸亏他们是和衣而卧,不然,场面真有些尴尬。
  “看。”蔡无双递上一张书简。
  唐豪揉揉眼皮,只见书简上写道:“郑姑娘命在我手,兹附上双蛇软鞭以证不讹,尔等速筹黄金二万两,于今夜子正前来黄河南岸龙门渡口赎取郑姑娘之命,逾时不至,郑姑娘绝无生机,非谓言之不豫也。
  吴飞豹”
  蔡无双疾声道:“欧阳总管已倾万胜楼所有银两到各银号兑换金叶予去了,你们这边也希望能够尽量筹措,吴飞豹如今一无所有,真会玩命。”
  唐豪回头问沈雪钗道:“咱们龙筹出多少?”
  沈雪钗道:“最多四千两。”
  唐豪又向蔡无双问道:“万胜楼那边呢?”
  沈雪钗抢着道:“万胜楼的情况我最清楚,能筹出二千两黄金就不容易了。加上郑姑娘的首饰和存银,总共绝对超不过七千两黄金。”
  唐豪挥挥手,道:“蔡无双,你回去告诉欧阳老先生,大家都要尽全力筹措,自己没有向别人借,两下里随时联系。”
  蔡无双匆匆走了。
  沈雪钗道:“唐豪,千方百计,也别想凑到半数。”
  唐豪焦灼地道:“那该如何是好?”
  “只有一个法子——以牙还牙。”
  “不行!不行!这样作对琦梅太危险了。”
  “唐豪,你仔细想想:我们即使能筹出黄金二万两,你敢说吴飞豹会守信放回郑姑娘么?不会!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不会。因为我们在郑姑娘安然无事之后一定会全力去追回那二万两黄金。所以,吴飞豹不但不会守信放回郑姑娘,还会用最歹毒的法子来对付我们。”
  “不会吧?”
  “唐豪,如果你是吴飞豹,你该如何保护自己?”
  唐豪被问得哑口无言,良久之后,突下决心地说道:“咱们尽力筹措,有多少算多少,今晚按时赴约。吴飞豹既然在火窟逃生,算他幸运。咱们已然杀过他一次,恩怨就此一笔勾销。他如今一无所有,自然穷极拚命,咱们不逼他,他也不会逼我们。”
  沈雪钗急得连连跺足,道:“你如此想,吴飞豹却不如此想。”
  “我要诚恳地和他谈谈,人总是通情达理的,能不玩命谁也不愿玩命。”
  “唐豪,黑道上没有诚恳的字眼,更没有什么人情,道理可讲,你这样作,无异是与虎谋皮。”
  “难道在黑道上混的都不是人么?”
  “是人,是另一种典型,贪婪,弱肉强食,道义二字只是挂在嘴边,却不能存于心里,不然就是自投死路。”
  唐豪神情为之一楞,缓缓道:“莫非我也是这种典型?”
  沈雪钗振振有辞地道:“即使你不是,迟早也要被这种典型所同化,否则你就不能置身黑道,你现在与别人所不同的,只是你的良知尚未泯灭,正因为如此,你才处处吃亏。”
  唐豪吁了一口气,道:“好!我就用良知去打动吴飞豹吧!”
  “唐豪,那是梦想……”
  唐豪声色俱厉地道:“雪钗,难道我的良知连妳都无法打动?”
  “我……我……”沈雪钗瞠目结舌,仆么话也说不出来。
  唐豪拥她入怀,抬手抚摸着她的秀发,语气轻柔地道:“雪钗,筹措黄金的事交给妳了,我要去和欧阳老先生商量一下,咱们准时赴约。不是给吴飞豹送金叶子去,而是为了琦梅。我们不该使她失望,她一定企待着咱们去救她。”
  沈雪钗热泪盈眶,她不知道是为谁而哭,更不知道是为什么而哭?

