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意外之外

 

2024-03-29 08:07:21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小鱼儿见黑衣人闪电般一掌拍下，又是一惊，百忙中迎了一掌，喝道：“你才是江别鹤易容改扮的，骗得了谁？”
　　那黑衣人竟也喝道：“你才是江别鹤易容改扮的，骗得了谁？”
　　小鱼儿喝道：“你不是江别鹤是谁？”
　　黑衣人也道：“你不是江别鹤是谁？”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破口大骂道：“江别鹤，你这恶贼，你这混帐王八旦，屁精活乌龟！”
　　他算定江别鹤也是个人物，怎肯自己骂自己。
　　谁知那黑衣人也大骂道：“江别鹤，你这恶贼，你这混帐王八旦，屁精活乌龟。”
　　小鱼儿大笑道：“我就算不能逼出你的原形，听你自己骂自己，倒也出了我胸中一口恶气，哈哈，自己骂自己是乌龟，可笑呀可笑。”
　　那黑衣人竟也大笑道：“我就算……”
　　他竟然将小鱼儿说的话，一字不改、原封不动的说出来，小鱼儿骂得越来越开心，他也骂得毫不逊色。
　　两人一面骂，一面打，众人都不觉瞧的呆了。
　　这两人看来虽都不是江别鹤，但想来却必定有一个是江别鹤？究竟哪一个是江别鹤？谁也猜不出来。
　　慕容珊珊道：“江别鹤武功人称江南第一，想必不差。”
　　慕容双道：“不错，武功高的一个，必定就是江别鹤！”
　　只见两人拳来脚往，不但功力俱都极深，招式也是千变万化，奇诡绝伦，竟都是顶儿尖儿的高手。
　　小鱼儿听了她们的话，虽有心将武功装得弱些，却又怕着了对方的毒手，那黑衣人想法自也一样。
　　一时之间，谁也分不出他们武功谁强谁弱。
　　只听“砰砰蓬蓬”之声不绝于耳，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挨着他们的拳风，立刻就被打得粉碎。
　　众人瞧得又不免暗暗心惊，也不知该如何插手。
　　只见两人往里打到外，从近打到远。
　　要知这黑衣人虽不愿被人瞧破来历，小鱼儿却也是如此，两人抱着同样的念头，自然越打越远。
　　两人招式看来虽仍凌厉，其实都已不愿再缠战下去，突然齐地一纵，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那黑衣人大喝道：“江别鹤，我懒得和你拼命，今天就让你逃了吧。”
　　小鱼儿也喝道：“江别鹤，我放你逃了才是真的！”
　　两人身法俱快，慕容双等人虽然追来，却已追不着了，何况他两人分头而逃，大家也不知该去追谁！
　　就在这时，突见一个人自树林的暗影中掠了出来，竟拦住了小鱼儿的去路，指着小鱼儿怪笑道：“这才是江别鹤，这才是真的。”
　　目光下瞧得清楚，这人竟是那“损人不利己”的白开心！
　　小鱼儿又惊又怒，喝道：“你疯了么？”
　　白开心格格大笑道：“谁疯了，江别鹤你才疯了。”
　　小鱼儿怒道：“你不想要解药救命了？”
　　白开心嘻嘻一笑，道：“谁救谁的命，你害了我，我不害你？”
　　突然一个筋斗，倒纵了出来，走得瞧不见了。
　　这时慕容姐妹等早已赶来，几柄剑已将小鱼儿围住。
　　慕容双怒道：“江别鹤，这次若再让你逃了，我就不姓慕容。”
　　小鱼儿跳脚道：“谁是江别鹤？王八旦才是江别鹤！”
　　慕容珊珊冷笑道：“你不是江别鹤，为何要逃？”
　　小鱼儿怔了怔，这句话他实在回答不出。
　　慕容双应声喝道：“是呀，你若不是江别鹤，为何不让我们检查检查你的脸！”
　　她们上过一次当，再也不肯上当了，嘴里说话，手也不停，掌中剑刺出去，一剑比一剑狠毒。
　　小鱼儿道：“我堂堂男子汉，怎能让你们女子碰我的脸，常言道：男人脸上有黄金，女人手上有粪土，我脸上怎能沾着粪土。”
　　他一急之下，索性胡说八道起来，也正是想借此激怒她们，自己才好有机会能冲出去。
　　慕容双果然大怒道：“放屁，你脸上才有粪土。”
　　小仙女道：“你少时落在姑奶奶手中，不将你泡到粪缸去才怪。”
　　小鱼儿道：“就算泡在粪缸里，也不能被女人摸来摸去。”
　　众人已猜出他心意，知道他故意胡言乱语来打岔，谁也不再理他，只有那顾人玉最老实，忍不住道：“我不是女人，你让我检查检查如何？”
　　小鱼儿道：“你原来不是女人么？我还以为你也是她们的妹妹哩。”
