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弄巧反拙

 

2024-02-21 14:16:28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小鱼儿也知道自己无论凭轻功，凭体力，都是逃不了的，所以他什么地方都不逃，却径自逃回了慕容山庄。
　　他从原路跃回，竟笔直走到那石室铜门前，门自然又锁上了，他自然也又轻易地将锁弄开。
　　然后，他将两扇门都从里面锁起，伸展了四肢，舒舒服服地躺在那贮冰的地洞旁，忍不住笑了起来。
　　想起小仙女与慕容九妹方才的模样，他就要笑，这两人在别人眼中是侠女，才女，但在小鱼儿眼中，她们却只不过是个女人，在小鱼儿眼中，世上的男人可能有一百七、八十种，但女人却只有一种。
　　但身子越来越热，嘴唇越来越干，他索性跳下地洞，躺在冰堆里，敲了块冰，嚼得“喀吱喀吱”直响，嚼了七八块后，但觉通体生凉，舒服的很，索性就躺在冰上呼呼大睡起来。
　　此时此地，他居然还睡得着，本事当真不小。
　　睡梦中，突听“克朗”一声，铜门竟似开了，小鱼儿一颗心登时提了起来，动也不敢动，气都不敢喘。
　　只听小仙女的声音道：“好冷。”
　　又听得慕容九妹的声音道：“昔日家母建造这藏冰窖时，本为了家父怕热，在暑中最嗜冰镇酸梅汤，哪知后来我却做了别的用途。”
　　小仙女又道：“什么用途？”
　　慕容九妹默然半晌，低低叹道：“现在，什么用途都没有了。”
　　语声中充满了伤心失望，也充满了怨毒。
　　小鱼儿听得直发毛，他知道慕容九妹实已恨透了自己，自己若被她们堵在这冰窖里，可是再也休想逃了。
　　小仙女道：“你怕那小鬼还逃到这里来么？”
　　慕容九妹道：“嗯。”
　　小仙女笑道：“你也未免太多虑了，那小鬼又怎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慕容九妹道：“我真不懂，他会逃到哪里去。”
　　小仙女叹道：“那小贼当真滑溜如鬼，诡计多端，下次见着他时，我话也不跟他说就宰了他，看他还有什么花样使得出来。”
　　语声渐远，又是“克朗”一声，门已锁上了。
　　谢天谢地，她们总算走了，小鱼儿暗笑道：“幸好女人都是小处仔细，大处马虎，既要瞧，又不瞧个仔细，否则我真要倒霉了。”
　　他又静静地伏了两盏茶功夫，身上已有些发冷，这才一跃而起，他若在冰上调息运气，将药力归纳入元，功力必有骇人的增长，只可惜他只是睡了觉就爬起来，这良机竟被他平白的糟塌了。
　　小鱼儿屏息静气，凑眼在那钥匙洞上向外瞧了瞧，便发觉小仙女与慕容九妹竟还在外面那屋子里。
　　小仙女斜斜倚在墙上，似乎在出神地想着心思，慕容九妹身子站得笔直，面色苍白得可怕。
　　铁心兰竟也在这屋子里，她坐在药鼎前，正将鼎中的药一粒粒择出来，分别装到几个铜罐里。
　　她满眶泪水，每捡一粒药，眼泪就落下一滴。
　　小鱼儿瞧得直皱眉头，暗笑道：“我本是要害慕容九妹的，哪知却害了她，想来是慕容九妹恨我入骨，竟把气出在她身上，叫她来做苦工。”
　　顾人玉呢？顾人玉想必是连这屋子都不准进来。
　　小仙女出了会儿神，突然向铁心兰走过去，铁心兰一惊，手里握着的一把药丸，洒了满地。
　　语声自钥匙洞里传进来，只听小仙女叹道：“你不要怕，我不会难为你了，咱们……咱们都是被那小鬼骗苦了的，正是同病相怜。”
　　铁心兰垂下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小仙女展颜一笑，道：“来，快动手，我帮你的忙，看来咱们若不将这些药丸整理清楚，九姑娘是不肯给咱们饭吃的了。”
　　慕容九妹冷冷的瞧着她们，面上没有一丝笑容。
　　小鱼儿暗道：“这小仙女外面看来虽凶恶，其实心倒不错……其实女人又有谁不是这样，再凶的女人，几句花言巧语，就可以将她们骗得团团乱转。”
　　过了半晌，小仙女突又道：“那张图……你可是真的被那小鬼骗走了。”
　　铁心兰默然半晌，低声道：“不是骗，是我送给他的。”
　　小仙女道：“送给他……你为什么要送给他？”
　　铁心兰垂首道：“我……我……”
　　小仙女道：“看来你上他的当必定不少，你……”
　　铁心兰霍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我高兴送给谁就送给谁，这事谁也管不着。”