×      ×      ×

  月黑风高,骇浪涛涛。
  黄河南岸的龙门渡口一片沉寂,只有江风呜咽,浪涛拍岸之声。
  天际彫云密布,月牙儿一瞬露面,一时隐藏,渡口处显得时明时暗,这正如唐豪等人的心境,也是同样地忐忑不定。
  六千两黄金,将近四百来斤,分驮在两匹骤子的背上,这是他们尽了全力才筹措而来的。
  欧阳道毕竟上了年纪,显得沉稳达练,手里牵着两匹骤子的缰绳,昂立不动。
  冯雷和蔡无双却又不同了,他们不停地来回走动,显得非常焦灼。
  唐豪和沈雪钗相对而立,似乎都有话要说,但是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咳!”蔡无双一口睡沬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什么时候了?”
  冯雷轻声道:“子初了。”
  借此机会,沈雪钗道:“唐豪,等一会儿由我出面和吴飞豹接头,你们四个潜伏起来,万一他不守信放人,也好……”
  唐豪截口道:“不行。吴飞豹是老江湖,咱们的动静瞒不过他,万一他怀疑咱们暗中弄诡,琦梅就会有性命之忧。”
  蔡无双道:“我赞成由沈姑娘出面,她的袖箭百发百中,可以试试机会。”
  唐豪连连摇头,道:“绝不可以如此冒失。吴飞豹的手下都善用弩筒,他自然也是此道高手,郑姑娘命在他手,咱们绝不能动武。”
  欧阳道缓缓道:“为了郑姑娘,咱们的确不能轻举妄动。但是咱们也该将这儿清查一下,万一是吴飞豹设下的陷阱,那就糟了。”
  唐豪和颜悦色地道:“欧阳老先生,我不敢命令你,而我却想请求你,为了郑姑娘的安全,咱们应该忘掉自己的安全,如果有人心存顾忌,最好趁吴飞豹尚未露面之前疾速离开。”
  欧阳道讷讷道:“唐豪,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
  唐豪挥挥手,道:“如果不是心存顾忌,就请不必说下去了。”
  沈雪钗怒声道:“唐豪,你太霸道,所作所为也太过危险。”
  唐豪冷冷道:“怕危险的人此刻可以沈雪钗道:“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就不危险么?我若是吴飞豹,就不会让你活在世上。”
  唐豪神情肃穆,语气茫然地道:“我想见识一下黑道中的人物到底险恶到什么程度。”
  沈雪钗沉叱道:“唐豪,你疯了?”
  唐豪冷笑了一声,道:“我当初闯进黑道时才真正是疯了。”
  突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刚好这时月牙又露了脸,只见一辆双辔套车缓缓向渡口驶来,令他们吃惊的是,坐在车座上驾车的竟是郑琦梅。
  唐豪发现沈雪钗蠢蠢欲动,连忙喝阻道:“雪钗,妳若胆敢妄动,我就对妳不客气。”
  唐豪是以郑琦梅的性命为重,在沈雪钗的心目中却是以唐豪的性命为重。所以她暗中打好主意,只要唐豪一涉险,她就不顾后果地打出袖箭。
  套车终于在渡口处停下,车厢内传出吴飞豹的声音道:“唐豪,你听清楚,郑姑娘被我点了下盘的麻穴,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掉,而且我手里还有一支弩筒对准了她的背心窝。现在,你一个人牵着驮黄金的骤子走过来。”
  唐豪牵着两匹骤子走了过去,他根本无法看见吴飞豹身在何处。
  只听吴飞豹又道:“现在将金叶予从车后门送到车厢里来。”
  唐豪从骤子鞍上卸下沉重的革囊,送进了车厢。他仍然没有发现吴飞豹,仔细一看,才发觉车厢中间加了一道木板,吴飞豹将自己密封在车厢之中,前后左右只露出了几个碗口大的洞。”
  四袋金叶子装上套车之后,吴飞豹又道:“好像数目不对吧!”
  唐豪道:“只有六千两,已尽咱们所有。”
  吴飞豹冷声道:“数目不够,前来作甚?”
  唐豪道:“因为知道你一无所有,所以先送六千两来,放心!这是咱们诚心诚意送的,你尽管堂而皇之地驾车离去,咱们绝对不想再拿回来。”