　　他自己说着，自己也不觉好笑，刚笑出来，“嗤”的，前胸衣裳已被划破，若不是他武功精进，肠子只怕已被划了出来。
　　但他面不改色，还是说个不停，只因他知道今日若想全身而退，唯有将对方气得半死才有机会。
　　到这种时候，他反正已豁出去了，瞧见秦剑与南宫柳并未动手，只是在旁掠阵，便又笑道：“慕容家的女婿，江湖中是人人羡慕的，都说你们艳福不浅，依我看来，却不如娶得麻子跛脚还好得多。”
　　慕容双想不理他，终是忍不住冷笑道：“我慕容姐妹，难道还不如别人？”
　　小鱼儿道：“慕容家的姑娘就算漂亮，但做慕容家的女婿还是倒霉，眼看着老婆在这边大叫大嚷，丈夫却连屁也不敢放一个，老婆在这里动手，丈夫却只有瞧着，如此怕老婆的人，活着还有何意思，若是我，早一头撞死了！”
　　他嘴里说得开心，肩头又着了一剑，虽未伤着骨头，但剑锋过处，鲜血已汩然流了出来。
　　只听秦剑冷笑道：“秦某本不想以多欺你，但你如此，我也说不得了。”
　　话声中已刺出三剑，这三剑功沉力猛，面面俱到，正好补上了慕容姐妹剑法沉稳之不足。
　　小鱼儿一番话非但未将别人激乱，反而多招来个强敌，他本已难以应付，此刻更加受不了。
　　只是他心里虽暗暗叫苦，嘴里还是不饶人，大笑道：“南宫柳，你为何不也一齐上来呀，难道你武功原本见不得人，只是靠老婆在江湖中混的么？”
　　南宫柳面色果然微一变，突然沉声道：“腹结、府舍……风市、中渎……环跳……”
　　话未说完，已有三柄剑照着他所说的部位刺了出去，“嗤”的一声，小鱼儿“环跳”穴旁又被划了条血口！
　　要知南宫柳身子虽单薄，难以与人对手交锋，但那武林中历史最最悠久的“南宫世家”里，纵是三尺童子，见识也要比别人高得多，何况是他们一脉单传的独子南宫柳，那眼光自是旁人难及。
　　此刻他冷眼旁观，瞧得更是清楚，嘴里淡淡道来，正是小鱼儿难以闪避，难以招架的破绽之处。
　　这一来小鱼儿更是手忙脚慌。
　　只听南宫柳接着道：“云门、中府……阴市、梁邱……承扶！”
　　刷，刷，刷三剑过后，小鱼儿“承扶”穴旁果然又挨了一剑，他心里本在暗自思忖着道：“我听你先说出部位，难道不会躲么？”
　　谁知等着别人说出来时，他竟是偏偏躲不开。
　　常言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下棋的人，总是都要在棋盘上写着“观棋不语真君子”，正是提防着这一着，两人对奕，常常会因为旁观第三者的一句话，而决定了全盘之胜负！
　　下棋已是如此，何况与人动手？
　　何况南宫柳真的与人动手虽不成，那看法见识，却绝不在当世任何一个顶尖高手之下。
　　他纵横全局，对小鱼儿的出手已了如指掌，所指点出来的部位，自然正是小鱼儿之必败之地。
　　南宫柳又道：“幽门、通谷……府会、归来……涌泉！”
　　这“涌泉”穴乃是在脚底之下，小鱼儿听得不禁一怔，心想：“你们的剑难道还会刺在我足底么？”
　　只见慕容珊珊剑势击来，直刺“府会”、“归来”两穴，他本可躲避，怎奈别的剑已封住了他去路。
　　他危急之中，不及细想，只有飞起一脚，去踢慕容珊珊握剑的手腕，慕容珊珊剑虽退去，但慕容双“刷”的一剑刺来，正恰巧刺在他“涌泉”穴上，小鱼儿穿着皮靴，这一剑伤的虽不重，但他却已不觉冷汗涔涔而落。
　　南宫柳悠然道：“神堂、心俞……委中、阴谷……缺盆！”
　　这一次小鱼儿更加注意，全神贯注，防护着“缺盆”穴，谁知后背一凉，“会阳”穴旁已中了一剑。
　　而南宫柳正恰巧在此时道：“会阳！”
　　他虽未出手，但却当真比什么高手助阵还要厉害十倍。
　　小鱼儿不禁暗叹一声：“罢了……”
　　哪知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慕容九的惨呼声：“救命呀……江别鹤，你这恶贼……三姐……二姐……救命……”
　　呼声一声比一声远。
　　慕容珊珊大骇道：“不好，我们将九妹忘记在那祠堂里了。”
　　慕容双顿脚道：“她为何不跟来！”
　　小仙女道：“江别鹤在那边。”
　　顾人玉道：“这人果然不是江别鹤！”
　　纷纷呼喝间，已都向慕容九呼声传来处飞扑过去，只有南宫柳走得最慢，竟向小鱼儿微抱拳，道：“抱歉。”
　　小鱼儿苦笑道：“天下怕老婆的之中，只怕就要算你最了得，像你这样的人，的确无论什么样的女人都配得过了。”
　　南宫柳微微一笑，道：“阁下身手非凡，似是集各门之长，卓然自成一家，只是出手间还不能浑然圆通，似是易露破绽，想是因为阁下旁骛太多，不能专心于武，日后若能改去此点，我纵在旁指点，也是无用的了。”