　　小仙女怔了怔，失笑道：“你凶什么？”
　　铁心兰厉声道：“你武功虽比我高强，却也不该取笑于我！”
　　小仙女摇了摇头道：“没有人笑你……没有人会笑你的。”
　　小鱼儿暗笑道：“小仙女外钢内和，铁心兰却是外和内钢，这两人性子当真是两个极端，而慕容九妹呢！她练了那种鬼功夫，外面冷冰冰，心里只怕也是冷冰冰的，这三人中，最不好惹的就是她了。”
　　又过了半晌，小仙女道：“你还生不生气？”
　　铁心兰垂下了头，似也有些不好意思，别人若是对她凶恶，她死也不服，别人若是对她好，她反而没了法子。
　　小仙女道：“那张图你想必是看过了的。”
　　铁心兰道：“嗯。”
　　小仙女道：“你可记得？”
　　铁心兰道：“我……记不清了。”
　　小仙女道：“我可不是想要那些藏珍，我发誓决定不动它们，只是，我想……那小鬼必定会到那里去的，你若记得那地方，咱们就可找着他，我替你出气。”
　　铁心兰头垂得更低，道：“我真的记不得了，我不骗你。”
　　小鱼儿自钥匙洞里往上瞧，正好瞧见她的脸，只见她说话时眼珠子不停地在转，不禁暗笑道：“她想必是记得那藏宝之地方，只是不肯说出来，这丫头看来老实，嘴里直说不骗人，骗起人来却笃定的很。”
　　心念一转，又忖道：“她为何要骗人？……莫非是为了我？我对她这么坏，但到现在为止，她非但还是不肯说我一句坏话，听到别人说我坏话，她反而要生气，这是为了什么？”
　　想着想着，他似也有些痴了，但瞬又暗中自语道：“我管她是为什么，反正女人都是神经病。”
　　突见慕容九妹快步走了出去，小鱼儿正在奇怪，她也走了回来，手里却拿了个小小的铜勺子。
　　小仙女道：“这里面是什么？”
　　慕容九妹道：“铅。”
　　小仙女奇道：“铅？你拿铅来要做什么？”
　　慕容九妹也不说话，却将那铜勺在火上煨了半晌，目中突然露出一种残忍而得意的的光芒，口中缓缓道：“里面那屋子，反正也没有用了，我索性用铅将这钥匙洞塞住，这样，谁也休想再进得去，谁也休想再出来！”
　　小鱼儿瞧见她那笑容，已觉不对，再听到这话，更是心胆皆丧，这慕容九妹好狠毒的手段，竟想将小鱼儿活活关死在里面。
　　她虽然发觉小鱼儿，却绝不说破，只因她生怕小仙女和铁心兰还会救他！
　　小鱼儿大骇之下，赶紧想弄开锁冲出去，但慕容九妹已一步掠过来，小鱼儿只瞧见铜勺在钥匙洞外一幌，接着，就什么也瞧不见了，铅汁，已灌了进去，外面的人声也一齐被隔断。
　　只听外面突然有人在铜门上敲打起来，这慕容九妹竟生怕小鱼儿在里面敲门，被小仙女与铁心兰听见猜出。
　　所以她竟自己先敲起门来，小鱼儿再拍门，外面也听不见了。
　　小鱼儿又惊又怕，跺足大骂道：“慕容九妹，你这妖妇，恶婆娘，你的心为何要这么狠，我又没害死你爹妈，又没强奸你，你为什么定要我死！我方才若不是瞧你那把瘦骨头全无兴趣，早已乘机修理了你，你现在只怕反不会要我死了。”
　　他破口大骂，什么话都骂了出来，在“恶人谷”长大的孩子，骂人的技术，自然也比别人高明的多。
　　这些话若被慕容九妹听见，不活活的气死才怪，只是四面石墙坚厚，钥匙洞又被塞住，小鱼儿骂得虽卖力，外面连一个字都听不到。
　　骂了半天，小鱼儿也知自己骂破喉咙也是没用的了，在屋子里乱敲乱转，想弄出条出去的路。
　　怎奈藏冰的屋子，必需建造得分外牢固，不能让一丝热气透入，正是天生的牢狱，小鱼儿想尽法子，也挖不了一个小洞。
　　小鱼儿苦笑道：“谁说这屋子没用了，这屋子用来关人，岂非比什么地方都好得多，看来，我只怕真要变成条冻鱼了。”
　　他已冷得牙齿打战，只有盘膝坐下，运气相抗，一股真气传达四梢，这才渐渐有了些暖意。
　　小鱼儿本不是个用功的人，方才纵然明知自己将大好机缘白白糟蹋了，他也满不在乎。
　　只因他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武功好不好都没关系，反正无论多厉害的人遇着他也无可奈何，他又何必吃苦用功？
　　但现在情势却逼得他非用功不行，他这才知道那十余枝灵药功用当真非同小可，糟蹋了实在有些可惜。
　　药力随着真气流转，功力也跟着增进，他不知不觉间竟已入了人我两忘之境，竟将生死之事忘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