  吴飞豹哈哈笑道:“真想不到黑道上还有像你这样够义气的人,吴某谢了。”
  “现在,你可以放回郑姑娘了。”
  “虽然金叶子不修数,凭你方才那句话,我也要让一步……”语气一顿,吴飞豹又接道:“不过,你带来的人木少,万一我放走郑姑娘之后……”
  唐豪截口道:“放心!有我姓唐的在,就绝对作不出卑鄙的勾当。”
  吴飞豹嘿嘿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还是提防一点好。”
  唐豪道:“你打算怎么样?”
  吴飞豹道:“叫你的人全走过来,一字排开,双手抱头,以背向我,我才放心打开车门,出来为郑姑娘解开穴道。等我驾车离去后,你们才可以动。”
  高踞车座的郑琦梅振声叫道:“唐豪,千万不要作愚蠢的事……”
  吴飞豹沉叱道:“郑姑娘,妳不想活了么?”
  唐豪叱喝道:“姓吴的!对郑姑娘客气点。你的要求我一一照办,不过你最好不要玩花样,否则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吴飞豹嘿嘿笑道:“有这六千两黄金,我可以逍遥下半辈子,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你明白就行了!”唐豪说完后,又回到众人的身边。
  沈雪钗第一个不同意,但是却拗唐豪不过,其余三人更是无话可说,五个人立刻背对套车,相距十步,如死囚般站好。
  车座上的郑琦梅虽然下半身不能动,上半身还能活动自如,她侧转了身子,严密注视吴飞豹的动静。
  当她发现吴双豹的手拿着弩筒,从孔穴中伸向车外时,连忙高声叫喊道:“小心?……”
  同时扬鞭一挥,打得两匹马儿嘶声长鸣,发狂疾奔。
  这边五个人闻声知警,各自扑倒尘埃,只闻飕飕之声,一蓬弩矢自头顶飞过。
  驾车的郑琦梅突觉背心窝处连连发麻,情知已中无数支弩矢,准定有死无活,猛地一带马缰,连车带马一齐落进了滚滚黄河。
  唐豪等五人已如箭矢般射到岸边,只见大车业已下沉,那两匹马还在发狂挣扎,载沉载浮,郑琦梅正好伏在马背上。
  沈雪钗轻功绝佳,已飞快跃过去,脚尖在马背上一点,手提郑琦梅的双肩,跃向岸上。
  就在这一瞬间,由于河水太过汹涌,两匹马儿和那辆大车都消失了踪影。
  唐豪接过郑琦梅,拥在怀里,连连摇幌道:“琦梅,妳怎么了?……”
  他的手腕已碰触到扎在她背心窝处的弩矢,心头不禁一凉。
  郑琦梅嘴唇发乌,花容惨淡,似乎想说话,但是却发不出声音。
  欧阳道蹲下来,以手掌贴住她的命门,送过一阵内力,老泪纵横道:“姑娘,我知道妳心中有无限委屈,快点说吧。”
  郑琦梅那双眼睛又有了光彩,她凝注着唐豪道:“小滚龙,离开……洛阳,回家乡去吧!黑道没有什么好混的了……”
  唐豪噙住泪道:“我会听妳的话。”
  “雪钗是个好姑娘,还有……他们……都是好朋友……”
  欧阳道着急地道:“姑娘,最要紧的为什么不说呀?快说吧!”
  郑琦梅抬起手放在唐豪脸上,断断续续道:“小滚龙,我……是清白的……从没……作出对不起你……的事……”
  她努力地抽下腋下的汗巾,塞到唐豪的手里,安详地咽下最后一口气。
  唐豪将郑琦梅的身子放在平地上,抖开了汗巾,只见上面绣着血红的四句诗:
  “身不属君心属君
  貌似扬花体自清
  但愿唐郎解妾意
  脱身黑道奔前程”
  月牙儿又钻进了彤云,江风更狂,呜咽愈甚,是在浩汉玉女一劫么?

×      ×      ×

  恨由爱起,妒由情生,黑珍珠柳如玉对唐豪已恨之入骨,他能够安然脱离黑道改邪归正么?请阅本故事之四“怒汉”。

  (本篇完,感谢古龙武侠论坛“孤鶴”录校,“helloworld666”提供图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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