　　小鱼儿怔了一怔，道：“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话？”
　　南宫柳道：“阁下实非江别鹤，江别鹤的出手必不致如此生疏。”
　　小鱼儿怒道：“你早看出来了，为何不早说。”
　　南宫柳道：“在下虽早已瞧出，但那时还想瞧瞧阁下究竟是谁，是以也未说破，此刻既是九妹有难，自又当别论了。”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只怕是我骂了你两句，你就故意叫我受些苦吧。”
　　南宫柳微笑道：“在下若非心中也有些不安，又怎会对阁下说那番话……”
　　微一抱拳，也展动身形追去了。


　　南宫柳已走得没了影子，小鱼儿还是在反复咀嚼着他方才说的那番话，越想越觉滋味无穷！
　　“……想是因为阁下旁骛太多，不能专心学武……”
　　小鱼儿叹了口气，喃喃道：“他这话倒还真是说在我节骨眼上了，看来这些武林世家的子弟的确是有些门道的，倒也轻视不得。”
　　他呆了半晌，放开大步，向前走去，只想先寻着那“损人不利己”的白开心，好好算一算账。
　　他一面走，一面又忍不住喃喃自语道：“白开心怎会突然不怕死了，连解药也不想要？……慕容九又是怎么回事？此刻又是否真的是被江别鹤劫去了？”
　　别人找不着她时，她突然而来，来得已是奇怪透顶，再那么样一变，变得更是教人莫名其妙。
　　小鱼儿越想越糊涂，索性不再去想了，但觉满身伤口，都发起疼来，就在树林里找了株大树坐下歇歇。
　　他一身铜筋铁骨，对这区区外伤，根本不放在心上，伤处虽然疼得很凶，他却连瞧也懒得瞧一眼。
　　这时星群渐稀，东方渐渐露出了曙色，树林里渐渐响起了啾啁鸟语，大地显得说不出的和平宁静。
　　小鱼儿闭起眼睛，喃喃道：“我只怕真的是闲事管得太多了，但一个人光吃饭不做事也不行呀，何况，事情找上门来时，想躲也躲不了的。”
　　其实他自己天生是个不能安份的人，只要闲下了两天，全身骨头都发痒，不找些事做那真比什么都难受。
　　只是此时此刻，在这晨曦笼罩下的宁静树林里，他也真想闭起眼睛，好好享一享难得的清福。
　　谁知就在这时，突听一人呼唤着道：“小鱼儿……江小鱼……你在哪里？”
　　小鱼儿跳了起来，苦笑着：“事情果然真的找上门来了……却不知来的这人是谁？又怎会知道我在这树林子里？”
　　只听那人又道：“小鱼儿，我知道你就在这树林子里，你快出来吧，我有很要紧的话要对你说……你还不出来么？”
　　这声音竟似慕容九。
　　小鱼儿眼睛一亮，笑道：“若是慕容九，来得倒正好，我正想找她，她就来了。”
　　他在树后面藏起身子，偷偷瞧出去。
　　只见一人披发长袍，踏着乳白色的晨雾飘飘而来，看来就像是乘云飞降的山林女神，可不正是慕容九。
　　小鱼儿突然跳到她面前大声道：“喂！”
　　慕容九像是骇了一跳，抚着胸口，娇嗔道：“你又想吓死我？”
　　小鱼儿上下瞧了她两眼，笑道：“半天不见，你看来越发漂亮了。”
　　慕容九抿嘴笑道：“半天不见，你看来也越发英俊了。”
　　小鱼儿突然大笑道：“慕容九居然也会说这样的话，也会撒娇，倒也是奇事一件。”
　　慕容九道：“女人都会撒娇的，只看对方值不值得她撒娇而已。”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不恨我了？”
　　慕容九道：“女人的心，常常会变的，你难道不懂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不错，女人爱一个人都爱不长久，又何况恨一个人。”
　　慕容九眨着眼睛，笑道：“若不是上过女人当的人，对女人了解得绝不会如此深的，听你这么说，莫非也受过什么剌激了。”
　　小鱼儿道：“我正是上过女人的当了。”
　　慕容九笑道：“谁让你上当的！谁骗过你？莫非是……那位铁姑娘？”
　　小鱼儿心里一痛，大声道：“不是！”
　　慕容九道：“那么是谁？”
　　小鱼儿瞪着她道：“是慕容九。”
　　慕容九格格笑道：“我几时骗过你了？”
　　小鱼儿眼睛里发着光，一字字道：“你不是慕容九！”
　　慕容九大笑道：“我不是慕容九是谁？难道你也发了昏，竟不认得我了。”
　　小鱼儿瞪着眼瞧了她半晌，突然跳起来，翻了个筋斗，落在地上，又揉了揉眼睛，终于大笑道：“我想来虽绝不会是你，但却又一定是你。”
　　慕容九笑道：“你倒底说我是谁呀？”
　　小鱼儿一把抓住她，大笑道：“你是屠姑姑……屠娇娇！”